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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兇記

擒兇記

倪匡

  • 懸疑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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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2-05發表
  • 92518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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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擒兇記》倪匡

擒兇記 倪匡 12155 2023-02-05
魔鬼的舞蹈   警車尖銳的響號聲,劃空而過,途人都停了下來,警車駛過市區中最繁盛的街道,停在一幢摩天大廈之前。這時,正是黃昏時分,所有的商行都放工了,街上擠滿了等待回家的人。   當兩輛警車停在大廈門前之後,途人爭相詢問著:什麼事?什麼事?   有的路人指著大廈,叫道:看,有人要跳樓了!   於是,所有在大廈附近的人,都抬起了頭來,附近的大廈窗口中,也都伸出了人頭來,不知有多少人,都注視著大廈,十五樓的一個窗口,在那個窗口之旁,一個男人,正背貼著大廈的牆,站在一道不過半呎寬的石牆上,他隨時可以跌下來!   而那是將近一百五十呎的高空!那男人如果跌下來的話所有的人,都在想著這一點,那著實是夠刺激的,所以,當警員下了警車,勸圍在大廈附近的人群散開時,並沒有收到什麼效果,看熱鬧的人仍然圍著,但在大廈前面倒空出了一大片來。

  交通也阻塞了,所有的車子都排著隊,好幾個警員在指揮著車輛走別的道路。   不到兩分鐘,消防車也趕到了,救傷車也來了,消防官和警官在會商著,如何才能將那人救下來,消防車的雲梯,迅速向上升起。   但是,雲梯並沒有那麼高,升到了極限,離那人仍然有三十呎,那是無補於事的。而那時,兩位警官,早已進了大廈,衝進了那家商行,那間商行掛著巴黎貿易公司的招牌。   像那樣的貿易公司,在商業活動繁忙的大都市中,至少有幾千家之多,那兩位警官撞開門,進入那家公司的時候,就呆了一呆。   那家公司中一個人也沒有,而且,凌亂不堪,幾乎所有的抽屜,都被打開著,從打開的窗子中捲進來的風,吹得一大堆紙灰,在屋子中四下飄揚,那完全是一副緊急撤退的景象!

  這種景象,出現在一家商行之中,實在是太不正常了!那兩位警官互望了一眼,但他們都來不及去顧及這一點,他們來到了窗口。   他們從窗口中探出頭去,已可以清楚地看到,站在窗口外的那個人了。   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他身上的衣著,相當華貴,在暮色中看來,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但最刺目的,還是他反抓在牆上,凸出只有半吋許的磚頭的雙手。   他那時的姿勢,雙手平伸,就像是耶穌釘十字架的時候一樣,他的身子,顯然是全靠雙手抓住了磚頭,才不致跌下去的,所以,他的指節骨,已經發青,他的身子,也在不斷地發著抖。   他緊閉著雙眼,顯然不知有兩個警官,已經來到了窗口。那兩個警官又互望了一眼,一個警官盡量將聲音放得柔和,道:朋友,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我們可以幫你的忙!

  那人一聽到警官的聲音,陡地睜開雙眼,在睜開眼來時,他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幾乎就此直跌了下去,在街上,和四周圍大廈的窗口,看到了那種情形的人,不約而同,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來。上萬個人,雖然每一個人發出的驚呼聲並不高,但是聲音匯集在一起,卻也是十分驚人的轟地一聲。   那兩個警官皺了皺眉,一個已攀上了窗子,另一個緊拉著他的手,那攀上窗子的警官,將自己的手,向外伸出,伸向那人。   天色已迅速黑了下來,那警官的心情,十分緊張,他勉力將手向外伸去,直到他幾乎已可以碰到那人的手了,他才道:你慢慢來,拉住我的手,我會將你拉進來的,來,握住我的手!   可是那人卻搖著頭,他用帶著哭音的聲調說:你們可以可以保證他們不殺我?

  那兩個警官呆了一呆,他們立即想到,那人出現在窗外這件事,絕不是一個人想跳樓自殺,那麼簡單!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將那人救回來!   這時,有更多的警務人員,進了那家貿易公司,李玉芳也在,李玉芳來到了窗口,她也聽到了那人的這句話,她道:當然可以,不論發生了什麼事,警方救了你,你都在警方的保護下!   那人的聲音更像在哭,他道:可是可是我弄亂了他們的整個計劊,我我   那人說著,竟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時候,那兩位警官和李玉芳的心中,都不耐煩而焦急,但是為了救人,為了使那人的神經,不至於過分緊張,是以他們還不得不裝出從容的神情來。   李玉芳的聲音,聽來很柔和動聽,她道:不要緊的,警方有力量對付任何人!

