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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太陽神

金酋長 倪匡 18639 2023-02-05
  這座極其寬敞宏偉的大廳,在室內裝潢家的眼中看來,簡直是亂七八糟,糟糕之極。在近兩千平方呎的廳堂中,到處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櫃子、架子、箱子。有些木箱顯然是才運來的,粗糙的木箱還未曾打開過,根本未經過刨光的木板,就壓在廳堂上所鋪的名貴波斯地毯之上那一張波斯地毯,據說是世界上第三大的一張,而最大的和次大的,則在波斯王宮之中。   在亂七八糟的各種櫃子、箱子,以及各種飛禽走獸的標本之間,稍為有一點空隙,可以供人側身行走。但是在行動之際,也得千萬小心,要是一個不小心,不是被那條美洲短吻鱷的利齒鈎上一下,就是叫那條長劍白鯊的刺,刺上一下,再要是不小心,就有可能一腳躍在一頭犰狳上面。   小心經過了那些狹窄的通道,可以看到一張巨大的書桌。那張書桌,叫古董商人看到了,可能會跪下來,吻著桌腳,因為,那是法國路易十六時代的桃花心木的精心傑作。

  不過,桌主人對這件堪稱為稀世瑰寶的書桌,似乎並不愛惜,非但不愛惜,簡直是故意糟蹋,那桌子的桌面上,堆滿了莫名其妙的東西不算,桌子的桌腳、背面,全都用尖針,釘滿了千奇百怪的昆蟲標本,密密麻麻,將原來精美的雕刻,全部遮掩,而且那些昆蟲,形態醜陋,看了有叫人不寒而慄之感。   在書桌之後,是一張可以旋轉的高背椅子,一個頭髮蓬鬆、衣冠不整,看來像是才從難民堆裏走出來一樣的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這個人的眼睛,倒是炯炯有神,他手中拿著一隻鋼鑷子,正夾著一隻有著極長的、黑白相間,一節一節的鬚,看來像是天牛一樣的昆蟲的標本,在仔細地觀察著,他是如此聚精會神,以至有人來到書桌之前,他絲毫沒有察覺。   來到他書桌前的那人是高斯。

  高斯好不容易從廳堂各種櫃子、箱子之中擠身進來,一路上還得小心翼翼,提防那些動物標本,心裏已經是一肚子的氣。而他在桌前等了足足有三分鐘,那人卻只是自顧自地,看著手中的那隻昆蟲,高斯真有忍無可忍之感,好幾次,他想要大喝一聲,總算忍了下來,他伸手按在一隻竹盒上,道:你是包先生?   高斯一開口,那人總算抬起頭來,望了高斯一眼,當他看到高斯的手放在那隻竹盒上之際,大吃一驚,道:快拿開手!   高斯嚇了一大跳,連忙縮回手來,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那人看到高斯縮手縮得如此之快,好像有點歉意,向高斯點了點頭,道:你看,你來看看!   他一面說著,一面放下手中的那隻昆蟲,用鋼鑷子將那隻竹盒的蓋子,慢慢掀開一點來,從他的動作、神情來看,倒像是那盒子有著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一樣,高斯好奇心極強,也忙俯下身子,從掀開的盒蓋中張望進去,一看之下,不禁啞然失笑。

  盒子中哪裏有什麼寶貴的東西,只不過是一隻蠍子,那隻蠍子不是標本,還是活的,不過三寸來長,身上的顏色十分鮮艷,花紋也很奇特,尾部的毒鈎高高翹起,其色鮮紅,看來十分可怖。   那人像是怕蠍子逃出來,忙將蓋子合上,他的神情,卻是一副向人炫耀了最珍貴的東西一樣,道:看到了沒有?   高斯又好氣,又好笑,道:看到了,一隻蠍子!   那人顯然也聽出了高斯口氣中,有些輕視的意味,哼了一聲,道:蠍子!你可知道地球上總共有多少種蠍子,嗯?   高斯呆了一呆,他不是動物學家,當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那人瞪著高斯,道:本來,一共有九十二種!他拍著竹盒,又道:加上這一種,那就是九十三種,你明白了嗎?   對於世上究竟是有九十二種蠍子,還是一百零七種蠍子,高斯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又問道:請問,你是不是包先生?

  那人立時道:是,我是包守望,你是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包先生,不是我找你有事,是你找我有事,你曾打電話給我,說是要委託我   包守望拍著高斯,咯地一聲,道:我知道了,你是個攝影師!   高斯看了一下四周,想找一個地方坐下來,可是根本沒有第二張椅子。   他點頭道:是的,我就是那個攝影師,包先生,為你自己著想,你還是快點說要委託我幹什麼的好。我收費很高,而且是照時間計算的!   包守望哦哦地應著,雖然高斯已經提醒了他,可是他還是蠻不在乎。他像是在想該如何開口才好,過了好半晌,才道:你對各類攝影,都有經驗?   高斯道:可以這麼說,我最近的作品,是白血球吞噬鏈狀菌的情形,放大一百五十萬倍。

  包守望連連點頭,道:我就是為了這,才找你的!   高斯在西德訂購的那副電子顯微鏡,已經安裝好了,高斯近期的作品,又藉科學儀器的幫助,闖進了一個新的領域之中,他的那幅白血球吞噬鏈狀菌圖,已經舉世知名,高斯提起來就得意洋洋。   這時,高斯聽包守望說就是為了這幅名作才來找他,心中自然高興,道:包先生,你想找我做什麼?   包守望道:你知道,我是研究生物的!   高斯本來並不知道,可是一走進這個大廳起,他自然知道了。他不但知道那個包守望是研究生物的,而且還可以肯定,這個人,研究生物,簡直已經走火入魔了!   高斯一面點著頭,一面道:標本攝影,我一樣可以進行,你是   包守望搓著手,神情興奮起來,道:複眼,我要你對昆蟲的複眼,作顯微解剖攝影。

  高斯呆了一呆,道:攝影是我的本行,可是解剖我並不在行。   包守望道:那不要緊,我有很多助手,可以幫助我做解剖切片工作。   對高斯來說,有了顯微切片,再來攝影,那是輕而易舉的事,甚至根本不必親自動手,只要交給助手就可以了,當時他很高興,因為看來這是一筆大生意。   高斯取出了委託書,包守望到處找筆,最後還是高斯將筆給了他,包守望在委託書上簽了字,高斯道:依照合約,你要先付一半費用!   包守望點頭,道:好,好,你向朱先生去拿錢!   高斯呆了一呆,道:朱先生是誰?   包守望道:我的賬房!   從來到這所巨宅的大門口開始,高斯就知道那個包先生一定是個巨富,巨富而有賬房,當然不算是什麼稀奇事,他將委託書的副本留在桌上,道:包先生,只要將需要攝影的切片,交到我事務所來就好了!

