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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二章

玫瑰的名字 安伯托.艾可 9273 2023-02-05
  第九時禱告   院長為修道院的財富感到自豪,並說出對異教徒的懼怕。阿德索懷疑自己出外探索世界是否錯了   我們在禮拜堂的主祭壇處找到了院長。他正在整理著先前一些見習僧由一個秘密的地方搬出來的聖瓶、聖餐杯、聖體碟、聖體架和一個基督受難像。上午的禮拜儀式時,我並未看到這些聖物,它們令人眩目的美,使我忍不住驚歎了一聲。時值正午,光線透過禮拜堂的窗子照射進來,造成了一層層白色的瀑布,仿佛神秘的聖河,在許多個地方交錯,把祭壇也吞噬了。   聖瓶、聖餐杯,每一件物品都顯示出它珍貴的質料:在黃金之中,嵌有純白的象牙,還有透明的水晶,各種顏色和大小的寶石閃耀著璀璨的光芒,我看得出有風信子石、黃晶、紅寶石、藍寶石、翡翠、綠玉髓、瑪瑙、紅玉和碧玉。同時我意識到那天早上在禱告和驚惶中,有許多東西我都沒注意到:祭壇的正面和兩側的三塊嵌板都是純金的,因此不管從什麼方向看去,整個祭壇都像是純金打造的。

  一院長對我的驚異微微一笑。你們所看見的這些財富,他對我和我的導師說:以及你們稍後將會看見的,都是幾世紀以來虔誠和奉獻的繼承物,證實了本修道院的力量和神聖。世間的王孫貴族,主教和總主教,都曾在這個祭壇獻祭過,將代表他們封爵的戒指,象徵他們高貴的黃金和寶石,在這裡熔鑄,使天主和它的所在得到榮耀。今天修道院雖然須受制於他人,但我們卻絕不可忘記上帝的力量和權力。耶誕節就要到了,我們開始把這些聖器擦亮,好慶祝救世主的誕生。每件東西都應該顯出它最光燦的一面。他注視威廉,又往下說。後來我才明白何以他這麼驕傲地堅持為他的行動辯護因為我們相信那是有用的,而且不該隱藏起來,同時也是在宣告神的慷慨。   當然,威廉禮貌地說,假如院長覺得必須榮耀天主,那麼你的修道院已在這充足的讚美中成為最優秀的。

  必然是的。院長說,如果根據上帝的意願和先知的命令,照例要用金質雙耳瓶或金制小缽,去盛山羊血或小牛血或所羅門王廟中的小犛牛血,那麼更應該恭敬而虔誠地用鑲嵌了寶石的金瓶,以及最有價值的創造物,來盛接基督的血!假如我們使用祭禮天使的二流創造物,那麼這個禮拜儀式是沒有價值的   阿門。我說。   有許多人抗議說,虔誠的心靈,純潔的心,被信仰所牽引的意志,應該以這個神聖的功能為滿足。我們率先清楚而堅決地宣佈這些是必要的東西。但我們認為透過聖器的外在裝飾,也必須要恭敬嚴謹,因為我們必須毫無保留地以一切的東西侍奉我們的救世主。它從來也未拒絕過供給我們一切,完整而毫無保留。   貴修會的偉人一向如此認為,成廉同意道,我還記得可敬而偉大的休格院長曾將禮拜堂各種美麗的飾物一一描寫。

  是的。院長說,你看這個耶穌受難像,它並不很完整他虔敬地執著十字像,凝視著它,臉上有種喜悅的光彩,這裡還缺少幾顆珍珠,因為我一直沒找到大小合適的珠子。聖安德魯曾說過戈爾格塔(譯注:在耶路撒冷附近,基督被釘於十字架之地)的十字架是以基督的肢體而不是以珍珠作裝飾的。而這個卑微的贗品則必須以珍珠裝飾。另外,我想在這裡,救世主的頭部上方,嵌上一顆最美麗的鑽石。他用修長的手指恭敬地撫摸製成這個十字像兩臂的象牙。   我望著這間美麗的殿堂時,各種顏色的寶石會使我忘卻外界的事務,引我沉默靜思,由有形的物質想到無形的物質,以及道德的變化。然後我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宇宙一個奇妙的區域中,不再完全陷於人間的泥淖,也並不完全在天堂的純淨中解脫。由於上帝的恩寵,我似乎能夠由這個下方的世界升到更高的世界

