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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迷途橫禍

擒兇記 倪匡 13576 2023-02-05
  漆黑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到,高斯的雙眼瞪得老大,可是仍然什麼都看不到,實在太黑了!高斯雙手伸向前,慢慢地向前走著。當他一吋一吋向前移動著的時候,他才真正可以感到,瞎子是世界上最值得同情的人了,他在黑暗之中只不過幾分鐘,心中已興起了一種極度的恐懼之感,真難想像瞎子一生都要在黑暗中度過,是怎樣的一種悲哀。   高斯實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會突然陷進了那樣極度的黑暗之中的。   他和幾個朋友,走進一個很深邃的山洞,尋幽探秘,高斯落在最後,當前面的幾個人越走越遠時,他拔足追了上去,電筒的光芒就在他前面不遠處,可是山洞一定在前面有一個轉彎,因為他眼前是突然黑下來的,那自然是前面的幾個人已轉過了彎去。

  當他眼前陡地黑下來時,他揚著手,想要叫喚,但是當他一揚手的時候,他手中的電筒,卻碰在山洞洞壁的岩石上。   那全然是出於高斯意料之外的,高斯的手一鬆,手電筒跌到了地上,高斯立時俯下身去,想拾起手電筒來,但是他才一彎下身,便聽得一陣骨碌碌的聲響,手電筒在向前滾去。等到手電筒滾動的聲音聽不到之後,高斯也找不到他的手電筒了。   於是,他就陷進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先是大聲叫了幾聲,他的叫聲,在山洞中引起了空洞的回聲,他沒有得到回答,於是他手扶著洞壁,向前迅速地走了過去,一方面,他希望可以踢到他的手電筒,但是,在幾分鐘之後,高斯卻覺得不十分對頭了,他已向前走出了相當遠,也不斷地在叫著,可是他卻始終未曾見到亮光,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高斯仍然向前走著,當他發覺到他自己處身在一條十分狹窄的山縫中,他的心中,真正恐慌了起來,他一定和他的同伴走了不同的路,他不知道走到山洞的什麼地方來了!

  他的心中十分後悔,因為早知道會有那樣結果的話,他還是乾脆停著不動的好,那樣,他的同伴回來的時候,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當高斯想到了這一點時,他立時轉身,往回走去,可是又走了好久,他腳下踏到了一灘積水,那灘積水的面積很大,高斯走了十幾步才走到乾地上。當高斯走出了那灘積水之後,他心中的恐懼更甚了他來的時候,並沒有經過那灘積水!   那也就是說,他已不能回到原來的地方,雖然他那樣想,可是他卻又走錯了路!現在他不知道在山洞的什麼地方了,高斯呆立著,又大聲呼叫了起來。   他叫了很久,除了他自己發出的叫喊聲的回聲之外,他得不到任何的回答。而當所有的回答全都靜下來之後,他聽到一種滴滴的聲音。那是滴水聲,水從岩石的縫中,一滴一滴落下來,在地上形成了一灘積水,那種單調的聲音,可能不知持續了多少年了。

  這時候,在這種情形下,那種單調而有規律的滴水聲,更使高斯心中的恐懼,越來越甚。   停在這裏,也不是辦法,因為高斯知道,他這時所在的地方,並不在原來走進山洞的途徑上,他的同伴,是不會發現他的,他要繼續向前走,才能發現他的同伴,或者是自己找出路。   高斯雙手摸索著,繼續向前走著。   他心中在想,他和一起進山洞來的同伴已分開很久了,他們應該已開始在找他,那麼,他至少應該聽到他們的叫喚聲才是,為什麼他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多少有一點聲音,也是好的。   他一面走著,一面又大聲叫了起來,直到他的喉嚨有點嘶啞了,他才停了下來,他並沒有經過什麼劇烈的運動,但是他卻心跳得十分劇烈。   他知道這時仍然在山中,可是那一定是一個很大的山洞,因為不論他的手怎樣向四面摸索,都碰不到任何東西,他像是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高斯突然向前奔了出去,奔出了十來步,他重重地撞在山洞的洞壁上,那一撞,雖然撞得他跌倒在地,好生疼痛,但是他的心中總算略為放下一點心來,被困在黑暗的山洞中,固然可怕,但如果黑暗是無邊無涯的話,自然更加可怕了。   高斯扶著牆壁,站了起來,他一直扶著牆,他經過了很狹窄的山縫,幾乎是要側著身,硬擠過去的。   他明知自己越是向前去,便越是糟糕,他決不可能那樣亂走,走出洞去的,但是,他卻沒有勇氣停下來不動,那更加可怕。   他不知走了多久,他渴望聽到一點聲音,渴望見到一點光亮,但是,他卻什麼也聽不到,一點光亮也沒有,高斯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不住在喘著氣,直到他開始感到了疲倦。   在一感到了疲倦之後,疲倦的感覺,就在迅速地增加,直到他要坐下來休息,而一坐下來之後,高斯突如其來,想到了死亡!