  那人望著李玉芳,他似乎在李玉芳的話中,獲得了力量,他在慢慢地向窗口移來,和那警官的手,已越來越近了。   他一面向窗口移近,一面喘著氣,像是急不及待地道:警官先生,這間公司,是一間販毒機構,他們做的是非法的勾當!   那警官道:這些事,可以等一等再說,現在,你要小心,小心握緊我的手!   那人的情緒,顧然是在極度激動的情形之下,他可能根本沒有聽到那警官在說什麼,只是自顧自道:這販毒黨,掩飾得十分好,但是我已知道了他們的全部秘密,那個鐵塔   他講到這裏,那警官已可以碰到他冰冷的手指了!   那實在是最緊張的一刻,那警官立時張開五指,準備緊緊攫住那人的手腕。   只要他能攫住那人手腕的話,他就可以將那人硬拖回窗子來的。

  可是就在這時候,在那座大廈更高的幾層樓中,不知是那一層,突然落下了一個煙灰盅來。   那是一隻銅質的煙灰盅,很沉重,而且,不偏不倚,落在那人的頭上,那人的話立時被打斷,他的身子,也向前陡地一傾。   那警官連忙向他的手腕抓去,可是,只差了半吋,未曾抓中!   在上萬人的親眼目睹之下的那人的身子,離開了大廈的牆壁,他發出了一下驚人之極的慘叫聲,向下跌了下去,看到這種情形的人,又再度發出驚呼聲,早在下面等候的消防人員立時張開救生網。   如果那人落在救生網中,他或者不至於死去,但是,當他下墜到七樓時,卻撞在一根旗桿上,身子彈了開來,接著,便跌在大廈門口的地上。   在大廈門口的警員,在那一剎間,也不禁都閉上了眼睛!一個人,從一百五呎的高空跌下來,跌在堅硬的水泥地上,那樣子實在太難看了!

  救傷人員立時奔了過來,他們只俯身看了一看,便在那人的身上,蓋上了一塊白布。   在十五樓的窗口,那警官仍然伸著手,他五指緊緊地捏著拳,他道:我只差一點,就可以將他抓住了,只差那麼一點點!   李玉芳難過地道:那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奮不顧身,盡力而為了!   當那人才一跌下去之際,早有警員向上面幾層樓去調查,是誰拋下那煙灰盅的。可是,那幢大廈一共高二十四層,而且,大廈的天台上也全是向下看熱鬧的人,要調查那煙灰盅是由哪一層,什麼人拋下來的,簡直是沒有可能的事!   李玉芳轉過身來,攀出窗外的那警官,也回到了窗內,李玉芳道:詳細搜查這間商行,將一切有文字的紙張都帶回去,立即調查這間公司的負責人,和平時與他們有來往的人。

  七八個警員都忙碌了起來,他們在紙灰中檢尋著還未曾完全燒毀的紙片,小心翼翼地將之集中起來,新聞記者也全來了,但是因為案情嚴重,這間商行可能是全市最大的販毒機構,在案情沒有明朗化之前,警方不準備發表太多的資料。   所以,新聞記者都聚集在走廊中,李玉芳在門口,和他們解釋著這種情形。   李玉芳一面解釋著,一面聽到人叢中,高斯正揚聲在叫她:玉芳!玉芳!   李玉芳聽到了高斯的叫聲,不禁皺了皺眉,她和高斯,自然是好朋友,但是,她卻也是一位高級警官,當她正在執行高級警官的任務之際,高斯那樣大聲叫她,這多少使她感到尷尬。   所以,她只當沒有聽見,仍然要求記者的合作,高斯卻擠了進來,直來到了李玉芳的面前,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玉芳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高先生,和你沒有關係!   高斯舉起了手中的相機,道:怎麼沒有關係?我是攝影記者!   李玉芳又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進去,將門關上,半小時之後,所有的警方人員,除了兩個警官留守之外,全都撤退,記者跟到警局,但是連高斯在內,所得到的答覆只是:警方正在調查中。   的確,警方正在緊張地調查研究這件案子。   研究這件案子的有好幾個高級警官,從已發現的文件中,已可以毫無疑問地證明,那貿易公司,是一個大販毒機構。   但是困難是,這公司中所有的人都事先逃走了,一點線索也沒有留下,唯一的線索,就是那人臨死時所說的那句話:我已知道了他們全部秘密,那個鐵塔   而那墜樓身死的人的身份,也被查出,他也不是好東西,他叫阿巧,有過三次入獄的記錄,兩次是偷竊,一次是藏有毒品。而且,很明顯地,死者是一個吸毒者。像死者那樣的一個人,可以說是大都市的渣滓,任何大都市中,都有這一類型的人,吸毒者,幹著小非法勾當、路劫、鼠摸。像這樣的人,照說是絕不會和大販毒組織發生直接的聯繫的,但是何以阿巧會在大公司的窗外要跳樓呢,這是耐人尋味的問題。

