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天涯明月刀

第9章 第七回 決鬥

天涯明月刀 古龍 8692 2023-02-05
  後園的角落裡有扇小門。傅紅雪是從這扇門進來的,杜雷也是!   他們沒有越牆。   小徑已被荒草掩沒,若是從草地上一直走過來,距離就近得多。   但他們卻寧願沿著曲折的小徑走!   他們都走得很慢,可是一開始走,就絕不會停下來。   從某些方面看來,他們彷彿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但他們卻絕不是同一類的人。你只看見他們的刀,就可看得出。   杜雷的刀鑲滿珠寶,光華奪目!   傅紅雪的刀漆黑。   可是這兩柄刀又偏偏有一點相同之處。   兩柄刀都是刀,都是殺人的刀!   這兩個人是不是也同樣有一點相同之處?   兩個人都是人,都是殺人的人!   申時還沒有到,拔刀的時刻卻已到了。

  刀一拔出來,就只有死!   不是你死,就是我!   杜雷的腳步終於停下來,面對著傅紅雪,也面對著傅紅雪手裡那柄天下無雙的刀。   他一心要這個人死在他的刀下,可是在他心底深處,最尊敬的一個人也是他!   傅紅雪卻彷彿還在遙望著遠方,遠方恰巧有一朵烏雲掩住了太陽。   太陽不見了,可是太陽永遠也不會死。   人呢?   杜雷終於開口:我姓杜,杜雷。   傅紅雪道:我知道!   杜雷道:我來遲了。   傅紅雪道:我知道!   杜雷道:我是故意要你等的,要你等得心煩意亂,我才有機會殺你。   傅紅雪道:我知道!   杜雷忽然笑了笑,道:只可惜我忘了一點。   他笑得很苦澀:我要你等我的時候,我自己也同樣在等!

  傅紅雪道:我知道!   杜雷忽又冷笑,道:你什麼事都知道?   傅紅雪道:我至少還知道一件事。   杜雷說:你說。   傅紅雪冷冷道:我一拔刀,你就死。   杜雷的手突然握緊,瞳孔突然收縮,過了很久,才問道:你有把握?   傅紅雪道:有!   杜雷道:那麼你現在為什麼還不拔刀?   現在剛過未時三刻,烏雲剛剛掩住日色,風中剛剛有了一點涼意。   這正是最適於殺人的時候。   明月就在明月樓,明月就在明月巷。   拇指和孔雀走進明月巷的時候,恰巧有一陣風迎面吹過來。   好涼快的風。   拇指深深吸了口氣,微笑道:今天正是殺人的好天氣,現在也正是殺人的好時候。

  孔雀道:哦?   拇指道:現在殺人之後,還可以從從容容地去洗個澡,再去舒舒服服地喝頓酒!   孔雀道:然後再去找個女人睡覺。   拇指笑得瞇起了眼,道:有時我甚至會去找兩三個。   孔雀也笑了笑,道:你說過,明月心也是個婊子。   拇指道:她本來就是的!   孔雀道:今天晚上,你想不想找她?   拇指道:不想。   孔雀道:為什麼?   拇指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句話,卻緩緩道:婊子也有很多種!   孔雀道:她是那一種?   拇指道:她恰巧是我不想找的那一種!   孔雀又問道:為什麼?   拇指歎了口氣,苦笑道:因為我見過的女人中,最可怕的一個就是她,只要我一閉眼睛,她就會殺了我。

  孔雀道:你若不閉上眼睛呢?   拇指又歎了口氣,道:我不閉上眼睛,她也一樣能殺我。   孔雀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不錯。   拇指道:可是這世上至少還有兩個女人可以殺我。   孔雀道:她就是其中的一個?   拇指歎息著點了點頭。   孔雀道:還有一個是誰?   拇指道:倪二小姐,倪慧。   他這句話剛說完,就聽見一陣笑聲,清脆的笑聲,美如銀鈴。   巷子的兩邊有高牆,高牆的牆頭有木葉。   春深,木葉也深。   笑聲就是從木葉深處傳出來的!   死胖子,你怎麼知道我聽得見你說話?   我不知道!拇指立刻否認。   那你為什麼要故意拍我的馬屁?   笑聲美,人美,輕功的身法更美。她從牆頭飄落下的時候,就像是一片雲,一片花瓣。