  包守望點著頭,高斯後退了一步,包守望忽然指著那隻有蠍子的竹盒,道:這是新種,是我發現的,我才從塔斯馬尼亞回來,這是我在島上找到的,我想為這種新種蠍子定名為太陽神,你看好不好?   高斯根本對之一點興趣也沒有,隨口道:很好!   包守望像是很高興,喃喃地道:太陽神,太陽神!他一面說,一面不再理睬高斯,小心將盒蓋挑開了些,用一片玻璃插進去,高斯轉身走開幾步,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包守望正隔著玻璃,在小心觀察著那隻蠍子。   高斯有進來的經驗,離開的時候,就比較順利得多,他一面離開這個亂七八糟的大廳,一面不住搖頭。這世界上,當然有各式各樣的怪人,高斯也見過不少人,對各樣事物入迷的,可是像包守望這樣的怪人,倒真是不常看到。

  退出了大廳,大廳的門外,是一個進廳。高斯進來時看到的一個老年男僕還在,剛才就是這個老年男僕,叫高斯進去找包守望的。   高斯問這老僕道:請問賬房在哪裏?我要找朱先生!   那老僕一聽,立時現出了充滿敵意的神情來,這種神情,倒叫高斯嚇了一大跳,也不知說什麼才好,那老僕向一扇門一指,道:那裏!   高斯自然察覺老僕十分不客氣,他也不去計較,轉身向前走去,走不到兩步,就聽得老僕在背後嘀咕道:整天不斷有人到賬房去,老爺留下來的錢再多,只怕也有支完的一天!   高斯心中感到十分好笑,那老僕顯然是包家的上代僱用的,高斯對於包守望上代的家世並不十分清楚,但單看這所巨宅,就知道是豪富無疑。如今這老僕有這樣的感嘆,當然是為了包守望實在揮霍得太過份了。

  高斯循著那老僕所指的方向走去,走了不多久,就聽得一陣哄鬧聲,有人笑著,有人叫著,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叫道:真他奶奶的,看看,四條K,碰到他媽的同花小順,這錢輸得可真冤!   喧鬧聲是從一扇門內傳出來的,高斯來到了門前,敲了兩下,門內並沒有反應,高斯就自己推開了門。   門內是一間很寬敞的房間,有六個人正在玩十三張,那高聲大叫輸得冤的是一個中年人,衣飾華麗,一面罵,一面在揮著手。手指上的鑽石戒指和腕間的白金手錶,閃閃發光,另外五個人,看起來全是闊氣人,有兩個年紀很輕,兩個已超過了三十歲,還有一個是女人,約莫三十出頭,身材豐滿,容貌艷麗。   高斯的出現,並未能使得哄鬧聲稍為靜下來,高斯只好提高了聲音,道:哪一位是朱先生?那個輸得冤的中年人轉過頭來,一副目中無人的神氣,道:我是,什麼事?來要錢?

  高斯心中十分不快,但是他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將包守望簽了的委託書,取了出來,道:包先生託我做點事,請你付這筆錢給我!朱先生伸手將高斯手中的委託書搶過來,斜眼看著。   在朱先生看高斯的委託書之際,一個年輕人催道:快,快點,還玩不玩?   朱先生一睜眼,道:當然玩,你發牌,我還是五千元一注!   高斯向桌面上看了一下,下注的全是大鈔,看來這些人,賭得還真不小。朱先生又斜眼白了高斯一眼,取出了一張紙來,道:你打個收條!   高斯簽好了收條,朱先生拉開抽屜,取出支票簿來,簽了一張支票,高斯只想快點離開,拿過支票就往袋裏塞,可是他卻依稀感到數目不對,再仔細一看支票上的數目,只付他八成!   高斯立刻瞪住了朱先生,朱先生已拿起牌來,高斯實在忍不住,大聲道:數字不對!   朱先生冷冷地道:兩成回扣,這是老規矩!高斯真正忍不住了,大吼一聲,一拍桌子,罵道:放你媽的屁!   這一下怒吼,倒令得房間中所有的人,全都靜了下來,高斯伸手直指著朱先生的鼻子,道:你弄清楚,是你主人找我幫忙,不是我求你們主人做這筆生意!   朱先生眨著眼,滿面怒容,可是看到高斯的樣子比他更狠,一時之間倒也發作不出來。   那美婦人最先打破僵局,道:給他,給他!   朱先生憤然地搶過高斯手中的支票來,又另外開了一張,無理地拋向高斯,高斯一伸手沒接住,支票落在地上。要是換了旁人,就彎一彎腰撿起來算了,可是高斯偏有這股彆扭勁,向地上一指,道:撿起來!   朱先生大怒,道:什麼?   高斯喝著:我叫你撿起來,你聽到沒有?朱先生衝口就罵:我操你奶奶   高斯冷笑一聲,轉身就走,到了門口,才道:我叫包守望來看看,要是他也和你一樣,我就給他一耳光!   朱先生怔了一怔,一個年紀較大的人,立時向朱先生道:算了,算了,小不忍則亂大謀!   朱先生哼了一聲,仍是滿面怒容,重重放下了手中的牌,拾起了那張支票,交到了高斯的手中。高斯雖然佔了上風,可是仍然彆了一肚子氣,頭也不回就走了開去。   當他再經過廳堂的大門之際,他又向廳堂中看了一眼,他自然看不到書桌後的包守望,他覺得這所巨宅之中,至少在人事上,極其複雜,但那根本與他無關,所以他也不肯花心思去深究。   雖然包守望和賬房先生給高斯的印象很深,但高斯本身的業務繁忙,他回到事務所之後,只交代了一下,一等有切片送來就開始攝影,也就將這件事放了下來,而且,迅速地忘記了。   一直到三天之後,下午,在高斯已經準備離開事務所時,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高斯已經走出了辦公室,他實在不願意再聽電話,就向一個職員作了一個手勢。那職員會意,進他的辦公室,拿起電話,高斯繼續向外走去,當他走開之際,陡地聽到那職員道:噢,李小姐,高先生不在,他   高斯陡地叫了起來,道:我在!我在!   那職員笑了笑,道:請等一等,高先生才回來!   