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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四章

玫瑰的名字 安伯托.艾可 7725 2023-02-05
  早課   威廉先後誘使薩爾瓦托和管理員坦白了他們的過去。塞維裡努斯找到了被竊的眼鏡,尼柯拉斯也做好了一副新的,現在有了六隻眼睛的威廉,開始解讀維南蒂烏斯的手稿   我們正要走出去時,馬拉其來了。   一看見我們在那裡,他露出困惱的神色,又想掉頭離開。塞維裡努斯在裡面看見了他,說道:你找我嗎?是不是為了他頓住口,向我們望著。馬拉其暗中對他比了一下手勢,好像是說:我們待會兒再談吧由於他正要進來時,我們正要出去,所以我們三個人都堵在門口。馬拉其有點多餘地開口道:我找藥草師兄弟我我的頭有點痛。   一定是圖書室的空氣太悶了。威廉以相當同情的語氣對他說,你該吸點新鮮空氣。   馬拉其撇撇唇,好像還想說什麼話,但想想又作罷,點了一下頭,走進實驗室內。我們也逕自走出了。

  他找塞維裡努斯幹嗎?我問道。   阿德索,我的導師不耐煩地對我說,學著用你的腦筋想想吧。然後他改變了話題,現在我們要去找幾個人問話,至少,他環顧四周,又說道,趁他們還活著的時候。對了,從現在開始,我們對於飲食一定要多加小心,吃東西要吃盛放在普通盤子裡的,喝水時也要確定有別人喝過的同一壺水。貝倫加一死,知道最多事情的人就是我們了。當然,除了兇手之外。   現在你想找誰問話呢?   阿德索,威廉說,你必然注意到了在這裡最有趣的事都是在夜晚發生的。僧侶們在夜晚死去,有人在夜晚溜進寫字間,還有女人在夜晚被帶進修道院來這所修道院在日夜之間有兩種完全不同的面貌,而夜晚的那一面,雖然不那麼美妙,卻有趣得多了。所以,每個在夜晚遊蕩的人都使我們感興趣,包括舉例來說昨晚你看見和那個女孩在一起的人。也許那女孩的事和下毒事件並不相干,但也許有什麼關聯。總而言之,我對昨晚那個男人多少有些概念,而且他對這個聖地的夜間生活一定比別人清楚。哈,你看,他往這邊走來了。

  他指指迎面而來的薩爾瓦托,那個醜陋的人也看見了我們。   我注意到他的腳步有點遲疑,似乎想避開我們。但只有一剎那而已,很顯然的,他意識到他是逃避不了這次會晤了,於是繼續向我們走過來。他咧嘴一笑,嘟囔了兩句不清不楚的問候,算是向我們打過了招呼。我的導師等不及聽他說完話,便銳利地向他開口。   你知道宗教法庭明天就到達這裡了嗎?他問薩爾瓦托。   這消息似乎並不使薩爾瓦托感到興奮,他低聲說:我麼?   你最好對我說出實話我是你的朋友,而且也是麥諾瑞特修士免得明天你得對那些人招供。   在這種措手不及的攻擊下,薩爾瓦托好像放棄了所有的抵抗,他畏怯地看看威廉,似乎已準備說出被問及的一切。

  昨晚廚房裡有個女人。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誰?   哦,一個出賣自己的女人一定不是什麼純潔的好女人。薩爾瓦托答非所問。   我並不想知道那女孩純不純潔,我只要知道誰和她在一起!   哼,這些邪惡的女人都很聰明!她們以為她們知道怎麼誘惑男人   威廉粗暴地揪住他的前襟:誰和她在一起,是你還是管理員?   薩爾瓦托明白他再閃避也沒用了,他說出一個奇怪的故事,我們費了很大的勁才聽清楚。   據他說:為了取悅管理員,他為他在村子裡找到女孩,入夜後帶她們走小路進入修道院裡。他不肯告訴我們那條小路在哪裡,但是他發誓他那樣做完全是出於好心,又滑稽地懺悔他找不到娛樂自己的方法,只盼著那女孩在滿足了管理員之後,也會給他一點甜頭嘗嘗。說出這些事的時候,他臉上一直帶著一個油滑的笑容,又不停地眨著眼,好像是在和習慣於這種勾當的俗人說話。他偷偷瞟著我,我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坦然注視他,因為我覺得和他被同一個秘密束縛了,是他的共犯,及罪惡的夥伴。