  而這一個問題,也沒有什麼線索可循,只好推測,李玉芳推理的結論,獲得了大家的同意,她的推測是,王阿巧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得知了巴黎貿易公司的秘密,他以為掌握了這個秘密,就可以敲詐那些大販毒頭子,得到一筆金錢,或者,可以藉此打進那販毒組織,成為那組織中的一員。這就是他會出現在巴黎貿易公司的原因。   但是王阿巧顯然太天真了,他不知道,現代的犯罪組織,其組織之嚴密,尤甚於軍隊,王阿巧當然得不到任何好處,而且,販毒組織的人一定想殺害他,而他在情急之下,便鑽出了窗口。   看到王阿巧鑽出了窗那些販毒頭子,一時之間無法對付他,又知道必然會吸引了大批途人,警方人員也立時會趕來,所以,他們就進行緊急撤退,焚毀文件。而其中的一個和幾個人,還躲在大廈中,在警方人員已可以拉住王阿巧的時候,從上面拋下物件來,使王阿巧終於什麼也未曾說出來,就墜樓死去。   李玉芳的分析,很具說服力,可是,那對於追查這個販毒組織,卻一點用處也沒有。   因為王阿巧並沒有說出他所知道的秘密來,他只說了半句那個鐵塔,其餘的秘密,就隨著他的墜樓,而不為人所知。   那麼,出自王阿巧臨死之前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呢?這間公司叫巴黎貿易公司,巴黎有一座世界聞名的鐵塔,那是人所皆知的,然而,公司中卻沒有鐵塔,沒有鐵塔的模型,沒有鐵塔的照片,沒有任何有關鐵塔的資料,於是,王阿巧的話,也成了毫無意義的話。   在王阿巧死後,一連四天,市內的毒品,供應奇缺,弄得癮君子叫苦連天,於是,警方更可以肯定,那間掛著巴黎貿易公司招牌的販毒機構,是全市毒品最大供應者,偵緝工作,也更加加緊,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研究這件案子,但是仍然一點頭緒也沒有。      初冬的陽光很明媚,高斯望著窗外,不禁嘆了一聲。   那麼好的天氣,而他這幾天,又恰好稱得上清閒,但是,打一百次電話去,李玉芳一百次的回答,都說是沒有空。   高斯也知道李玉芳為什麼在忙,因為報上對於王阿巧的事件,記載得很詳細,高斯也知道警方無意中找到了一個販毒組織的大本營,那麼,這幾天,李玉芳一定是為這件事在忙碌了。   高斯一面嘆著氣,一面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又拿起了電話來,但是在撥號碼之前,他卻改變了主意,他打的並不是李玉芳的電話,而是他的一個新主顧,一位舞蹈家的電話。   那位舞蹈家請高斯替她設計造型,高斯已替她拍了好多照片,如主顧認為滿意的話,再加修飾放大。   這種事,本來只要隨便派一個職員將拍攝的照片送去就可以了,但高斯一來沒有事做;二來天氣那麼好,他不想悶在辦公室中;三來那位舞蹈家十分美麗動人,別以為高斯是什麼狂蜂浪蝶,但是能和一位美麗的姑娘,講上幾句話,消磨一些時間,總是令人愉快的事。   高斯通了電話之後,將所有照片,放在一個大牛皮紙的封袋中,二十分鐘之後,他已到了一間極其高貴的夜總會的門口。   那位舞蹈家在夜總會中表演,夜總會最近的號召是來自世界各國的舞蹈,那位舞蹈家需要練舞,所以,她吩咐高斯將照片送到夜總會來。   高斯走進夜總會的時候,所有的燈光,都集中在台上,那位美麗的舞蹈家,正在排練一種動作十分輕柔的日本舞蹈,高斯倚著一根柱子站著。   夜總會中,零零落落地有不少人,高斯也沒有去注意他們,他只是站了片刻,然後,舉起手中的牛皮紙袋來,向那位舞蹈家揚了幾下。   