  高斯在和他的同伴失散之後,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才能找到出路,如何才能找到他的同伴,當他坐下來之後,他第一次想到了死亡。   而當他想到了死亡之後,他感到一陣陣寒意,他可能死在這裏,可能永遠沒有人找到他,他可能一直在山洞中走,一直找不到出路,一直到了死前,他仍然見不到一點光亮!   高斯將眼睛瞪得更大,雖然山洞中很清涼,但是高斯的額上,已然沁出了大滴的汗水來!   高斯任由汗水向下流,遮住了他的雙眼,他也不去抹拭,反正他什麼也看不到,他也不必擔心自己的視線模糊,他開始在衣袋中摸索著,想找到一件可以發出光亮的東西來。   但是他身邊沒有火柴,沒有打火機,他的手電筒已經失去了,他沒有法子可以產生光亮。

  高斯又站了起來,當他站起之後,他拚命向前走著,他開始跌倒,跌倒又爬起,漸漸地,他跌倒的次數更多,最後,他伏在地上,不住地喘著氣。      和高斯一起走進山洞來的,一共是四個人,全是高斯的好友,他們走得太快了,等到他們發現高斯好久沒有插口進來,讚美山洞中奇異雄偉的最色時,他們才發現,高斯不見了。   他們一起叫著高斯的名字,揮舞著手電筒,往回走著,他們一路走進來的時候,一路在洞壁上劃著記號,是以在二十分鐘後,他們已走出了山洞。   可是,一路上,他們並沒有看到高斯,高斯也不在山洞口。   他們開始著急起來,又再次走進山洞去。   這一次,他們發現了高斯的手電筒,跌在洞壁處,他們站在電筒前,又叫喚了半晌,一個道:不對頭,高斯一定出事了!

  另一個道:不會吧,只怕是他故意那樣躲起來,嚇我們的。   又一個道:不,高斯不是那樣無聊的人!   最後一個說話的意見最好,他道:我們留兩個人在這裏,另外兩個人快去報警,這山洞中各種各樣的岔道十分多,如果高斯真迷了路的話,可能再也走不出來!那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四個人的臉都變了色,留下兩個人在山洞中,另外兩個離開了山洞。   那兩個留在山洞中的人,繼續尋找著高斯,他們來到了一個岔道口,從洞壁上留下的記號來看,他們是向左邊的山洞中走去的,高斯既然沒有追上來,那麼,他一定是向右邊的山洞走去了。   兩人循著右邊的山洞,走了片刻,看到前面有七八條通道,根本無法知道高斯是走進那一條通道。他們在每一個通道口之上,叫喚了好一會,他們也不敢再向前去,又退到了山洞口。

  高斯仍然沒有出現,一直到天色快黑了,才看到大隊警察,和去報警的兩個人,來到了洞口。   天色迅速地黑了下來,警員已經聯隊在洞中搜索了一小時之久,他們找到了那灘積水,也肯定高斯曾經經過那裏。但是高斯現在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們卻不知道。後援的警員不斷來到,洞口外,已經搭起了一個架子,作為臨時指揮部。   進山洞搜索的警員,都配備著無線電對講機,報告著山洞中的情形,到了晚上九時,李玉芳也來了。   李玉芳一到,一個警官就苦笑道:高斯給了我們許多麻煩,但也幫了我們不少忙,可是卻想不到,這次他卻在山洞中迷失了!   搜索的情形怎樣?   高斯的同遊者,發現他的手電筒落在地上,他可能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直到現在,還在黑暗中,而已經過去了五六小時了。

  李玉芳皺起了眉,已經五六小時,處身在黑暗之中,那是十分可怕的事,高斯是李玉芳的好朋友,李玉芳的心中,也極其焦急,她道:我進去看看。   她配備搜索的裝備,走進了山洞中,山洞中警員很多,大家都在分頭搜尋著,已經經過的地方,在洞壁上全部留下了記號。      高斯倒在地上,很久,他才又站了起來,他的雙腿在不由自主地發著抖,高斯在洞中,已走了許多路,但是他的雙腿發抖,決不是因為他走路走得太久的原故。如果是在山洞之外,他還可以一口氣走上七八哩。但是,悶在山腹之中,想到可能再也出不了山洞時,他的雙腿便沒有法子不發抖了。   高斯摸到了洞壁,站著不動,他想聽到一些聲音,因為他被困在山洞之中,已經許久了,和他一起來的同伴,應該已發現他失蹤,應該已向警方求助,應該已有人開始來尋找他了!