高斯奔進辦公室,接過電話來,才喂了一聲,就聽到了李玉芳的聲音,道:你倒好,一下子不在,一下子才回來!   高斯苦笑著:玉芳,我不知道是你!有什麼事?   李玉芳道:你認不認識有一個人叫包守望?   高斯呆了一下,道:包守望?哦,是的,包守望,那個怪人,和動物標本生活在一起,什麼事?   李玉芳道:我在他的書桌上找到了一份委託書,是你和他簽的。   高斯忙道:是啊,那是三天前的事他講到這裏,陡然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忙又道:等一等,你為什麼會在他的書桌上找到委託書?包守望有什麼不對勁?   李玉芳嘿了一聲,道:不對勁得很,你有興趣,可以趕來看看,我在他的家裏。他死了!   高斯陡地一震,忙道:好,我就來,立刻就來!高斯放下電話,奔出事務所,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車房,然後直駛向包守望的那棟巨宅。   高斯的車子,和一輛黑廂車,同時到達巨宅的門口,高斯跳下車就向內衝,在門口給兩個警員攔住,高斯大聲道:李警官叫我來的!   李玉芳的聲音,也從廳堂中傳了出來,聞其聲而不見其人,道:高斯,快進來!   高斯立時向廳堂內走去,可是他就是想快也快不過來,因為廳堂中的情形,和他上次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他仍要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好不容易來到了書桌之前,高斯看到了李玉芳和幾個警官,看到了法醫,也看到了包守望,當他看到包守望之際,他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像是浸在冰水裏一樣!   包守望還是坐在書桌後面的那張高背旋轉椅上,頭側在一邊,他臉上的神情,極其恐怖,肌肉歪曲,左半邊臉腫得老高,又紅又紫,在腫得最高的中心部分,是一個小孔,從那小孔之中,還有似血非血,似膿非膿的液汁流出來。包守望的雙眼瞪得極大,眼珠已經泛著青灰白色,因此看來更顯得駭人。   高斯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道:他怎麼死的?   李玉芳並沒有出聲,只是向桌面上指了指,桌上攤著一張白紙,白紙上有一隻極其醜惡的東西。   一看之下,高斯認不出那是什麼來,湊過去看了看,才看到那是一隻踏扁了的蠍子,而且那種奇特的花紋,高斯也很熟悉,就是他曾看到過的,竹盒中,包守望曾對他提起過,那是新品種的那一隻!   高斯又震動了一下,胸口有一股要作嘔的感覺,失聲道:太陽神!   李玉芳立時揚起了眉,道:太陽神?   高斯點頭道:這蠍子,是新品種他又指了指包守望,道:他對我說過,他準備定名為太陽神!   在一旁的法醫插口道:太陽神,哼!我看不如叫死神,更加貼切。   高斯又向包守望的臉頰上那個小孔看了一眼,駭然道:他他是被蠍子咬死的?   法醫點頭道:那毫無疑問了!   法醫正說著,忽然聽到大廳門口,吵了起來,其中一個嗓門極大的,正是那老僕的聲音。那老僕叫道:不能動,誰也不准動,少爺吩咐過的,不准動!   另外幾個在吵的,則是仵工,一個用極不耐煩的聲音道:不動,我們怎麼進去!   高斯縮起腳看去,原來是幾個仵工要抬擔架進來,因為通道阻塞,想搬開幾個箱子,可是那老僕聲勢洶洶,攔住了不讓他們搬。   一個警官走了進去,想平息紛爭,可是老僕的態度,越來越堅決。李玉芳皺皺眉,也走過去,向老僕道:你的少爺已經死了!   老僕的神情極悲憤,大聲道:大姑娘,少爺是叫人害死的,謀財害命!   李玉芳怔了一怔,自從她當了警官以來,已經很久沒有人叫她為大姑娘了。   李玉芳道:謀財害命?你為什麼這樣說,看來,這是意外,死者不小心,被蠍子咬中,毒發身死的。   那老僕急得連連叫著:不,謀財害命,一定是他們謀財害命!   李玉芳安慰道:我們會查,你總得讓他們搬出一條通道來,不然,死者的屍體,怎麼出去?   老僕卻像是喪失了理智一樣,仍在高聲叫道:謀財害命!謀財害命!   這時,又有幾個人,在警官的陪同下,來到了廳堂的門口,高斯一看就認出了那幾個人,就是那天一起賭錢的六個人。   一個年紀較大的,大聲斥道:阿根,你亂叫亂嚷什麼?   阿根顯然是那老僕的名字,他看來已無所畏懼,立時大聲道:舅老爺,上有天,下有地,良心在當中,你自己摸摸看,良心還在不在?   那斥喝阿根的人,氣得說不出話來。李玉芳沉聲道:別吵!先將死者抬出來再說!   阿根的神情仍然極其激憤,但總算已肯讓仵工搬動架子、箱子,清理出一條通道來。   在仵工將包守望的屍體抬出來之際,老僕阿根更是嚎啕大哭起來。他一面哭,一面不住地在數說一些什麼,也沒有人聽得清楚。   李玉芳已走出了大廳,在進廳中集合了有關人等,那幾個人,全是高斯曾在賬房中見過的幾個,再加上一直在哭著的阿根。   李玉芳向各人望了一眼,道:希望各位和警方合作,誰先發現包先生死亡的?   各人全向阿根望去,阿根勉力止住了抽噎,道:是我,除了我,還有誰會去看少爺?人人都只知道用少爺的錢,誰肯去看他!   李玉芳沉下了臉,她雖然是一位十分美麗動人的女郎,但是當她沉下臉來之際,也自然有一股威嚴,道:阿根,我沒有問你的話,你不必多說!   阿根望了望李玉芳,果然靜了下來。   李玉芳又道:當時的情形怎麼樣,你簡單點說就可以了!   