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魂斷喀什米爾

第10章   七

魂斷喀什米爾 M.M.Kaye 8813 2023-02-05
  在瑪爾,有一幢寬敞亮麗的白色別墅。門廳的桌子上放著一疊潘瑟若小姐的信件。這些信件下午就到了,一直等她回來拆閱。   瑟若急急拆開這些信件。看到信封上貼的一張張英國郵票,突然起了鄉思轉回自己的臥室,打算好好享受讀信的樂趣,聽聽來自家鄉的那些消息和閒話。   拆閱著一封封信,看了半個多小時,一直到愛麗思姨母輕敲著她的門,通知她晚餐上的來賓卡還沒寫妥呢!她問瑟若不是答應了她,為她寫了嗎?   瑟若一聽,心下不好意思,連忙放下拿在手上的兩頁信紙,把身邊的一疊信全塞在梳粧臺的抽屜裡。   還有一封信沒拆開,她把那封信放在最後面,因為信封上貼的是印度郵票,看來比較沒有興趣,地址是打字機打的。瑟若猜想,那裡面恐怕是帳單,或是通告之類的東西。這會兒也沒有時間細讀,就匆匆去浴室洗澡換裝。

  半小時後,瑟若從房間走了出來,身著一襲輕紗,佩戴著水鑽的首飾。一頭紅髮,梳得光可鑑人,綠色的眼眸就像濃綠透明的橄欖石,在上下兩排捲曲濃密的睫毛間流盼著。   未開燈的客廳中,好像有人在那兒等待。瑟若想:陰影中,一定站著一個早到的客人。她頗感奇怪,為什麼僕人沒為那人開燈呢?花園的每一盞燈都亮了,可是客廳一直都是黝黑的。   她走了進去,打開了燈,正準備向對方致歉。是她的眼睛還是她的感覺錯了?抑是有人促狹?那兒什麼人也沒有。   這間寬敞的房間竟是空的。   瑟若游目四顧,不禁皺了皺眉,感到很困惑。剛才她強烈感到有人曾在這兒,這會兒簡直不敢相信,方才的感覺竟然是錯誤的。難道,是外面經過的車輛的前燈,流經時映出了外牆的黑影?

  想著發寒,雙肩不由自主微微的顫抖起來。她走向外面寬廣的遊廊,天氣太熱,晚宴就在這兒預備了,這比在別墅裡大飯廳吃飯,要賞心悅目得多。   廣大庭院的盡端,種著些胡椒樹,樹影後襯著檸檬黃的天色,還抹過一抹淡青。空氣裡彌漫著玫瑰花甜甜的香氣和紫丁香的芬芳。豔陽下晒了一天的土地,透露著鬆暖的氣息。   可是,眺望著很快就暗了下來的庭園,瑟若心中愈來愈擾擾不安,她也很難解釋,為什麼內心有這麼不安的感覺。   一個模糊的聲音從她後面傳來,使她突然轉回身子。可是,那只是一隻小蜥蜴。根本沒有沒有什麼令她好驚愕的。   難道,潛意識中期盼著某人出現嗎?   一個穿著藍色滑雪衣,有著一頭金髮的女孩?

  是的!一點都沒錯!她懂了,恐懼使她又打了一個冷顫。潛意識裡,她希望在轉頭之際,看到珍納!      回到白夏瓦已有兩個月了。   在喀什米爾滑雪假期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對她來說,都好像變得模糊而不真實。就好像是夜裡的一場噩夢,如今,她已經醒了,發現自己仍睡在安全而熟悉的房間裡,她也無意再離開這兒。她簡直近乎瘋狂,經常投身在歡樂喧鬧的社交場合中,儘量忘卻在奇隆馬格雪原上,和珍納在一起的記憶。還有那條藍色的滑雪道,旅館邊屋,寂然無一人走道上的那排腳印   什麼都不願留在記憶中。她一直說服自己,這些全是她的幻覺   她更不讓自己再去想到松林小屋裡的一切。否則,恐懼感會淹沒了她的理智。可是,現在,為什突然又想到珍納呢?