  他是多麼渴望聽到一點人的聲音,可是他能聽到唯一聲音,就是他自己的心跳聲。   高斯站了許久,才繼續向前走著,他不知又走出了多遠,他雙手可以觸摸得到的,全是嶙峋岩石,在這些岩石上,有泉水流水,高斯便湊上唇去,舐著泉水,他一直向前走著,而在他的眼前,也只是黑暗。   突然之間,高斯覺得眼前,亮了一亮!   高斯立時站定,他的心怦怦跳了起來,跳得十分劇烈,他立時睜大了眼睛。   可是剛才那一下光亮,卻一閃即滅,等他定下神來,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   高斯的心中,難過得幾乎痙攣了起來,他喘著氣,自己對自己說著:不,那不是眼花,剛才,我的確是看見光亮的!那好像是有火花閃了一閃!   可是,為什麼現在,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呢?莫非,那只是自己的幻覺?人在沙漠上久了,會看到綠地,難道在黑暗中久了,也會在幻覺中看到火花麼?   高斯緊緊地握著手,他的手心中,在冒著冷汗,剛才突如其來的那片光亮,再出現一次,快點再出現一次吧!   在他心中極度的慌亂之中,他也不知該祈求哪一位神祇護佑,讓他再看到那一點光亮的好,但是,他終於又看到那火花一閃了!   的的確確,就在他的面前,約莫三十碼處,有火花閃了一下。   那種火花閃耀的光芒,如果是在白天,或者即使在微弱的燭光之下,看來也是絕不會起眼的。但是,高斯在黑暗中卻實在太久了,是以當他這時,再看到微弱的火花時,他就像看到了太陽一樣!   有火花,就有人,有人,他就可以走出山洞去了!高斯一想到這裏,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他大踏步向前走著,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火花接連閃耀了幾次,接著,在他前面,便出現了一小團火,那一小團火,映著一張滿是絡腮鬍子的臉,那張臉的口中,叨著一支煙。   發出火花來的,是一隻打火機,而那一小點火,就是燃著了的打火機。   那人用打火機來點火,自然要不了多少時間,但是就在那短短的幾秒鐘之中,高斯已看到,自己的確已找到山洞的出口處!   自然,那出口絕不是他進來的那個,那只是一個很狹窄的山縫,勉強可以供一個人擠出去,那口中含著香煙的人,就站在石縫口,他正在用力吸著煙,煙頭的火,映著他的臉。   高斯只能看到他半邊臉,因為他的臉向著外面。高斯也可以看到山外的情形了,天色早就黑了,天很陰暗,外面也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這就是為什麼高斯看到了火花,並不知他已可以通向外面的原故。   一個人在山洞之中被困了那麼久,突然之間,發現自己可以離開山洞,而且,就在洞口,還有著另一個人可以和自己交談之際,那種愉快,簡直是難以形容的,高斯幾乎要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可是,他只是張開了口,卻沒有叫出聲來。   因為他在看到了那個人時,便覺得那個人,十分異樣,他站在石縫口子上,一隻腳踏在另一塊岩石上,一隻手,卻握著一柄來福槍!   高斯可以肯定那是一柄來福槍,煙頭上的火光,映在槍管上,反射出一種陰森森,藍殷殷的光芒來,那人的臉一直向外望去,看來他正在等待著什麼?   人的心理,有時是很奇怪的,當高斯被困在山洞中的時候,他那種迫切想離開山洞的心情,好像是一看到有了出口處,爬也要爬出去一樣。但是當他發現,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出去之時,他卻又不那麼急於出去了,他只是悄悄地走近了些,站立不動。   那個站在石縫口的人,心中一定很焦躁,因為他不斷地變換著他站立的姿勢。   這時候,高斯有更多的時間,可以看到山洞外的情形,山洞外好像是一個接近海邊的亂石堆,不時有輕微的海潮聲傳來,那地方當然荒涼之極,高斯心中的好奇心,也不禁油然而生,那個一腮亂鬍子,是什麼人?他帶著槍,在這裏等待什麼?   高斯是一個好奇心極強的人,當他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他將自己困在山洞中,差不多不能出來的時候,全部拋到了腦後!   