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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二回 生死之間

天涯明月刀 古龍 7861 2023-02-05
  死黑!死寂!   沒有光,沒有聲音,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沒有希望。   孩子們在吃奶。只有在他們的吮吸中,還躍動著生命的活力。   可是他們的生命能維持多久呢?   傅紅雪又握緊了他的刀,可是現在這死亡的陷阱連他的刀都已無法突破!   他本該去安慰卓玉貞的,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心太亂。   生死之間,他一向看得很淡,他放不下的是這兩個孩子。   雖然他並不是孩子們的真正父親,可是他們之間已有了種奇妙的聯繫,甚至比父子更親密的聯繫。   因為這兩個孩子是他親手迎接到人世來的,彷彿已成了他自己生命的延續。   這種情感複雜而微妙。就因為人類有這種情感,所以這世界才能存在。

  卓玉貞忽然道:我聽明月心說過,你們以前好像也曾被關在這裡。   傅紅雪道:嗯。   卓玉貞道:你以前既然有法子脫身,現在一定也能想出法子來的。   她眼睛裡發著光,充滿了希望。   傅紅雪實在不忍讓她的希望破滅,但卻又不能不讓她知道事實的真相。   上次我們脫身,只因為那時候這裡正好有件破壁的利器。   現在這裡卻已是空的,除了他們四個人之外,只有一具屍體。   屍體己冰冷僵硬,他們遲早也必將變成這樣子的。   卓玉貞眼睛卻還存著一線希望:我常聽人說,你的刀就是天下無雙的利器!   傅紅雪看著手裡的刀,聲音中充滿痛恨:這是殺人的利器,不是救人的。   他痛恨的不是別人,是他自己。只要能讓孩子們活下去,他不惜做任何事。

  可是他偏偏無能為力。   卓玉貞的希望終於完全破滅了,卻勉強笑了笑,道:我們至少還有一個希望。   她安慰傅紅雪:燕南飛要你在這裡等,他一定會回來的。   傅紅雪道:他若要回來,早已該回來,現在就算回來了,也一定會認為我們已不在這裡。   卓玉貞閉上了嘴。   她當然也知道傅紅雪說的是事實,燕南飛絕對想不到他們會在這裡逗留這麼久的,更想不到傅紅雪會被人活活埋葬在這裡。   以傅紅雪的耳目和反應,上面無論任何人只要有一點行動,都應該瞞不過他。   又有誰能想得到那時他正在為孩子接生?又有誰能想得到這裡會有孩子的啼哭?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任何人都無法預料的,真實的事有時甚至比神話還離奇。

  孩子們又開始哭了。   傅紅雪手心在淌著冷汗,他忽然想起他還可以為他們做一件事。   一件他本來寧死也不願去做的事。   可是現在他一定要去做。   趙平也是個老江湖,老江湖的身上總是會帶著些急救應變的東西。   去剝奪一個死人的所有,這種事他本來一想起就會噁心。   可是現在他卻已經在做這種事。   他找出了一個火折子,一卷長繩,一塊驅蛇避邪的雄黃精,一瓶刀傷藥,半截已經啃過了的人參,一串鑰匙,一朵珠花,幾個金錁子,幾張銀票和一封信。   珍珠和黃金本是世人不擇手段去奪取的珍寶,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人格去交換,但是現在,卻已變得毫無價值。   這豈非也是種諷刺?   生育後的虛弱,孩子們的奶汁。

  無論誰都知道卓玉貞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人參。   傅紅雪默默地拔出刀,削去了被啃過的部分這是他第一次為了件沒有生命的東西拔刀,卻已是卓玉貞第二次看見他的刀。他不在乎。   他和卓玉貞之間的藩籬,已在生育的過程中被打破了。   現在他們兩人之間,也已有了種奇異的聯繫。   卓玉貞也沒有提起這件事,默默地接過人參,眼睛卻盯在那朵珠花上。   那是朵牡丹,每一顆珍珠都毫無瑕疵。   柔潤的光澤,精巧的鑄工,在黑暗中看來更顯得非凡和美麗。   她眼睛裡又發出了光。   她畢竟是個女人。   珠寶的魅力,本就是任何女人都不能抵抗的。   傅紅雪遲疑著,終於遞給了她。   也許他本不該這麼做,可是此時此刻,他又何苦不讓她多享有一點樂趣、一點欣喜?