  會是因為今晚的宴會原本只有十三個人?   當初,是她對葛瑞吉說,應再找一個人,湊成十四個人去滑雪小屋。   若不是她提起,珍納會應邀而來嗎?   也許,這都怪命。   如果那晚珍納仍留在旅館,她仍然會看到那盞紅色的燈火,一樣也會去赴約的,結果也一樣   瑟若   愛麗思姨母突然出現在遊廊的另一頭。她穿了一件色彩華麗的和服,裡面穿著燈籠褲,頭髮上夾了許許多多的捲髮夾。   姨媽,妳是怎麼了?老天!妳知道嗎?現在都八點五分了,妳不是約客人八點一刻到嗎?難道妳忘了,今天晚上要請客?   我怎麼會忘呢?寶貝。事實上,我正想到些事,柯雨果夫婦今天晚上會來吧?   我知道他們會來。瑟若耐著性子說,六個禮拜以前,妳就請他們來了。

  就是囉!我真老糊塗了,怎麼把他們兩個忘了。這樣就不是十三個人了嘛,成了十五個人。   姨媽!妳怎麼這麼糊塗!真無藥可救了。梅查禮來了,一定覺得奇怪,連我都覺得會臉紅!   所以我才來問問妳。妳看,我再跟他說一聲,現在不需要他來了,妳看好不好?也許,他也並不想來。   我也懷疑他未必想來。瑟若感到口舌乾澀。可是妳要這麼做,我堅決反對。為了自己的名譽,也不能做得這樣不圓滑。   好吧,就依妳了。老天,都快八點一刻啦!我可不能再站在這兒和妳聊天,我都還沒來得及打扮哩!   說罷她匆忙走了。   瑟若走到長形餐桌邊,上面擺好了銀色的餐具、水晶碗和玻璃杯,和一大把玫瑰插在花瓶中。她幫著僕人,再安排兩副餐具,分別放置好名牌。

  半個小時以後就要入席了。雷朋少校本該坐在瑟若的右手邊,索性讓他坐到桌子尾端,身邊的位子,就留給梅查禮吧!      飯後,舞會開始了,女士們個個都希望能和查禮共舞一曲。一直到舞會進行了一半,查禮才有機會前來邀請瑟若。   瑟若真沒想到,她的舞跳得比她想像的更好。瑟若熱烈地踩著拍子跳著。   樂隊奏起了一支更活潑、喧鬧、快節拍的華爾滋,一曲結束之後,指揮輕輕唱起了一首歌     明月高懸,     月色醉人,     每一首歡悅可愛的曲子,     都是為妳吹奏,     為妳而譜。     春去夏來,     婚禮金色的鈴聲,     只是為妳而響   瑟若銀色的鞋跟,猛不防絆了一跤。查禮只覺臂彎中環抱的瑟若突然變得全身僵硬。他低下頭凝視著她,只見她的臉上,突然失去了往昔的神采。

  我們出去休息一會兒好嗎?查禮提議道。我並不擅於跳華爾滋。   好的。瑟若點點頭,說話的聲音細如蚊聲,隨著查禮走出燠熱擁擠的舞廳,花園的空氣好清爽,兩人踏過柔軟的草坪,瑟若就在一張柳條編製的籐椅上坐了下來。   他站在她面前,微微皺著眉,凝視了她好一會兒。他真不明白,天氣這麼熱,瑟若的身體竟然瑟瑟地顫抖著。   妳坐在這兒,我去倒杯酒。查禮簡短地說道。   星斗滿天,瑟若坐在那兒,查禮很快就回來了,手中各端著還帶著霧氣的酒杯。   瑟若謝過他,聲音小得細若游絲,一言不發地喝著酒,查禮這時又搬了一把椅子來,坐在她的身旁。   他喝著酒,目光從杯子的邊緣望了過來,整個臉罩在一片陰影中。

