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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回 武三爺

血鸚鵡 古龍 15640 2023-02-05
  初更已將盡。   今夜只有風,沒有雨。   草蟲鳴叫,流螢耀光。   庭院中,燈光亦已亮起,燈火如星,照耀著滿園花樹,花樹間卻沒有綠女紅男,清歌曼舞。   滿院燈光似就只為王風一人而設。   王風現在正在六角亭中。   佳餚,美酒之外,還有麗人。   兩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相伴在他左右,一個替他夾菜,一個替他添酒。   王風人雖未醉,心已醉了。   他的面色卻並不歡愉。   一個女孩子忍不住問道:這酒菜不合你口味?   王風搖頭。   是我們讓你討厭?   王風又搖頭。   那為了什麼這樣不開心?   王風道:因為我有心事。   什麼心事?   一會見到武三爺,我不知怎樣才能將話說得婉轉一些。

  他要你替他辦事?   你怎麼知道?   女孩子微微笑道:他請人喝酒大都是這個原因。   王風哦一聲。   女孩子接道:你不肯答應?   王風頷首道:所以我才擔心,他這樣待我,一開口就斷然拒絕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女孩子笑笑,正想說什麼,更鼓聲已遙遙傳來。   二更。   王風聽著脫口道:他約我初更見面,現在二更了,怎麼仍不見人來?   兩個女孩子都沒有作聲,一個用筷夾起塊紅燒肉,送到王風唇邊,一個捧起酒壺,替他添上美酒。   王風的目光忽然落在桌上。   一桌上的幾式小菜都是去得七七八八。   這個人本來不大懂得客氣,美酒佳餚當前更就向來都不會客氣。   可是兩個人的酒菜,他一個人隨隨便便就吃掉了七七八八,而且非獨可以吃下去,就將那剩下的三三二二也吃光了似乎亦不成問題,連他都覺得奇怪。

  他隨口問道:這好像只是一個人的酒菜呀。   兩個女孩子相顧一眼,其中一個笑了笑道:你是一個人,當然就只準備你一個人的酒菜。   另一個接道:武三爺來時,他的一份自有人送上。   王風不滿意這個解釋。   武三爺與他相約在初更會面,如果武三爺這樣吩咐下來,即使只到了一個人,送上來的也應該是兩個人的酒菜。   除非武三爺根本沒有這樣吩咐。   他霍地起身,左右手暴展,一把抄住了那兩個女孩子的胸襟拉到身旁,笑問道:武三爺到底叫你們準備多少人的酒菜?   他雖然笑問,兩個女孩子已給他這個舉動嚇得花容失色。   酒壺筷子齊落地,兩個女孩子櫻唇不住在顫動,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王風追問道:是不是只準備一個人的酒菜。

  兩個女孩子仍無話說。   王風雙手用力,兩個女孩子弱柳一樣在他手中搖擺,他還未將她們舉起,其中的一個已昏倒在他的臂彎之中。   王風停下手,瞪著那並未昏倒的女孩子,道:你來說,是不是?   那個女孩子趕緊點頭,顫聲道:是。   王風接問道:此外他還有什麼吩咐?   那個女孩子囁嚅著道:他叫我們盡可能將你留在這裡。   王風道:他自己到什麼地方去了?   女孩子搖頭道:不知道。   王風相信這是實話,將那兩個女孩子放下。   昏倒的那個女孩,倒在桌上,清醒的一個反而坐到地上,似嚇的雙腳發軟,站都站不穩了。   老狐狸到底去了什麼地方?王風摸摸下巴,喃喃自語。   突然揮手,手中的酒杯脫手飛出,叮噹的碎裂在一條柱上。

  他的人跟著竄出了六角亭。   看樣子他似乎已猜到武三爺以美酒佳餚留他在六角亭以及武三爺現在的去向。   六角亭外花徑縱橫。   西風滿院,敗葉滿徑。   一踩上花徑,王風的身子突然飛起。   四道閃亮的寒芒擦著靴底從他的腳下飛過。   他腰背一曲,身影馬上落下,立時又是四道寒芒飛過了他的頭頂上空。   他若是人仍在半空,接來這四道寒芒很可能便打在他的身上。   幾乎同時,芭蕉葉翻,兩個衣衫慘綠的中年人手按蕉葉,左右從芭蕉樹後走出,攔住王風的去路。   王風冷冷的盯著他們,道:你們是武三爺的手下?   兩個中年人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似乎衣衫一樣慘綠的一張臉龐,木無表情。