  卓玉貞笑了,笑得就像是個孩子。   啼哭中的孩子忽然已睡著。   傅紅雪道:你也該睡了!   卓玉貞道:我睡不著。   傅紅雪道:只要閉上眼睛,自然就會睡著的。   他看得出她已很疲倦。她失了太多血,經過太多苦難驚嚇。   她的眼睛終於合起,忽然就已沉入了寧靜而甜蜜的黑暗裡。   傅紅雪靜靜地看著他們,沉睡中的母親和嬰兒們,這本該是幅多麼幸福,又多麼美麗的圖畫,可是現在   他咬了咬牙,決心不讓自己流淚。   現在他一定要找出每一樣可以幫助他們脫身的東西。他雖然有一雙能夠在暗中視物的眼睛,但是他也太疲倦。   他閃亮了火折子,第一眼看見的,卻是那信封上的八個字。   面呈

  燕南飛吾弟。   羽。   羽?   公子羽?   這封信難道是公子羽托趙平交給燕南飛的?   吾弟?   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傅紅雪抑制了自己的好奇,折起這封信,收藏在懷裡。   趙平沒有機會將這封信交出來,他希望自己還有機會能再見燕南飛。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這希望實在渺茫得很。   對傅紅雪來說,除了這封信和人參外,從趙平身上找到的東西根本全無價值。   因為他忽略了一點像趙平這種男人身上,本不該帶著珠花的。   等他想到這一點時,已經太遲。   母親和孩子們都仍在沉睡,黑暗中忽然響起一陣奇異的聲音。   傅紅雪又亮起火折子,就看見幾條蛇從石櫃中竄出來,竄向左角的陰暗處。

  他們受不了這雄黃的氣味。   地窖裡已沒有通風處,空氣漸漸沉濁,雄黃的氣味顯得分外強烈。   傅紅雪立刻又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也許還用不著等到飢渴難耐時,他們就要窒息而死。   尤其是孩子。   孩子們還沒有適應環境的能力。   就在這時,他又發現了另一件事,一件令人興奮的事。   幾條蛇一竄入那陰暗的角落裡,就不見了。   那裡一定有出路。   角落裡的石壁上果然有道裂隙,也不知道早已存在,還是被他上一次震裂的?   雖然他不是蛇,雖然他不知道這面石壁外面在地上,還是在地下。   可是只要有一點機會,他就絕不能錯過。   他拔出了他的刀!   卓玉貞醒來時,傅紅雪已在石壁上挖掘了很久,石壁上的裂隙已漸漸大了,甚至連最胖的老鼠,都已可出入。

  只可惜他們不是老鼠。   孩子們醒了又哭,哭了又睡。   卓玉貞解下外衣,鋪在地上,悄悄地放下沉睡中的孩子,掙扎著悄悄站起。   傅紅雪在喘息,身上的衣衫已濕透,睡著了的人也許還不覺得,可是他的體力消耗太多,空氣的沉濁幾乎已令他無法忍受。   他必須立刻脫身,他更用力,忽然間,崩的一響,刀鋒上已被崩出個缺口。   這柄刀已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甚至也已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可是他的手沒有停。   卓玉貞咬下一口人參,默默地遞過去。   傅紅雪搖頭:孩子們要吃奶,你比我更需要體力。   卓玉貞淒然道:可是你若倒了下去,還有誰能活?   傅紅雪咬了咬牙,刀鋒上又崩出個缺口。