可是,光線集中在台上,夜總會的其它角落很陰暗,在台上的人,根本無法看到台下的情形,高斯揚了幾下紙袋,並沒有得到反應,他只好耐心等待那舞蹈家跳完了舞再說。   高斯站著,漸漸地,他被優美的動作所吸引,細心地欣賞了起來,大約過了三五分鐘,舞蹈到了高潮,高斯也更全神貫注。   而就在那時,突然,他的手中,緊了一緊,當他低下頭去時,他手中的那隻牛皮紙袋,已被從柱後伸過來的一隻手搶走了!   高斯陡地一呆,立時大聲叫了起來,道:喂,你   他才叫了一下,好幾個人,一面發出噓噓聲,一面向他怒目而視,高斯連忙繞過柱子,他看到一個身形瘦小的人,拿著他的牛皮紙袋,迅速地推開一扇門,閃身而入。高斯連忙追了上去,當他也推開那扇門時,那是一條走廊,那人卻不在走廊中。   高斯立時看到,走廊的盡頭,也是一扇門,但是那門卻鎖著。   那表示那人不可能從走廊的另一端逃出去,那麼,這人一定走進了走廊兩旁,總共六間房間中的一間。   高斯的心中,不禁感到十分滑稽,那牛皮紙袋中,只是大約兩百張明信片大小的照片,居然也會被人搶走,那實在太滑稽了!   他連忙推開了左邊的第二扇門,兩個大溪地的少女,正在圍上草裙,向他投以驚異的一瞥,他忙又將門關上,看了看門上的字。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六間房間,全是演員的化裝室,高斯略停了停,敲門,等到門內,有了反應,他才推門進去,問道:看到一個瘦小的人,拿著一隻牛皮紙袋走進來麼?   這個問題,他問了六次,得到六次相同的回答:沒有。只不過回答他的人是不同的,那是:兩個大溪地少女,一個法國女人,兩個穿著緊身袴,花邊襯衫和高跟靴的西班牙人,一對白俄夫婦,七名法國少女,她們的手指上都套著長長的全指套,和一個畫著花面,戴著可怕的假髮的日本男人。   那瘦小的人像是忽然消失了!   但是高斯卻可以肯定,那六間房間之中,一定有一間房間中的人,是在說謊,那突然取走了他牛皮紙袋的人,一定匿藏在其中的一間,如果他去搜查,一定可以將人查出來的。   但是,高斯卻並沒有那麼做,他只是聳了聳肩,他並沒有損失什麼,那只不過是兩百多張照片,底片仍然在他的辦公室中,沒有什麼大不了,也不值得小題大做。   而且,在那剎間,他已感到了一件事,他甚至有點感謝那個人偷走了那牛皮紙袋,因為他有藉口,又可以和李玉芳通一個電話了。   可不是麼?他是市民,被人搶走了東西,李玉芳是警務人員,自然要接受他的投訴!   高斯反倒高興了起來,他雙手插在袴袋中,輕鬆地走出了那走廊,走進電話間,撥了李玉芳的電話。他等了相當久,才聽到李玉芳的聲音,可是李玉芳在一聽到了他的聲音之後,就道:高斯,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我忙!你別來煩我好不好?   不,這次來煩你的,並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一個遭到了意外的市民,我!高斯理直氣壯地回答。   李玉芳道:如果你的意思是要報案,那麼請將你的電話,接到報案室去!   高斯呆了一呆,他急忙道:玉芳,那是十分奇怪的一件怪事,而且,十分神秘,離奇!   為了要和李玉芳繼續講下去,高斯先加了一連串的形容詞,想吸引李玉芳的注意。   可是,李玉芳卻嘆了一聲,道:行了,別來這一套了,你還是   就在那時候,電話間的玻璃門突然破裂了,發出乒乓響聲,再接著,幾乎是同時,高斯的肩頭,覺得一陣火熱辣的疼痛,他低頭一看,血像是變魔術一樣,從他的肩頭湧了出來。   這一切實在來得太意外了,那分明是有人用一支套上滅聲器的手槍,在向他射擊,如果不是他急得拚命在想形容詞,是以身體搖搖擺擺的話,那一槍可能不是射中他的肩頭,而是射中他的心口!李玉芳在電話中連聲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什麼聲音?   高斯呻吟了起來,道:有人向我射擊,我受傷了,我在甜心夜總會!   一個侍者恰好在這時經過電話間,看到高斯受傷,驚叫了起來。   