  他說著,望向本堂中央。由上面射下的一束光照亮了他的臉龐,他的雙手交叉成十字形向前伸去,整個人好像陷於一種狂熱的情緒中。每一個生物,他說,不管看得見還是看不見,都是一道光,被光的父賦予了生命。這個象牙,這個瑪瑙,以及我們四周圍的寶石,都是光。我知道它們是美的,好的,依據它們自己的比例規則而存在。它們有不同的種類,不同的數量,它們順應常態,根據它們的重量而各有其特定的位置。我凝視著它們,可以感覺到它們本性的珍貴,以及神的創造力。因為假如我必須竭力掌握上帝的莊嚴,惟有金子和鑽石所造成的奇妙效果能使我瞭解神的因果律。然後,當我在這些寶石中感知如此崇高的道理,我的心靈會哭泣,因喜悅而震動,並不是由於塵世的虛榮或愛好財富,而是對上帝最純潔的愛,沒有原因的原因。

  威廉極其謙遜地說:這的確是神學中最美妙的一部分。   我想他是在不知不覺中使用了修辭學家所謂的反語,由發音、語調就可表明出來的威廉以前從未這麼說過話。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院長只取他這句話的表面含意,又說道:這是使我們和上帝接觸最直接的途徑:神的顯現。   威廉禮貌地咳了兩聲,說:呃,呣,當他想提出一個新話題時,總是這樣的。他設法使聲音顯得優雅,因為他習慣以長長的沉吟作為評論的開場白我想典型的英國人大概都是如此仿佛說明一個完整的想法令他費了很大的心力。然而,現在我明白了,他在敘述之前發出的沉吟聲愈多,就表示他對即將提出的主張更為確信。   呃,哦,威廉又哼了幾聲,我們該談談這次會議和貧窮的爭論。

  貧窮院長仍然沉醉在思緒中,似乎捨不得離開那個宇宙的美麗區域,啊,是的,會議   於是他們開始熱烈地討論一些事情。其中有一部分我已知曉,另一部分我在傾聽他們談話時試著瞭解它們的涵義。正如我在本書一開始時便已說過的,他們談到了皇帝和教皇,以及教皇和聖方濟格修會之間的雙重爭吵;聖方濟格修會的佩魯賈僧會曾擁護《聖經》中謂基督貧窮的理論,另外還有聖方濟格修會偏袒帝國所造成的混亂;這種三角對立和聯盟的局面現在已變成了四角,這全是由於聖本尼迪克特教團的介入,雖然我對此仍一知半解。   我從來不甚明瞭聖本尼迪克特修會的院長們何以要庇護聖方濟格的修士。因為如果《聖經》宣揚放棄所有世間之物,這些院長們所遵循的是一條同樣高潔,但卻完全相反的道路在這一天我不是親自目睹了嗎?不過我相信院長們認為教皇的權力過大,即表示主教和城市的權力過張,而我的修會幾世紀以來保持完整的權力,乃是由於反對不屬於教派的聖職者和城市商人,將修會視為人世和天堂之間的直接媒介,也是君主的顧問。

  我時常聽見根據裁言將上帝的子民分為牧羊人(大致指傳教士而言)、狗(也就是戰士)和羊(大眾)的說法。但後來我被告知這個句子另有其他解釋。聖本尼迪克特教團所提及的並非三種階級,而是兩大區分,一個涉及人間事務的行政,另一個則是天上事務的行政。就人間事務而言,尚可區分為神職人員、地主和大眾,但這三部分卻直接和上帝的子民和天堂有所連系,而僧侶和俗世的牧羊人並沒有什麼關聯,神父和主教都已變得無知而且腐敗,只關注著城市的利益;而羊群已不再是信仰虔誠的好農民,而是商人及工匠。聖本尼迪克特修會並不遺憾由不屬於教派的神父來統馭大眾,只要這個政府的規律由僧侶來建立,僧侶直接和所有人世權力的來源亦即帝國接觸,正如他們和所有天上權力的來源直接溝通。我相信,就是為了這個緣故,許多聖本尼迪克特的修道院院長為了恢復帝國的威嚴以對抗城市的政府(主教和商人聯合),同意保護聖方濟格修士;他們並不贊成聖方濟格修會的主張,但修會的存在對他們卻很有利,使得帝國有很好的推論,對抗權力過大的教皇。