  在他倆身後,舞會喧鬧的歌聲不斷傳來,一再重複著那首歌曲。瑟若愈聽著,渾身愈是不由自主顫抖著。杯邊的牙關,更是不停地打顫。   這幾個星期,她一直生活在歡樂中。瑟若想,總算從古莫格那場噩夢中掙脫了。可是,不知為了什麼,這個晚上為什麼總是使她不安,又重新勾起她對往事的記憶?不管她如何想掙扎抗拒,可是,心頭那塊陰影,卻一直跟著她,跟著她,亦步亦趨。現在,又用這首老歌來撩撥她   突然,她的心魂,又像回到奇隆馬格,滑雪小屋外奇異的月光中。珍納在月光下綁緊她的冰鞋,準備滑過生命中最後一程。   她輕輕地,用著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哼唱著那首令人難忘的曲子     秋去冬來,     讓我對妳道盡,

    世上最甜美的話語。   舞池裡的歌聲,仍在重複著這一段的唱詞。   瑟若歇斯底里叫了起來:   為什麼他們要不停地唱這首歌!   查禮朝前傾了傾身子,從她那雙顫抖的手中,取過了杯子。   小心別打翻杯子,會弄髒了妳的衣服的!他溫柔的說:不會唱太久,一會兒就會停了!   遞了一根菸給瑟若,她拒絕了,他索性自己抽了起來,一邊閒閒的談起那個樂隊指揮傳奇的身世,令瑟若大感驚愕。說來,他還是個匈牙利皇族,可是世事滄桑,現在卻一貧如洗。   閒談中,瑟若也慢慢平穩住剛才緊張的心情,忘卻了身後傳來令她心魂不安的樂聲。   最後,歌聲停止了。許多舞動的人影,也紛紛走到清涼的庭院來,庭院裡,還亮著幾盞燈。