那人的一支煙,很快就抽完了,他將煙頭拋向外,口中喃喃地說了一句:怎麼還不來?   高斯在那人拋出煙頭的時候,向前疾跨出了兩步,已經到了那人的背後,等到那人喃喃地自言自語之後,高斯立時接上了口,問道:你在等什麼人?   那人顯然是絕想不到,在他的身後,深邃的山洞之中,會忽然有人接上了他的話,他身子陡地一震,在他手中的那柄來福槍,也啪地跌到了地上,高斯立時伸出一隻腳來,踏住了那柄槍,那人的身子,像是僵直了一樣,在他喉際,發出奇異的咯咯聲來,過了好半晌,他才道:你是什麼人?   高斯心中的疑惑越來越甚,他已可以肯定,那個人不是什麼好人,是以他連忙彎起手指,在那人的背後,頂了一頂,在感覺上,那和一柄槍頂在背上,是差不多的。   高斯冷冷地道:我在問你,你是什麼人?   那人忽然苦笑了起來,道:好,我屈服了,你們的消息真靈通!   高斯聽了那人的話,心中覺得莫明其妙,但是他卻也可以肯定,那傢伙站在山縫口,是在幹什麼不法的勾當!   高斯略想了一想,道:向前走!   那人十分聽話,向前走出了一步,高斯俯身拾起了那柄來福槍,這時,他的手中,真的有武器了,他側身擠出那石縫,晚風吹來,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料得不錯,山洞外,正是一個怪石嶙峋,接近海邊的石灘,而這時候,在海上傳來了一陣噗噗的聲響,有著一團燈光,看來像是一艘快艇,正在駛進來。   那艘快艇才一出現,那人便突然向前,奔了出去,他一面奔,一面揮著手,大叫道:快回去!快回去!   高斯陡地一呆,喝道:你發什麼疯?   可是那人像是根本未曾聽到一樣,仍然向前疾奔著,高斯已經舉起搶來,他是可以輕易而舉,射中那個人的,可是他沒有發射。   他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人,雖然那人的舉動很鬼祟,但是,他自然不能不分青紅皂白,隨便傷人,而且,高斯對那人,心中還是十分感激的,因為如果不是那人站在石縫口,弄出了火光來,高斯根本不知道前面有出口可以走出山洞去,他可能錯過這個出口,走進另一條岔道之中,再也走不出來!   高斯想要大聲叫那人回來,但是當他抬頭向前看去時,那人已在亂石沙灘上打著滾,到了海邊,繼續在向前奔著,那時,那艘快艇,已經駛到了岸邊。   那人仍然在高叫著,快艇上有人拋出繩子來,將那人拉上了快艇,接著,快艇以極高的速度,向海駛了出去,轉眼之間,什麼聲響也聽不見,快艇上的燈光也消失了!   高斯呆立著,前後只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事情便起了那麼劇烈的變化,如果不是高斯的手中,還握著那一支來福槍的話,他幾乎要疑心,那一切全是他的幻覺了!   高斯呆了片刻,便順著山腳,向前走去,半小時之後,他就看到了閃耀的燈光,和喧鬧的人聲。   當他漸漸接近那團燈光時,他看到好幾輛警車停著,人影幢幢,有著不少警員。高斯自然立即就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向前奔了過去,一面奔,一面高叫道:不必找了,我在這裏!我走出來了!   他的叫聲,立時引起了注意,幾乎是在剎那間,在他的身邊,便出現了七八十個警員,兩個警員扶著他,高斯忙道:不必扶,我精神很好!   所有的人,都簇擁著他,向前走去,等到他來到了山洞前的時候,李玉芳也聞訊自山洞中奔了出來,到了他的面前,頓著腳,道:你這個人,就是會給人家惹麻煩,你到哪裏去了?   高斯忙道:我在山洞中迷了路,以為走不出來了,突然之間,看到前面有火花,有一個人在,總算找到了個出路,你們已經找我找了很久麼?   李玉芳還沒有回答,一個警官已然道:咦,你手中抓的是什麼?   高斯揚了揚手,這時,自然每一個人都看到,他手中抓著的,是一柄來福槍!   李玉芳立時一伸手,接過了那柄槍來,她用十分奇怪的眼光望定了高斯,高斯攤著手,道:你不必那樣望著我,這不是我的,只不過是我從另一個人手上搶下來的,那個人   高斯的話還未曾講完,一個警官便走了過來,道:高先生,請你上救護車去!   上救護車?高斯笑了起來,為什麼?我並沒有受傷,而且我的精神很好,我只要回家休息休息就可以了。