  後來我歸結出,也就是這些原因使得阿博現在準備和身為皇帝公使的威廉合作,並充任聖方濟格修會和羅馬教廷之間的調停者。事實上,即使是在危及教會團結的強烈爭吵中,切澤納的邁克爾在約翰教皇幾次召喚他到阿維尼翁之後,終於打算接受邀請,因為他不希望他的修會與羅馬教廷起了難以化解的衝突。至於聖方濟格修士,他希望立刻看到他們的地位確立,獲得羅馬教宗的認同。據他推測,只有得到了教皇的同意,他才能長久地統領修會。   但有許多人警告他,教皇設下了圈套在法蘭西等著他,將要控訴他為異端,把他送到宗教法庭審判。因此,他們勸告邁克爾到阿維尼翁去之前,應該先進行談判。馬亞留斯有個更好的主意:派一個皇帝的公使和邁克爾同往,把皇帝支持者的觀點向教皇提出。這或許不能說服老卡奧爾,但卻可以增強邁克爾的地位;既然他成為皇帝代表團的一分子,羅馬教宗便不能輕易將他殺害。

  話說回來,這個主意也有許多不利之處,而且不能立刻實行。於是又有另一項提議,那就是由皇帝代表團和教皇的公使先進行初步會議,表明雙方的立場,並為進一步的接觸簽定一項協議,保證義大利訪客的安全。巴斯克維爾的威廉被派定發起這第一次的會議。稍後,他將在阿維尼翁提出帝國神學家的觀點,如果他順利度過了旅途的話。這是一項困難的冒險,因為教皇只想見邁克爾一個人,以便陷害他,所以他很可能會暗中派人到義大利。而這些人所奉有的指示,是使得皇帝公使到教廷去的這趟既定旅程終歸失敗。到目前為止,威廉此行還算成功。和許多位聖本尼迪克特修道院的院長長談過後(這也就是我們沿途一路停歇的原因),他選擇了我們現在所在的修道院,正因為院長對帝國十分忠心,而且,透過他高明的外交手腕,也很討教廷的歡心。