  卓玉貞的眼淚流了下來。   這本是天下無雙的利器,足以令風雲變色,群雄喪膽,可是現在卻比不上一把鐵鍬有用。   這是多麼殘酷,多麼悲哀的事!   這種感覺傅紅雪自己當然也能體會到,他幾乎已真的要倒下去了。   卓玉貞的手忽然悄悄伸過來,手裡滿捧著一掌甘泉。   傅紅雪剛開口,甘泉就已流入他嘴裡,一種無法描敘的甘美芬芳直沁入他的心。   這是她的奶汁。   傅紅雪本已發誓不再流淚的,可是此時此刻,熱淚還是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就在這時,石壁的裂隙中忽然有樣東西伸了進來,赫然竟是一把劍。   鮮紅的劍!   劍上縛著條衣襟,上面有十個字,是用血寫出來的:我還沒有死,你也死不得!

  孩子們又哭了。   洪亮的啼聲,象徵著活躍的生命!   陽光滿天。   孩子們終於看見了陽光。   傅紅雪只希望世上所有生於黑暗中的孩子,都能活在陽光下。   我本來已走了,我已走了三次。   可是你又回來三次。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回來。我本來以為你們絕不會在裡面的。燕南飛在笑,因為我本來做夢也想不到傅紅雪也有被人活埋的一天。   他的笑並沒有絲毫惡意,他真的是滿心歡愉:最後一次我本來又準備走了。   你為什麼沒有走?   因為我忽然聽見了一聲奇怪的聲音,就好像有人在吃蠶豆一樣。   那是刀口崩缺的聲音。   是誰的刀?   我的。   燕南飛的眉挑起,嘴張大,吃驚地看著傅紅雪,甚至比聽見大地缺了個口還吃驚。   傅紅雪卻笑了笑,道:我的刀只不過是把很普通的刀。   燕南飛道:你的手呢?   傅紅雪道:我的手還在。   燕南飛道:只要你的手還在,缺了口的刀也一樣可以殺人。   傅紅雪笑容忽然消失:人呢?   燕南飛歎了口氣,苦笑道:人還在,只可惜我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遠處有車馬,卻沒有人。   傅紅雪道:你是坐車來的?   燕南飛笑了笑,道:三次都是坐車來的。我厭惡走路,能坐車的時候,我決不走路。   傅紅雪看著他,道:只因為厭惡走路?不是因為你的腿?   燕南飛也在看著他,忽然歎了口氣,道:為什麼我一點事都瞞不過你?   孩子是用傅紅雪的外衣包著的,燕南飛一直抑制著自己的驚奇,沒有問這件事。   因為傅紅雪也一直沒有提起。   他知道傅紅雪這個人若是不願提起一件事,你最好裝不知道!   卓玉貞卻已帶著笑向他招呼:燕叔叔,你為什麼不來看看我們的孩子?   燕南飛實在有點沉不住氣了,忍不住問:你們的孩子?   卓玉貞用眼角瞟著傅紅雪,道:他難道沒有告訴你?   燕南飛道:告訴我什麼?   卓玉貞嫣然笑道:這兩個孩子一個姓秋,一個姓傅。男孩子承繼秋家的血脈,叫秋小清;女孩子先生出來,叫傅小紅。   她眼睛裡充滿了驕傲和滿足:這是我跟他商量好的,我們已經   她紅著臉,垂下頭。   燕南飛看著她,再看看傅紅雪,臉上的表情比剛才聽見刀缺口時更吃驚。   傅紅雪卻已轉過頭,將孩子的衣包拉緊,道:你們為什麼不先上車去?   卓玉貞已在車廂中坐下,燕南飛和傅紅雪才慢慢地走過去。   他們一直都沒有開口,過了很久,傅紅雪忽然問:你想不到?   燕南飛勉強笑了笑,道:世上本就有很多令人想不到的事。   傅紅雪道:你反對?   燕南飛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也許   傅紅雪打斷了他的話,道:如果時光能倒流,我還是會這樣做。