  一片剛剛被春風吹落的桃花,一片剛剛從幽谷飛出的流雲。   拇指看見她的人影,她的人又不見了。   拇指目送她人影消失在另一邊木葉深處,眼睛又笑得瞇成了一條線。   這就是倪二小姐。   她為什麼忽然而來,又忽然而去?孔雀忍不住問。   因為她要我們知道,她比明月心更高。拇指的目光還留在她人影消失處,所以我們現在已可以放心去對付燕南飛了。   只有一點不懂。   哪一點?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殺燕南飛?孔雀試探著,他究竟是個什麼人?為什麼江湖中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來歷?   這一點你最好不要問!拇指的態度忽然變得很嚴肅,道,如你一定要問,就最好先去準備一樣東西。   你要我先去準備什麼?

  棺材。   孔雀沒有再問。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恰巧有一片烏雲掩住了月色。   這片烏雲掩住月色的時候,明月心正面對著小窗前的一片薔薇繡花。   她繡的也是薔薇,春天的薔薇。   春已老。   薔薇也已老。   燕南飛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就像是傅紅雪。   風在窗外輕輕地吹,風冷了,冷如殘秋。   她忽然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他們的腳步聲比風還輕,他們說話的聲音比風更冷。   快去叫燕南飛下來。   他不下來,我們就上去。   明月心歎了口氣,她知道燕南飛絕不會下去,也知道他們一定會上來的。   因為燕南飛並不想殺他們,是他們想殺燕南飛,所以燕南飛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們卻得帶著他們的武器,穿街過巷,敲門上樓,匆匆忙忙地趕來,生怕失卻了殺人的機會。

  殺人者與被殺者之間,究竟是誰高貴,誰卑賤?誰都沒法子答覆的。   她又低下頭去繡花。   她沒有聽見腳步聲,也沒有聽見敲門聲,可是她知道已有人到了門外。   進來。她連頭都沒有抬,門上沒有閂,一推就開了。   明明是輕輕一推就可以推開的門,卻偏偏沒有人推。   兩位既然是來殺人的,難道還要被殺的人自己開門迎接?   她的聲音很溫柔,可是聽在孔雀和拇指耳裡,卻彷彿比針還尖銳。   今天是殺人的好天氣,現在是殺人的好時刻,他們的心情本來很愉快。   可是現在他們卻忽然變得一點也不愉快了,因為被殺的人好像遠比他們還要輕鬆得多,他們卻像是呆子般站在門外,連心跳都加快了一倍。   原來殺人並不是件很愉快的事。

  孔雀看看拇指,拇指看看孔雀,兩個人心裡都在問自己:燕南飛是不是真的已中了毒?屋裡是不是有埋伏在等著他們上鉤?   其實他們心裡也知道,只要一推開這扇門,所有的問題立刻都可以得到答覆。   可是他們沒有伸手。   你們進來的時候,腳步最好輕一點。明月心的聲音更溫柔,燕公子中了毒,現在睡得正熟,你們千萬不要吵醒他。   拇指忽然笑了,道:她是燕南飛的朋友,她知道我們是來殺燕南飛的,卻偏偏好像怕我們不敢進去動手,你說這是為了什麼?   孔雀冷冷道:因為她是個女人,女人本就隨時都可以出賣男人的。   拇指道:不對。   孔雀道:你說她是為了什麼?   拇指道:因為她知道越是這樣說,我們反而越會起疑心,反而越不敢進去了。

  孔雀道:你有理,你一向都比我瞭解女人。   拇指道:那麼我們還等什麼?   孔雀道:等你開門。   拇指道:殺人的是你。   孔雀道:開門的是你。   拇指又笑了:你是不是從來都不肯冒險的?   孔雀道:是。   拇指笑道:跟你這種人合作,實在愉快得很,因為你一定活得比我長。我死了之後,你至少還可以替我收屍。   他微笑著,用手指輕輕一點,門就開了。明月心還在窗前繡花,燕南飛還是死人般躺在床上。   拇指吐出口氣,道:請進。   孔雀道:你不進去?   拇指道:你殺人,我開門。我的事已做完了,現在已輪到你。   孔雀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