玉芳,警方該注意我發現的事!   他雙手揮舞著,將他如何在漆黑的山洞中,看到了火花的閃燿,接著,便見到一個人在海邊等候一艘快艇的經過,講了一遍。   看李玉芳和那幾個警官的神情,像是並不怎麼相信高斯的敘述,一個警官接過了那柄來福槍來,詳細地察看著。等到高斯講完,李玉芳才道:我們會調查這件事的,讓我先送你回家去。   高斯既然將經過情形講了出來,雖然他看出警方不準備立即採取行動,不免有點心急,但是他自然不能催警方立即派出水警輪到海上去調查的。何況李玉芳肯送他回家去,那對高斯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他登上警車,李玉芳將高斯送到了家中,閒談了一會,才告辭而去,而在李玉芳走了之後,高斯也感到自己的確很疲倦了,他倒在床上,不久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他醒來,他多年來的習慣是一醒來就翻閱報紙,當他打開報紙的時候,看到他在山洞中迷失的事,竟登載在報紙上,標題是:著名攝影家山洞迷路,勞動警方救助後脫險。雖然新聞的地位不很顯著,但是高斯看了,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果然,當他照常來到辦公室時,開始的兩小時中,為了接聽一個接一個打來的慰問電話,他幾乎什麼也不能做,一直到過了中午,電話才少了下來,高斯才能著手整理一輯和汽車有關的照片。   可是他才一開始工作,內線電話又響了,他的秘書道:高先生,有一位鄭先生,說是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來見你。   高斯感到很不耐煩道:他事先有約定麼?   沒有,秘書回答:但是他堅持說,他有很重要的事,關係極重大!   高斯的心中暗嘆了一聲,望著桌上的那大堆要待他整理的照片,道:好吧,請他進來。   高斯的話才一講完,一個身形魁偉,器宇軒昂的男人,已經走了進來,那中年男人在門口略站了一站,向高斯望來,道:高先生?   高斯站了起來,道:是的,鄭先生?請坐,鄭先生有什麼指教?   那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將門關好。他並不坐下,而是直接來到高斯的身前,當他走向前來的時候,高斯已然感到他的神態,十分神秘。他來到了高斯的身前,露齒笑了一下,即使是一個小孩子,也可以看出他那一笑,是絕對不懷好意的。   高斯陡地一怔,那中年男人已然道:好了,高先生,那東西對你來說,並沒有用處,還給我們吧!   那中年人所說的話,在高斯聽來,可以說沒頭沒腦,已到了極點!   高斯怔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那中年人卻又道:你將它還給了我,我們可以交一個朋友,朋友是不會嫌多的,對不對?   高斯仍然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然而他卻聽得出,在對方的話中,含有威脅的意味,而且,這種江湖口吻,也不是高斯所喜歡的。   高斯已在臉上明顯地現出了他的不高興來,他冷冷地道:對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或者是找錯人了,我很忙,你看得到的。   他已在下逐客令了,可是那中年人卻反倒伸過頭來,望著高斯,再一次現出他那不懷好意的笑容來,道:高先生,你明白我在說什麼,而且,我也沒有找錯人,昨天在山洞中的不是你麼?   那中年人說到最後一句,陡地一伸手,已經抓住了高斯的衣襟,他的手粗大而有力,緊握住高斯衣襟的手,指骨高高隆了起來,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個出色的打手。但即使他是一個出色的打手,高斯也不會怕他,高斯幾乎立即就揚起了手來。   可是高斯的手,揚在半空中,卻未曾擊下去。因為那中年人的左手抓住了高斯的衣襟之後,右手一翻,像是變魔術一樣地快,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柄手槍,槍口頂在高斯的肚皮上!   高斯可以不在乎被祖大的拳頭打上幾下,可是他卻不能不在乎一顆子彈射進他的肚子!