  王風冷笑一聲,道:你們倆是聾子還是啞子?   左面的中年人冷應道:六角亭上早已給你準備了酒菜,為什麼你不好好的坐在裡面享用?   右面的中年人接口道:如果你認為不夠熱鬧,我們可以坐進去陪你。   他們既不是聾子,也不是啞子,語聲比王風更冷。   王風道:我已經享用過了。   左面的中年人往亭中瞟一眼,道:還有些剩餚,你何必這樣浪費。   王風道:剩的我請你們享用,還有那兩位姑娘我也請來陪你們。   左面的中年人淡笑道:你倒也懂得慷他人之慨。   右面的中年人旋即道:只可惜我們早已塞飽肚子,我們也不想陪,只想伴著你。   王風冷笑道:你們這豈非變了我的兩個跟班。   只要有錢賺,跟班不怕做。

  你們好像還不知道我是個窮光蛋,根本就請不起跟班。   錢銀方面你儘管放心,武三爺已替你付過了。   你們原來也不是武三爺的手下。王風不由的沉吟起來,道:這隻老狐狸自己手下不用,一再花錢找人來,莫非要保留實力,對付李大娘?他霍地一招手,道:我現在要到外面走一趟,你們都跟我來。   他說的響亮,兩個中年人卻動也不動,左面的冷笑一聲,道:你坐在六角亭,我們是你的跟班,一出了亭子,可就不是了。   王風道:那又是什麼?   要命的殺手。   要命?要誰的命?   當然是你的。   如果回去六角亭坐下,你們就不要?   兩個中年人一齊點頭。   王風歎了一口氣:只可惜我現在非要出走一趟不可。

  左面那個中年人同樣歎了一口氣,道:你一定要找死,我們也沒有辦法。   右面的那個亦歎道:武三爺的銀子本來就不易賺的。   歎息聲中,兩個中年人的左右手都多一支短劍。   王風看在眼內,突然笑了起來:你們也是用短劍?   左面的中年人奇怪地道:用短劍有何不妥?   王風道:我只是覺得太過於巧合,武三爺應該還沒有機會看見我的出手,怎麼偏偏找來兩個用短劍的人來對付我?   你也是用短劍?   比你們所用的還短。王風短劍已在手,較之那兩個中年人所用的果然還短上半尺。   兩個中年人的面色不覺微變。   一寸短,一寸險,兵器用到那麼短的人,他的武功如不是極好,一定就悍不畏死。

  這兩種人無論哪一種都不易對付。   左面那個中年人不由又歎了一口氣,道:武三爺的銀子果然難賺得很。   右面的那個應聲笑道:只希望他的武功並不太高。   左面那個道:用那種短劍的人武功若是不好,就一定隨時準備拚命。   右面那個笑應道:那倒不要緊,我們兄弟豈非亦隨時都準備與對手拼一個死活?   左面那個立時笑了起來。   王風似乎就笑不出來。   這次他歎了一口氣。   武三爺未免為他設想得太過周到,非獨替他找來了兩個用短劍的對手,而且都是不要命的角色。   他很想知道這兩個人是不是真的敢拚命。   這兩人證明給他看。   他舉步,才一步跨出,兩個中年人的身子便飛起,怒雕一樣向他飛撲而來。

  四支短劍左右刺向王風的要害,他們本身的要害都完全不顧。   他們跟王風簡直就像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弟子。   碰上這種不要命的對手,王風不拚命也不成。   他的身子亦飛起,箭一樣射向左面那個中年人。   的確箭一樣迅速。   那個中年人身子凌空未下,王風便射入了他腹中。   一聲厲吼凌空暴響,那個中年人平刺而出的兩支短劍陡轉,倒插而下。   他只求殺敵,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只可惜他雖然敢拚命,反應卻不夠敏捷,雙劍還未刺下,王風短劍已刺入了他的小腹。   劍直沒入柄,劍鍔撞在他的小腹之上。   那一撞之力亦是不小,他整個身子颯地倒飛,劍鋒從他的小腹退出,王風的人亦因那一撞而倒退,直瀉落地。

