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女雕刻家

第19章 17

女雕刻家 米涅.渥特絲 9958 2023-02-05
  蘿莎久久說不出話來。她曾想過盜獵人餐廳門可羅雀的各種可能,可是從來沒料到會是這樣。怪不得沒有顧客會上門了。有誰會到肉都長蛆的餐廳吃飯?她就會,還吃了兩餐。不過她一直不曉得肉已生蛆這件事。黑爾應該一開始就坦白告訴她才對,她想,這時也因為不曉得到底吃了些什麼東西下肚而覺得有點反胃。她感覺得出他在看她,所以強忍著心頭的反胃感。   我搞不懂,她字斟句酌地說,是正式被移送法辦?我是說,你看來好像已經被審判過,罪刑也已經定讞了。如果你的案子還沒開庭審理,你的顧客怎麼會知道衛生局的檢驗結果?還有,那些戴滑雪面罩的人是誰?她困惑地蹙著眉。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傻,竟然會違反衛生法。總不至於讓整個冰箱的肉都爛掉,而且老鼠還在地上開運動會吧。她忽然鬆了一口氣,笑了出來,拍了他胸口一掌。霍克斯里,你這個壞蛋!全是瞎掰的。你在戲弄我!

  他搖搖頭。我倒希望如此。   她端詳了他良久,然後由他腿上站起來,走向廚房。他聽到軟木塞拔開的聲音,以及玻璃杯的碰撞聲。她待在廚房中的時間比他預期的還久,他想起了他老婆以前也是如此。每次心裡不舒服,就躲進廚房。他還以為蘿莎應該會不一樣。   她終於拿著個托盤走了出來。好,她堅決地說,我們喝一杯。   他默不作聲。   我不相信你會開一家髒兮兮的餐廳,她告訴他,你的個性太積極了。盜獵人餐廳對你而言是一個夢想的實現,而不只是一種財務上的投資。她替他倒了一杯酒。而且你上星期指控我又設計你了,那表示你以前曾被設計過。她也替自己倒了一杯。所以,老鼠以及腐肉應該都是被誣賴的。對吧?   沒錯。他嗅了嗅杯中的酒。不過反正我總是會這麼說,替自己辯解的,對吧?

  火氣真大,她想。怪不得他不信任別人。她靠坐在沙發旁。此外,她繼續說下去,就我所知,你曾兩度被圍毆,你的車窗被砸,盜獵人餐廳也遭人破門而入。她喝了口酒。他們到底要你怎麼樣?   他撫了撫仍瘀青的背部。或許他們要我停業,而且越快越好。可是我搞不懂到底是為了什麼,或是誰在幕後指使。六星期前,我還是個開心的小老板,無憂無慮地掌廚營生。然後有一天上午十點,我從市場回來,發現我的助手被衛生局的督察痛罵了一頓,我的廚房臭氣沖天,我也被起訴了。他搔了搔頭髮。我將餐廳暫停營業三天,徹底清掃。停業後,員工也走了,不再回來。我的顧客都是以前警界的友人與他們的眷屬附帶一提,就是他們把衛生局的檢查報告向外透露的他們認為我偷工減料,賺黑心錢,因此就不再光顧了;而本地的其他餐廳也說我太不敬業,破壞了整個餐飲業的名聲。我完全被孤立了。

  蘿莎搖搖頭。那上星期二有人闖入時,你為什麼不報案?   他歎了口氣。報案有什麼用?我也不能將這件事和衛生局的抽查牽扯在一起。所以我決定布餌誘他們上鉤。他看出她聽得滿頭霧水,繼續解釋。我逮到其中兩人,在砸我的店。我想那也是湊巧。我跟妳去看房子,他們看到我的店裡沒有人,所以就趁機砸店。他忽然大笑出聲。我那時正在跟妳賭氣,所以拿他們發洩,他們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被我逮住了。我將他們抓到樓上去,用手銬銬在鐵窗上。不過他們都很有骨氣,他充滿欽佩地說,無論我怎麼逼供,他們都不肯招。他聳聳肩。所以我就坐著等,看看會有誰來找他們。   怪不得他會草木皆兵了。你怎麼知道他們是趁機來砸店,而不是我用調虎離山計將你騙開?她好奇地問。如果是我,一定會懷疑是我搞的鬼。