阿根道:我在這裏他指了指一張椅子:坐著,忽然聽到少爺發出了尖叫聲   阿根才說到這裏,剛才斥責阿根的那個年紀較長的人,立時冷笑一聲,道:等你聽到叫聲的時候,已經不知是第幾下了,你在打瞌睡,要叫醒你,也不是容易的事,哼,你聽到尖叫聲!   阿根一點也不甘示弱,立時瞪起了眼,道:是的,我是在打瞌睡,我年紀大了,為包家做了一輩子,難道打瞌睡也不准?   李玉芳提高了聲音,道:不准扯開去,當時的情形怎麼樣?   阿根道:我驚醒過來,看到舅老爺阿根指了指剛才插嘴的那人,站在這裏,就在大廳門口   李玉芳作了一個手勢,道:等一等,你看到他站在大廳門口?面對著你?   阿根立時道:是的,看舅老爺的樣子,像是才從大廳出來   阿根才講到這裏,舅老爺已然滿面怒容,反道:放屁!我是聽到大廳中有尖叫聲,才想去看看的,來到這裏,你才醒來!   高斯忍不住插了一句,道:阿根說你面對著他!   舅老爺道:不錯,你可以問阿根,他是突然醒過來的,所以他站起來的時候,將那張椅子弄倒了,我聽到了椅子跌倒的聲音,才轉過身來的!   阿根的聲音嘶啞,道:舅老爺,你不會去看少爺,你最希望他死掉,像現在那樣!   舅老爺氣得握緊了拳頭,幾乎想衝過去打阿根,李玉芳問阿根道:阿根,你講話要負責,胡亂說話,可能要負法律責任!   阿根被李玉芳一嚇,果然不敢再亂說了,過了一會,才道:我醒過來時,還聽到少爺在叫,我就衝進去,等我看到少爺的時候,少爺已經死了,死得那麼可憐,少爺是叫人害死的,謀財   總算他記得李玉芳的警告,所以下面害命兩個字,沒有講出口來。   舅老爺接著說道:阿根一進去就大聲叫起來,我進去一看,看到守望死了,我才報警的!   李玉芳皺著眉,問其餘幾個人道:當時,你們在什麼地方?   賬房朱先生道:我在賬房他指著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道:和他在一起,打牌!   那個艷麗豐滿的女人道:我本來也在玩牌,可是有點疲倦,在睡覺,根本沒有聽到什麼叫聲。   另一個年輕人攤著手,道:我在花園放狗。   舅老爺道:我剛離開賬房,準備出去,所以聽到了尖叫聲。   還有一個中年人道:我在樓上,自己的房間裏,寫信。   李玉芳揚了揚眉,道:各位和包守望先生的關係怎麼樣,請告訴我!   舅老爺好像有點不滿意,道:那是為什麼?守望是叫那隻毒蠍子咬死的,還有什麼好查?他一直在弄他那些古古怪怪的東西,我早就告訴過他,會出事的,上次他被那條兩尺長的蜈蚣咬了一口,當時沒有死,已經算是好運氣了!   阿根立時冷冷地道:你希望他越早死越好!   李玉芳沉聲道:這是手續,警方有責任作詳細的調查,你們也有義務要和警方合作!   阿根立刻道:他們不說,我來告訴你!   李玉芳搖頭道:不用你,我想他們自己會說的!   各人雖然神情有點不願意,但還是在李玉芳的勸告之下,向李玉芳說出了他們的姓名、年齡,以及和包守望的關係。   一共是六個人,五男一女,他們的資料和與包守望的關係相當複雜,所以要一一列出:   一、馬立德,男,五十四歲,舅老爺,實際上是包守望父親第三妾侍的弟弟,一直不務正業,在包家吃閒飯,包家上代各人死後,儼然以主人自居。   二、馬鳳莉,女,三十二歲,艷麗動人的離婚婦人,馬立德的姪女,三年前離婚之後,由馬立德作主,一直在包家的巨宅中閒住。   三、朱金,男,五十四歲,包家的賬房先生,負責包家的一切財務,在包守望父親在世時已經任職,頗得包家的信任。   四、朱振香,男,三十歲,朱金的堂弟,在包家幫手,案發之時和朱金在一起玩牌的人。   五、黃應方,男,二十八歲,負責替包守望養狗的人,包守望養有各種不同的狗,有一百餘頭之多,由他負總責,黃由馬立德介紹來。   六、陳中,男,二十九歲,包守望的遠房表親,在包家幫手,油頭粉面,愛好裝飾。   六個人的資料,李玉芳一面聽著,一面小心地記錄著,屍體抬走之後,警方人員已準備開始離開了,李玉芳向馬立德等六個人道:你們暫時不可離開本市,警方可能還要深入調查!   馬立德等幾個人全不出聲,李玉芳和高斯一起走了出去。   李玉芳和高斯一起向外走去,高斯道:玉芳,包守望是叫那隻毒蠍子咬死的,那是意外,應該沒有什麼值得調查之處。   李玉芳道:要是你知道那隻蠍子,是緊緊握在死者手裏的,你更會肯定那是一件意外了!   高斯哦地一聲,道:原來   李玉芳道:是的,當我們來到的時候,發現屍體,又發現死者的手緊握著,好像握著什麼東西,把死者的手指硬扳開後,才發現死者的手中,是一隻捏扁了的蠍子,你也看到過了!   高斯揚著手,道:那更沒有疑問了,蠍子走了出來,在死者的臉上咬了一口,死者立時握住了蠍子,一面尖叫,一面緊捏著蠍子,可是毒性實在太厲害,等到阿根看到他時,已經死了!   李玉芳的聲音很低,道:看來是這樣!   高斯笑道:什麼看來是這樣,根本就是這樣!   李玉芳卻又搖著頭,道:可是,如果你知道包守望的背景,你就會有另外的想法了。   高斯大感興趣,道:包守望這個怪人,他的背景是什麼?你怎麼知道?   李玉芳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有一個警官,和包家有點遠親關係,剛才也在,他對我說,包家的上代可能是海盜,後來改邪歸正,做正當生意,財產積聚越來越多,包守望的父親一共有六個妻子,但是只有包守望一個兒子,六年之前老頭子去世,包守望就繼承了全部財產,估計財產的數字有上億元。   高斯揚了揚眉,這時候,他自然而然想起阿根叫了幾十次的那句話:謀財害命!   高斯立刻道:那麼,包守望死了之後,這財產歸什麼人?   