  拇指道:哦?   孔雀冷冷道:我一看見你就噁心,至少已有三次想殺了你。   拇指居然還在笑:幸好你這次要殺的不是我,是燕南飛。   孔雀沉默。   所以拇指又把門推開了些,道:請。   屋子裡很安靜,也很暗,窗外的月色已完全被烏雲掩沒。   現在未時已將過去。   孔雀終於走進了屋子,走進去的時候,他的手已縮入衣袖,指尖已觸及了孔雀翎。   冰冷而光滑的孔雀翎,天下無雙的殺人利器。   他的心裡忽然又充滿了自信。   明月心抬起頭來,看著他,忽然笑了:你就是孔雀?   孔雀道:孔雀並不可笑。   明月心道:但是你不像,真的不像。   孔雀道:你也不像是個婊子。   明月心又笑了。   孔雀道:做婊子也不是件可笑的事。   明月心道:另外卻有件事很可笑。   孔雀道:什麼事?   明月心道:你不像孔雀,卻是孔雀;我不像婊子,卻是婊子。騾子明明很像馬,卻偏偏不是。   她微笑,又道:世上還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   孔雀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明月心道:譬如說,你身上帶著的暗器明明很像孔雀翎,卻偏偏不是的。   孔雀大笑了,大笑。   一個人只有在聽見最荒唐無稽的笑話時,才會笑得這樣厲害。   明月心道:其實你自己心裡也早就在懷疑這一點了,因為你早已感覺到它的威力並不如傳說中的那麼可怕,所以你才不敢用它去對付傅紅雪。   孔雀雖然還在笑,笑得卻已有點勉強。   明月心道:只可惜你心裡存有懷疑,卻一直不能證實,也不敢去證實。   孔雀忍不住道:難道你能?   明月心道:我能證實,只有我能,因為   孔雀道:因為什麼?   明月心仍淡淡地道:像你身上帶著的那種孔雀翎,我這裡還有好幾個,我隨時都可以再送一兩個給你。   孔雀臉色變了,門外的拇指臉色也變了。   明月心道:我現在就可以再送一個給你,喏,拿去。   她居然真的一伸手就從衣袖裡拿出個光華燦爛的黃金圓筒,隨隨便便地就拋給了孔雀,就像是拋出一文錢去施捨乞丐。   孔雀伸手接住,只看了兩眼,就像是被人一腳踏在小肚子上。   明月心道:你看看這孔雀翎是不是和你身上帶著的完全一樣?   孔雀沒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無論誰看見他的表情,都已可猜想到他的回答。   拇指已開始在悄悄地往後退。   孔雀霍然回頭,盯著他,道:你為什麼不出手殺我?   拇指勉強笑了笑,道:我們是夥伴,我為什麼要殺你?   孔雀道:因為我要殺你。我本來就要殺你,現在更非殺不可!   拇指道:但是我卻不想殺你,因為我根本不必自己出手。   他真的笑了,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江湖中只要有一個人知道你並不是真孔雀,不出三個時辰,你就要變成個死孔雀。   孔雀冷冷道:只可惜你忘了一件事。   拇指道:哦?   孔雀道:這孔雀翎縱然是假的,要殺你還是綽綽有餘。   拇指的笑容僵硬,身子撲起。   他的反應雖然不慢,卻還是遲了一步。   孔雀手上的黃金圓筒,已有一片輝煌奪目的光華射去。   落日般輝煌,彩虹般美麗。   拇指醜陋臃腫的身子,立刻被掩沒在這片輝煌美麗的光華裡,又正像是醜陋的泥沙,忽然被美麗的浪潮捲走。   等到這一片光華消失時,他的生命也已被消滅。   一聲輕雷,烏雲間又有雨點落下。   明月心終於歎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這孔雀翎縱然是假的,也有殺人的威力。   孔雀已回過頭來,盯著她,道:所以我也可以用它來殺你。   明月心道:我知道。你連拇指都要殺了滅口,當然更不會放過我。   孔雀道:你死了之後,就沒有人知道這孔雀翎是真是假了。   