孩子們不能沒有父親,總有一個人要做他們的父親。   燕南飛笑容已開朗,道:除了你,我實在也想不出還有誰能做他們的父親。   他走路很慢,走路的姿勢竟似已和傅紅雪變得差不多,而且還在不停地咳嗽。   傅紅雪忽然停下來,盯著他,道:你受了幾處傷?   燕南飛道:不多。   傅紅雪忽然出手,拉開了他的衣襟,堅實的胸膛上,赫然有兩條指痕。   紫色的指痕,就好像是用顏料畫上去的。   傅紅雪瞳孔立刻收縮,道:這是天絕地滅大紫陽手?   燕南飛道:嗯。   傅紅雪道:你腿上中的是透骨釘還是搜魂針?   燕南飛苦笑道:若是搜魂針,現在我哪裡還站得住?   傅紅雪道:西方星宿海有人來了?   燕南飛道:只來了一個!   傅紅雪道:來的是多情子,還是無情子?   燕南飛歎了口氣,道:多情子的手下也一樣不留情的。   傅紅雪道:透骨釘還在你腿上?   燕南飛道:現在我腿上只有一個洞。   他的手從懷裡伸出來,掌心已多了件寒光閃閃的暗器。   若將天下所有的暗器選出十種最可怕的來,透骨釘無疑是其中之一。   燕南飛忽又笑了笑,道:幸好我的運氣還不錯,他打出了十三枚透骨釘,我只挨了一枚,而且還沒有打在我關節上,所以我跑得還比他們快一點,否則多情子不殺我,楊無忌也會要我的命。   他笑得居然還很愉快: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殺人的本事我雖不如你,逃命的本事我卻絕對是天下第一。   傅紅雪的手也在懷裡,等他說完了才拿出來,指尖夾著一封信:坐上車再看。   誰趕車?   我。   燕南飛笑了:我記得你以前好像不會趕車的。   傅紅雪道:現在我會了。   燕南飛道:你幾時學會的?   傅紅雪凝視著他,忽然反問:你以前就會逃命?   燕南飛想了想,搖了搖頭。   傅紅雪道:你幾時學會逃命的?   燕南飛道:到了非逃命不可的時候。   傅紅雪又閉上嘴,他相信燕南飛已明白他的意思   一個人到了非去做那件事不可的時候,就一定會做的。   信寫得很長,居然有三張紙,還沒有上車,燕南飛就已開始看了。   他一向性子急。   傅紅雪卻很沉得住氣,沒有問他信上寫的是什麼。   看來那彷彿是封很有趣的信,因為燕南飛眼睛裡帶著笑意。   一種充滿了譏誚的笑意。   他忽然道:看來公子羽真是個好人,對我真是關心得要命。   傅紅雪道:哦?   燕南飛笑道:他勸我快快離開你,因為你現在已變成種好像瘟疫一樣的東西,無論誰沾著你都會倒霉。   他大笑,又道:他甚至還列了一張表。   傅紅雪道:一張表?   燕南飛道:表上將要殺我們的人都列了出來,要殺你的人比想殺我的人還多一個。   傅紅雪冷冷道:一個不算多。   燕南飛道:有時不算多,有時也不算少,只看這個人是誰了。   他的笑容很不愉快:嚴格說來,要殺你的這個人根本不能算一個人。   傅紅雪道:算什麼?   燕南飛道:至少也該算十個人。   傅紅雪道:是不是星宿海的無情子?   燕南飛道:跟這個人比起來,無情子最多也只能算是個剛學會殺人的孩子。   傅紅雪道:這個人是誰?   燕南飛上了車,關上車門,好像生怕自己會跌下來:這個人也是用刀的,用的是把很特別的刀。   傅紅雪道:什麼刀?   燕南飛又將車門拉緊了些,然後才一字字道:天王斬鬼刀!   車廂很寬敞。卓玉貞將女孩子放在膝上,手裡抱著男孩子,眼睛卻盯著燕南飛,終於忍不住問:天王斬鬼刀究竟是把什麼樣的刀?   燕南飛勉強笑了笑,道:老實說,那根本不能算一把刀。   卓玉貞道:算十把?   燕南飛沒有直接回答,卻反問道:你見過蕭四無的刀?   