  瑟若說:   真抱歉,剛才的舉止,看來真笨透了,不知今天晚上,我是怎麼搞的。那不愉快的歌聲,總是縈繞在我的腦海裡,而且   你們在談些什麼啊?華海倫突然插了進來,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看來你們一定在談很好玩的事,讓我也聽聽如何?   查禮站了起來,海倫也就往他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吩咐她的舞伴,去拿白蘭地加蘇打來。又轉過頭對查禮說:   查禮,你不熱嗎?我穿了這身人造絲的衣服,可真難受死了。謝天謝地,下個星期又可以到喀什米爾去了,我再也受不了這裡的燠熱的地方。到了繆耳,我們和道格拉斯在一起。查禮,我真希望介紹你認識道格拉斯,他是西柏爵士的兒子。查禮,再拿兩把椅子來,給你和狄姆。   查禮又去搬了兩把椅子。等到狄姆端了飲料回來,查禮又很周到,從草坪另一端,搬了一張綠漆的桌子。   謝謝你,狄姆,還加了冰塊。再遞給我一支菸好嗎?狄姆!   海倫接過菸,又轉過臉對查禮說:   今天下午,你的馬球打得太好了。   謝謝!   我以前也常看你的比賽。狄姆,你知道我是絕不抽這種牌子的香菸   查禮馬上遞過了一根。   謝謝你,查禮,我剛剛正要說   狄姆坐在一邊無話可說,索性溜走了。瑟若也無趣地打著呵欠,順手打開了手提包,取出了一個琺瑯的小梳粧盒。這時,忽覺得有什麼東西滑落到腳跟旁的草地上。低頭一看,原來是那封引不起她興趣的信,在入浴打扮之前,沒空拆閱,匆忙塞進了皮包中,想等以後再看。   華海倫正抓著查禮說個不停,瑟若聳聳肩,拆開了那個信封。花園中的一盞燈,正從樹隙後透過了光來,她湊著光,看著信上的字。   這封信,是從洛瓦平弟一家律師事務所寄來的,郵戳的日期是兩天前。信中用淺易的英文寫道      潘小姐:   羅珍納小姐在一月份寄存了一個小包,在斯利那加南都大飯店的經理那兒。羅小姐不幸亡故之後,這包東西已由南都大飯店經理存放在她銀行的保險箱中,一方面發函通知她的律師處理。只要證明遺囑有交代,即可前去領取      隨信附著一個信封,瑟若的注意力全移到這個信封上。   信封上是她自己的筆跡,寫著姓名和地址,就是那晚珍給她寫的。顯然,珍納把這個信封交給了南都大飯店的經理克洛先生。一定是她隨著瑪莎太太的棺木,去斯利那加那天交給他的。   如今,再度握著這個信封時,彷彿又感到當初天寒地凍那股冷寒逼人。在這人言喧嘩的夏日花園中,瑟若心頭又罩上了松樹林間的層層黑影。   難怪,當她回到這棟大房子時,心中總有一種陰森森的怪異感覺,預感有一個人,一直在等著她。   這個晚上,一直覺得珍納似乎就像站在她身後,離她那麼貼近,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南都大飯店,正是珍納和瑪莎太太冬天住的地方,後來,瑪莎太太就葬在斯利那加。因為在那個時候,古莫格的雪太深,地面上都是厚厚的一層堅冰   瑟若冰冷的手指拆開了信封上的蠟封,裡面夾了兩張紙:      我留下了紀錄,在斯利那加女巫號的船屋裡,船屋的主人叫加佛。如果我發生了任何意外,請妳儘快到那兒去找。租金我一直付到今年六月底。如果我不住了,只要是我的朋友,拿到這張收據,都可以住在那兒。下面的字突然變得很潦草。我真不該這麼麻煩妳,可是又不得不這麼做。我不能再多說什麼,不能了,都在那兒。      信尾沒有簽名,信頭也沒指名,這封信最初到底是給誰的?看來,寫信的時間,應是在瑪莎太太死後。也可能是那晚瑟若去敲她的門之前的兩三個小時寫的。那晚,瑟若要去告訴她,她看到珍納窗口,有個看不到臉的影子。   另一張紙是女巫號船屋租金的收據,租金預付到一九四七年六月底。背面有些租船屋的條約,和屋主的簽字。   這張短短的小箋,瑟若一讀再讀,不知讀了多少遍。瑟若實在看不出隱在字句後還有什麼線索,和更深一層的意義。   不!這太荒誕,絕不可能的。潘瑟若小姐,在白夏瓦這座印度古城的星空下,不是很逍遙自在嗎?   可是,手中這封信,很可能使她捲進國際諜報人員詭譎暗鬥中。這個已被謀殺的女孩,竟然寫了幾行信給她   她緩慢的,一字一句,一讀再讀,好像她能在字裡行間,尋到隱藏在其間的玄機。珍納在執筆之初,心中的對象到底是誰呢?她的目的又是什麼?究竟又為了什麼,她要寫這封信?   歸結這麼多疑問,只有一個答案因為她害怕死亡。   可是,她知道她很可能會死。