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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七章 離家出走的人

理由 宮部美幸 9827 2023-02-05
  要不要出面說明?我真的很迷惘。去東京也麻煩!這聽起來或許很無情,可我就是怕和警察牽扯上關係!我是嫌這個麻煩,而不是嫌要領回屍體、要埋葬麻煩。我們一直很在意勝子的事情呀!   群馬縣吾妻郡草津町。從JR吾妻線的長野原草津口車站往白根山方向,走國道車行約十分鐘,左手邊就可看到一棟灑脫的小木屋。原味咖啡和手工義大利麵的大招牌下面,還加上手寫的也有特產禮品字眼。這家餐廳是秋吉克之的早苗餐廳。   早苗是我老婆的名字,她一直在東京工作,有緣和我在一起後搬到這裡。這家店的基本構想都出自我老婆,所以用她的名字當店名,生意果然大好。她來以前,這是一家鄉下味道十足的舊式餐館,是我繼承父母的家業。   秋吉克之現年五十二歲,在草津町土生土長,三十五歲以前在東京當廚師,認識太太早苗,婚後即一起回鄉打拚,接下父母的餐館。

  勝子是我的小妹,小我一歲的大妹嫁到琦玉。我們三兄妹裡,只有勝子最懶散,在離家出走以前,她從來沒離開過草津,沒想到最後卻死在東京,真是諷刺。   他說在荒川一家四口命案的搜查行動急速展開後,聽到遇害的中年女子身分不明的新聞,起初還沒留意。   但是後來越來越多的訊息公布,包括她的身材、年齡、長相等,那時我也只覺得年齡和勝子差不多嘛。當然也不是沒有不好的預感,但總覺得不可能是勝子,我也這麼告訴老婆。我偶爾又會懷疑可能是勝子時,老婆還會笑我想得太多了。   沒多久,東棟的B小姐的激動告白出現後,坊間也開始冒出流言,說二○二五號的一家四口其實不是一家人,只是淫亂的男女關係。   週刊寫的嘛!我都看了。

  都是有關那個一起被殺從窗戶摔下來死掉的年輕人的事情。大廈裡的人還說,看到勝子和那個年輕人手挽手走在一起。   但這好像是誤認,不是事實。   是嗎?如果真的是,就太諷刺了。我看了嚇一跳,那不就是勝子嗎?我不是要說死人,而且是我親人的壞話,可是我想勝子會原諒我的,因為她自己清楚得很。我和大妹老是為她和男人糾纏不清而煩惱,她就是那樣的女人。不過,她也不是為情慾而動。不知是太多情?還是太熱情?她很容易為男人動心。一旦動了情,就不考慮後果,不論對方是多隨便的男人,她都會為他拚命。她尤其喜歡樣子好看的男人,也喜歡年輕小夥子,所以我有點認真地跟老婆說,荒川那個女人可能是勝子。我老婆說她不認為,但如果我很在意的話,就去確定一下也好。我們也在電視上看到,家裡有年齡差不多的失蹤人口的人都去荒川警察署,確認一下死在那棟大廈裡的是不是自己正在尋找的親人。

  秋吉克之說聲請等一下,暫時離開了座位。此次會面的地點是選在他的早苗餐廳後面的辦公室。半開的門外傳來店內播放的古典音樂。   這個你拿去。   秋吉克之拿出一張照片,裝在小小的相框裡,平常好像是掛在牆上。   勝子離家出走前不久照的,十年前囉!在店裡照的。那時店裡重新裝潢完畢,只有親戚一起慶祝,站在我老婆旁邊的就是勝子。   十年前,那是三十九歲時囉!   是啊。她愛打扮,你看,化妝也濃。   她臉頰略顯豐腴,五官端整,鬈髮染成褐色,穿著顏色鮮豔的毛衣,乍看像是風塵女子。   拍完這張照片,她就和當時交往的男人分手,離家出走了。所以這是她在家裡的最後一張照片,我只能提供這點線索。

  這時候的勝子和在東京都荒川區遇害的女性給人的印象相當不一樣,這點你沒注意到嗎?只是憑著和年輕男人手挽手這樣的說法就做為你認為那是勝子的根據,不是很薄弱嗎?   現在看起來的確是這樣。我不是要偏袒勝子,她的確很溫柔。剛剛我也說了,她很容易為男人動心,一旦她迷戀上某個人的時候,真的是會為對方挖心掏肺,討對方的歡心。不但服飾化妝,連食物的好惡也迎合對方。拍這張照片時,勝子交往的是東京來的酒廊老闆。聽人家說那人年輕時當過酒店服務生,很愛打扮,所以勝子也是這副酒店小姐的裝扮。   我和老婆去了荒川北署,看到遺體,我肯定那是勝子指紋和血型也都符合。那時我聽了許多她在那棟大廈裡的生活情況,似乎不是那麼幸福,還要照顧坐輪椅的老太婆。你看這張照片,可能不相信這樣的女人會親切照顧幾乎癡呆的老年人。但這只是勝子以前的模樣之一,我想她在東京和那個砂川過著完全不同於過去的生活,可能完全變了個人。