李玉芳道:這就是要查明白的事情之一,我剛才找到了一些文件,他和一個姓汪的律師有來往,我要去見那位汪律師,問一問有關包守望遺囑的內容。   高斯忙道:我也去!   李玉芳這次居然一口答應,道:好,可是你千萬別多嘴,也不要亂出主意,你不是一個偵探人才!高斯對李玉芳的話,心中非常不服氣,但是他卻沒有說什麼,因為他唯恐李玉芳不給他去。   李玉芳和高斯一起上了車,看來她早和汪律師聯絡過,車子直駛向一個高級住宅區。汪律師的年紀已經相當大了,滿頭白髮,住在一所大花園洋房中,汪律師在他滿是書本的書房中,接見了高斯和李玉芳。   李玉芳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汪律師不住搓著手,嘆息著,道:真可惜,守望就這樣死了,唉,這孩子,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人家看來,他是一個怪人,可是我一直說他是一個了不起的偉人,他對一切生物,有著與生俱來的愛好。他小時候最大的樂趣,就是在花園裏尋找各種昆蟲的標本!   李玉芳道:包家的財產情形怎樣?   汪律師又嘆了一會,才道:包老先生在的時候,相當正常,有許多事業,都很賺錢,包老先生一死,情形就有點怪。   高斯忙道:怎麼怪法?   汪律師攤著手,道:我和包家已有幾十年來往了,守望是一個絕不將錢放在心上的人。事實上,他錢也太多,多到完全不用放在心上,隨便怎麼用也用不完。在包老先生死後,守望為了怕麻煩,所以將所有在經營的事業,全部都低價讓給了別人,這種情形的確很特殊,他的財產,全是現鈔。   李玉芳道:數字是多少?據說上億?   汪律師道:正確的數字,到上個月底為止,應該是三億六千八百四十二萬元。   高斯奇訝道: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汪律師道:本來,數字還超過這個數字許多,由於守望根本不會理財,所以一切全由姓朱的賬房代管,開支大得令人難以相信,我實在看不過去,有一次就提議守望,將每個月的月結,要朱金送到我這裏來核一下,守望只要不麻煩他,自然答應,所以我知道數字。   李玉芳道:你在核數的時候,沒有發現什麼弊病?   汪律師笑了起來,道:怎會沒有?不過我看,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包家的根本,佔了便宜的人,多少和包家有點關係,我又何必得罪人?像那位馬立德舅老爺,每個月就支幾十萬,巧立名目,誰管得那麼多?守望自己花錢也像流水一樣,他又不結婚,錢反正是花不完的,何必那麼認真?   高斯和李玉芳互望了一眼,都覺得汪律師的話,很有道理,李玉芳吸了一口氣,道:那麼,包守望是不是有遺囑?   汪律師點頭道:有!   李玉芳和高斯一聽,忙道:遺囑的內容怎樣?他死了之後,誰可以得益?   汪律師苦笑了一下,道:看來,你們一定以為守望的死是謀財害命?其實,守望要是死了,得益的應該是全人類!   高斯不明白,道:什麼意思?   汪律師道:守望的遺囑很簡單,他死了之後,他的全部財產,就用來建立一個生物標本博物館,收集世上一切生物的標本。並且還規定,本地大學生物系的學生,願意參加工作的,就可以得到巨額的獎學金,博物館由我負責,這就是他遺囑的全部內容!   李玉芳皺眉道:沒有別的?   汪律師伸手敲著額角,道:對了,前兩個月,他要我加上一條。   李玉芳和高斯不由自主,挺了挺身子,汪律師道:這一條是說,他死了之後,他們家的老僕人阿根,一直在博物館工作至死,不得解僱。   李玉芳的雙眉,鎖得更緊,在汪律師處已經問不出什麼來了,他們告辭離去。他們離開汪律師的住所時,天色早已全黑了。   在車中,高斯道:看來,謀財害命的說法,不能成立了!   李玉芳笑了一下,道:真的,沒有人能得益,馬立德他們,反倒有損失。   高斯一揮手,在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道:汪律師!他可以有好處,大筆資金,由得他運用,他可以在其中得到極大的好處!   李玉芳又笑了一下,說道:我不以為汪律師會因此而謀財害命,當然也不是全無可能,這很容易查明,只要看看案發的時候他在哪裏就可以了,包守望是中了毒之後立刻死去的!   高斯說道:照事實來推測,他的嫌疑最大!   李玉芳瞪了他一眼,道:我早就說過,你不是偵探人才。其實,你也是得益人,包守望付了你一半酬金,你不必做什麼工作!   高斯有點憤怒,大聲說道:我會退還給他!哼,早知這樣,我那天也不用受朱金的氣了!   高斯接著,將那天在賬房拿支票的情形,對李玉芳說了一遍,李玉芳居然用心聽著。當她聽到高斯講到有人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之際,深深吸了一口氣。   第二天,高斯才到事務所,就接到李玉芳的電話,道:高斯,這次警方真正要你幫忙,等一會,警方化驗所有人來,有兩個切片,要你作萬倍以上的顯微攝影。   高斯立時道:誰付賬?   李玉芳道:你收費太高,警方付不起,當作朋友間的幫忙,可以不可以?   高斯道:可以,不過這件案子,我要參加,知道一切經過的情形!   李玉芳立刻爽快地答應了,半小時後,化驗所的工作人員來了,看了高斯的那套顯微攝影設備,讚歎不已。高斯花了兩小時來工作,他不知道切片的內容是什麼,只是照吩咐做了。   下午,高斯又接到李玉芳的電話,李玉芳第一句話就道:高斯,包守望是被人謀殺的。   