高斯躺在床上,李玉芳站在床前,高斯已動過手術,在他的肩頭,取出了子彈來,高斯望著李玉芳道:找一個女警官做朋友真沒趣,你要受了傷,她才會在你身邊!   李玉芳瞪了高斯一眼,高斯又嘆了一聲道:而且,當她望著你的時候,你就會有犯了罪的感覺。   李玉芳無可奈何地笑著,道:高斯,我實在忙啊,自從那件毒案發生之後,我們特別小組中的成員,夜以繼日地追尋著破案的線索!   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結果?   沒有。李玉芳皺著眉,一點也沒有。   高斯握住了李玉芳的手,道:無論如何,你總得休息一下。   李玉芳可以充分感到高斯這一句極其普通的話中的柔情蜜意,她低嘆了一聲,道:我請了三天假,暫時不參加特別小組的工作,可是你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忽然會有人向你射擊的?高斯道:我也莫名其妙,不過我倒很感謝那個向我開槍的人,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見到你!   感謝他!只差少許,那子彈就可以令你喪命!李玉芳說著,不過這件事也很奇怪,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會那樣的?   高斯的手在床沿上拍了一下,道:我想,我一定被誤認為一個什麼人了。   李玉芳望著高斯,道:你為什麼那樣想?   高斯道:首先,我拿的牛皮紙袋中,只是一大疊各種不同姿勢的照片,是一點價值也沒有的,可是卻被人搶走了,如果不是搶紙袋的人,誤以為那袋中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怎會如此?   李玉芳的秀眉緊蹙著,點了點頭。   高斯的傷口雖然還在隱隱作疼,但是有李玉芳在他的身邊,他的精神卻十分好,他又道:而且,那人一逃進門去,就不見了,如果他不是早就想好了隱藏的地方,是不會那樣快消失的,我當時就想到,那幾間化粧室中,一定有一些人在說謊,只不過我失去的不是什麼重要東西,所以才未曾搜查而已。   李玉芳的眼光很明澈,道:你說得很對。   李玉芳是很少對高斯的分析作那樣的讚許的,是以高斯高興得臉都紅了。   他繼續道:那麼,那搶東西的人,可能誤會我是另一個人,將重要的東西,放在牛皮紙袋中,來交給他,他拿走了之後,發覺裏面不過是一些照片,知道弄錯了,所以又想來殺我!   李玉芳問道:這就有一點不對頭了,他發現自己弄錯了,就應該將那些照片拋去才是,何必再來殺你,不是小題大做了麼?   高斯睜大了眼,李玉芳這一問,問得他登時有啞口無言之感,可是,他卻又不願就此中斷他的分析,是以他忙道:那麼那實際上不是小題,一定是一件極重要的事,極大的秘密,絲毫不能洩露風聲的,所以對方才一定要殺我!   高斯急急地說著,等他說完了之後,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所說的,多少有點強詞奪理,是以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道:玉芳,我究竟只是一個攝影師啊!   李玉芳卻像是未曾聽到高斯最後這句話一樣,她站了起來,在病床前來回踱著步,雙眉緊鎖著。   高斯看到她那樣的神情,知道她是在沉思,但是卻又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高斯也只好怔怔地望著李玉芳,過了約有五分鐘之久,李玉芳才停了下來,她忽然向高斯問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問題。   她問道:高斯,你說,一大疊明信片大小的照片,塞在牛皮紙袋中,從外面看來,像什麼?   高斯愕然反問道:像什麼?   李玉芳择揮著手,道:動動你的腦筋,你說,那最像什麼?   高斯略想了一想,便笑了起來,道:我想到了,最像是一紙袋直版的新鈔票!   他只當自己那樣說,李玉芳一定會狠狠地瞪上他一眼的了,卻不料李玉芳突然笑了起來,道:我想到的也是那樣,我們兩個人都那樣想法,由此可知,第三者也有可能那樣想!   