  我們不清楚砂川信夫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我在意的是,我老婆說要不要去見見真正的砂川太太呢?我還沒決定!砂川不是因為有勝子以後才拋棄家庭出走的。勝子認識砂川時是在砂川蒸發很久以後,所以我沒什麼好顧慮的,但還是感到有些歉意。   我和老婆不能不覺得,勝子如同被那個人殺了一樣,因為勝子是迎合他那種生活方式而遇害的。可是我又覺得,勝子打扮樸素,推著老太太的輪椅一起買東西、散步的樣子是那麼的幸福。我內心感覺好複雜哦!   就這樣,和砂川信夫一起遇害的中年婦人,確定是草津的秋吉勝子。她是三人之中最早確定身分的一個。   搜查本部認為,身分最難確定的是那個老太太。因為她年齡可能超過八十歲,是否還有能提供確定她身分線索的親人都是問題。事實上也很難想像一個有子女的老人卻讓不相干的外人來照顧。這位老太太本來有老夫相伴,老先生先走後留下她獨自生活?還是本來就是獨居老人?她是哪裡人?又在什麼情形下認識砂川信夫和秋吉勝子,和他們像家人般住在一起?這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生與死,連同她的正確姓名和來歷,都隱匿在闇暗中。

  不過搜查本部裡面也有稍微諷刺的看法,認為即使有人知道這個老太太身分,或是她有家人,也可能因為害怕丟臉而不願出面,因為在發生這件事以前就把這個需要看護的老人棄之不顧,沒有積極找尋,會遭受世人的批判。   再說,老年人未必就不會離家出走。她和砂川信夫他們開始同住時可能還沒有癡呆。她也可能原來是和女兒或媳婦住在一起,因為合不來便離家出走,後來遇到砂川信夫或是砂川信夫和秋吉勝子,就一起生活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放棄走失老人不管的家人現在也很難主動出面吧。   實際的答案卻是這兩種推測的中和。當警方公開二○二五號這位老太太的相關資料後,靜岡縣濱松市郊外的自費安養院飛鳥園的事務局一看到相關報導,即主動和警方聯絡,說她好像是五年前住在該園的一位老人。

  飛鳥園是入園時必須先繳交數千萬圓保證金的高級安養院,成立才八年,目前有五十七個老人住在這裡,其中三分之一是獨居老人,其他是夫妻或姊妹一起住進來的。   飛鳥園事務局認為,二○二五號的老太太可能是一九九一年四月一日外出迄今未歸的三田初枝老太太,當時八十二歲,除了服用高血壓藥物外,其他方面則很健康,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失蹤那天她身穿和服,並告知管理員說她要去百貨公司買東西。   三田初枝個性開朗豁達,在園內很活躍,廣受同園男性歡迎。先生在她入園前十四年過世,有兩個女兒,都沒有和她同住。   初枝的先生在濱松市內經銷汽車,生活非常富裕。她先生死後,汽車公司雖然沒了,但是還有土地和出租大樓等資產,老來經濟依舊寬裕。

  根據園方的說法,決定入園是初枝自己的意思。她獨自來參加說明會,負責接待她的職員聽到她說,我不想再看到女兒為錢爭鬥的樣子了。   她還說,我聽說飛鳥園不像一般老人院,反而像是讓孤獨老人安心生活的社區,所以決定住進來。   事實上,在初枝失蹤以前,她都自理日常生活,不需要看護。   正因為如此,一九九一年四月一日她外出後,卻沒有在規定時間回來時,園方還不會感到驚慌。雖然園方要求入園的老人要嚴格遵守規定,但是規定的關門時間是晚上七點,很多健康的老人部頻頻抗議這個時間太早了。   到了晚上九點,夜班職員上班後才發現有點問題,但還不覺得嚴重,只是擔心而已。園方打電話給她的緊急聯絡人,就是那兩個女兒,確定初枝都不在她們那裡後,便要求她們如果有消息請立刻通知園方,之後就只能等待。