  他眼角的笑紋漾了開來。妳就沒看到妳自己抓著一支桌腳的那副模樣。妳看到廚房的門開著時,滿臉驚惶,看到是我時,才鬆了口氣。然後在我說我沒有報警時,妳又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沒有人的演技會那麼精湛的。他喝了口酒,品味著口中的酒香。我進退兩難。警方不信任我。他們認為我是真的太不注重衛生,被人破門而入只是想耍手段,藉此規避衛生局的起訴。連和我最熟的老搭檔喬夫.瓦特都說,他在看過衛生局的蒐證照片後,就一直拉肚子。他們都常到我的餐廳用餐,一則是因為我會給他們折扣優惠,再者也是他們真心地希望我由警界轉行能成功。他心力交瘁地舉手撫撫嘴。如今,我成了拒絕往來戶,我也不能怪他們。他們覺得自己受騙了。   生意做得好好的,怎麼會騙他們?

  經濟不景氣,他歎了口氣。各家店都是倒的倒,賠的賠,他們一定認為我的店也難免受波及。餐廳如果賠錢,第一個應對措施是什麼?偷工減料,劣貨當上貨賣。   說得也有點歪理。你的員工就不出面替你辯解?   他苦笑了下。兩名女服務生原本願意的,不過最有分量替我辯解的是我的大廚,而他已經到法國去闖天下了。他舉起手,但隨即因為肋骨的疼痛而將手放下。反正,就算找他出面也沒有幫助。他一定早就被收買了。不管是誰要栽贓,都得有人做內應才能進得了廚房,他就有一把備份鑰匙。他的面色凝重。我應該找他問個明白的,可是當時太過震驚,沒有想到他,待到想起時,他早已遠走高飛了。   蘿莎咬著手指思考著。我走了後,那個人有沒有招供?我以為你會用那根針逼供。

  他笑了笑。我是有向他逼供,不過他說的話也讓人摸不清頭緒。你的併購費太高,他只說了這麼一句。他揚起一道眉。妳想得透那是什麼意思嗎?   想不出來,除非是銀行要扯你後腿。   他搖搖頭。我貸款貸得很少。也沒有財務壓力。他手指在桌面敲打著。照理來說,他應該是在說我隔壁的兩家店,他們都以店面做抵押,倒閉後店面也都被貸款給他們的金主併購了。   那就對了,蘿莎興奮地說,有人想擁有你的店面。你沒問他是誰派來的,為何而來?   他撫了撫頸背。我還來不及問就被打昏了。他們顯然還有另外一個同夥的,在我們打鬥期間,上樓將兩個被我銬在鐵窗上的人鬆綁。我們聽到的撞擊聲應該就是他們發出來的。反正,等我醒來時,發現爐子上有個鍋子起火了,而且警方也已經到達,我的一個鄰居則嘰哩呱啦地指控我,說有一個顧客被我用熱油淋傷,所以他才打電話叫救護車。他靦腆地笑了笑。簡直像一場噩夢。所以我只好揮拳打倒距我最近的警察,奪門而出。我當時只想到要逃離現場。他望著她。反正,我腦中只想著有人要侵占盜獵人餐廳。我在五星期前曾去探視過兩旁的店家,兩家之間並沒有任何相同之處。一家是被小型的連鎖超商買下來,另一家則是被法院拍賣,由一家投資公司得標。