這時,高斯反倒不明白了!   他道:那樣說,那人是以為我拿了一袋鈔票才下手,並不是早有計劃的?   自然是早有計劃的,你想,什麼人會在白天拿著一袋鈔票,到還未曾營業的夜總會去?   高斯道:不會有那樣的人,除非   他的話還未講完,李玉芳已接上了口去,道:除非有一個人,帶了巨款,正準備到那夜總會去,進行某種交易!   高斯身子一挺,想從床中直跳起來,可是在那一剎間,他太興奮了,忘了自己是一個受過槍傷的人,在他的身子突然一挺之際,他只感到了一陣劇痛,立時冒出一身汗來。   李玉芳忙趕過來,扶住他,令他躺好,又替他抹去了額上的冷汗,問道:你可是想到了什麼,是以想跳起來告訴我?   高斯緩過一口氣來道:是的,我想到那搶去紙袋的人,可能以為那是一袋鈔票,而那種秘密交易的手法,很像是黑社會的交款方法,例如毒品買賣,也經常是用這種手法來交款,取貨的!   李玉芳的雙眉又緊蹙,她徐徐地道:你這樣的設想,很有道理,當他們發現袋中的並不是錢,就有兩個可能要殺你。一個可能是他們以為你在欺騙他們,另一個可能,則是他們感到認錯了人,你會疑心為什麼有人會去搶一袋照片,使他們的秘密行動有曝露的可能,所以他們才要下手殺你   我想後一個可能的機率較大。高斯立即道:毒販對於經常來聯絡的人,只能在光線黯淡的情形下一時錯誤,而決不會繼續錯認下去的。   李玉芳又來回走了兩步,她的雙手突然按在一張桌上,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是剎那之間,想到了什麼,她立時轉身向門口走去。   高斯忙問道:玉芳,你到哪裏去?   我回警局去!李玉芳已拉開了門。   高斯發起急來,道:玉芳,你,你不是請了三天假麼?為什麼又要走。   我非立即走不可,因為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   高斯叫得更大聲,道:那太不公平了,你一定是從我遇到的事情中,想起什麼來的,你一想到,就不再陪我了!   李玉芳道:高斯,別孩子氣了,我想到的事,可能對破獲本市最大規模的販毒案有幫助!   高斯還想說什麼,但是李玉芳已像一陣風也似,捲出了病房,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高斯用手鑿著自己的額角,唉聲嘆氣,自言自語,道:千萬不要找女警官做朋友!   高斯也無法知道李玉芳想到了什麼,因為李玉芳是急急離去的,他只好自個兒唉聲嘆氣。李玉芳趕到了警局,推開了為了這件案子臨時成立的特別工作組的辦公室的門,幾個高級警官都奇怪地望著她,因為他們都知道,為了高斯受傷,李玉芳請了三天假,但不到兩小時,她卻回來了。   不等那幾位警官問她為什麼回來,李玉芳已先道:我記得,那死者的經歷中,曾在一家夜總會中,充當過一個時期的侍者,是哪家夜總會?   一個警官連忙翻查著一疊文件,然後抬起頭來,說出了那家夜總會的名稱來。   李玉芳徐徐地吸了一口氣,那正是高斯被槍擊的那一家夜總會!   幾個警官同聲問道:李警官,你有了什麼發現?   李玉芳也不坐下來,只是手按在桌上,將高斯在夜總會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她道:各位想想,這說明了什麼?   幾個警官都不出聲,李玉芳又道:高斯被誤認為是送毒款的人,這只是一個假定,本來是沒有什麼支持的,但是那死者卻曾在這間夜總會做過事,這種假設,至少已有了支持了!   幾個警官道:唔,很對。   另一個警官道:可是,我們曾派人到那家夜總會去調查過死者工作時的情形,去的全是很精明的探員,可是,卻沒有什麼發現。   李玉芳道:我進一步的設想是,那夜總會決不是販毒機構,但是夜總會中的某一個人,一定是販毒機構的重要成員,死者就是在夜總會工作時,發現這個秘密的,各位以為有可能麼?本來,交易決不致在夜總會中進行,因為那貿易公司被破獲了,是以才變成要在夜總會中進行小額交易的!   當李玉芳講到這裏的時候,所有的警官,一起站了起來,道:去搜查那家夜總會!   