  但是,初枝一直沒有回來。午夜一點過後,園方就近向派出所通報。初枝住的那棟樓的管理員,也就是和初枝私交不錯的皆川康子,一夜沒睡。   初枝雖然很健康,畢竟年紀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怎麼樣,尤其她有高血壓   有高血壓的老人最擔心的是中風,還有車禍。   我們擔心她是不是在外面暈倒被送進醫院了,還一一打電話去市內的各個急救醫院詢問,可是都沒有她的蹤影。難道說她不在市內嗎?我們真是百般擔心!   飛鳥園有為入園老人製作的專用身分證明兼緊急聯絡卡片,要求高齡者外出時必須隨身攜帶。卡片後面還特別註明持卡人的病歷和服用藥物名稱,供有病之人在外接受緊急治療時的參考。   初枝有帶那張卡片出去。萬一她突然發病或發生意外時,收留她的醫療機構一定會注意到,並和飛鳥園聯絡才是。園方也只能這樣相信等待。

  然而,園方一直沒有接到通知,三田初枝也沒有回來。她外出超過四十八小時後,飛鳥園決定報案。警方詢問濱松市內的所有百貨公司和超市,也派巡邏車廣播呼籲民眾提供消息,並請當地的消防局協助搜索附近的河川、山林,結果都無所獲。三田初枝就這樣神祕失蹤了。   皆川康子具有護士資格,在靜岡市內的市立醫院當過護理長。飛鳥園看上她的個性和能力,禮聘她來工作。在以高齡者的安心與舒適為賣點的飛鳥園裡,她以沒有一個不幸的病人、也沒有寂寞的獨居者為理想,認真工作。可是整天近在眼前的三田初枝不見了,也不知她的安危。園方寄予厚望的專業名譽加上個人的擔心,讓她煩惱得甚至夢見初枝。   在夢裡,初枝表情非常怯弱地站著。我看得到她,她卻看不見我。我一直叫她,她也聽不見,越走越遠。那地方漆黑一片,我喊著不能過去啊,喊著喊著就醒了。   警方搜索兩天後,在濱松車站附近購物中心的垃圾箱裡發現一個年老女性用的皮包。皆川康子接到消息後趕去一看,的確是初枝的東西。裡面有手帕、粉盒,還有飛鳥園的專用卡片,只有錢包不見了。初枝的皮包可能是在這個購物中心裡面或在附近被偷的。   按理說,初枝若是遭到扒竊,應該知道怎麼處理,不是去派出所報案,就是和園方聯絡。這點上,她比不曉世事的年輕女孩能幹多了。她不是那種會呆坐原地茫然無所適從的孱弱老人。   正因為這樣,皆川康子才感到不安。   我擔心的是她在皮包被偷的同時遭到毆打或推撞而受傷,或是因為太過驚嚇而導致記憶混亂或行動失常。一般人以為中風只是突然倒地不起,其實是腦部的毛細血管斷裂或是堵塞,在極短的時間內,腦部呈缺氣狀態,引起意識障礙。有時候是心理衝擊引發腦缺氧,人因此重心不穩搖晃跌撞,在有人親切協助或是受到警察保護前,很可能捲入下一個麻煩裡。   找到她皮包的那個購物中心,半年前也發生過鎖定落單老人和婦女的搶劫案件。犯人是幾個年輕男女一組,先派一個女的接近被害人,假裝問路,或是說有個可疑男人跟蹤她,請被害人陪她走一段路等等,把被害大誘騙到人少的地方,再一哄而上行搶。   除了錢夾、皮包外,身上穿戴的首飾、手錶、鞋子等他們也都搶。被害人是年輕女性時,為了不讓她能立刻報案,他們還會故意脫掉拿走她的外衣,只讓她穿著內衣內褲。被害人意圖反抗時,他們也會集體暴力相向。   我猜初枝可能碰上那個搶劫集團了。警方也循線追查,可是一直沒抓到歹徒   這個搶劫集團不只活躍於濱松市內,他們也利用新幹線,在靜岡、名古屋一帶犯案。警方雖然展開跨縣市合作搜索,但無成果,這也是被害人遲疑檢舉報案的原因之一。   如果抓到那幫歹徒,就可以問出初枝怎麼了,知道他們搶了初枝以後她是什麼狀態。當然,園方也努力搜尋初枝的消息,只要聽說有類似的老人出現,一定派人去確認,然而也總是沒有進展。警方說現在搶劫集團的犯罪手段越來越凶惡,初枝可能凶多吉少,我們多少也有點心理準備。   皆川康子為初枝擔心得心力交瘁,卻驚訝於初枝的女兒反應冷淡。初枝失蹤不到半個月,兩個女兒一起來園裡,要求解除初枝的入住契約,並退還保證金。   我好驚訝,她們好像認定初枝不會再回來了似的。保證金是筆大錢,但在本人安危未定前,園方不能擅自解約。