  那雙短劍幾乎同時從王風的肩頭刺過。   在王風射向左面的那個中年人之時,右面那個中年人的身子已凌空扭轉,飛魚般追逐。   若不是那一撞之力恰到好處,王風這一拼,一條命最少已拼掉一半。   他著地身影又展,斜刺裡飄飛。   右面那個中年人的身子凌空,竟還能再一次扭轉,一雙短劍,一變再變,往王風的當頭刺下。   王風的身影,卻已飄去,彷彿就早知有此一著。   飄去又飄回,那個中年人雙劍落空,身影便落地,才落地,王風已在他身旁。   他耳聽風聲,來不及回頭,右手的短劍就從左脅下刺出,整個身子就勢猛打了一個旋子,左手的短劍隨著這一旋亦刺了出去。   王風的短劍即使已刺在他的要害之上,他的兩劍也應該有一劍刺入王風的胸膛。   王風卻沒有用劍,他用腳,偏身一腳踢向那個中年人的腰腹。   那個中年人的兩劍立時又刺空,人卻被王風那一腳踢的飛上了半空,飛墜在一棵芭蕉樹上。   整棵芭蕉樹都給壓塌,他的人夾在芭蕉葉中,動也不一動。   一柄劍正插在他的心房之上,是他左手的短劍。   他落在芭蕉樹上之時,左劍也不知是否因為蕉葉影響竟刺入了自己的心房。   不怕死的人固然少,敢拚命的人也不多,他們無疑都敢拚命。   可惜他們所遇上的對手除了敢拚命之外,那一身本領,更是在他們之上。   勝負也就決定在這裡。   這裡勝負往往只有一種結果,非生則死。   王風沒有理會是否有另外一種結果,一腳將那個中年人踢開便又動身。   這一次再沒有人阻攔。   他身形飛快越過牆頭,穿過小巷,走上長街。   長街寂寥。   西風吹起了沙土,一種難言的肅殺充斥長街。   三更,淡月疏星,點點流螢。   長街上只有流螢耀光,沒有燈光。   這兩天,一入夜,這地方就變了鬼域一樣,本來熱鬧的長街似乎就只有不著影跡的鬼魂在徘徊。   今夜的螢光更就恍如鬼燈。   王風遊魂也似,飄過了長街,飄入了長街另一邊的另一條巷子。   巷子的盡頭就是李大娘那座莊院的所在。   流螢也飛在巷中,還未出巷子,螢光已暗淡。   巷口有燈光,明亮的燈光。   王風才走到一半便已收住腳步,腰背往牆壁上一貼,壁虎般游上了瓦面。   莊院的圍牆高達三丈許,王風雖已在瓦面,仍不能看到莊內的情景,只看到迷濛的光影從牆上散發出來。   莊門的情形他卻看得清楚。   風簷下掛著兩盞風燈,莊門的兩旁亦燒起了兩堆火。   燈光照耀下,門附近如白晝。   四個白衣大漢手握鋒刀站在篝火的旁邊。   刀光火光中閃亮,四個白衣大漢的眼瞳亦刀般閃亮,監視著門外。   門大開,門內亦燈火通明。   日間神秘陰森的莊院,一到了晚上,難道就是這個樣子?   王風不知道。   他只覺得眼前的情形有些不妙。   那四個白衣大漢根本不像莊院的守衛。   他翻過屋脊,瓦面過瓦面,繞向莊院的後面。   燈光由明亮而暗淡,到了莊院的後面,在瓦面上亦只見莊院前面的上空,淡淡的浮著光氣。   下了瓦面更就完全不覺莊內有燈火。   這莊院佔地實在太廣。   燈光顯然集中在莊前,莊後一片的陰森黑暗。   暗淡的星光月色,依稀照亮了莊後那鐵門。   王風半邊面緊貼在門上,傾耳細聽。   門內一片的靜寂。   他的手旁移,按住了鐵門上的匙孔,另一隻手從懷中取出了那大小兩柄鑰匙。   只憑手上的觸覺他已知道該用大的那柄鑰匙,他只希望那的確是鐵門的鑰匙。   他並沒有失望。   那柄鑰匙非但輕易就塞入匙孔,還可以扭轉,咯一聲轉了一圈。   王風伸手一推。   鐵門動也不動。   他下意識再轉手中的鑰匙。   鑰匙已不能再轉動。   鐵門後莫非還有鐵門?   王風雖是這樣懷疑,並未就此死心,他抽出鑰匙,放回懷中,雙手按上鐵門,漸運內力推去。   這一次,鐵門居然給他緩緩的推了開來。   門後,並沒有鐵門,但厚逾半尺,重逾千斤。   推開兩尺,王風覺得就像爬過兩座大山。   他隨即放下雙手,兩尺空隙已夠他通過有餘。   鐵門內一片黑暗,一片靜寂,黑暗如墨,靜寂如死。   不成這就是地獄之門?   王風一手插腰,一手擱在門上,眼睜的老大,虎視眈眈的瞪著門內那一片黑暗。   他並不怕黑,可是,門內實在太靜。   太靜的地方往往就會令人生出恐怖的感覺,何況,靜中彷彿又潛伏著但即使這門後真的是一個地獄,他也要闖一闖的了。   不要命的人又怎會怕入地獄?   他摸摸鼻子,整個人倏的像花炮一樣射入了門內。   這一射非常突然,勢力更迅速,門後就算有幾把刀在等著,也不及砍在他的身上了。   沒有刀,什麼兵器也沒有,門後根本沒有任何的埋伏,兩丈外卻有一個大荷塘。   王風這一射,又何止兩丈,不跌入荷塘才怪。   噗通的一聲,他一頭直衝入荷塘之內。   水很冷。   