  在這當兒,威廉決定孤注一擲,他猝然問薩爾瓦托:你認識雷米吉奧,是在和多爾西諾在一起之前,還是在以後呢?   薩爾瓦托撲通跪下,一邊哭一邊求威廉不要毀了他,千萬別把他交給裁判法庭。威廉正色發誓他絕不會把這些事告訴別人。於是薩爾瓦托毫不猶豫地供出了管理員的一切。他們是在禿山認識的,兩個人都是多爾西諾的信徒。薩爾瓦托和管理員一起逃走,進了卡薩爾修道院,然後又一起加入克魯尼亞克修會。等他結結巴巴地請求寬恕時,顯然已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了。威廉決定出其不意地進攻雷米吉奧,便離開薩爾瓦托,聽任他進禮拜堂懺悔去了。   管理員在修道院的另一側,也就是穀倉的前方,和幾個穀底來的農人討價還價。他焦慮地望了我們一眼,假裝很忙碌的樣子,但是威廉堅持要和他說話。

  我相信,為了和你的職位有關的原因,當別人入睡後,你顯然還得在修道院走動吧?威廉說。   那要看情形。雷米吉奧回答道,有時候有些事情必須處理,我就只好犧牲幾小時的睡眠了。   在這些忙碌的時刻,你從沒看過還有別人在廚房和圖書室之間徘徊的跡象嗎?   要是我看見了什麼,我會向院長報告的。   當然了。威廉點點頭,猛不防地改變了話題,下面山谷裡那個村子並不怎麼富足,是吧?   可以說是,卻也不盡然。雷米吉奧答道,有些受俸者住在那兒,依賴修道院,收成好的時候,他們也分我們一杯羹。例如,聖約翰節時,他們可以分到十二蒲式耳的麥芽、一匹馬、七頭閹牛、一頭公牛、四頭小牝牛、五頭小牛、二十只綿羊、五十只豬、五十只雞和十箱蜜蜂。另外再加二十只熏豬、二十七桶豬油、半桶蜂蜜、三箱肥皂、一張魚網

  我明白,我明白。威廉打斷他的話,但你必須承認這並沒有讓我進一步瞭解村子的情形,例如,有多少個村民是領有俸祿的,沒有俸祿的人又擁有多少土地,可以讓他們自己耕作   哦,關於這點,雷米吉奧說,那裡一戶正常的人家有五十板地。   一板是多少?   當然是四平方塔布西了。   四平方塔布西?那又有多大呢?   一平方塔布西就等於三十六平方英尺。或者,八百塔布西等於一英里。照這樣算來,一戶人家在靠北方的土地上所耕作的橄欖樹至少可榨半袋油。   半袋?   是的,一袋等於五厄姆,一厄姆就是八杯。   我明白了。我的導師洩氣地說,每個地方都有它自己的度量單位。舉例來說,你們用坦卡來量酒嗎?

  或是用路比。六路比就是一百布倫塔,八百布倫塔就是一桶。你也可以說,一路比就是兩坦卡的六品脫。   威廉認命地說:我想我現在清楚些了。   雷米吉奧問:你還想知道些別的事嗎?我覺得他的口氣似乎有些輕蔑。   是的,我所以問你村民的生活情形,是因為今天我在圖書室裡想到了羅曼士的杭博特對婦人的訓誡,尤其是《貧窮的女人》這一章。他在這一章裡說,她們比別人更容易因貧窮而受到肉體之罪的誘惑。他又說當她們和俗人一起犯罪時,她們所犯的是道德的罪,但是當和她們共犯的是聖職者時,這個罪孽就更深了。最嚴重的罪是共犯者為僧侶,他們應該已與塵世隔絕了。你比我還清楚,即使是在像修道院這麼聖潔的地方,魔鬼的誘惑也是從不缺乏的。我在想,你和村裡的人接觸時,是不是曾聽說過有些僧侶誘惑少女通姦呢?