而且才半個月,母親可能遭凶殘的搶劫集團毒手,她們卻毫不擔心的樣子,像在公事公辦。我看了這才了解,初枝為什麼看破女兒,寧願住進飛鳥園來。   初枝失蹤十個月後,警方終於捕獲肆虐濱松、靜岡、名古屋、豐橋等新幹線沿線城市的搶劫集團。立下功勞的是濱松警察署刑事課,他們循收贓管道,順藤摸瓜,抓到一干人犯。集團共有八人,其中三名是女性,有五名未成年。   警方偵訊後不久,果然如皆川康子期待的非常煎熬的期待得到有關三田初枝的消息。   一名女孩坦承去年初春,在濱松的購物中心搶劫過一個老太太,因為她穿著和服,看起來很有錢,所以找上她。初枝那天確實穿著花色漂亮、質感極佳的和服。女孩還記得她頭髮梳得很整齊,白髮雖多,但有一小撮染成紫色。我想是初枝沒錯了。   供述的少女說,那天她是第一次扮演誘騙被害人到人少地方的角色,所以記得很清楚。   那女孩跟初枝說有個奇怪的男人跟蹤她,她好害怕,請初枝陪她走一段路。初枝以為是真的,還跟她說,不得了,我們去警察局報案。   少女當然顧左右而言他,拒絕去警察局。   初枝就跟她說,那我叫計程車送你回家吧。她好親切和藹,不會將有麻煩的女孩棄之不顧。   少女和初枝坐上計程車,到同夥等待的犯案現場。   那地方好像是車站後面的大樓巷道裡,大樓裡面都是酒廊酒吧,白天少有人跡。大樓之間也夾雜幾棟公寓,所以初枝沒有懷疑女孩說的話。   搶劫集團威脅三田初枝,搶走她的皮包和手錶。女孩說初枝內心可能很害怕,可是外表還是表現得很剛毅。   那個女孩說初枝很生氣,教訓他們說,你們做這種事情將來怎麼會有出息!他們當然不聽,還嘻皮笑臉的。初枝不氣餒,繼續教訓他們,於是有人動手毆打初枝。   初枝倒在地上,另一個人去踢她的頭。他們看到初枝癱軟不動了才感到害怕。   那個女孩還問初枝,老婆婆,你不要緊吧?可是初枝一動也不動,一夥人趕緊逃開。以後的事情女孩就不知道了。   就這樣,園方知道了三田初枝在購物中心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遇害後去了哪裡?這才是問題。   初枝失蹤一年時,園方和她女兒之間的對立很嚴重。在初枝生死未卜的情形下,園方當然不能退還保證金。園方收不到每個月的管理費也麻煩,可是現況就是無法催繳,結果也是一直沒繳。不過,她女兒還是擅自拿走她的私人家具和物品。   接著,三田初枝的兩個女兒通知園方,她們對母親失蹤一事要追究園方的管理責任,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損害賠償。   我聽了以後,真的很內疚。初枝住的那棟是我負責的,於是我寫了辭呈給當時的園長。但是園長沒有接受,他說哪一天初枝回來時,我如果不在,她會感到寂寞的。我只好繼續留在這裡,一邊好好工作,一邊繼續努力找尋初枝。   三田初枝的女兒最後並沒有打那樁官司,飛鳥園和她們再三協調,支付若干慰問金後,她們才打消念頭。不過,園方堅持初枝外出是她本人的意思,完全按照園方的規定,園方不可能預測她在外面會遭到搶劫,所以園方對此沒有責任。   可是我一直覺得自己有責任。皆川康子說。   這五年裡,雖然也有種種事情發生,可是我沒有一天忘記初枝。她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或許她遭毆打受到驚嚇而記憶混亂,但得到善心人的幫助,此刻正和那人一起生活。或者她想不起自己的姓名、住址,正受到某個公家老人院的照顧。看樣子她或許已經不在濱松或靜岡。我也想過拿著電話簿,打電話去全國的每一家老人院和醫院詢問。雖然很花時間,但這樣一家家去找,總有一天會找到。   濱松警察署的刑警之中,也有人認為三田初枝已經被那個搶劫集團殺害,棄屍某個地方,因為被捕的同夥中有人殺了人還假裝沒事。   我聽刑警這麼說後,忍不住去找最先認罪的那個女孩。她在同夥裡面罪行較輕,不到一年就回家了。我去找她,希望她告訴我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隱瞞沒說。