王風本已有兩分醉意,給這水一浸,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   幸好,荷塘的水並不深,王風的頭才入水,一隻腳已踩上了實地。   他一挺身子,雙腳在塘底站穩,頭就已露出了水面。   周圍都是已開始凋殘的荷花,荷葉田田,重重疊疊的蓋住了整個荷塘。   星月照不到水面,荷塘的四面更植滿了樹木,再加上高牆三丈,月在高牆之外,整個荷塘就裹在黑暗中。   王風瞇起了眼瞳,一直到眼瞳習慣了這種黑暗,才放目打量當前環境。   他的頭剛偏往左邊,一大滴濕膩膩的東西就湧到他面上。   那絕不是水珠給人的感受。   王風下意識伸手抹去,著手是黏液的感覺,他還未將那隻手移近眼前,已嗅到血腥。   血!他霍地抬頭,立時看見一隻手從頭上的一塊荷葉上伸出。   手的五指勾曲,指縫間凝著血,只是腕以下的一截伸出荷葉之外。   手完全僵硬,這隻手的主人似乎並不像活人。   荷葉並不大,無論是死人抑或活人,應該都沒有可能置身其上。   這隻手的主人如果不是死人,輕功一定很不錯,如果是死人,他的身子只怕沒有幾斤重。   王風伸手抓向那隻手。   他只想先弄清楚這隻手到底是死人的手還是活人的手。   冰冷的手,沒有絲毫溫暖。   手指才沾上,那隻手就從荷葉上掉下,掉入王風面前的水裡。   一隻斷手!   王風立時覺得如同浸身冰水之中。   他雙手捧起了滿滿的一兜水,胡亂往面上抹下,涉水趕緊奔往塘邊。   斷手的主人也正在塘邊的一棵樹下,雪白的衣衫染滿鮮血,一把刺目般的彎刀嵌在他的心胸上。   這種刀王風並不陌生。   血奴房中,照壁所畫的魔王十萬歲壽誕群魔聚集,奇濃嘉嘉普的那幅壁畫對於這種刀已描畫的非常清楚。   群魔割破中指,滴血化鸚鵡所用的正是這種刀。   王風亦親眼見過這種刀一次。   那一次他幾乎被這種刀削成了兩邊。   刀鋒入了白衣人的心胸,刀柄握在一個黑衣人的手上。   高高瘦瘦的黑衣人,那一身裝束與那一次李大娘派去殺王風的刺客一模一樣。   黑衣人亦已倒在地上,他右手緊握魔刀,左手反扼住了另一個白衣人的咽喉。   手指深陷在肌肉之內,那個白衣人的咽喉已被他扼斷,可是白衣人手中的鋒刀亦已砍入了他的後心。   在他旁邊的地上還有一個白衣人,半邊身子鮮血濕透。   他力殺三人,自己亦死在其中一人的刀鋒之下。   王風呆呆的望著地上四具屍體,一臉的困惑。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武三爺與李大娘莫非已經拼上了?   莊院中已沒有搏鬥聲,四個白衣人守在莊院的大門外,這一戰顯然已經結束,白衣人一方已經控制了整個莊院?   白衣人如果是武三爺的手下,這一戰武三爺無疑已經取得勝利。   王風呆了一會,不由自主的舉步走前去。   花樹假山交錯,小徑縱橫,迷濛夜色中,簡直八陣圖也似。   他用大的那柄鑰,打開鐵門之時,本來打算先去地圖上所畫的那幢打了紅色交叉,旁邊還寫上血奴兩字的小樓,可是衝入了池塘給那條斷臂一驚,再看到那些屍體,就只想先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現在他更連方向都摸不清,想找到那幢小樓都難。   走不了一會,他又見到了幾具屍體,倒在花叢中。   屍體中只有一個黑衣人,一身衣服浴血碎裂。   再前不遠,又是屍體。   這一戰何等慘烈。   王風的腳步不由加快。   風在吹。   今夜風更急。   風吹送血腥。   整座莊院就像是浸在血中。   院中的秋蟲似都被血噎住了咽喉。   沒有蟲聲,只有風吹落葉,蕭蕭聲響。   這秋聲更蕭瑟,更蒼涼。   秋葉一片片,蕭蕭曲檻前,飄飄石階邊。   白玉般的三重石階盡處,一座大堂。   大堂中燈火通明,光如白晝。   幾個白衣大漢一手掌燈,一手握刀,逡巡在大堂門外。   雪白的衣衫之上鮮血斑駁,刀與燈輝映,刀光中閃著血光。   他們的眼瞳亦仿如噬血,四下搜索,似乎意猶未盡。   他們並沒有發現王風。   王風往燈光盛處走來,這裡正是燈光最盛之處。   他的身軀輕捷如狸貓,花叢中穿插,繞過大堂的側面,看準了機會,竄近大堂廊外,一條柱邊,那些白衣大漢回到這邊之時,他人已在瓦面之上。   