明月心道:除了我之外,這秘密的確沒有別人知道。   孔雀道:杜雷要等到申時才會去赴約,我殺了你們後,正好趕去。這一戰不管他們誰勝誰負都是一樣,剩下的那一個,反正都一樣要死在我手裡。   明月心歎道:你的計劃很周密,只可惜你也忘了一件事。   孔雀閉上嘴,等著她說下去。   明月心道:你忘了問我,我怎麼會知道這孔雀翎是假的。   孔雀果然立刻就問:你怎麼會知道?   明月心淡淡道:只有我知道這秘密,只因為假造這些孔雀翎的人就是我。   孔雀又怔住。   明月心道:我既然能造得出這樣的孔雀翎,既然敢隨隨便便地送給你,就當然有破它的把握!   孔雀臉色發白,手已在發抖。   他能殺人,也許並不是因為他有孔雀翎,而是因為他有一顆充滿自信的心,和一雙鎮定的手。   現在這兩樣都已被摧毀。   明月心道:第一個孔雀翎,也是我故意讓你找到的。我選了很久,才選中你做我的孔雀,因為江湖中比你條件更適合的人不多,所以我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讓你死的,只不過   她盯著他,月光般柔美的眼波,突然變得銳利如刀鋒:你若想繼續做我的孔雀,就得學孔雀一樣順從。你若不信,現在還可以出手。   孔雀雙手緊握,還是忍不住在發抖。   他看著自己這雙手,突然彎下腰,開始不停地嘔吐!   一聲輕雷,烏雲間忽然有雨點落下。   我不拔刀,就因為我有把握!   傅紅雪的聲音彷彿很遠,還在烏雲裡:一個人要去殺人的時候,往往就像是去求人一樣,變得很卑賤,因為他並沒有絕對的把握,所以他才會著急,生怕良機錯失。   他很少說這麼多話。他說得很慢,彷彿生怕杜雷受不住。   因為他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每個字都會像刀鋒般刺入杜雷的心。   杜雷整個人都已抽緊,甚至連聲音都已嘶啞:你有絕對的把握,所以你不急?   傅紅雪點頭。   杜雷道: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拔刀?   傅紅雪道:你拔刀的時候!   杜雷道:我若不拔刀呢?   傅紅雪道:你一定會拔刀的,而且一定會急著拔刀!   因為是你想殺我,並不是我想殺你!   所以你真正死亡的時刻,並不是我拔刀時,而是你拔刀時。   杜雷握刀的手上已凸出了青筋。   他沒有快刀,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遲早總會拔刀的!冰冷的雨點,一滴滴打在他身上,打在他臉上。他面對著傅紅雪,面對著這天下無雙的刀客,心裡竟忽然又想起了他那卑賤的童年。   大雨滂沱,泥濘滿街。   他赤著腳在泥濘中奔跑,因為後面有人在追逐。   他是從鏢局裡逃出來的,因為他偷了鏢師一雙剛買來的靴子。靴子太大,還沒有跑出半條街,就已掉了。   可是那鏢師卻還不肯放過他,追上他之後,就將他脫光了綁在樹上,用籐條鞭打。   現在他面對著傅紅雪,心裡竟忽然又有了那種感覺,被鞭打的感覺。   一種無法形容的刺激和痛苦,一種他永遠都無法忘記的刺激和痛苦。   雨更大,地上的泥土已變為泥濘。   他忽然脫下了那雙價值十八兩銀子的軟底靴,赤著腳,踏在泥濘上。   傅紅雪彷彿已變成了那個用籐鞭打他的鏢師,變成了一種痛苦和刺激的象徵。   他突然狂吼,撕裂自己的衣裳。   他赤裸著在暴雨泥濘中狂吼,多年的束縛和抑制,已在這一剎那間解脫。   於是他拔刀!   拔刀時就是死亡時。   於是他死!   死不但是刺激,也是痛苦。這兩樣事本是他永遠都無法同時得到的,可是死的這一瞬間他已同時獲得。   雨來得快,停得也快。   小徑上仍有泥濘,傅紅雪慢慢地走在小徑上,手裡緊握著他的刀。   刀已入鞘,刀上的血已洗清了,刀漆黑!   他的瞳孔也是漆黑的,又深又黑,足以隱藏他心裡所有的憐憫和悲傷。   