一旦死了,她所知道的事也會被湮沒無人知,這才是更令她操心的。如此,她不得不冒一個險,寫下了這封短函。   或許,她突然下了決心,認為可以相信潘瑟若。   就在這時,華海倫拿著一只粉盒,上面還有軍團的盾徽裝飾,一邊朝著鼻子撲粉,一邊談著。突然她轉過臉來對瑟若說:   瑟若,夏天我猜妳會去喀什米爾吧?我們下個星期就要去咦,這是什麼信?   她朝前傾著身子,好奇地拍拍瑟若拿著信紙的手。   瑟若還一直呆在那兒,倒是華海倫的手觸醒了她,這才猛然一驚,恢復了心神。可是心頭一震,無意間碰翻了桌上的飲料,全灑落在華海倫那襲人造絲的衣服上,半融的冰塊,全落在海倫的膝上。   華海倫尖叫了起來,站起了身子,瑟若也驚慌站起,兩張信紙隨勢飄落到地上。瑟若忙著向華海倫道歉。   華海倫瞪著她,像一隻被激怒的貓。算了,看來我這襲晚禮服是完了!   查禮也忙著掏出手帕,為她抹拭身上的水漬。   瑟若說:我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也許是剛才碰到桌子了。或許妳該馬上回去,把衣服脫下,浸在水中,說不定能洗掉汙點。   胡說,像這種人造絲的料子,才不容易洗呢,我只有把這套衣服送到洗衣店去想想辦法。謝了,查禮,行了,只消一、兩分鐘就會乾了。啊,好些了,有些部分已經乾了。狄姆狄姆!這該死的傢伙跑到哪兒去啦?現在這些小軍官是愈來愈沒用了,他今晚還是陪我來跳舞的!查禮,我本想和華強尼一起來跳舞,可是你也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丈夫,尤其是近來,把我愈管愈緊,常常不准我去跳舞。   查禮說:海倫,我很抱歉,今晚我想請潘瑟若小姐跳舞。   他說得很禮貌,可是卻很堅定。   他的眼睛沒有去看瑟若,反而是望著海倫,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華海倫,就像法姬說的,是個很笨的女人。   可是,就算是再笨的女人,也看得出查禮眼中那股不感興趣的眼神。   海倫看看查禮,又看看瑟若,突然很不是味道地說:   真抱歉,恕我不知情,破壞了你們的密談,看來,我還是回去找華強尼吧!她轉過頭,對著瑟若沒好意地笑了笑說:別太認真了囉!妳會嗎?妳可知道,查禮是有女朋友的人喲。是不是?查禮親愛的?   查禮面不改色,可是卻搬開一張椅子,請她趕快離開。華海倫忿然步過草坪,那襲人造絲的長裙,隨著她的步伐,在草坪上窸窣作響。   瑟若站起身,彎下腰,從草地上拾起信紙。這才發現,她的手和膝蓋被激怒得發抖。   她猝然坐了下來,伸手端起那杯未喝完的酒,一飲而盡,才放回那只空杯子,抬起臉來看著查禮。   謝謝你!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你真是太好了。你是否是否願意把你的打火機借我用一用?不,我不是想抽菸,謝謝你。   查禮點燃了打火機,瑟若接過來,把珍納的信放在火中燒了。那張薄薄的信紙,還好沒有被海倫的白蘭地加蘇打給濺濕,很容易就燃了起來,火焰迅速吞噬著那張信紙,燒成飛灰,最後只剩下角落上的三個字在那兒!   瑟若望著那三個字逐漸被燒黑,成了灰燼,眼眶也為之一濕,心中暗想:   唉!可憐的珍納!   最後,所有的灰燼全落在她腳下的草皮上。   現在,妳可以告訴我,妳怎麼會把白蘭地和蘇打,不小心弄濕了華海倫的衣服?如果妳不喜歡她,這麼做未免有些過分囉!   瑟若臉紅了。   不是的我是說那完全是件意外!   查禮抬了抬眉。   哦?   你不相信?   那我誤會妳了,我還以為妳是故意的!本禮的聲音帶著笑意。   好吧,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麼樣?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好玩罷了!這倒也不失為一種發洩的方法。   或許,我那麼做,只是一時的衝動。瑟若最後也承認了。你想想看,這是我私人的信件,可是她很可能會看到幾行字。我也敢說,就算她看了吧,很可能下一秒鐘她就全忘光了,因為這信的內容也並不值得震驚,叫人很容易看了就忘。   查禮點了一根菸,靠在椅背上。透過一圈圈模糊的煙圈,他的目光正望著她。   後面的舞廳又響起了緩慢的狐步舞曲,燈光也放暗了。   在黑暗的某一處,彷彿有一隻野狗或是胡狼鳴叫了起來,那聲音聽來森然可怖。其他的同類聽了,也一齊悲嗥著。