警車在一分鐘之後出發,當大隊警員湧進夜總會的時候,在排練舞蹈的人,一起停了下來。   夜總會的經理迎了上來,道:什麼事?剛才有人受傷,已經有人來調查過了。   我們要調查這裏的每一寸地方。一個警官說,遞了一份文件給經理:這是搜查令。經理苦著臉,道:那要多少時間?   說不定,或許搜到明天天亮。   那不行啊!經理叫著:那會影響我們的營業,我們的座位早被訂出去了!   我看,如果我們的搜查沒有完畢的話,那你們今晚的營業,就只好暫時停止了!那警官不再和夜總會的經理多說什麼,轉過頭來,吩咐道:把守所有的門戶、窗口,不是經過特別的准許,誰也不准離開!   在那警官身後的警員,立時散了開去。   那經理還在嘰哩咕嚕,表示不滿,但是,當那警官請他著亮夜總會所有的燈光時,他卻十分合作,吩咐著侍者,不到兩分鐘,整個夜總會,便大放光明,所有的職員和侍應生,也集合在一起。   而在排練舞蹈的舞蹈家,則仍被客氣地請他們留在台上。通向化裝室的門也打開了,警員走了進去,在每一扇門旁,站了兩個警員。   化裝室中,各國的舞蹈家,都打開了門來,但是都得到警員有禮貌的解釋,請他們待在休息室中,而負責檢查的人員也迅速進入了每一間休息室。   這是一場真正徹底的大搜查,幾乎在這間夜總會之中,每一吋地方,都沒有漏過去,每一瓶酒,都被搖晃著,照向亮處,看看酒瓶中,是不是藏有東西,每一件樂器,也同樣受到檢查。   儘管音樂師大聲抗議,但是手風琴還是被拆了開來,兩個人專心地檢查著那具大鋼琴,地毯全都掀起,每一條柱子,都由專家用小鎚仔細地敲著,看看柱中是不是空心的,可以隱藏什麼東西。   夜總會的經理,開始時,急得團團亂轉,但是到後來,他卻只是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雙手捧著頭,看來他已認命了。   然而,他卻沒有在那張椅子上坐上多久,因為那張椅子,也要被詳細的檢查。   夜總會的經理唉聲嘆氣,檢查進行了幾小時,第一批客人來了,經過警官有禮貌的解釋,客人不得其門而入,自然退了開去。   當高斯在醫院中,接到李玉芳的第一個電話時,天色已完全黑下來了。   高斯一聽到李玉芳的聲音,便興奮地問道:怎麼樣,找到了什麼線索?   可是,他卻先聽到了李玉芳的一下苦笑聲,那一下苦笑聲,已經使高斯的心,涼了大半截。果然,李玉芳道:沒有,什麼也沒有發現,但是,我們在繼續進行搜查,一有結果,我就告訴你。   你別忙著掛上電話!高斯說:我想,不必集中力量搜查夜總會的本身,我們研究的結果,不是可能有人利用了這夜總會,來作非法活動麼?夜總會的本身,可能沒有問題,注意外來的人。   李玉芳呆了一呆,道:你的意思是,那些由外地來的舞蹈家?   是的,但是那只是我的意見。   李玉芳又呆了片刻,才道:你的意見,或者很有道理,我們不妨試試。   高斯放下了電話之後,躺在病床上,設想著大批警員搜查夜總會的情形。   他閉上眼睛,想著他在受槍擊之前,進入那條甬道中發生的事,他打開過每一間休息室的門,見到了那幾個不同國籍的舞蹈家,而他,也向那些舞蹈家發出過相同的問題來。   他當時的問題是:請問,有沒有見過一個拿著牛皮紙袋的人,匆匆走進來?   而他得到的答案,卻只是一個:沒有。   高斯可以肯定,他們之間,一定有人在說謊,可是那麼多人,說謊的是哪一個呢?   當時,高斯認為那只不過是一件小事,是以並沒有深一層去想,但是現在,經過他和李玉芳兩人的分析,可以證明,那並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大事,那個說謊的人,可能就是操縱全市毒品市場的大販毒頭子!   這就值得深一層去想了!   高斯盡量憑藉記憶,去回憶當時那些人的神情,但是,他和那些人,根本只見過一面。要憑見過一面的印象,來判斷誰是說謊者,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事,高斯嘆了一聲,心想:如果我也在夜總會中,參加搜查,那麼辨認誰是說謊者的機會,就大得多了,可是,他卻又受了傷,就算他可以行動,醫院也不准他出去的。   