他用劍小心翼翼的撬開了一塊瓦片。   往下一望,並不怎樣的光亮。   瓦面的下面還有一層承塵,通花的承塵。   燈光到了承塵已微弱,穿過花孔後更淡。   王風繼續將瓦片撬開。   每一塊瓦片他都一旁小心放好,只因為一掉下去,一定驚動下面的人。   到了瓦面的開口足夠進入,他的人就如游魚一樣滑下。   他盡量將身子放輕,雙手在前頭,試過了,整個身子才放盡。   一些聲響也沒有,他已很小心。   那些承塵竟也承得住他的身子。   他伏在承塵之上,眼從花孔中望下,整個大堂都幾乎盡入眼簾。   名副其實的那的確是一個大堂。   堂中的陳設有如王侯府邸,燈光照耀下更是華麗。   每一樣東西居然都還完整。   武三爺看來也仍完整。   他已換過了一套白袍,上面鮮血點滴,卻並無裂口。   那些血都是他殺人時,死在他手下的人吐濺到他身上。   他的身子標槍似挺直,雙手握拳,目光如電,束在頭頂那疏落的一頭白髮已經打散。   風穿窗而入,白髮飄飛,使他看來更顯得剽悍。   他本來看來像隻狐狸,現在卻像條猛獅。   就算他們已不能站穩,武三爺亦不在乎。   更未起,他與一眾手下已控制了莊院的外圍。   一到了開更,他就帶著那一眾手下衝入莊院。   這一戰結束,他帶來的六十個手下雖然已剩不到三十個,李大娘手下卻傷亡殆盡,活著的現在似乎都已被他困在這大堂正中。   左右的窗下各有他的兩個手下,堂後的左右通道各有兩個,連帶他的左右,四個計算在內,單就這大堂,他這邊已有十三個人。   對方卻只有五個。   五個都是女人。   收拾這五個女人他自信一個人就亦足夠,何況他的十二個手下之中,最少有一半仍是生龍活虎般。   強弱懸殊,這一仗簡直不必再打下去。   所以也怪不得他這樣子神氣。   對方居然也並無驚懼之色。   五個女人安安詳詳的坐在大堂正中,絲毫驚懼之色也沒有。   兩個左,兩個右,一個在當中。   蒼白的燈光照耀下,左右四個人仍是紅紅的一張臉。   她們的年紀都已不輕,卻應了那句老話。   年已花信,風韻猶存。   她們的身材也很窈窕,很動人。   一個女人樣子夠漂亮,身材夠動人,即使年紀大一點亦無多大的影響。   好像武三爺這種男人,成熟的女人對他更具吸引力。   他卻沒有理會那四個人,眼睛瞬也不一瞬,只盯中間那個人。   他的手下竟也沒一個不例外,所有的目光完全都集中在那個女人的身上。   比起左右的四個女人,當中那個女人的確更迷人。   她非獨年輕得多,身材比左右那四個女人更豐滿,相貌也更美。   那種美,已不像人間所有。   血奴已是罕見的美人,仍未能與她相比。   她就隨隨便便的坐在那裡,已風情萬種。   難道她就是李大娘,就是血奴的母親?   王風難以相信。   最低限度年紀就已不像。   他幾乎忍不住揭開承塵跳下去仔細的看清楚。   只是想,他並沒有採取任何的行動。   下面大堂的情形實在反常。   一方安安詳詳的坐著,既無表情,亦無話說。   一方蓄勢待發而不發,同樣沒有表情,沒有說話。   這完全不像談判。   即使一方開出了條件,一方在考慮如何答覆,也不是這個樣子。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三更三點。   更鼓聲天外飄來,雖然微弱,仍然可數。   武三爺仰天打了一個哈哈,忽一步跨前。   他的手下不約而同亦跨出了一步。   刀已在手中,刀鋒之上仍然有血。   人動刀動,刀光中閃耀著血光。   安安詳詳坐在那裡的五個女人,立時有四個變了面色。只有當中坐著一個例外。   武三爺也只是跨出一步,也只是打了一個哈哈。   他的目光仍在當中那個女人的面上,冷銳的眼神已變的狡黯,道:李大娘?   當中那個女人居然還笑得出來,道:武三爺?   她的笑容如春花開放,語聲如春鶯婉轉。   武三爺那份剽悍便在李大娘這笑語聲中溶解,笑了笑道:你就叫我武鎮山,亦無不可。   李大娘道:我豈敢直呼三爺的名字?   武三爺道:無論朋友抑或仇敵,直呼名字總是痛快得多。   李大娘輕歎道:只可惜我早已忘記了本來叫什麼名字。   武三爺道:真的有這種事情?   李大娘道:好像是真的。   武三爺道:就算是假的亦不要緊,李大娘這個稱呼也很不錯。   李大娘只是笑笑。   武三爺接道:人非獨不錯,簡直美極了。