所以,他揚起來的手,便在半空中,打不下去!   那中年人狠狠地說:高先生,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忙,我也很忙!快將那東西給我!   高斯道:你說的,是那柄來福槍?   那中年人又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道:我再給你猜兩次!   高斯怒道:你究竟說什麼東西,我拿了你的什麼?我什麼也沒有拿,你以為我在山洞中找到了什麼?   那中年人道:那可是你不打自招了,我並沒有說你是在山洞得到它的,現在你卻說是在山洞中找到了什麼,朋友,拿出來!   高斯大聲叫了起來,道:是你自己說的,因為我在山洞中迷路,是以才   高斯只叫到一半,那中年人便突然揚起右手,槍柄重重擊在高斯的頭上,高斯在受了一擊之後,還了一拳,可是那中年人的第二拳緊跟著落了下來,高斯的身子一晃,就昏了過去。   他不知昏過去了多久,他在昏迷中,是被一陣猛烈的搖撼搖醒的,當他睜開眼來時,看到他的兩個職員,正在猛烈地搖著他,而他的腦後,感到了一陣陣的刺痛,可是當他的雙眼完全睜大,看清了他辦公室中的情形之後,他整個人都跳了起來,發出了一聲怒吼!   他的辦公室,哪裏還像是一個辦公室?那簡直是一個廢墟,即使被一連軍隊進來作過戰,情形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上多少了!   每一個抽屜都拉了開來,隨便拋在地上,抽屜中的東西,也被拋在地上,椅子和沙發的墊子,全被割破,兩個鋼櫃,被搬離了原來的位置,櫃上所掛的東西,都被拉了下來,高斯仔細整理過的資料櫃中的一切,全都散落在地上,高斯看到了這樣的情形,有什麼法子不跳起來?   他急得幾乎哭了出來,一面頓著腳,一面嚷道:發生了什麼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兩個職員不再搖他,齊聲道:高先生,我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我們有事要來請示,推開門來,就看到了這樣的情形,而你昏了過去!   高斯的後腦,又劇烈地痛了起來,他伸手在腦後摸了一摸,摸到了一個隆起的腫塊,他喘著氣,道:快報警,報了警沒有?   他的辦公室外,有人應道:已報警了!   高斯已聽到,街上響起了嗚嗚的警車聲,高斯坐在一張早被割破了的沙發上,他一坐了下來,墊子中的羽毛,便一起揚了起來,揚得他一頭一臉,高斯又憤怒了起來。   一位警官,帶著探員走進了高斯的辦公室,看到了高斯辦公室的情形,他們也不禁皺著眉,高斯敘述著經過的情形,一個警員在迅速地錄著。   等高斯講完,那警官道:看樣子,他們像是要在你這裏搜尋什麼,高先生,那是什麼?   高斯大叫了起來,道:我怎麼知道?   鎮定些!那警官拍著高斯的肩頭,如果方便的話,請跟我們回警局,你見過那個自稱姓鄭的人,我們的專家,會根據你的描述,將他的樣子描繪出來!   高斯點著頭,道: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   他走出了他的辦公室,來到了蒸餾水瓶前,用一條手帕,淋濕了水,按在他腦後受過槍柄打擊的地方,和那位警官一起到了警局。   他在警局化去兩小時,才由一位警員送他回家,那警員在大廈門口和他分手,高斯仍用那手帕掩在腦後,上了電梯。   當他來到了他住所的大門口時,他已知道不妙了,因為大門竟開著,而且門鎖顯然是被撬開的。   高斯在大門口略呆了一呆,一腳踢開了門,他不禁尖聲叫了起來,道:不!   如果說他的辦公室,被破壞的程度,像是有兩連軍隊開過戰,那麼,這時,他住所的破壞程度,就像是有兩個師的軍隊開過仗!   他站在大門口,向內望去,簡直看不到任何一件完整的東西!一件也沒有,所有的一切,全都被破壞了!   而且,破壞得如此之徹底,連牆上也全是一個一個的洞,像是破壞者想看看牆中是不是有什麼暗格一樣。   高斯站在門口,不知是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他站了很久,才聽得背後,突然傳來了李玉芳的聲音,道:那實在太糟糕了!   