高斯躺在病床上,空自焦急,他焦急了半小時,李玉芳的第二次電話又來了。   高斯一抓起電話來,就問道:怎麼樣?   還是沒有結果。李玉芳回答:我們快收隊了!   不,別收隊!高斯忙說。   不收隊的話,也查不出什麼結果來的,我相信那是絕對徹底的搜查了。李玉芳嘆了一聲,又道:高斯,我現在感到,我們的判斷,可能有錯誤之處。   錯在什麼地方?高斯有點不服氣。   李玉芳頓了一頓,才道:我們忽略了一個最主要的線索。   什麼是最主要的線索?高斯語氣中的不服氣成分,在迅速地增加。   但是李玉芳的語氣,聽來卻仍然那麼心平氣和,她道:我們的主要線索,是那墜樓的死者,臨死之前的那句話,他說那鐵塔。而現在我們的行動,和那句話,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   高斯立即道:可是,我卻有我的遭遇作根據,那傢伙,或者只是臨死之前的胡言亂語!   李玉芳嘆了一聲,道:我們的設想,也只是揣測,並沒有什麼確鑿的事實根據的。   哼!高斯說:那傢伙的話有什麼意義,什麼叫做鐵塔?事實上並沒有鐵塔   高斯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頓,叫道:等一等,你等一等!   發生了什麼事?李玉芳忙問。   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高斯用力地抓著頭皮。而是我想到了什麼,我應該想到了什麼,唉,你等一等,我已捕捉到了一個模糊的印象,我應該想到的了,那一定是極重要的!   李玉芳耐心地等著,可是時間慢慢地過去,高斯仍然不斷地在道:我是應該想到什麼的了,為什麼我想不起來,唉,為什麼?   李玉芳苦笑著,道:高斯,我看還是算了,我也很難過,但我們必需收隊了!   不!高斯急叫了起來:我們缺少的,只是一個直接的印象,讓我到夜總會來,派警車來接我,我到了夜總會,一定會找到那直接的印象,從而使我模糊的概念變為清晰的事實,快!   李玉芳吸了一口氣,她在低聲說話,顯然是和她身邊的警官在商量。   然後,她才答道:好的,我們派警車來。   高斯放下電話,在病房中來回渡著步。二十分鐘之後,高斯在一個警員的扶持下,走進了夜總會。他一進門,便也不得不承認那是一場真正的絕對徹底的搜索。   他逕自走進通向化裝室的門,然後,打開了一扇一扇的門,探頭進去。   在高斯的身後,跟著大批警官和警員,李玉芳就在高斯的身邊,高斯打開了一扇門,探頭看了一看,又去打開第二扇門。當他第二次打開了一扇門,探頭進去時,他看到的是一個瘦長的西班牙舞蹈家,他的臉上,立時現出十分興奮的神采來。他指著那人叫道:搜查他的房間,搜查他的一切!   李玉芳驚訝地望著高斯,還不明白高斯是憑什麼指控那人,但是那人卻已跳了起來,撲向窗口,他的行動,已證明他是一個犯罪者了!   那傢伙自然沒法逃出去,他立時被制服,十分鐘後,在他的舞蹈鞋的鞋跟中,首先搜出了幾卷濃縮軟片,全是縮印的文件,單是這些文件,已足以令那傢伙終生在監獄中度過了那批文件,證實他是一個世界性的販毒組織,派到遠東區域來的最高首領。   一時之間,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高斯的身上來,高斯舉著那隻舞鞋,道:這種鞋子的鞋跟特別高,是專在跳舞時,踏在舞台上發出聲響來的。墜樓的死者在生前,已發現了他的秘密,所以才說出了這四個字,由於那家公司,叫作巴黎贸易公司,而巴黎又有一座著名的鐵塔,所以聽到的人,便自然以為他說的是鐵塔,可是事實上   李玉芳立時接了下去,道:事實上,他的話如果可以講完,他是想說,那個踢躂舞專家,是販毒頭子!   高斯笑了起來,道:一點也不錯,這種舞蹈的俗稱,就是踢躂舞啊!   李玉芳望著高斯,她的那種讚許的眼光,使高斯感到極度的飄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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