  雖然我的導師是以輕忽的語調說出這些事的,但讀者們仍可想見這些話使那個可憐的管理員如何地坐立不安了。我不能說他的臉色驀地發白,只能說我本來就料到他會變得蒼白,所以我覺得他看起來更白了。   你問我的這些事,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早就告訴院長了。他卑怯地說,不管怎麼說,假如這件事有助於你的調查,我若有所知是絕不會隱瞞的。事實上,你倒提醒我了,關於你的第一個問題可憐的阿德爾莫死去的那一晚,我在院子裡思索一個問題是關於母雞的問題,你知道我聽到謠言說有個鐵匠夜晚總是到雞舍去偷雞是的,那一晚我正巧看見隔著一段距離,我也不敢十分肯定貝倫加回宿舍去,沿著禮拜堂邊緣前行,似乎是從大教堂走出的我並不驚訝,僧侶們竊竊談論貝倫加已有一些日子了。也許你也已經聽說過

  沒有。告訴我吧。   呃我該怎麼說呢?大家都懷疑貝倫加懷有一種激情,對一個僧侶而言是不很適宜的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說他和村裡的姑娘有關係,正如我問你的?   管理員尷尬地咳了一聲,臉上掠過一個有點曖昧的笑:哦,不是的是更不適宜的激情   照你這麼說來,一個僧侶和一個村姑享有肉欲的滿足,便是一種比較適宜的激情了嗎?   我並沒有那麼說,但是我同意墮落的行為就和道德一樣,也是有等級之分的吧肉體被誘惑的情形有兩種,一種是根據自然,一種是違反自然。   你的意思是,貝倫加被對同性者的肉欲所驅使嗎?   我要說的是,那是大家私下議論的我所以把這些事告訴你,是要表明我的真誠和好意

