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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八

魂斷喀什米爾 M.M.Kaye 4797 2023-02-05
  舉行了慈善舞會的十天後,也就是五月的最後一個星期。   柯雨果夫婦倆又駕車走上前往喀什米爾的路途。同行的還有一位不速之客潘瑟若小姐。   從白夏瓦一路開車,已經開了好幾個小時了,現在即將駛向軍營屯紮的要塞洛瓦平弟。這兒有一條主要幹道的支線,可以到達斯利那加附近的山腳下。   一路上,汽車加足馬力,行過又熱、又悶、塵土飛揚的印度大平原現在,道路兩旁種滿了松木、樅木和杉木,空氣中已可嗅出山上特有的清涼氣味。他們三人決定在這兒路旁停下車用午餐。   怪了,妳那位愛麗思姨母,怎麼突然會答應妳去斯利那加呢?雨果問道,滿嘴都是咖哩味道。我真不敢想,她居然會贊成。   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瑟若說:我曾經在軍中服役過,當然知道怎麼照顧自己。何況,我又和你們同行,就更沒有問題了。姨媽認為,法姬是個親愛的好女孩,雨果更是標準先生了。

  她說得一點也不錯。雨果一臉得意,就變得大言不慚起來。她對我的看法,的確是一點也不錯的。可是對我太太嘛,顯然犯了極大的錯誤,她可是太高估法姬了。妳姨媽一定把其他的女人,和法姬混為一談了。   一部車從旁呼嘯而過,揚起了一大片塵沙,飛馳到前面兩百碼的地方,突然來了一個緊急煞車。   那輛車是怎麼啦?法姬道,一邊拂了拂滿臉的塵沙,手上還拿著鵝肉三明治。你看會不會是沒汽油了,還是要問時間?   只要不跟我借啤酒就行啦!雨果說:還有,也不能和我借老婆。哇噻,竟然是海倫哩。我該想到才對!她的車退過來了!   怎麼會碰到那個臭婆娘!法姬恨得牙癢癢地,從坐著的矮牆上滑了下來。那輛車已經退到他們面前了。

  親愛的!海倫又嗔又尖的嗓音,就像孔雀的叫聲一樣。我就猜是你們,所以叫強尼趕快煞住車。我們已經開了好幾小時了,現在正好停下來和你們一起吃午餐。我都忘了你們也是今天啟程,真幸運能遇上。老天,這麼長的旅程真叫我覺得無聊透了,有人作伴就太好了   她突然發現瑟若也在場,十分驚訝。   天啊!瑟若也來了嗎?親愛的,妳怎麼也會在這裡呢?我還以為妳去了錫蘭、新加坡或者是什麼別的地方呢。從來沒聽妳說,妳也會去喀什米爾啊?   呃?是嗎?瑟若只是甜甜一笑。   她突然有個靈感,相信華海倫緊急停車,原因不是因為看到了雨果夫婦,而是一眼瞥見是三個人,這才激起了她的好奇,想看清那第三者到底是誰。發現是瑟若,顯然頗感意外,瑟若很相信自己這層判斷。

  親愛的,妳喜歡去斯利那加,那真太好啦!就我個人而言,實在不喜歡那種地方。不管怎麼說,我想你們一定會玩得很開心。雨果,你好。   怎麼,強尼沒過來?在和妳生氣?   他去拿午餐的籃子。恐怕還有一大堆東西堆在那個籃子上,得花點時間才能拿出來。瞧,這會兒他不就來了嗎?啊,太好了,雨果,你們還帶了啤酒來,我好多東西都忘了帶,只帶了一些果汁解解渴。老天,我現在渴得可以喝下半打啤酒!   柯雨果聽了,馬上閉眼合掌,口中唸唸有詞不知在默禱什麼。法姬忙過來說:   抱歉,海倫,恐怕這是最後一瓶了,我們倒真希望妳能再弄半打啤酒來。她一面說,一面技巧地把外套蓋住另外兩瓶啤酒,怕被海倫看到。   這時,法姬回過頭朝強尼笑笑,他手上提了一個柳條編的午餐盒,另一隻手夾著從車裡拿出來的地毯。