高斯直跳了起來,道:你發現了什麼證據?   李玉芳笑著,道:證據其實是你證實的,你上午的攝影,兩個切片,一個切片是毒蠍尾鈎處取來的毒液,另一個,是死者臉部傷口上取下來的。   高斯道:那還不是一樣是蠍子的毒?   李玉芳道:錯了,經過高度放大,毒素的結構,完全不同,包守望死於一種毒蛇的毒液,不是蠍毒!   高斯完全糊塗了,道:可是可是包守望死的時候,手裏握著那隻蠍子!   李玉芳道:這就是怪事,我要再到現場去,你要是有空   高斯忙叫道:有!有!我立刻就去!   高斯放下了電話,心中極其興奮,這真是太古怪了,包守望是死在毒蛇的毒液之下,而不是死在蠍毒之下,那麼,他臨死握住那隻蠍子幹什麼呢?   高斯比李玉芳到得還早,李玉芳來到後和他一起進了巨宅,才進去,就聽到一陣爭吵聲,高斯先不走進去,拉住了李玉芳,道:汪律師案發時在哪裏?   李玉芳道:在法庭為一件案子辯護,有幾百人,包括法官在內,可以證明。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那麼,誰會殺死包守望?   李玉芳並沒有回答,向前走去,他們按鈴很久,才有人來開門,開門的是阿根,阿根一開門,就轉身大聲道:舅老爺,少爺的遺囑說,永遠不能辭退我!   李玉芳和高斯一進去,就看到馬立德等六個人,全在大廳中。   馬立德滿面怒容,向著朱金,道:給他錢,他要多少給他多少,叫他滾!   朱金也神色憤然,道:汪律師剛才來說過,人死了,戶口暫時凍結,我也取不出錢來了!   阿根一副幸災樂禍的神色,道:好,你們害死了少爺,也拿不到錢,人不能太狠心,下金蛋的雞殺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黃應方喪著臉,道:聽汪律師說,要成立什麼博物館,我只懂得看狗,不知道還用不用我?   那個很動人的少婦馬鳳莉,緊抿著嘴,忽然道:你們全別吵,好不好?   可是馬鳳莉的話,顯然起不了什麼作用,幾個人仍然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而且說來說去,全是關於包守望死後他們的生活問題。   高斯和李玉芳在一旁聽著,暗暗皺眉,兩人互望了一眼,他們心中所想到的問題是同樣的:包守望一死,這幾個依靠包守望財產生活的寄生蟲,顯然失去了生活的依靠,徬徨得很!   照這樣的情形來看,說他們會謀殺包守望,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李玉芳不耐煩聽他們再說下去,她站到了各人的中間,揮了揮手,先令各人靜了下來,然後,指著高斯,向朱金道:朱先生,這位高先生,曾經在賬房中支過一筆錢,你記不記得?   朱金點了點頭,道:記得!   他一面說,一面握著手,神情顯得很是惶恐。李玉芳又望向馬立德,剎那之間,她的目光變得十分銳利,道:馬先生,當時朱先生要扣回佣,和高先生吵了起來,你說了一句小不忍則亂大謀,那是什麼意思?你們有什麼大謀?   馬立德的臉色陡然變了一變,道:我我這樣說過?   高斯立時道:一點也不錯!   馬立德吞了一口口水,苦笑道:我我是說,守望人雖然傻裏傻氣,不過我們要是做得太過份了,他要是犯了牛性,我們也沒有好處!   李玉芳冷笑著,道:你們做了些什麼太過份的事?   阿根不等各人開口,就爭著道:太多了,少爺想吃一個雞蛋,他們開出來的賬,就足足可以買一大籠雞蛋,他們全是吸血鬼,吸少爺的血!   馬立德、朱金等幾個人,聽得阿根這樣指責他們,並沒有反駁,臉色極其難看,只有馬鳳莉冷笑著,道:阿根,你說話可得分清楚一點,我住在這裏,可沒得過你們少爺什麼好處。   阿根看來是豁出去了,立時反唇相詆,道:馬姑娘,你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麼,誰還不知道?   馬鳳莉怒道:為了什麼?   阿根一指馬立德,道:舅老爺是想要你來嫁給少爺你們偷偷商量著,要是你嫁給少爺,就可以享現成的福,就可以隨意用少爺的錢,全叫我聽到了,你   阿根講到這裏,馬鳳莉已是俏臉煞白,陡地衝過去,重重一個耳光,摑在阿根的臉上。   阿根叫馬鳳莉打了一個耳光,雖然不敢還手,可是卻摀著臉,怪叫了起來,道:好,你打我,我就乾脆全抖了出來。哼,什麼事瞞得過我,你們為了算計少爺的錢,什麼事做不出來   阿根講到這裏,馬立德等幾個人一起叫了起來,顯然是想阻止阿根再說下去,可是李玉芳立時道:別吵,讓他說!我需要知道一切經過!   阿根有了李玉芳撐腰,更是聲氣也粗了不少,一指馬鳳莉,道:有一次,她脫光了衣服,硬向少爺的床上擠,哼,幸虧少爺明白她是什麼貨色,就硬將她給推了出來,沒上她的當!   馬鳳莉氣得雙手緊握著拳,身上發抖,高斯不禁暗嘆了一口氣,心想包守望真可以說是怪人,馬鳳莉明艷照人,任何男人看了都不免動心,但是在包守望的眼中看來,只怕她還不如那隻蠍子動人!   馬鳳莉一面發著抖,一面像是要哭了出來,可是她的神情,仍然十分兇狠,盯著阿根,看她的樣子,要是手中有刀的話,只怕會毫不猶豫就刺上去!   馬立德連忙替他姪女解圍,道:這是男女之間的事,和守望的死有什麼關係?守望是叫那隻蠍子咬死的,那是意外!   李玉芳沉聲道:如果是這樣,那就簡單了,現在化驗的結果已經證明,包守望先生雖然是中毒死的,可是卻是死在一種毒蛇的毒液之下,而不是蠍子的毒!   李玉芳這幾句話一說,所有人,立時靜了下來,驚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玉芳立時問道:包先生一定也搜集毒蛇,放在哪裏,我想看看!   