他輕聲一歎道:我早就聽說,你美絕人寰,早就想找個機會,跟你見見面,只可惜這裡門禁森嚴,一直到今夜才有這機會。   李大娘道:你殺入這裡,原來就為了見我?   武三爺道:正是。一頓他又道:也只有面對面,徹底的談談,我們之間的事情才得解決。   李大娘道:我們之間有什麼事情需要解決?   武三爺道:這個地方便已有不少,我們在土權方面豈非已發生過好幾次的爭執?   李大娘沒有否認。   武三爺道:我本來打算將整個地方都買下來,可是到現在為止,只買得一半。   李大娘忽問道:你在這裡多少年了?   武三爺道:三年。   李大娘道:你好像也不是這裡的人。   武三爺點頭。   李大娘道:所以你與我一樣,跟這地方並無任何特殊的關係,要擁有這裡的任何土權都得花錢。   武三爺道:我花得起錢。   李大娘道:可惜我也花得起,更可惜的是我比你早來了一年。   武三爺道:將那些土地賣給你我的人豈非都比你我來得更早?   李大娘道:才買入不久的土地我還不想這麼快就賣出,這是最可惜的一件事。   武三爺笑道:你現在也仍不想出賣?   李大娘反問道:我是否還能這樣想?   武三爺道:我看就不能夠了。   李大娘笑笑,又問道:你衝入這裡差不多已有半個時辰,為什麼呆在一旁到現在仍不採取行動?   武三爺道:我還要採取什麼行動?   李大娘道:在你面前還有五個敵人。   武三爺道:我這邊單就在這大堂之內已有十三個人之多,外面的更不止這個數目,而你在外面的手下,能夠使用兵刃的已一個都沒有。   李大娘道:所以你不急採取行動?   武三爺道: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還有兩個原因。   李大娘道:還有兩個什麼原因?   武三爺道:第一,我給你這段時間等候援兵。   李大娘道:哦。   武三爺道:我這人有時也很公平的。   李大娘道:這個有時是何時?   武三爺道:我衝入這裡之前,老遠的就看到一隻鳥從這裡飛出。   李大娘道:那是隻信鴿。   武三爺道:我也知道是隻信鴿,本來想將它打下來,可是看清楚它的去向還是由得它飛去算了。   李大娘一臉疑惑。   武三爺道:我只希望那個方向除了老蛔蟲之外,你還有第二個手下,否則   李大娘忍不住問道:否則怎樣?   武三爺道:我就算白等了。   李大娘左右的四個女人聽說面色又是一變,就連李大娘的面色也似乎有些異樣了。   她試探著問:你也知道老蛔蟲?   武三爺道:我也有光顧太平雜貨鋪。   李大娘道:你真正認識他是何時候?   武三爺道:昨日。   李大娘道:你來這裡之前已去了一趟太平雜貨鋪?   武三爺道:是今天早上去的。   李大娘道:老蛔蟲現在還在太平雜貨鋪裡?   武三爺道:不在。   李大娘道:在什麼地方?   武三爺道:亂葬崗。   李大娘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回來?   武三爺道:這要看他在什麼時候才可以變做殭屍。   李大娘終於變了面色,微喟道:他怎會跑去那個地方?   武三爺道:不是他跑去,是我用木頭車將他推去。   李大娘道:要到你親自動手推車,莫非你就一個人將他收拾下來?   武三爺道:你不相信我有這種本領?   李大娘道:我知道老蛔蟲的武功。   武三爺道:也知道我的武功?   李大娘搖頭,道:你要真的有這種本領,怎會等到今夜才發動攻勢?   武三爺道:因為這之前我雖已知你在鸚鵡樓附近隱伏高手,並未能將他們找出來。   李大娘道:老蛔蟲本來就善於偽裝。   武三爺道:所以我知道這件事之時亦大為感到錯愕。   李大娘道:可是他對付擄劫血奴那些人之時給你遇上?   武三爺道:擄劫血奴那些人原是我指使的。   李大娘道:這不難想像得到。   武三爺道:我指使那些人擄劫血奴卻是在證明這件事。   李大娘道:是誰給你的情報?   武三爺道:你認為是誰?   李大娘沉吟片刻,道:我相信絕不是我屬下的十三滾刀手。   武三爺道:並不是。他一聲微喟又道:他們無疑對你很忠心,為了解決他們,我已損失了一半的手下。   李大娘道:當然也不是血奴,她雖然討厭我,還不敢背叛我。   武三爺道:這因為你是她的母親?   