  那我要謝謝你了。我也同意雞奸的罪惡遠比其他形式的欲望更可鄙,坦白說,我無意調查這些肉欲行為   真是可悲又可憐的事,即使真的發生過。管理員搖頭晃腦地說。   是的,雷米吉奧。我們都是可悲的罪人。我絕不會在一個兄弟的眼中尋找微塵,因為我怕自己的眼裡有巨大的梁木。但日後你如果能對我提及任何梁木的話,我會很感激你。因此,我們來談談堅固的大樹幹,讓微塵就隨風散去吧。你說一平方塔布西是多少呢?   三十六平方英尺。但是你的時間很寶貴,千萬別輕易浪費了。你想知道什麼特定的事情時,就來問我吧。把我看做一個忠實的朋友。   我是把你看做一個好友的。威廉溫和地說,烏伯蒂諾告訴,你曾經和我同一個修會,我絕不會出賣一個以前的兄弟,尤其這幾天我們又在等待教廷代表團的到達,引導他們的是個大裁判官,因為曾燒死過許多多爾西諾信徒而著名。你說一平方塔布西等於三十六平方英尺嗎?   管理員可不笨。他決定再玩貓捉老鼠是沒有什麼用了,尤其他意識到自己正是那只老鼠。   威廉兄弟,他說,我想你所知道的事情比我想像的還要多。幫助我,那我就會幫助你。是的,我是個可憐的肉體之軀,我向肉體的誘惑屈服。薩爾瓦托告訴我說你或是你的見習僧昨晚在廚房撞見他們。你見識廣博,威廉,你知道就算是阿維尼翁的紅衣主教也不是道德的典範。我知道你並不是為了這些可悲的小罪詢問我的。但我也意會到你已獲知了有關我過去的某些事情。就和我們許多位麥諾瑞特僧侶一樣,我有過一段怪異的生活。多年前我信仰貧窮的理想,所以我放棄了修道院的生活,成為一個流浪者。我和許多像我的人一樣,相信多爾西諾的傳教。我沒受過什麼教育,我已經被授予神職,可是我連做彌撒也幾乎不會說。我對神學毫無概念,也許我並不是真的被什麼思想所吸引的。你知道,我曾經試過反叛君主,現在我卻為他們服務,而且為了這些土地的領主之故,對像我這樣的人們下令。出賣或背叛:我們這些思想單純的人實在沒有什麼選擇。   有時候單純的人對某些事情比博學的人更加瞭解。威廉說。   也許吧。管理員聳聳肩說,但是我甚至不曉得當時為什麼要那麼做。就薩爾瓦托而言,是很容易明瞭的,他的雙親是農奴,他的童年艱苦困乏多爾西諾代表反叛,領主的毀滅。對我而言卻是不同的,我出身城市,我並不是因為饑餓而逃出家。那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愚人的節慶,壯觀的嘉年華會和多爾西諾同在山上,在我們被迫以死在戰場的同伴屍體為食之前,在因困苦而死的人多得我們吃不完,結果被丟到盧北樂山的斜坡給鳥兒和動物吃食之前或許連那些時刻亦然有一種自由的氣氛。以前我不知道什麼叫自由,傳教士對我們說:真理會使你自由。我們覺得自由,我們認為那就是真理。我們以為我們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對的   在那裡你可以隨意和女人結合嗎?我問道。我甚至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自前一晚以來,烏伯蒂諾的話便纏繞著我的心,加上我在寫字間所讀到的描述,以及我所遇到的事件,都使我心神不寧。   威廉好奇地注視我,他大概沒料到我會這麼坦率無諱。管理員瞪著我,仿佛我是一隻奇怪的動物。   在盧北樂山上,他說,有許多人從小就和十幾個人一起擠在一個幾英尺大的小房間裡睡覺兄弟姊妹,父親和女兒。你以為這種新情勢對他們有什麼意義呢?以前他們這麼做是出於必要,現在他們這麼做是出於自己的選擇。而且,在夜晚,當你懼怕敵人的軍隊到達,你躺在地上,便緊緊抱著你的鄰人,以免感到寒冷異教徒,你們這些來自城堡,在修道院裡度過一生的可憐僧侶,認為那是一種由魔鬼所啟發的信仰形式。但那是一種生活方式,那也是一種新的經驗再也沒有什麼主人了,而且他們說,上帝與我們同在。我並不是說我們那樣是對的,威廉,事實上你在這裡見到我,便是因為我在很久以前便摒棄了那種生活。但是我永遠也不會瞭解我們那些關於基督的貧窮和所有權和權利的辯論我跟你說過了,那是個盛大的嘉年華會,而在嘉年華會的時候,一切事情都是逆向的。隨著年紀漸長,你不會變得更聰明,只會變得貪婪。而今我就是這樣一個暴食者你可以譴責一個異教徒,甚至將他處死,但是,你會譴責一個暴食者嗎?   夠了,雷米吉奧。威廉說,我並不是要問你以前的種種,而是要問你最近所發生的事。坦白告訴我,我不會陷你於罪的,我既不能也不會裁判你。但是你一定要把你對修道院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我,你日夜都常在院裡各處走動,不可能一無所知。是誰殺了維南蒂烏斯?   我不知道,我可以向你發誓。我只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死的,而且死在哪裡。   什麼時候?在哪裡?   我會一五一十告訴你。那一晚,晚禱之後,我進廚房去   你怎麼進得去的?