阿根又叫了起來,道:我知道誰殺了少爺!   阿根的這一叫,比他以前所說的任何話更令人震驚,一時之間,人人都向他望去。李玉芳正想叫他不可亂說,阿根也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陳中。阿根才望定了陳中,陳中就叫了出來,道: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由於阿根根本還沒有開口,陳中就叫了起來,所以,人人都望向他。只見他的神情驚駭莫名,忽然之間,又大叫了一聲,向外奔去。可是他才奔出了一步,高斯一伸手,就將他拉了回來。   陳中無助地四面望著,最後,出乎意料之外,來到了李玉芳的身前,雙腿一曲,竟然跪了下來,叫道:我沒有殺人!   李玉芳心中十分疑惑,問阿根道:阿根,你是不是想說陳中是兇手?   阿根點頭道:是,表老爺偷過好幾次少爺收藏的毒蛇毒液,叫我就撞見過兩次!   李玉芳的目光陡地變得嚴厲,向陳中望去,陳中仍然跪在地上,雙手亂搖,道:我只是貪錢,我只是拿去賣給一家研究所,我沒有殺人!   李玉芳喝道:站起來,慢慢說!   陳中身子發著抖,站了起來,道:我認識一間研究所的負責人,有一次說起毒蛇的毒液,他們告訴我,有幾種毒蛇的毒液很值錢,要幾萬元一盎斯,我想起守望有許多,少一點他根本不會知道,所以才偷拿了一點出去賣給他們,我可沒有殺人!   李玉芳道:毒蛇的液汁放在什麼地方?   阿根起勁地道:就在客廳旁的書房裏!   李玉芳道:好,帶我去看看!電話在哪裏?   阿根帶著李玉芳、高斯走進客廳,陳中也跟在後面,其餘幾個人都充滿恨意地望著陳中。陳中低著頭,一副可憐的神色。   李玉芳先打了一個電話,要警方人員、化驗師立刻趕來,然後穿過了大堂,推開了一道門,來到了那個書房中,房間裏也是各式各樣的樹、箱子和架子,比外面的大堂還要擠,阿根指著一個架子,道:這上面,少爺對我說過,全是毒蛇的毒液。   高斯和李玉芳一起向阿根所指看去,只見那架子上,放著上百隻小玻璃瓶,每隻瓶的容量大約是六盎斯,瓶中全是各種液汁。   李玉芳向陳中望去,陳中顫聲道:我拿了幾次,每次都十分小心,賣給那家研究所,我沒有殺人,真的沒有殺人!   高斯冷笑道:是不是你最後一次偷的時候,被包先生給當場捉住了?   陳中竟哭了起來,老淚縱橫,道:不會的,守望人好,就算給他當場捉住了,他非但不會怪我,而且看我窮,還會給我錢!   阿根大聲道:少爺就是人太好,才會死在你們這班人手裏!   李玉芳皺著眉,阿根說的話實在太多了,而且所說的話,都極其武斷。可是,有許多資料,卻又是從他口中出來的,所以李玉芳也不想阻止他。   李玉芳將那些盛載有毒液的小瓶,仔細檢查著,發現其中有很多瓶,的確少了一半或更多。每一個盛載毒液的小玻璃瓶上,都有著標籤,標籤上全是拉丁文的生物學名,李玉芳也看不懂,想來是毒液取自何種毒蛇的說明。   不多久,化驗師來了,和化驗師同來的兩個警員,也將陳中扣了起來,李玉芳已正式以謀殺包守望的罪名,拘捕了陳中。   陳中在被銬上了手銬之後,只是一直喃喃地道: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我只不過偷了點毒蛇的毒液,在這屋子中,誰不偷值錢的東西出去賣?   化驗師一來到之後,就仔細看看每一瓶毒液上的標籤,不一會,他就取起了其中一瓶,道:就是這種,死者就是中了這種蛇毒死的,這是一種十分稀有的毒蛇,叫作環帶響尾蛇,只有在印度南部,才有出產。   李玉芳望著那小瓶,瓶中的毒液十分滿,只少了一點,李玉芳問道:看來毒液並沒有少多少   化驗師不等李玉芳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頭,道:這裏全瓶,足可以殺死幾百人了,我相信兇手是用注射器,將毒液注射進死者體內的。   高斯聽到這裏,忙道:等一等,你說是注射器?   化驗師點頭道:是,那有什麼不對?高斯指著自己的臉,道:死者的臉腫得很高,顯然毒液是從臉上注入的!   化驗師瞪了高斯一眼,道:難道你要兇手對死者說:我要殺你了,請你捲起衣袖,好讓我找到你的靜脈,將毒液注進去?高斯不禁感到了一陣臉紅耳熱,說不出話來。   李玉芳也白了高斯一眼,她雖然沒有開口,可是她的眼神,無疑是在向高斯說:我早就對你說過,你不是一個偵探人才,你偏不肯藏拙!   高斯紅著臉,說不出話來,化驗師又道:兇手的注射量大得驚人,據估計,至少有一CC,這樣的毒量,是可以毒死十個人的!   阿根盯著陳中,喃喃地罵道:真不是人!真不是人!簡直是畜牲!   李玉芳也望了陳中一眼,陳中失神地睜著眼,口唇掀動著,卻沒有發出聲來。   這時,馬立德、馬鳳莉、朱金、朱振香、黃應方五個人也走了進來,朱金用極憤怒的聲音罵道:陳中,你幹得好,害了我們大家!你也真算是有出息的了,每個月白支錢,還要偷東西去賣!   陳中像是突然爆發似地叫了起來,道:我偷,是的,我偷,要是我能偷到更值錢的東西,像你們一樣,我怎會來偷這種東西!   阿根幸災樂禍地笑著,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高斯看到阿根的這種神情,心中又陡地起了疑惑!   包守望死了,眼前這幾個人,都損失重大,失了衣食父母,只有阿根最沒有損失,除了阿根之外,就是馬鳳莉了,像馬鳳莉這樣美麗的女人,隨便怎樣,生活是不會成問題的。