  出面購買的可能是人頭。你有沒有去查過?   妳以為我這幾天都在做什麼?他咬牙切齒的說,能查的我早就查過了。到現在還茫無頭緒,唯一能確定的一點是,等法院一宣判,我就要被迫停止營業,到時候,便會有人出面,花錢買下我的店面。所以妳前幾天一直想拿錢贊助我,我才會懷疑妳。   她這才明白他那天火氣為什麼那麼大。等到被迫停業就無力回天了。   沒錯。   他們默默對坐了許久。   我第一次去找你時,你為什麼被打?蘿莎再度開口,那一定是在衛生局檢驗後的事。   他點點頭。那是在我重新開張後三或四天。我正要開門進餐廳時,在門口被他們堵住。同樣的伎倆戴滑雪面罩,手拿球棒不過那次他們將我強押上一部運魚的貨車,開了十哩路到新林市,揍了我一頓,然後將我丟在路邊。身上既沒錢也沒信用卡,我花了一整個下午徒步回家,因為我那副德性,沒有人肯讓我搭便車,最後他瞄了她一眼,我發現義大利畫家波提切利筆下的美神維納斯出現在我的餐廳。我原本以為時來運轉了,不料這位維納斯一開口,卻變成了個火爆娘子。蘿莎作勢要捶他,他趕忙側身閃開。老天,查某人他露齒而笑,我那天被打得遍體鱗傷,妳卻還懷疑我要強暴妳,我的天,當時我連走路都有困難。

  都是你不好,誰叫你連窗戶都裝上鐵窗?對了,你為什麼要裝鐵窗?   我買下那間店面時就有的。以前的屋主的老婆有夢遊症。這幾星期,我倒很慶幸有這些鐵窗。   她再回頭談原來的話題。不過有一點說不通,你知道。我是說,如果衛生局去抽檢,是要讓你早日停業,那他們應該在你一恢復營業就去找碴,而不是三四天之後。而且,如果反正法院宣判後你便得停業,那他們何必又去圍毆你?   說得有理,他承認,也因此我才懷疑到妳頭上來。我一直在想,妳和這件事一定有關聯,不過我已經查過妳的底細了,妳看來家世清白,沒有嫌疑。   謝謝你喔。她沒好氣地說。   換成是妳,也會清查對方底細的。他緊鎖雙眉。妳也無法否認,怎麼每次妳出現,總會出事?也未免太離奇了。

  蘿莎想想,平心而論,那倒是事實。不過你在我出現之前就已經被設計了,她說,這一定是巧合。反正,五星期前,你和我之間唯一有關聯的就是奧莉芙,你總不會懷疑是她在幕後指使的吧?她的依賴心很強,根本不可能是陰謀奪取你的餐廳的主謀。   他不耐煩地聳聳肩。我知道。我想過不下一千次了。怎麼想都想不出所以然來。我只知道自己面臨這輩子最困阨的時刻,孤立無援,連是誰在搞鬼都搞不清楚。他無奈地撫了撫下巴。所以,蕾伊小姐,除非有奇蹟出現,否則再過三星期我就要成為縱火、拒捕、違反衛生法的餐廳老板,妳對這種人有何看法?   她望著手中的酒杯。滿色的。   他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的眼神就如愛麗絲的翻版。妳看來跟妳女兒真像。他再度翻揀著那些照片。妳應該將照片加洗放大,貼滿整個房間,提醒妳自己,她有多漂亮。如果她是我女兒,我就會這麼做。他聽到蘿莎深吸了口氣,因此轉頭望她。對不起。我太不善解人意。

  別傻了,她說。我只是剛想起來,我在哪裡見過那個人。我就知道我見過他。那是海斯先生的一個兒子。你知道,就是住在瑪汀家隔壁的那個老先生。他的櫃上擺了一張他們的全家福照片。她鼓掌叫道,這算不算是奇蹟出現了,黑爾?布里吉修女的祈禱似乎應驗了。      她坐在餐桌旁望著黑爾如秋風掃落葉般,將她冰箱裡的存糧一掃而空。他的滿臉消沉也隨著飽餐一頓而如煙消霧散,這時正心滿意足地哼著歌,以培根、雞胸肉、西洋芹在做一道料理。你不會是想拿我的大頭針去戳海斯先生吧?