  因是中立區域,這所修道院便是兩群人可能會聚之處。   但是教皇的反對並未衰竭。他知道他的代表團一旦踏上修道院的領域,就得服從院長的管轄。由於他的公使中有幾位是非教區的聖職人員,他藉口惟恐帝國有什麼陰謀,而不願接受這個控制。由是之故,他提出條件讓他的公使安全地受法蘭西國王的一隊射手保護,聽令于教皇所信賴的一個人。我曾模糊地聽到威廉在博比奧時和教皇的一位使者討論這一點:為規定這個團體的責任而定下規則或者該說,定下保證教廷代表團安全無虞的條文。阿維尼翁方面所提出的定則終於被接受了,因為這個定則看起來頗為合理:武裝者和其長官有權制伏任何試圖危害教廷代表團員的性命,或試圖以暴力行為影響代表團決定或判斷的人。   當時,這項協定似乎只是為第一要務而締結的。現在,修道院最近發生的事件使得院長深覺不安,對威廉說出了他的懷疑。假如代表團在兩件罪行尚未查明之前抵達修道院(次日院長的憂慮有增無減,因為罪行將增加到三件),他們只有坦白說出,在這個地方,某個人有能力以暴力行為影響教廷公使的決定或判斷。   想要隱瞞這些罪行是行不通的,萬一要再發生什麼事的話,教廷公使會懷疑這是一項暗算他們的陰謀。因此只有兩個解答。   威廉必須在代表團到達前找出兇手(說到這裡,院長嚴厲地瞪視威廉,好像是無聲地責備他竟然還未解決這件事情),否則就得坦白告知教皇的公使,請求他們的保護者在開會討論期間嚴密監視修道院。院長不喜歡第二個解答,因為那無異是放棄他的部分主權,把他自己的僧侶交給法國人控制。可是他不能冒任何險。   事情的轉折使得威廉和院長兩個人都很焦急,然而他們並沒有很多選擇。他們決議第二天再做最後的決定。目前,他們只能仰賴上帝的慈悲和威廉的睿智了。   我會盡我的力量,院長。威廉說,但是,另一方面,我實在看不出這件事怎麼會危害到會議。就是教廷的公使也會瞭解一個瘋子,或者是一個狂徒,或者是一個迷失心靈者的舉動,是不能和心智正常的人會聚討論嚴肅的問題相提並論的。   你這麼想嗎?院長瞪著威廉,說道,記住:阿維尼翁人只知道他們將要會見麥諾瑞特修士,他們是很危險的人物,接近於佛拉諦斯黎,有些甚至比佛拉諦斯黎更喪心病狂說到這裡,院長壓低了聲音,這裡所發生的事件與之相比,雖然恐怖,卻和太陽下的薄霧一樣輕淡。   這並不是同一件事啊!威廉喊道,你不能把佩魯賈修會的麥諾瑞特修士,和誤解了福音資訊的異教徒團體,放在同樣的水準上;把對抗富有的奮鬥,說成一連串私人的深仇大恨或是嗜血的愚行   才不過幾年前,離這裡只有幾里路遠的地方,你所說的那種團體之一,放火燒了瓦西裡教區和諾瓦拉山區的房屋,並屠殺人民。院長簡明地說。   你說的是多爾西諾兄弟和使徒   假使徒。院長糾正他。我又一次聽到多爾西諾兄弟和假使徒被提及,以同樣慎重的語氣,夾雜著一絲恐懼。   假使徒。威廉立刻同意道,可是他們和麥諾瑞特修會並沒有關聯。   他們都同樣敬仰卡拉布裡亞的約欽姆。院長說,你可以去問你的烏伯蒂諾兄弟。   我必須向院長指出,現在他已經屬於你的修會了。威廉說著,淡淡一笑,鞠了個躬,似乎是為院長的修會接納了一個這麼有聲譽的人表示恭賀。   我知道,我知道。院長笑著說,你也知道我們的修會十分照顧惹怒了教皇的僧侶。我並不僅指烏伯蒂諾一個人,還有其他許多人,比較卑微、不為人知的兄弟。或許我們應該更瞭解他們才對。因為我們曾經接納過穿著麥諾瑞特僧服,避難到此的人,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以前曾經和多爾西諾信徒十分親近   這裡也有嗎?威廉問道。   是的,我現在對你揭露的事,坦白說,我知道得也不多,總之是無法提出控訴的。但既然你在調查本修道院的生活,你最好也知道這些事。我會進一步告訴你,基於我所聽到或推測的事,我懷疑只是懷疑我們的管理員曾經有過一段黑暗的生活,他是在兩年前麥諾瑞特僧侶被逐後,才到這裡來的。   管理員?瓦拉金的雷米吉奧是個多爾西諾信徒?威廉說,在我看來,他似乎是個最溫和的人,對貧窮的論點毫無興趣   我不是說他有什麼不對,而且他盡忠職守,全修道院的人都很感激他。我提及這點只是要讓你明白,要找出我們的一位兄弟和一位佛拉諦斯黎之間的關聯,有多麼容易。   你的寬宏大量又誤用了一次。威廉說,我們是在談多爾西諾信徒,而不是佛拉諦斯黎。