李大娘淡淡一笑道:也當然不是宋媽媽,儘管她滿肚子古古怪怪,騙人騙己,畢竟已追隨我多年,對我一直都忠實得很。   武三爺道:我根本就不會跟這個人打交道。   李大娘左右瞟了一眼,道:這四個人都是我的心腹,更不會出賣我。   武三爺道:我連見都沒有見過她們。   李大娘輕皺眉頭,道:除了這些人,還有誰知道老蛔蟲的秘密?   武三爺道:最低限度還有一個。   李大娘稍作思索,道:宋亨?   武三爺道:你終於想出來了。   李大娘道:宋媽媽養這個乾兒子之時我已一再叮囑她小心說話。   武三爺笑了,笑得有些兒曖昧,道:宋亨並不單止是宋媽媽的乾兒子。   李大娘道:我知道。   武三爺道:六十歲的老太婆,二十來歲年輕人,你以為其間是否仍有感情存在?   李大娘道:宋媽媽方面也許有,因為她向來並不認為自己是個老太婆,宋亨又是她第一個情人。   武三爺道:宋亨方面我敢說一定沒有,這一點宋媽媽相信也很清楚,你可知她是用什麼來維繫兩人的關係?   李大娘淡淡道:除了錢還有什麼?   武三爺道:錢並未能完全滿足,所以無論宋亨有什麼要求,宋媽媽都盡量遷就他。他聳聳肩膀又道:他想知道什麼,宋媽媽就讓他知道什麼,有時候為了兩人之間有些話說,她甚至不惜揭露心中的秘密來提起他說話的興趣。一頓他又道:又好像他喜歡血奴,宋媽媽為了要討好他,答應替他設法,令血奴嫁給他。   李大娘冷笑道:這件事她也有辦法?   武三爺道:她雖然答應,卻沒有明言什麼時候。   李大娘道:宋亨相信不相信她說話?   武三爺道:不相信,所以他才來找我談條件。   李大娘道:談什麼條件?   武三爺道:他告訴我從宋媽媽口中知道事情,我替他將血奴抓起來,交給他帶走。   李大娘道:你答應他了?   武三爺點頭。   李大娘又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武三爺道:昨日。   李大娘道:他知道那些已不是這一兩日之間的事情。   武三爺道:王風的出現,他被王風打塌了鼻子卻是真的。對於這一件事,宋媽媽不能替他出氣,也沒有一個妥善的辦法,他開始懷疑宋媽媽的能力。   李大娘聽後哦了一聲。   武三爺道:他甚至懷疑王風是你故意找來氣他的。   李大娘格格笑道:他當他自己是什麼東西?好像那種材料,也值得我費心?   武三爺笑道:他也只當自己是一個小白臉,比任何小白臉都強的一個小白臉,所以他認為血奴要養小白臉的話,也應該養他,不是養王風。   李大娘道:王風也是一個小白臉?   武三爺道:我看就不是了,不過在小白臉的眼中看來,所有跟妓女混在一起的男人都是小白臉。   李大娘道:他給王風打垮,又發覺宋媽媽靠不住,於是就找你?   武三爺道:他是迫著宋媽媽履行諾言,宋媽媽仍然推搪,一怒之下他來找我。   李大娘冷笑一聲,道:他還有這麼大的火氣?   武三爺道:一個人的鼻子被打塌,火氣自會大起來,一個人盛怒之下,更就什麼事情都做得出。   李大娘道:老蛔蟲的秘密因此就不成秘密,韋七娘將血奴送回來,自然不必你教,她也會指點你們到來這裡。   武三爺道:這裡的大門還是她叫開。   李大娘道:她追隨宋媽媽出入這裡已多次,看門的對她並不陌生。   武三爺道:就算她沒有辦法將門叫開,憑我們一夥,要破門而入也不是一件難事,不過既然可以省番氣力,倒得省力。   李大娘道:那扇門並不容易破的。   武三爺道:我們已準備了擂木。   李大娘道:那是扇鐵門。   武三爺道:牆壁難道也是銅牆鐵壁?   李大娘道:雖然不是銅牆鐵壁,卻已夠厚。   武三爺道:我們準備的那條擂木也夠堅硬,就算不能將門撞開,將牆撞塌大概總不成問題。   李大娘道:這一來勢必驚動,在牆塌之前我的手下縱未能將你們射殺牆外,在牆塌之後應可以集中在一起,給你們迎頭痛擊,而我在莊外的手下亦應可以聞聲趕到。   武三爺笑道:你在莊外有什麼手下?   李大娘道:你真的不知?   武三爺道:在未攻入這莊院之前,我的手下已將莊外幾戶有問題的人家肅清了,就不知有沒有殺錯人。   李大娘淡淡一笑,道:那又是宋亨供給你的情報?   武三爺道:其中的一戶是的。   李大娘接問道:宋亨現在什麼地方?   武三爺道:你想他去的地方。   李大娘道:你知我想他去什麼地方?   武三爺道:地獄。   李大娘道:他怎會下地獄?   