蘿莎問,我相信他不曉得自己的不肖子做了什麼事。他是個老好人。   黑爾眉開眼笑。我看不然。他拿鋁箔紙裹住那些料理,再放入烤箱裡。不過目前我還猜不透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海斯先生的兒子只需等法院宣判就能侵占我的餐廳,那他又何必不斷來騷擾我?   逮捕他,逼他口供,蘿莎說,如果是我,我就去找他父親,問出他的地址,然後報警。   這麼做只會打草驚蛇。他想了一陣子。妳說妳和那老人交談時曾錄了一卷錄音帶。我想聽聽看。我不相信真會那麼湊巧。總該有關聯的。他們為什麼突然那麼急?而且還用球棒動粗?太不合理了。   來聽聽看吧。她將她的公事包拿過來,取出帶子,將錄音機擺在桌上。我們當時是在談琥珀的私生子,在老人的聲音傳出來時她解釋,他很清楚那孩子的事,甚至還知道那孩子養父的姓氏及他移民到哪個國家。如果能找到那個孩子,羅伯.瑪汀的遺產都將歸他。   黑爾仔細聆聽。勃朗?他聽完後問道,住在澳洲?妳怎麼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   因為奧莉芙的狗屎法律顧問威脅我,如果我洩露出去就要告我。她蹙眉。我也不知道海斯先生怎麼知道的。克魯先生甚至不肯將那孩子的養父姓氏告訴奧莉芙。他費盡心機地想保守這個秘密。   黑爾拿起爐子上的一鍋米飯。羅伯.瑪汀的遺產有多少?   五十萬鎊。   哇塞!他輕輕吹了聲口哨。哇塞!他又叫了聲。目前就存在銀行裡,等著那孩子出現?   應該是如此。   誰是遺囑執行人?   那個法律顧問。彼得.克魯。   黑爾將飯盛入碗中。那妳去問他這件事時,他怎麼說?他有說他們正在找那孩子嗎?   沒有。他只是一直威脅要告我洩密。她聳聳肩。不過他寫了封信給奧莉芙,告訴她找到的機會渺茫。顯然,找那個孩子有一個時限,如果找不到,那筆遺產就要捐給慈善機構。她蹙眉。他是親筆寫那封信的。我原本以為他是想省錢,不過,你知道,更可能是因為他不想讓他的秘書看到。如果他說謊,他的秘書會知道。   同時,黑爾緩緩地說,他也是遺產的執行人,有權動用那筆資產去併購倒閉的公司行號。他瞇起眼來。再加上他是個法律顧問,所以,很可能知道都市計劃或什麼開發案的內線消息。他望著蘿莎。只要沒有人出面領取羅伯.瑪汀的錢,那他等於有取之不盡的信用貸款。妳第一次去找克魯先生是什麼時候?   她走到他面前。就是你挨揍的前一天。她興奮地綻現異采。而且他對我充滿戒心,一直指控我對他處理奧莉芙案的方式擅自做出不利於他的結論。這個我也錄下來了。她找出那捲錄音帶。他說奧莉芙不可能繼承那筆財產,因為法律不允許她因殺了琥珀與吉宛而受惠。不過,你知道,如果奧莉芙是無辜的,她得意洋洋地拍拍那捲帶子,那就另當別論了。她可以提出上訴,要求重新處理那筆遺產。我記得在那次訪談快結束時告訴他,那件案子的手法兇殘,應該是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患者做的,而奧莉芙接受精神鑑定為正常,顯然並不符合,唯一的解釋就是奧莉芙不是真凶。老天,這麼說就合理了,對不對?一開始他發現琥珀的兒子可能會出現,然後我又出面要替奧莉芙洗脫冤情。盜獵人餐廳對他而言一定關係重大。   黑爾把烤箱裡的料理拿出來,與那碗飯放在一起。妳應該知道,那個妳所謂的老好人,與這事一定脫不了關係。