就是不指出特定的一個人,關於多爾西諾信徒也有許多可說的,因為實在有太多類了。不過,他們仍不能被稱之為殘暴,最多只能指責他們出於對上帝的真愛,不多加思索便把神靈謹慎傳導的事付諸實行。我必須同意這兩個團體的分界線非常細微   可是佛拉諦斯黎是異教徒啊!院長尖銳地打斷威廉的話,他們可不願忍受基督和使徒的貧窮,雖然我不贊同這個信條,但那可能足以對抗阿維尼翁的傲慢。佛拉諦斯黎自這項信條中推衍出一個實際的論點:他們推斷出一種革命、掠奪、行為墮落的權利。   可是哪一個佛拉諦斯黎呢?   全部,大致上說來。你知道他們被不堪出口的罪惡所污染。他們不認可婚姻,否定地獄,犯雞奸之罪,他們擁抱布格瑞或得萊剛的波各密異端   請你別把彼此分開的事混為一談!威廉說,聽你的說法,好像佛拉諦斯黎、培塔利尼、瓦爾登西、卡薩,和這些布格瑞的波各密及德拉哥維薩的異端都沒有什麼分別了!   不錯,院長銳利地說,他們都是異教徒,危害了文明世界的秩序,以及似乎深為你喜愛的帝國的秩序,所以並沒有什麼不同。一百多年前,布列西亞的阿諾德信徒,縱火焚燒貴族和紅衣主教的房子,這就是培塔利尼的隆巴德異端的果實。   阿博,威廉說,你住在這個遺世獨立的修道院裡,遠離了世間的邪惡。城市裡的生活比你所想的複雜多了,而且錯誤和邪惡也有不同的程度,你知道。羅得實在算不得是個罪人,比之於他那些對上帝派下的天使懷有骯髒思想的市民們,彼得的背叛和猶大的背叛比起來,根本算不上什麼,前者是可以原諒的,後者卻不然。你不能把培塔利尼和卡薩相提並論。培塔利尼只是並未超過聖母教會規劃的一項改革舉動。他們只是想改善神職者的行為。   認為不純潔的神職者不能參加聖禮儀式   他們是錯了,但這是他們唯一的教義錯誤。他們從未在祭壇前提出上帝的法則   可是布列西亞的阿諾德是聽了培塔利尼僧侶的傳教,兩百多年以前,在羅馬,驅使鄉下的暴民燒掉貴族和主教的房舍。   阿諾德只是想使該城的自治官接受他的改革行動。他們反對他,他在貧窮和被驅逐的群眾那裡找到了支持。他為那個比較不腐敗的城市向他們請求,而他們的反應卻是激烈的暴力;這不是怪罪於他。   城市都是腐敗的。   今天城市裡住的都是上帝的子民,而你我則是他們的牧羊人。那是一個醜陋的地方,富有的神職者對窮人和饑餓的人傳揚道德。培塔利尼的混亂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應運而生的。他們是很可悲的,但並不難明瞭。卡薩卻大不相同了,那是東方的異端,完全是在教會的信條之外。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犯過別人指責他們的種種罪行。我知道他們排斥婚姻,否定地獄。但我懷疑其他的罪惡只是別人基於他們所標榜的思想而胡亂編派的。   你的意思是說,卡薩和培塔利尼不能混在一起,而它們兩者不只是惡魔無數面目的其中兩面而已?   我的意思是說,有許多異端,它們所持的教義各不相同,卻都能夠激起大眾的迴響,那是因為它們對這些人提出另一種生活的可能性。我時常說一般人對於教義並不很瞭解,有許多單純的民眾把卡薩和培塔利尼所傳揚的搞混了,甚至連神靈的教導也混成一堆。阿博,使我們明智的學識和榮譽感,對大眾的生活並無幫助。他們為貧病所苦,無知又使得他們張口結舌。他們許多人之所以加入異教團體,只為了借此叫喊出他們心中的絕望。他們燒掉主教的房子,是想改良神職人員的生活,或者表明他所傳揚的地獄並不存在。他們不明白地獄是確實存在的,住在那裡的羊群,再不能跟隨我們這群牧羊人。然而你很清楚,正如他們分不清楚布格瑞教會和李普蘭多信徒,在位者和支持他們的人,也常常分辨不出神靈和異端。帝國的軍隊常和他們的敵對者格鬥,更鼓舞民眾傾向於卡薩。我認為他們的行動是錯誤的。現在我更知道,同一支武力為了要除掉這些不安、危險又太單純的敵人,經常把異教徒的罪名冠到其中一群人的頭上,活活將他們燒死。我曾見過我向你發誓,阿博,是我親眼目睹的品德高尚的人,貧窮和貞潔的忠實信徒,但卻是主教的仇敵。主教將他們推到世俗武力的手中,不管是帝國或是自由城市的武力,指控這些人離婚、雞奸、倒行逆施或許別人確實有罪,這些人卻沒有。愚民就是刀俎上的魚肉,當他們可以對相對的力量造成麻煩時,他們就被利用,當他們已沒有利用價值,就被犧牲了。   因此,院長以明顯的惡意說,多爾西諾兄弟和手下的瘋子,吉刺鐸.