烏雲間居然又有陽光露出來,想必已是今天最後的一線陽光。   陽光照在高牆上,牆後忽然又有人在笑,笑聲清脆,美如銀鈴,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譏誚。   倪慧已出現在陽光下:不好看,一點也不好看。   什麼不好看?   傅紅雪沒有問,連腳步都沒有停。   可是他走到哪裡,倪慧也跟到哪裡:你們打得一點也不好看。我本來想看的,是你的刀法,想不到你用的卻是詭計。   她又解釋:你讓杜雷先拔刀,好像是讓他一先著,其實卻是詭計。   為什麼是詭計?   傅紅雪雖然沒有問,腳步已停下。   倪慧道:刀在鞘中,深藏不露,誰也不知道它的利鈍;刀出鞘後,鋒刃已現,誰也不敢輕攫其鋒。所以一柄刀只有在將出鞘而未出鞘的時候,才是它最沒有價值的時候。   她接著道:你當然明白這道理,所以你讓杜雷先拔刀   傅紅雪靜靜地聽著,忽然打斷她的話:這也是刀法,不是詭計。   倪慧道:不是!   傅紅雪道:刀法的巧妙各有不同,運用存於一心。   她的表情很嚴肅:這就是刀法的巔峰?   傅紅雪道:還不是。   倪慧道:要做到哪一步才是刀法的巔峰?   傅紅雪又閉上嘴,繼續往前走。   陽光燦爛。   最後的一道陽光,總是最輝煌美麗的有時生命也是如此。   倪慧在牆頭癡癡地怔了半天,喃喃道:難道刀法也得到了沒有變化時,才是刀法的巔峰?   燦爛的陽光,忽然間就已黯淡。   沒有變化,豈非就是超越了變化的極限?那麼這柄刀本身,是不是還有存在的價值?   傅紅雪心裡在歎息,因為這問題連他都無法回答。   刀為什麼要存在?人為什麼要存在?   陽光已消失在高牆後,倪慧的身影也隨著陽光消失了。   可是太陽依舊存在,倪慧也依舊存在,這瞬間所消失的,只不過是他們的影像而已在傅紅雪主觀裡的影像。   傅紅雪推開高牆下的小門,慢慢地走出去,剛抬起頭,就看見了高樓上的明月心。   人在高樓上,傅紅雪的頭反而垂下。   明月心忽然問:你勝了?   傅紅雪沒有回答,他還活著,就是回答。   明月心卻歎了口氣,道:何苦,這是何苦?   傅紅雪不懂:何苦?   明月心道:你明知必勝,又何必去?他明知必死,又何苦來?   這個費人深思的問題,傅紅雪卻能解釋:因為他是杜雷,我是傅紅雪!   他的解釋也像是他的刀,一刀就切入了這問題的要害。   明月心卻還不滿意:是不是因為這世上有了傅紅雪,杜雷就得死?   傅紅雪道:不是。   明月心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傅紅雪道:這世上有了杜雷,杜雷就得死!   他的回答看來雖然比問題本身更費人深思,其實卻極簡單,極合理。   沒有生,哪裡來的死?   既然有了生命,又怎麼能不死?   明月心又不禁歎息,道:你對於生死之間的事,好像都看得很淡。   傅紅雪並不否認。   明月心道:對別人的生死,你當然看得更淡,所以你才會把燕南飛留在這裡。   傅紅雪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問:孔雀是不是已來過?   明月心道:嗯!   傅紅雪道:燕南飛是不是還活著?   明月心道:嗯!   傅紅雪淡淡道:我留下他,也許只因為我早就知道他不會死的。   明月心道:可是你   傅紅雪打斷了她的話,道:只要你們的主意還沒有改變,我答應你們的事也不會改變!   明月心道:你答應過什麼?   傅紅雪道:帶你們到孔雀山莊去。   明月心的眼睛亮了:現在就去?   傅紅雪道:現在就去。   明月心跳起來,又回頭,嫣然道:你還要不要我帶上那面具?   傅紅雪冷冷道:現在你臉上豈非已經戴上了個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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