如果他和克魯先生沒有任何關聯,克魯先生不可能將琥珀的孩子的下落告訴他。   她凝視了他許久,然後將她偷拍來的照片由公事包中拿出來。或許他知道克魯先生在盜用羅伯的遺產。或是,她緩緩地說,或許他知道是誰殺了吉宛與琥珀。無論哪一種可能,都會使克魯先生身敗名裂。她將照片擺在桌上。這個人就是奧莉芙的情人,她直截了當地說,如果我可以那麼輕易地就查出來,那別人應該也可以,包括警方。你害了她,黑爾,你們警方應該覺得愧疚。在未經證實之前就認定一個人有罪,違背了司法正義。      湛藍的眼眸子望向蘿莎時,露出真率的喜悅。好啊,妳又來了。進來,進來。他看著她身後的黑爾,似曾相識地蹙著眉。我們應該見過面吧?我該怎麼說?我看人一向過目不忘。是什麼時候見過面的?   黑爾與那老人握手。六年前,他也開朗地說。我當時負責偵辦奧莉芙.瑪汀的案子。霍克斯里警官。握在他手中的手似乎很虛弱,像一隻小鳥,不過黑爾想,應該是年老力衰的緣故吧。   海斯先生猛然點頭。我想起來了。真不幸。他走在前頭,帶他們進客廳。請坐,請坐。有什麼消息嗎?他自己筆直地坐在一張堅固的椅子上,側著頭問。他身後的櫃子上,他那兇暴的兒子正一派天真地望著鏡頭微笑。   蘿莎由手提袋中取出筆記本,再順勢按下錄音機。他們在來之前已經先說妥,由蘿莎提問。因為,黑爾指出:如果他知道內情,那他在和一個我該怎麼說迷人的女士談起奧莉芙時,比較容易說漏嘴。   事實上,蘿莎開始向海斯先生說道,確實有些消息。你要我從哪裡說起?奧莉芙?還是琥珀的孩子?她帶著讚許的眼神望著他。你說得真準,你知道,就是他們找那孩子已經有線索了這件事,雖然澳洲有上千戶人家姓勃朗。   噢,他說著,搓搓手,我知道他們快找到了。那麼說,那孩子可以繼承那筆遺產了?我該怎麼說?羅伯也總算了卻一樁心願。他一想到所有財產都會被政府充公,就覺得很不甘心。   他為防萬一,也另外做了安排,你知道,就是如果沒找到那孩子,就把錢捐給幾家兒童福利機構。   老人嫌惡地撇撇嘴。我們都很清楚那是什麼樣的兒童。全是些窩囊廢。就是那種沒有出息、要靠我們救助的窩囊廢。妳也知道這都要怪誰。就是那些社工人員。他們在應該告訴婦女不要再生了時,卻優柔寡斷,說不出口。   沒錯,蘿莎匆匆將話題拉回來,免得他越扯越遠。她以鉛筆在筆記本上輕敲著。你記不記得你曾告訴我,你太太認為奧莉芙是因為荷爾蒙作怪而犯下那件凶案?   他因話題突然被岔開而噘噘嘴。也許。   你太太這麼說,是不是因為她知道奧莉芙在前一年聖誕節曾墮過胎?   也許。   你可知道那孩子的父親是誰,海斯先生?   他搖搖頭。聽說是她在上班時認識的人。傻女孩,她這麼做只是想和琥珀別苗頭。他抹了抹長滿皺紋的嘴。我猜應該是如此。琥珀有很多男朋友。   那麼說海斯先生與克魯先生並非共謀了,蘿莎想。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是吉宛告訴我們金妮的。她很煩惱。她以為奧莉芙要結婚生子,拋下他們不管了。如果那樣,吉宛就慘了。吉宛自己應付不來。   應付什麼?   什麼都應付不來。他仍語焉不詳地說。   你是說,家事?   家事,做飯、付帳單、購物。所有的家事。家事都是奧莉芙在做的。   那吉宛都在做什麼?   他沒有立刻回答,似乎在心裡盤算著。他望向黑爾。你們警方當時也沒問什麼問題。