又是為了什麼緣故?   我從菜園旁邊的門進去的,我有一把鑰匙,是鎖匠很久以前為我打造的。至於我的理由那並不重要,你剛才自己說你不願為了肉體的弱點譴責我。他困窘地笑笑,但是我也不希望你以為我一天到晚都在通姦那一晚我是去找點食物,準備給薩爾瓦托將帶到廚房去的女孩   從哪裡進來的?   噢,修道院圍牆在大門兩側還有別的入口,院長知道這些通路,我也知道但是那一夜那女孩並沒有進來,為了我所發現的事,也就是我現在將要告訴你的事,我打發她回去了,因此我才叫她昨晚再來的。假如你晚一點到,那麼你所看到的人就會是我,而不是薩爾瓦托,是他警告我大教堂裡有人的。所以我又回房去了   我們再回頭說禮拜天和禮拜一之間的那一夜吧。   是的,好。我走進廚房,看見維南蒂烏斯躺在地上,已經死了。   在廚房裡嗎?   是的,就在水槽旁邊。也許他剛從寫字間下來。   沒有掙扎的跡象?   沒有。只是屍體旁有一隻碎掉的杯子,地上還有一點水的痕跡。   你怎麼知道那是水呢?   我不知道。我猜想那是水,不然還會是什麼呢?   後來威廉對我指出,那個杯子可能意味兩件不同的事情。要不是有人就在廚房裡給維南蒂烏斯一杯毒液讓他喝下去,就是那可憐的年輕人已經吃了毒藥,(但是在何處?何時?)到那裡去喝水,好緩和內臟或舌頭突然的一種燃燒、痙攣和痛苦(他的舌頭必然也和貝倫加的一樣,成為黑色了)。   無論如何,目前我們就只能獲知這些了。雷米吉奧看見屍體,驚恐地自問他應該怎麼辦,最後決定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假如他去求助,他就得承認他在夜間潛進大教堂,再說那對他已死去的兄弟也無濟於事了。因此他決心讓那一切保留原狀,等明天早上門開了以後再讓另一個人去發現屍體。他衝出去找薩爾瓦托,薩爾瓦托已經把那女孩帶進修道院來了,他們把那女孩送走之後,兩個人便回房去睡覺了實際上他們都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在晨禱之時,當養豬人慌慌張張地跑進去找院長時,雷米吉奧以為屍體就在他前一夜留下的地方,等他發現死屍已被移到豬血缸裡後,他感到十分驚駭。是誰把那具屍體移出廚房的呢?   對於這一點,雷米吉奧也提不出解釋。   唯一一個可以自由進出大教堂的人,就是馬拉其。威廉說。   管理員的反應是激烈的:不,不會是馬拉其。我是說,我不相信無論如何,我並沒有說出任何對馬拉其不利的話   別緊張,不管你對馬拉其有什麼虧欠。他知道你的事情嗎?   是的。管理員漲紅了臉,他認為那是人所選擇的行動自由,不願加以干涉。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會留意本諾。他和貝倫加及維南蒂烏斯有奇怪的關聯但是我向你發誓,我所看到的就只有這些了。要是我再獲知任何事情,我會告訴你的。   目前這樣就夠了。我需要你的時候會再找你出來的。   管理員顯然鬆了一大口氣,又回頭去進行他的交易了,大聲斥責乘機偷摸了幾袋穀子的農夫。   就在這時,塞維裡努斯來了。他手裡拿著威廉的眼鏡就是前天晚上被偷走的那一副。   我在貝倫加的僧衣旁找到的。他說,那天在圖書館時,我曾看見你把這東西架在鼻梁上。這是你的吧,對不對?   讚美上帝,威廉歡欣地說,我們一下子解決了兩個問題!我得回我的眼鏡,而且我終於確知那一晚在寫字室裡搶了我們的人就是貝倫加!   他的話聲剛落,莫里蒙多的尼柯拉斯便向我們跑了過來,甚至比威廉還要高興。他手裡拿了一副剛完成的眼鏡,鏡片已安到叉架上去了。   威廉!他喊道,我自己一個人做的,我完成了!我相信它們一定可以用的!然後他看見威廉鼻梁上已經架了另一副眼鏡,不覺目瞪口呆。   威廉不想泄他的氣,他摘下舊眼鏡,戴上新的那一副。   這一副比舊的更好。他說,所以我可以把舊的那一副當做備用,平常就戴你這一副吧。然後他轉向我,阿德索,現在我要回房裡去閱讀你知道的那些檔了。好不容易!隨便到什麼地方去等我吧。謝謝你,謝謝你們,親愛的兄弟。   上午禮拜的鐘聲響了,我走進禮拜堂裡,和別人一起唱讚美詩。別的人都在為貝倫加的靈魂禱告,我卻感謝上帝讓我們找到一副眼鏡,又得到另一副眼鏡。   在那安寧的氣氛中,忘了我所見到及聽到的一切醜陋的事,我打起了盹兒,直等到禮拜儀式結束才醒了過來。我意識到前一夜我根本沒睡,想到我消耗了多少體力,更覺得十分氣餒。這時候,走到戶外新鮮的空氣裡,我的思緒開始被那女孩的記憶所侵佔。   為了使自己分心,我跨著大步走來走去。我覺得有點頭昏,用力拍著麻痹的雙手,雙腳更是重重地踏在地上。我仍然困倦,然而我卻覺得清醒而充滿了活力。我也不明白究竟我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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