  嗨,強尼,你是什麼時候離開洛瓦平弟的?   我們在繆耳過夜,沒走那條路。他把手上的東西放在矮牆上。   瑟若,沒想到妳有興致去斯利那加。華強尼說。   呃,我一直想有機會去看看。瑟若說得很含糊,說不定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   好好看看,可惜妳沒看到斯利那加全盛時期的狀況,以前那兒經常舉行許多運動項目,我們也曾在那兒舉行過好幾次馬球比賽哇!老天爺,這就是妳準備在路上吃的午餐?   他看著那些三明治,上面亂七八糟塗著番茄醬,看了就倒盡了胃口。華強尼一把抓起,奮臂一扔,擲到山腳下去了。   華強尼是個其貌不揚、個兒矮小的男人。如果他不是在騎術上獨步一時,恐怕只是個泛泛之輩。   原本出身貧寒、生性樂觀的華強尼,在馬球比賽中,以異軍突起之勢,成了一時聞人,聲價暴漲,使他從此進入了上流社交圈,成了有錢有閒的社交新貴,經常出入高階層人士聚會的場合,結交了不少英、印雙方的達官貴人。對馬球有濃厚興趣的印度大君以及諸親王,也經常欣賞他的馬球比賽。而他也常被邀請入宮,成了皇家的座上嘉賓。

  可惜的是,名聲往往也會令人腐敗。   即使是在印度這麼一個小地方,也往往會在不知不覺中被腐蝕了。   在馬球場上,華強尼仍然是球技出眾,風采迷人,他一直是個快活的人。可是,他的酒量也不小,體內的酒精,一直也沒有降低的趨勢。這個快活又幸運的傢伙,也逐漸被名利鏽蝕了他的本性,變得又愛揮霍又傲慢。這兩點,他那位老婆和他相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至於海倫,想來也曾是個年輕純潔的小女孩,可是現在卻成了一個自私、冷酷、又好算計的小婦人。在社交界,實在沒有好評。   她是個削尖了腦袋,也要拼命往上鑽的女人。海倫的志向,倒未必要達到最高峰,憑著自己的決心,捲起三寸蓮花舌,體柔足恭,到處阿諛權貴,再加上丈夫華強尼在馬背上卓越的身手,要得到某一種成功,想必也非難事。

  至於孩子,可不在她的計畫內,她根本不願把時間花在孩子身上。也許,有一天,她也會想去佈置一間嬰兒室,不過,這一天似乎還沒到來。   華氏夫婦昔日的貧賤之交,早被海倫棄之如敝屣。當她不停地向上爬時,對那些朋友早就不屑一顧了,而對新結交的權貴們,倒是捨得花上大把大把花花綠綠的鈔票,去款待他們。可是,現在他們的美麗世界,已經逐漸在分崩離析了,這一點,海倫是絕不願意去面對現實的。   首先,機械化的結果,勢必會取消騎兵隊。   絕不可能發生這種事。華強尼非常樂觀的說。   瑟若一直坐在路邊的矮牆上。這條路,一直通往喀什米爾。她聽著華強尼大談馬經,還有海倫在抱怨,她認為英國軍官,不可能被遣離印度。

  他們都沒有完全意識到,日不落的大英帝國,已經快要斂盡最後一抹夕陽餘暉了。二次大戰結束之後,這些人只有空自緬懷過去的美好時光,恨不得時光能倒流。   印度馬上就要恢復自由,大英帝國也將結束一百五十年的統治。對華強尼和海倫這對夫婦來說,除了回憶和一身的債務之外,什麼也沒留下   時局變易,華強尼這類人物,無可避免會被時代淘汰,自然也就風光不再,想到這裡,瑟若突然也為他們哀傷了起來,他們的朝代,逐漸湮沒了。   把最後一塊雞肉三明治,餵了瑟若的小狗拉吉,牠早等在一邊,滿懷希望看著大家吃。   吃吧!拉吉!   雨果一邊說著,一邊從矮牆上滑下身來。   太陽沉得真快,天色不久又要暗了下來。現在兩點五分了,咱們在這裡已經停留了一個多小時,想要晚上到斯利那加,還得開快點才行。我可不喜歡晚上在碎石子馬路上開車,車前燈又壞了,更會令我緊張。華強尼又轉過頭對海倫說:快把毯子收起來,把東西搬回車上。