如果你們問起,我或許會提供一些消息。   黑爾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當時案情看來似乎很明朗,他謹慎地說,不過蕾伊小姐找出了若干疑點,讓我們有不同的看法。如果我們當時問起,你會怎麼說?   海斯先生透過假牙的縫吸了口氣。這個嘛,第一,吉宛.瑪汀酗酒。她心情苦悶,這點我無法否認,她必須在人前強顏歡笑,這點我也無法否認,不過她實在是個不夠格的母親。她嫁給羅伯有點降尊紆貴的感覺,總認為委屈了她自己,命運對她不公平,所以就將悶氣出在羅伯和孩子們身上。我們金妮總是說,要不是奧莉芙,這個家早就四分五裂了。當然,我們也覺得她的手段太可怕,可是,狗急跳牆嘛,她被逼得無路可走了。不過,她不該殺死她們的。這點不能原諒。   是不能,蘿莎若有所思地說。那麼,在他們三人出外工作時,吉宛整天都在做什麼?   他不以為然地揮揮手。其實琥珀經常在家,那孩子很懶,總是做不久。常會在家裡聽流行歌,音量開得好大,還會帶男生進她臥房,快把她母親氣瘋了。她長得很漂亮,不過我們金妮說她很難相處。我自己倒不覺得。他面帶微笑回想著。我總是覺得她很迷人。我滿疼愛琥珀的。不過我想,她跟男人比較處得來,和女人處不來。他望了蘿莎一眼。妳剛才問我吉宛的事。我該怎麼說,蕾伊小姐?她總是會做表面工夫。如果妳去敲她的門,她一定總是打扮得光鮮亮麗,說話也字正腔圓,不過其實卻常爛醉如泥。很奇怪的女人。不曉得她為了什麼才開始酗酒,可能是為了琥珀的私生子那件事。她在那件事之後,整個人都變了。   蘿莎又在筆記本上隨手畫著胖嘟嘟的孩子。羅伯.瑪汀是個很活躍的同性戀者,可是不想曝光,她開門見山地說,或許她因而藉酒消愁。   海斯先生嗤之以鼻。是她逼他成為同性戀的。如果老婆漂亮體貼,羅伯不會出狀況。那兩個女孩都是他生的沒錯,所以他們的婚姻一開始也沒什麼問題,妳懂我的意思吧。是她逼得他不想找女人。她性冷感。   蘿莎不想深究這個話題。海斯先生太過於自以為是,對同性戀的成因毫無概念就信口開河,不過吉宛倒真有可能是性冷感。如果羅伯原本就有同性戀傾向,那他不可能跟有正常性慾的女人結婚。若老婆有正常女人的性慾,對他會造成壓力。不過,如果她真的是為了琥珀的孩子而悲傷,她裝出滿臉困惑的表情問:那她為什麼不把他找回來,或者至少也應該與他聯絡?她應該知道是誰領養了那孩子,否則她就不可能告訴金妮孩子養父的姓氏。   他不耐煩地嘖嘖作聲。那個姓氏不是金妮告訴我的,是我兒子司徒華大概六七個星期前說的。他知道我和羅伯是老朋友,知道我會有興趣,所以向我透露。他不以為然地告訴她:妳顯然對領養制度一點概念也沒有。一旦簽字同意,就不能反悔了。也不能去查閱相關文件。吉宛根本不知道孩子被誰領養了。   蘿莎笑了笑。那麼說,你的兒子在替克魯先生工作了?我沒有遇上他。我以為他聽了你的話,去當兵了。   該死的陸軍再也不要他了,他忿忿不平地說,軍隊也和企業界一樣,大量裁員。我該怎麼說?都替女王和國家效忠了這麼多年。當然他不是在替克魯先生工作。他和他弟弟開了一家小型的保全公司,不過能接的工作很少。他滿臉苦惱地扭著患了關節炎的手指。訓練有素的軍人,到頭來卻只能擔任守夜的工作。他們的老婆都很不滿,一直在抱怨。   蘿莎又擠出一絲笑容,但暗自咬牙切齒。那他是怎麼知道那孩子的姓氏?   言多必失,少說為妙。海斯先生說。   