武三爺道:你第一個刀手揮刀殺來之時,我就推了他上去應戰,誰知道他連一刀都擋不住。   李大娘道:給你在後面一推,他十成武功最多只剩五成,而據我所知,他的武功本來就很糟。她瞟著武三爺,又道:你原來並不是一個守諾重信的人。   武三爺道:對於那種不守諾重信的人,我向來那不會重諾守信。   李大娘道:哦?   武三爺道:宋媽媽告訴他那些秘密之時,他本已應該嚴守秘密。   李大娘轉回話題,道:你所以不採取行動的兩個原因到現在仍只說了一個。   武三爺道:還有的一個更簡單。   李大娘道:我在聽著。   武三爺道:對著你這樣嬌俏的一個美人,我實在下不了辣手。   李大娘嫣然一笑。   這一笑嫵媚之極,滿堂的燈光一時都彷彿集在她的面上。   燈光昏黃,人更明麗。   所有的目光卻已迷惘。   武三爺好像也沒有例外。   李大娘嫣然笑道:怎麼你也懂得這種討人喜歡的說話?   武三爺輕歎一聲,道:這是我心裡的話。   李大娘笑得更嫵媚,道:你不忍下手,我不肯出手,這怎辦?   武三爺道:我們開談條件。   李大娘道:是談還是聽?   武三爺道:聽。   李大娘道:我就聽聽你的條件。   武三爺道:我的條件其實也不多,只不過兩個。   李大娘道:先說第一個聽聽。   武三爺輕咳一聲,一清嗓子道:多年來我一直都是逢場作戲,今夜卻不知何故竟起了家室之念。   李大娘道:你要我嫁你?   武三爺道:這是我的第一個條件。   李大娘道:我已經嫁過。   武三爺道:嫁過也可以再嫁。   李大娘笑道:我也已夠老,就連我的女兒年紀都已經不輕。   武三爺道:我比你更老,如果我也有女兒,她也絕不比血奴年輕。   李大娘大大的歎了一口氣,道:你一定要娶我,我也只好由得你。   武三爺道:嫁了我之後,這裡的土地完全歸你,我的一份也包括在內。   李大娘一怔,道:你拚命殺入這裡,難道就為了娶我?   武三爺搖頭,道:這是我第一次見你,在未見到你之前,我根本沒有這個念頭。   李大娘瞟著他道:我看你也不是一個怎樣慷慨的人。   武三爺嗯一聲。   李大娘道:你卻肯將這裡所有的土地全都送我,難道你這樣拚命,也不是為了這些土地?   武三爺搖頭。   李大娘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武三爺道:我正準備說出第二個條件。   李大娘在聽著。   武三爺道:我要知道那隻鸚鵡血鸚鵡的秘密。   這句話入耳,李大娘一張臉立地鐵青。   武三爺接道:也是說,我要知道太平安樂富貴王的王府庫藏珠寶的下落。   李大娘冷冷的盯著他,道:你在說什麼瘋話?   武三爺道:我來這個地方,一住就三年,你以為真的喜歡上這個地方?選擇這個地方來做根據?他輕笑一聲,又道:那要是事實,我才真的發了瘋,這個地方雖然地方好,天氣好,說起來才只那幾片肉,像我這種胃口奇大的人,還不夠一頓。他望著李大娘笑笑又道:女人的胃口較小,有這幾斤肉應該就夠的了。   李大娘也只望著武三爺,一雙眼睜得又圓又大,好像根本就不明白武三爺的說話。   武三爺也不管她是否明白,又接道:我走來這個地方是因為你在這個地方,我拚命打入這個莊院,亦因為你在這個莊院。   李大娘仍是一副不解的神色。   武三爺補充道:我所以找你,卻是因為你知道血鸚鵡的秘密。   李大娘沉默了下去。   武三爺既不催促,也再沒有其他的說話。   整個大堂都靜了下來。   王風伏在承塵上面更就連動也不敢動了。   他雖然不怕驚動武三爺,卻怕因而錯過一個知道血鸚鵡秘密的機會。   血鸚鵡的神秘和詭異早已將他迷住了。   血鸚鵡究竟有什麼秘密?   武三爺為什麼一口咬定李大娘知道血鸚鵡的秘密?李大娘與血鸚鵡之間又究竟有什麼關係?武三爺到底是什麼人?   李大娘又到底是什麼人?   王風的心中滿是疑問。   這些疑問似很快就都有一個解答。   李大娘的沉默,他相信只是暫時沉默,即使李大娘決定沉默下去,武三爺也不會由得她。   好像武三爺這種人,為了達到目的,一定不擇手段。   這一點,李大娘勢必明白。   王風也希望她真的能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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