施格瑞和那些殺人兇手,邪惡的卡薩和道德的佛拉諦斯黎;雞奸的波各密和培塔利尼,都是改革者了?告訴我,威廉,你對於異教徒知之甚多,也曾親眼見過他們,告訴我真理何在呢?   有時候,根本沒有真理可言。威廉悲哀地說。   你瞧,你自己也已不再能分辨出異端與否了。至少我還有規則可循。我知道異教徒會危害教會,污染上帝的子民。我擁護帝國,因為它為我保障這所修道院。我和教皇對抗,因為他把聖靈的力量交給主教和城市,而他們聯結了商人和自治體,使得本修會不能繼續存在。我們的修會已維繫了好幾世紀了。至於異教徒,我也有一條規則,那也就是西托主教阿諾德,對問他該如何處置貝琪埃爾市民那些人的回答:將他們全都殺了,讓上帝自己去辨認吧。   威廉垂下眼睛,一時默然不語。然後他說:貝琪埃爾城被陷,我們的軍隊卻不管男女老幼大開殺戒,將近兩萬人死於刀下。屠殺之後,他們還掠奪那個城市,並放火將它燒毀。   聖戰仍然是戰爭呀。   為了這個原因,也許不該有什麼聖戰。不過我說到哪裡去了?我到這裡來,是要為路易的權利辯護的,他也要把義大利置之于武力。我發現自己陷於一場奇特的聯盟遊戲中。主教和帝國的聯盟是奇特的,帝國和為人民尋求主權的馬西留斯結盟也是奇特的。我們兩個人的聯結更是奇特,我們的思想和傳統有那麼大的差異。但我們有兩個共同任務,使會議成功,並找出兇手。讓我們試著和平地進行吧。   院長伸出雙臂:給我和平之吻吧,威廉兄弟。你的學識淵博,我不能和你無休無止地爭辯神學及道德的觀點。不過,我們絕不要放棄辯論的樂趣,一如巴黎的導師們。你說得對,眼前還有重要的任務,我們必須一致進行。但我所以說了這麼些話,是由於我相信這是有關聯的。你明白嗎?可能的關聯或者是其他人可能想到的關聯在這裡所發生的罪行和你的兄弟的論點。因此我才向你提出警告,也因此我們必須防止阿維尼翁人起疑。   院長該不是建議我的調查應該有個界限吧?你相信最近發生的事件,可以追溯到關於一個修士過去持有異端的故事去嗎?   院長噤聲不語,望著威廉,臉上漠無表情。好一會兒後他才說道:在這個可悲的事件中,你是裁判官。你是應該懷疑,並且冒著根據不充分的險。在這裡,我只是個神父。我要說,如果我確知我的一個修士的過去,確實有讓人起疑的好理由,那麼我自己已把這有害于健康的苗子根除了;我所知道的,你全都知道了。我不知道的,你的智慧將它們一一揭發。他對我們點了點頭,便轉身走出了禮拜堂。   故事變得更複雜了,親愛的阿德索。威廉皺著眉,說道,我們追蹤一份手稿,我們變得對幾個過分好奇的僧侶彼此的誹謗及縱慾的舉動感興趣,現在,又現出了一條完全不同的線索,管理員還有和管理員一起到達此處的薩爾瓦托。不過,我們還是先去休息一下吧,因為我們計畫今晚保持清醒。   那麼你還是打算今晚潛入圖書室去了?你不放棄第一條線索嗎?   當然不。總之,誰說這兩條線索是不相干的呢?而且,管理員的這回事,說不定只是院長的多疑罷了。他舉步往朝聖者招待所走去。走到門檻時,他停住腳,仿佛接續先前的評論似的,又開口說話,畢竟,院長認為在他的僧侶之間有些什麼不健康的事情,才要求我調查阿德爾莫的死。只是現在維南蒂烏斯的死又帶出了其他的疑點,或許院長也察覺了秘密的關鍵是在圖書館,而他並不希望任何人去探查那個地方。所以他對我提出了管理員的事,好將我的注意力自大教堂調開   可是他為什麼不希望   別問太多問題。從一開始院長就告訴過我圖書室不能碰,他一定有他的充分理由。說不定他牽涉到某一件他認為和阿德爾莫的死無關的事,現在他卻意識到醜聞慢慢傳開,很可能會涉及他自己。他不希望真相被發現,至少是不希望由我來發現   我沮喪地說:那麼我們是住在一個被上帝所棄的地方了。   你難道知道有什麼上帝時常眷顧的地方嗎?威廉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然後他打發我去休息。我躺在草鋪上,心想我父親真不該要我出來探索世界,這世界可比我想像的複雜得多了,我一下子便學了太多的東西。   當我沉沉入睡之際,我低聲默禱:上帝,拯救我免於被獅子吞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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