那種毛骨悚然的合唱聲,直叫人心中的靈臺發寒。   突然一陣恐懼掃過瑟若的心頭,嚇得她渾身打顫。這個星斗滿天的夜晚,感覺上充滿了未知的神祕。   她的腳下,是一片廣大的、被驕陽炙熱得又鬆又暖的土地。在白夏瓦的另一端,是開伯爾山,山上寸草不生。山另一邊的阿富汗境內,住著兇猛無法紀的部落。在更遠更遠的東北方,就是喜馬拉雅山。在那兒某一處的雪坡,就是奇隆馬格。   有一絲微風,從草坪另一端吹過來,吹來塵土和枝頭花朵的香氣,也吹起地上珍納那封信的灰燼,一直朝著涼臺那邊吹過   不!我不想去!瑟若絕望地想。是的,我曾答應過珍納,可是我再也不願回喀什米爾!   我不願去!   我不想管下去,我再也不想看到那兒的層山疊嶺   紙灰飛滅。   把信燒掉,對瑟若來說,就是對珍納不幸的鬼魂一個答覆了   不錯,這信封確實是那晚瑟若在珍納房中親手寫的。可是,她是不可能去了。除非,有特別的機緣使她會到那兒。   也許,珍納還會寄信給其他的人,也許是葛瑞吉、佛普絲、安凱利不管怎麼樣,那封信現在已經燒掉了。她可以忘了,當然她可以忘了   瑟若完全陷入了兀自的冥想中   心思像一陣風,從塵沙滿天的屯兵小鎮洛瓦平弟,一直吹到斯利那加。斯利那加是喀什米爾涼爽的綠色山谷的首都,是個湖沼紛接的河谷地區。這個名稱,即是當地語的太陽城,河道交錯,船艇紛佈,許多人都以船為家。   可是,她一想到喀什米爾莽莽雲山和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杉林,瑟若的心中又是一陣悸動和恐懼。   她絕不想再回喀什米爾她絕不想回去   查禮平穩的聲音,打斷了她思潮澎湃的冥想,又使她跌回了現實。   瑟若,妳是怎麼了?看起來好可怕!   他站了起來,俯視著她,瑟若猝然站起身來。   我真抱歉,今天晚上,情緒很不穩定。你進去和海倫一起跳舞吧,我想清靜一會兒。   瑟若自己都快聽不到自己在說什麼,聲音又小又含糊。   別胡說了。查禮道。妳抖得像一隻淋濕的小貓一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瑟若?半小時來,好像有人告訴妳誰死了,被葬在哪兒。瞧妳那神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壞消息?像見了鬼一樣。   不,瑟若顫抖著,她的手指忍不住去拭了拭臉上的淚痕。沒事的。只是我我   不舒服是嗎?要不要我帶妳進屋去?   不!不!我很好。我的意思是,真的沒事的。   真是這樣?查禮神色之間,又恢復了往常的興致勃勃。我建議妳振作起來,別再想些旁的事,我們進去跳舞吧!妳總不能整晚都坐在這兒,一直像看到鬼似的害怕!   你走!瑟若一下子變得歇斯底里了起來,聲音都在顫抖著。我真的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猜,那對妳絕無好處,妳只有變得更緊張更害怕。知道嗎?來,瑟若,妳不像是那種會歇斯底里的女孩,讓我看看妳的勇氣。   我看你也得表現給我看看!瑟若在盛怒中,變得口不擇言。   妳在說什麼?儘管查禮的聲音放得很溫柔,卻也有一觸即發的危險性。   勇氣啊!瑟若完全不假思索。我知道你的軍團已經移師到巴勒斯坦了。   有幾秒鐘的時間,兩人都僵住了。瑟若當時想,查禮一定會氣得揍她一頓的,她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可是椅子正在她身後,她只有停住了。   查禮俯視著她,最後笑了起來,雖然笑得並不愉快。過後,瑟若反而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卻環抱住她,他的手堅定有力,他低下頭,熟練地吻著她的面頰。   幾個星期來,妳一直想問這個問題嗎?查禮的表情變得很厭煩輕蔑。   他把她推開,端起了尚未喝完的酒杯,一飲而盡。   瑟若怔怔站在那兒,瞪視了他好長一段時間,突然,她一把抓起了提袋,轉過身子,朝著燈火明亮的舞廳,拔起腿飛奔過草坪,留下查禮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滿天星斗的花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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