  海倫懶洋洋站起身來,彎下身子,拾起腳邊的午餐籃,拿了一個西瓜,看來似乎壞了。   雨果,這個送你,華強尼不喜歡吃西瓜。我們剛才吃了你們的咖哩,也該禮尚往來,也就沒有白吃你們的了,是不是?   海倫,我可沒這麼說啊!呃,也好妳還挺周到的嘛。   雨果很勉強的拿起那個小綠西瓜,放到汽車的前座。   明天早上,你們可以當早餐吃嘛。海倫說:瑟若,到了斯利那加,妳打算住哪裡?南都大飯店嗎?   也許會。瑟若說:也許會租個船屋。   喔,這麼說,妳不和法姬和雨果一塊了?   她當然會和我們在一起。雨果說:這一季,我們包下了四艘船屋,一人一艘,狗也有一艘住。你們有空得來看看我們!   雨果嘴裡還吃著東西,留著穆罕默德式的兩撇小鬍子,也跟著上下抖動著。

  海倫在一旁接口說:   一定,哪天一定會來看看你們。你可知道,我們住在托琳佛絲大飯店。好啦,再見了。瑟若,我寫信給查禮時,要我代為問候嗎?對啦,妳自個兒一定會寫信給他是吧?所有的女孩子都會這樣做的!   雨果神采飛揚,不以為然地說:   瑟若的情書可多著哩,她看情書都來不及啦,那還有時間去寫信啊。妳恐怕難以想像,有多少男孩子想寫信給她。事實上,她真是個迷人的女孩。好啦,再見了!   海倫的車子開走了,一拐彎,消逝了蹤影。   真是個沒涵養的女人。雨果評論道,一面燃上一根菸。有時候,諷刺她或是說得含蓄一點,她還聽不懂,真浪費時間。瑟若,妳終於改變主意,不去錫蘭,和我們同道,真是太好啦!

  是啊!瑟若緩緩說:我也是這麼想。   她倚著樹幹,閉上雙目。又想起當初下決定到喀什米爾的心情。   那場慈善舞會,瑟若在氣憤中撇下查禮,一個人奔回屋裡,決定馬上啟程到錫蘭去。可是,心情怎麼也無法平復,一直不能成眠,反覆想著自己竟然對查禮說出那種不禮貌的話,現在,她也要面對著自己的膽小懦弱。   都收到珍納的信了,她還能找出什麼藉口逃避的?珍納把一切都託付給她,她也沒忘記,自己曾經答應過不論珍納發生了什麼事,她都會義務幫忙。   現在,事情果然發生了。   她如何能背信食言呢?   珍納留下的紀錄,很可能是是非常重要的。不止關係著幾個人的安危,或許牽連著幾百人、幾千人,甚至幾百萬人的安危。   可是,她,潘瑟若,為什麼一定要涉險一試呢?何苦要跑一趟喀什米爾,一探珍納住過的船屋。不,那是不可能的!她得把所有事都忘了,就讓這些事都順其發展。也許,珍納還寫信給其他的人,他們也許會挑起這項責任的。   或許,她該告訴政府,或是警察局。不過,她又想起珍納曾經對她說過:   當然不能告訴警察局,否則我這幾個月的工作和計畫,全泡湯了。   那她還能做什麼呢?瑟若想道:她甚至把唯一的證據珍納的信都燒掉了。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   覺得自己是個懦夫的劣等感又來了。   愈想愈不對勁。這件事一直使得她擾擾不安,看來,只有下定決心,內心才會平靜。   主意定了,最後終於決定去趟喀什米爾。   這晚,她夢到查禮吻著她。不再是那晚輕蔑傲慢的吻,而是熱情又溫柔。她也不似當初那般無理激怒。   好夢易醒,她又醒了過來,重新回到現實,早晨的陽光照在她臉上,小狗拉吉熱情地舔著她的臉。   瑟若起身後,步入花園,紫丁香開了一片,迎風搖曳,還有紅色和黃色的曇花。她突然想起愛國者絕不嫌多這句話,何況,又曾對珍納一諾千金。   如果不敢涉險,不願犧牲,還談什麼愛國,或對同胞、對國家的大愛呢?   她知道自己還是會上路的,再度赴喀什米爾,到珍納的船屋去,找出她留在那兒的紀錄。至於是否真能找到,她也沒把握。可是,她若不去,永遠會被自己的良心鄙視,掙脫不掉自視為懦夫的劣等感。   她該打封電報到錫蘭,取消行程。並要求雨果,詢問他是否能搭他們的便車去斯利那加。如果一切順利,到了那兒,還正好趕得上   因此,她現在又搭著車,風馳在前往喀什米爾的路上,直趨首都斯利那加,她會到達爾湖畔,那兒正泊了一艘珍納住過的船屋,名叫女巫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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