卓玉貞想了想,點點頭:我見過他這人,他總是用一把刀修指甲。   燕南飛道:至少要五百把那樣的刀,才能打出一把天王斬鬼刀!   卓玉貞吸了口氣:五百把刀?   燕南飛又問道:你知道他一刀殺死過幾個人?   卓玉貞道:兩個?三個?五個?   燕南飛歎了口氣,道:他一刀殺過二十七個人,每個人的頭都被他砍成了兩半。   卓玉貞臉色變了,將懷裡的孩子抱得更緊了些,眼睛看著窗外,勉強笑道:你是不是故意嚇我?   燕南飛苦笑道:你若是看見那把刀,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嚇你了。   他忽然搖頭:可是你當然不會看見的。老天保佑,千萬不要讓你看見才好。   卓玉貞沒有再問,因為她已看見了一樣很奇怪的東西:你看,那裡有個輪子。   馬車有車輪子並不奇怪,可是這車輪子怎麼會自己往前面滾?   燕南飛忍不住伸頭過去看了一眼,臉色也變了,道:這車輪是我們車上的。   一句話未說完,車廂已開始傾斜,斜斜地往道邊衝了出去。   卓玉貞又大叫:你看,那裡怎麼會有半匹馬?   半匹馬?世界上怎麼會有半匹馬?   更嚇人的是,這半匹馬居然也在往前面跑,用兩條腿跑。   忽然間,一片血雨亂箭似的激飛而出。   這半匹馬又跑出去七八步才倒下,肝腸內臟一條條拖在地上。   燕南飛大喝:小心。   喝聲未歇,馬車就凌空翻了出去,就好像自己在翻跟斗一樣。   燕南飛撲過去,抱住了卓玉貞和孩子,飛起一腳,踢開車門。   一隻手從外面伸出來,只聽傅紅雪的聲音道:拉住。   兩隻手一拉一提,傅紅雪拉住燕南飛,燕南飛抱住卓玉貞和孩子。叱吒一聲,大人和孩子都已飛出。   接著就是轟的一響,車廂已撞在道旁的一棵大樹上。   撞得粉碎。   正午。   天氣明朗,陽光艷麗。   新鮮的陽光正照在大道上,卻忽然有一片烏雲掩來,擋住了日色,就彷彿連太陽都不忍看見這條大路上剛才發生的事。   車廂已粉碎。   拉車的馬已變成兩半,後面的一半還套在車上,前面的一半卻倒在路中央。   剛才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卓玉貞緊緊抱著孩子,不讓孩子哭出來。雖然她也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她實在太害怕,怕得連疼痛都已感覺不到。   雖然她全身的骨頭都幾乎跌散,可是恐懼卻已使她完全麻木。然後她就忍不住開始嘔吐。   一個年輕的樵夫,站在道旁的樹林裡,也在不停地嘔吐。   剛才他正準備走上這條大路,又退下來,因為他看見一輛馬車正往這裡奔過來。   趕車的臉色蒼白,好像恨不得一下子就將這輛馬車趕出八百里路去。   這人莫非急著趕去奔喪。   年輕氣盛的樵夫正準備罵他兩句,還沒有罵出口,就看見刀光一閃。   事實上,他根本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刀光,還是閃電。   他只看見一道光從對面的樹林裡飛出,落在拉車的馬背上。   這匹生龍活虎般的奔馬,忽然間就分開了前面的一半,居然和後面的一半分開了。   前面的半匹馬竟用兩條腿奔出來。   以後又發生了什麼,這樵夫根本沒有看見。他簡直不能相信這是真的事。   他希望這只不過是個夢,噩夢。   但是他已經在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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