高斯轉過身來,李玉芳站在他背後,他也不知道李玉芳是什麼時候來的,他根本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哭喪著臉,攤了攤手。   李玉芳側著身,在高斯的身後,走了過去,進了屋內,她的腳踏在碎玻璃上,發出咯咯的聲響來,她道:剛才你在警局時,我不在,我一回去,聽說你有了意外,就趕來看你,看來你的意外還真不小!   高斯苦笑著,道:你看看,我的家還成樣子麼?   李玉芳又向前走去,兩個房間的門都被劈爛了,歪倒在一邊,而兩間房間中的情形,看來也和客廳中差不了許多,李玉芳轉過頭來,道:他們好像是要在你這裏,尋找東西。   高斯苦笑著,道:真見鬼了,我哪裏拿過什麼人的什麼東西來?   李玉芳蹙著眉,她眼珠轉了一轉,道:高斯,你沒有拿過人家的東西,那麼,破壞了你辦公室和這裏的人,自然什麼也找不到了!   高斯嘆著氣,道:當然找不到。   李玉芳望著高斯,道:你明白麼?如果他們不是認定了你拿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他們是決不會那麼大陣仗來尋找的。而他們現在,什麼也未曾得到,那就是說,他們還會來找你!   高斯不禁呆了一呆,從他的辦公室和他的住所被破壞的程度來看,那些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的人,決計不會是善男信女,如果他們認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落在了他的手中的話,那實在是極大的麻煩!   高斯吸了一口氣,道:那我怎麼辦?   李玉芳卻眉飛色舞地道:等他們來找你!   她在講了那一句話之後,一時之間,高斯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才好,而李玉芳立時又道:我們對那些人是什麼人,全然沒有頭緒,也不知道如何去找他們,現在,他們一定會找你,這就是最好的線索。   高斯苦笑著道:警方要釣魚,我是魚餌!   李玉芳微笑道:高斯,你這個譬喻,不大怎麼恰當吧!   怎麼不恰當?高斯揚著眉,如果你們的釣魚技術不夠高明,我就可能給魚吃掉了!   別那麼悲觀,你自己難道不想找他們出氣麼?李玉芳走著,來到了電話旁,客廳中不管什麼都被破壞了,但是那電話倒是完整的,而且,電話線也沒有割斷,李玉芳伸手按在電話上道:如果我沒有料錯,他們一定會打電話給你的。   李玉芳的話才一講完,電話鈴便響了起來。   高斯忙踏著地上被破壞了的東西,走了過來,他拿起了電話,道:誰?   那邊先響起了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然後,才聽得一個人道:高先生,你將那東西收藏得很妥當啊,我們竟無法找到!   高斯絕不是一個愛罵人的人,但這時,他一聽得那人那樣說,便立時罵出了一連串極其難聽的粗言穢語,如果不是他看到李玉芳雙眉緊蹙,他一定還會繼續罵下去的。然而那人似乎並不生氣,只是在高斯略歇了歇口時,他道:別生氣,高先生,只要你將那東西還給我們,我們可以賠償你雙倍的損失。   高斯對著電話吼叫道: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麼鬼東西,你該到地獄去問你姥姥!   李玉芳在這時候,取出了一本小薄子來,在薄子上迅速地寫了幾行字,然後將小簿子送到了高斯的面前,高斯斜過眼去看,只見李玉芳寫的是:答應他將東西還給他,約他見面。   高斯瞪著眼,望定了李玉芳。在電話中,那人又奸笑道:高先生,或者是你貴人事忙,記不得了,但我不妨提醒你,那是隻小小的黑色盒子!   高斯一張口,又想將那人罵回去,可是那人又道:你記得,那盒子雖然很小,但如果你不將它交出來,你會得到另外一隻大盒子那便是殮葬你的棺材!   高斯聽到了那惡狠狠的威脅,他也不禁吸進了一口涼氣,他又向李玉芳望了一眼,李玉芳指著她在那小簿子上的那兩行字。   高斯嘆了一聲,道:好,我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將它交還給你?   那人笑了起來,道:這才聰明,你自然知道公路總站,你到那裏去,坐在候車室的長凳上,自有人來向你接頭的,你會得到一信封的現鈔。