而阿根對馬立德、朱金這一班人的所作所為,早已懷恨在心,會不會他憤而殺了包守望,作為對這班人的報復呢?   高斯本來是一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可是這次,他才碰了一個釘子,所以想了又想,直到自己越想越覺得有理,才將李玉芳拉過一邊,悄悄將自己所想到的寶貴線索對李玉芳說了出來。   李玉芳聽完之後,只是嘆了一口氣,高斯不服道:難道沒有可能?   李玉芳又嘆了一聲,道:你忘了,阿根是不知道包守望遺囑內容的!   高斯的喉際,像是陡然之間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甚至發出了咯的一聲響,但是他仍然力圖挽救,說道:或許包守望告訴了他!   李玉芳再嘆了一聲,頗有高斯已無可救藥之感,道:也許,但是阿根為什麼不去殺馬立德?不去殺朱金,要去殺他敬愛的主人?   高斯眨著眼,化驗師已小心地將那瓶毒液,放進了一個紙袋之中。   李玉芳看到化驗師離去,忙道:請等一等,剛才你說到兇手用了極大的毒量,足可以致十個人於死地?   化驗師道:從面部被注射部分如此可怕的充血這一點來看,是可以肯定的。   李玉芳皺著眉,側著頭,像是正竭力在思索一個問題,可是又不知道問題的中心是什麼的模樣。過了好一會,她才陡地一揚眉道:照你估計,死者中毒之後,過了多久才死?   化驗師的回答很乾脆,道:立即!   李玉芳立刻道:立即,你的意思是中毒之後,叫了幾聲,就死去了?   化驗師搖頭道:李警官,你別考我了,這種毒蛇的毒液,對於人的神經系統,有極強烈的麻痺作用,如果毒液是注射在腿部或下肢,中毒者可以有十秒鐘的時間,發出叫聲,可是毒液是在臉部注射進去的,中毒者就算想叫,等到他張開口時,已經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高斯聽到這裏,立時啊哈一聲直指著化驗師,道:你錯了,死者中毒之後,至少發出了三下尖叫聲,他,他高斯指著馬立德和阿根:他們全聽到的,不信你可以問他們!   高斯一面說,一面神情十分得意地望著李玉芳,心想這一回我總算說對了,他怎知李玉芳仍是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化驗師哼地一聲道:他們或許聽到有人叫,但不會是死者!   高斯愕然,李玉芳點頭道:是兇手!   高斯大聲道:兇手殺了人還要叫,難道怕人家不知道他殺了人?   李玉芳在狹窄擁擠的空間之中,來回踱了幾步,道:那當然是因為當時忽然之間,有了兇手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譬如說,兇手可能不知道這種毒液的毒性這樣厲害,死者難看的樣子,會令得兇手吃驚,也有可能   李玉芳說到這裏,又向化驗師道:由於毒液在臉部注射進去,他幾乎立時不能說話,那麼,中毒者的腦部清醒,和雙手活動,可以持續多久?   化驗師道:大約至多十秒鐘左右!李玉芳道:兇手之所以尖叫,自然是因為那十秒鐘之內,死者做了一些令他感到極其吃驚的事!   高斯叫了起來,道:包守望捉了那隻蠍子,抓在手裏,兇手看到蠍子,感到害怕才叫的!   高斯急急講了出來,不禁十分後悔,自己又多嘴了,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李玉芳的神情極其嚴肅,點了點頭,道:對!我們不知兇手是什麼人,死者是知道的,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有極短促的時間,他決不會利用這短促的時間再來研究這隻蠍子。他在那十秒鐘時間中,將那隻蠍子緊握在手,一定是想告訴他人,兇手是什麼人,那是死者給我們的暗示!   李玉芳說到這裏,向馬立德等各人,一個個望過去,陳中道:我沒有殺人!   高斯攤了攤手,道:一隻叫作太陽神的蠍子,能暗示什麼?   李玉芳陡地一震,道:那蠍子叫什麼?   高斯道:早幾天我見包守望時,他告訴我,他要將那隻蠍子定名為太陽神!   李玉芳立時向高斯作了一個手勢,制止他再說下去,同時緊皺著雙眉,目光又在各人的臉上掃來掃去,過了約有五分鐘,她才向那兩個警員道:放開他!   朱金叫道:放了他?那麼,誰是兇手?   李玉芳盯著朱金望,朱金怒道:我?別開玩笑了!   李玉芳搖頭道:不是你她一面說,一面向馬鳳莉走了過去,道:馬小姐,案子結束了!   高斯張大了口,剛想哈哈大笑,馬鳳莉已經發瘋似地叫了起來,道:他不是人,他不是人!我來了那麼久,他看也沒有看過我一眼,我要他死!要他死!   李玉芳過去,替馬鳳莉扣上手銬時,馬鳳莉仍然在尖聲叫著,直到警員將她帶出去,她還在叫著。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玉芳,我不明白   李玉芳冷冷地道:太陽神的希臘名字是什麼?   高斯立時道:阿波羅!   李玉芳又道:波蘿是一種水果,它的別名是什麼?   高斯又立時道:鳳梨!   李玉芳一揚手,道:是了,那就是兇手的名字!   高斯直跳了起來,想說什麼,可是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而李玉芳已向外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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