黑爾傾身向前,開口幫腔。請等一下,蕾伊小姐。他怒氣沖沖地緊鎖著雙眉。你應該了解,海斯先生,如果你的兒子不是在幫克魯先生工作,那麼,嚴格說來,他已經觸犯了洩密罪。律師與醫師一樣,有守密的義務,如果克魯先生的律師事務所中有人洩密,那他和警方都會想知道是誰洩密的。   哼!那老人不屑地說,你們這些條子,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我該怎麼說?小偷悠哉地滿街跑,你們抓無辜的人動作倒滿快的,想抓誰就抓誰。你領公帑就要盡忠職守,警官,別只會恐嚇我這老頭子。是克魯先生自己說出來的。他告訴我兒子,我兒子告訴我的。那個法律顧問自己都說出來了,我兒子怎麼知道那是機密?他會告訴我也是合情合理的,我是羅伯臨死前唯一的朋友。他狐疑地望了望黑爾,再看看蘿莎。妳幹嘛帶這個警察過來?   因為奧莉芙的罪證有若干疑點必須查證,蘿莎婉轉地解釋,暗忖著黑爾的演技不知是否精湛:這位先生是在我與人訪談時,在一旁做筆錄的。   原來如此。海斯先生說。不過他顯然不相信。   我快問完了,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對了,我找到克拉克夫婦了。一個星期前和他們聊過。可憐的克拉克太太神智已經完全喪失了。   湛藍的眼眸似有絲笑意。我不覺得意外。以前她的神智就不大正常。有時候我覺得,我們金妮是這條路上唯一心智正常的女人。   我想克拉克先生一定得留在家裡照顧她吧?她揚起一道眉問道。不過他花更多時間在陪羅伯。他們到底有多親密,海斯先生?你知道嗎?   他顯然很清楚她想問什麼,可是卻避重就輕。好朋友,他說,誰能怪他們?羅伯的老婆是個酒鬼,而愛德華的老婆則是我見過最奇怪的女人。每天從早到晚都在打掃。他鄙夷地悶哼了聲。她有潔癖。以前常會穿著罩袍走來走去,沒穿內衣,怕感染細菌,什麼東西都要用消毒水擦過。他忽然笑了出來。記得有一次她用清潔劑洗餐桌。哈!愛德華差點沒氣瘋了。他才剛花了筆錢把那張餐桌拿去讓人磨光上漆,陶樂絲還不放心地洗了又洗,最後還用滾開水燙過才甘心。妳說現在她的神智完全失常了。我不覺得驚訝。一點都不驚訝。   蘿莎將鉛筆停在筆記本上。你能不能說,她過了一陣子後問,愛德華與羅伯是一對愛人?   不能。那沒我的事。   好。她收拾起她的物品。謝謝你,海斯先生。不曉得霍克斯里先生有沒有什麼要問你的。她望向黑爾。   黑爾站起身來。我只想請教你兒子保全公司的名稱,海斯先生。   那老人狐疑地望著他。問這個幹什麼?   這樣我才能私下去告訴他們不要洩密。他冷笑了聲。否則我就得往上呈報,然後就得依法辦理了。他聳聳肩。別擔心。我向你保證,除非有必要,否則我不會提出告訴。   警察的保證,哼?那我可不敢相信。當然不信。   黑爾將外套扣上。那就只好依法辦理了,下次來找你的,就是個巡官了。   我該怎麼說?簡直就是公然勒索。STC保全公司,在南安普敦市的貝爾街。好了。我們來看看你是不是說話算話。   黑爾望著他身後那張他兒子的照片。謝謝你,海斯先生,他開心地說,你真是幫了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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