時間是距離現在一小時之後,祝你快樂!   那人放下了電話,高斯也忙放下了電話,他道:玉芳,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他會那麼容易欺騙,會給埋伏的警員捉住?   李玉芳道:希望那樣,高斯,現在你只好相信警方的釣魚技術了,再見,我要去佈置一切!   李玉芳一個轉身,便向外走了出去,高斯一個人呆呆地站在他破爛不堪的屋子之中,足足呆了十多分鐘,他才走了出去,他在一家公司中買了一小瓶香水,將那瓶香水,用一隻牛皮紙信封,裝了起來,又捲成一捲,在約定的時間將到時,他到了公路總站。   當他走進候車室的時候,他自然知道,整個候車室中,早已佈滿了探員,可是他四面張望了一下,卻也分不出哪些人是真正的搭客,哪些人是探員。他在一張長櫈上坐了下來,時間在慢慢地過去了,可是,卻並沒有人來他的身邊,和他接頭。   等到約定的時間已到時,廣播筒突然叫高斯去聽電話,高斯來到了電話旁,他一拿起電話來,又聽到了那人的聲音道:來了麼?   帶來了,你的人呢?高斯問。   我不必派人來,你將那東西,放在七二二號儲物箱中,你可以取回一大信封鈔票,高先生,沒有吃虧,我們就此恩怨兩消!還有,請向書攤的那位美麗的小姐取鑰匙!   高斯放下了電話,向書攤走去,在書攤前,的確有一個美麗的女郎在,可是當高斯向她望去時,不禁呆住了,那女郎竟是李玉芳!   高斯呆了一呆,一直來到了書攤之前,道:那電話說我可以問你,取一柄鑰匙!   李玉芳笑道:是的,他的辦法十分聰明,這樣子,我們就捉不住他,可是,他卻未曾料到,我早已扮成了售書的女郎!   高斯道:你已捉到了他?   我們的人已在跟踪他,他走不了的!   高斯搔著頭,道:可是我不明白,他難道可以不回來取那東西麼?他要回來取東西,又何必多此一舉?   李玉芳道:你說得對,但是我相信你打開那儲物箱時,一定會有答案的!   高斯在李玉芳的手中,接過了鑰匙,照著號碼,找到了那储物箱,打了開來,儲物箱中,果然有一隻大信封,還有一隻方形的盒子。高斯拿起了那隻盒子,但立時放下,吃驚地後退!   那是一枚定時炸彈!   李玉芳也已走了過來,高斯一退,幾乎撞在她的身上,李玉芳道:是枚定時炸彈?現在明白了,那人不在乎得到他要的東西,他只想毀滅它!   高斯忙道:快使這枚炸彈不爆炸!   李玉芳搖著頭,道:不,這枚炸彈如果不爆炸的話,你永遠脫不了身,由得它去罷,看來它不會有很強的爆炸力,不會傷人的。   高斯忙關上了箱門,退了回來,只見兩個人匆匆走了進來,李玉芳向前,迎了上去,高斯跟在李玉芳的後面,他才走了幾步,爆炸就發生了!   那是一下子十分響亮的爆炸聲,接著,有火光和濃煙冒了出來,而正如李玉芳所料,爆炸並不十分劇烈,自然也引起了一陣混亂,但隨即平靜了下來,而當候車室中靜下來後,李玉芳卻已不在了!   高斯呆了一會,向外走去,他才走出車外,一個探員向他走過來,低聲道:高先生,李警官請我告訴你,到你們常去的餐室中去等她!   高斯不知李玉芳在鬧些什麼玄虛,他還是立即搭車到了那家餐室,坐下之後,他先打開那大信封看了一看,果然是一大疊大面額的鈔票,看來,足夠補償他的損失有餘。高斯等了二十分鐘,李玉芳來了。   高斯道:捉到那人了?   李玉芳道:我們不能捉他,他是一個高級的外交人員。   高斯吃了一驚道:那怎麼辦?   李玉芳笑道:你怕什麼,你不是已得了補償麼?   高斯嚷道:你以為他真會相信他要的東西已毀去了?   李玉芳道:他相信。   高斯詫道:什麼意思?   李玉芳微笑道:那東西真已毀去了!   我找到了那東西,李玉芳一面看菜單,一面回答:那東西藏在你帶回來的來福槍的槍柄之中,我已將它毀掉了!   高斯忙道:為什麼?那是什麼?   一份名單,李玉芳回答,一份黑名單,名單上的人,本來全是政治犯,但是今天,那些政治犯已組成了一個政權,全變成政壇要人了,名單自然也沒有作用,留著反而會造成兩個國家的關係緊張,所以對方才急於將之毀去。要龍蝦湯,好不好?   高斯望了李玉芳半晌,才點了點頭,道:好,請侍者在湯中多放點酒!   高斯伸出手,侍者走了過來,李玉芳笑著,笑得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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