我還跟她說,如果初枝被殺了,雖然真的很痛心難過,也強過不知道她究竟怎麼了、人又在哪裡!   那個女孩堅稱老婆婆沒有死,至少他們沒有殺害她。她最後看到初枝是癱倒在垃圾滿地的馬路邊,以後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我很想相信她,但是可以相信她嗎?我真的很難過。我離開時她父親走到門口跟我說,你雖然問我女兒那麼多,可是都沒有用啦,她不會說真話的。如果他們殺了人,只要屍體不被找到,他們不會主動招供的。你還這樣懇切求她,我看你也夠傻的了,你以為我們這裡是什麼家庭?   問過一些失蹤者的家人和朋友,他們的說法都和皆川康子一樣,知道人死了,雖然傷心,但總比不知道他憑空消失去哪裡了要好。   五年的時間很長哩!皆川康子回顧說。   就連我都心灰意冷地以為永遠也找不到初枝了嗎?那天看到報紙說東京荒川一家四口命案裡的被害人身分依舊不明,雖然園裡也聊過這個新聞,但沒有立刻聯想到初枝。   幾天後,那三個人的年齡和身體特徵等詳細資料又公布後,皆川康子還是沒想到初枝。   我們認識的初枝是個健康、開朗、漂亮的老太太,雖然知道她被搶劫後身心可能起了變化腦中還是很難具體地想像出那個樣子。   荒川遇害的老婦人乘坐輪椅,日常無法獨自行動,雖然沒有老人癡呆的樣子,卻給人年老多病的強烈印象,這和活潑健朗的三田初枝模樣不符。報紙和電視新聞報導都說那是孱弱的老婦人,皆川康子很難把她和三田初枝重疊在一起。   我是這麼想,所以報紙看看就算了。兩三天後園裡有人問,那會不會是初枝啊?   皆川康子嚇一跳,趕緊探問。   她是和初枝同時住進來的老太太,比初枝小十歲,但身體有病,要人看護。我那天幫她洗澡時,她跟我說,醫生她都叫我醫生報上登出荒川死掉的那個老太太的身體特徵,說她側腹部有淺咖啡色的痣,你記不記得初枝也有一樣的痣?   皆川康子不但不記得,甚至不知道三田初枝有那樣的一顆痣。   她身體很好,換衣服和洗澡時都不需要人幫忙。我說我不知道哩。可是那位老太太又說,醫生,真的有哩!我記得很清楚,有一次初枝幫我洗澡時,我把她的衣服濺濕了,她哈哈大笑說我就陪你一起洗吧,她脫下衣服時我看到那顆痣。老太太還說,那時一旁看護的職員也記得,那個職員雖然離職了,但是她一定記得,可以去問她。   可是那個職員並不記得三田初枝身上的痣,但她記得在幫需要看護的老人洗澡時常請初枝幫忙,通常不是什麼費力的工作,只是洗洗頭髮、遞遞毛巾而已。   我真的很驚訝,要求園長立刻讓我去東京。當天我就帶著初枝的照片、病歷卡、入園記錄等搭了新幹線上去。一路上我不停地掉淚,雖然還沒有確定,但我就是忍不住想哭。   最後,證實千住北美好新城西棟二○二五號的老太太就是三田初枝的,是醫學證據。初枝的牙齒治療情況和那位老太太一致。   看到屍體照片時,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初枝。   直到現在,皆川康子談到這件事時依然感到沮喪。   照片中的膚色看起來雖然接近她活著時的狀態,但是乍看之下還是無法知道。因為面貌改變太多了,如果能聽到聲音或是看到動作,可能感覺完全不一樣   初枝的女兒領回遺體。她們果然如我猜想的一樣,不太傷心,反而因為母親確定死亡,總算可以開始辦繼承手續了而鬆口氣的樣子。   不過,納骨的時候我去她家,她的大女兒口氣哀切地對我說,我母親是個很可怕的人,她腦筋很好,很能幹,是個稱職的企業家夫人,但是很愛控制別人,因此對我們的要求也多。她積極干涉我們的生活,評定我們男友和朋友的高低,如果看不上眼,就叫我們不要再和對方來往。我們不聽,母女大吵一架後,她就直接找到對方,明白告訴對方,不希望他們和我們繼續交往。從一知百,她每一件事都這樣,我們也決定徹底反抗,凡事和她對立。我和妹妹不是不愛母親,可是為了守護我們自己的生活,我們不得不這樣。我認識的初枝優點滿身,沒有辦法完全接受她大女兒的說法。但是她大女兒跟我說這些,至少顯示了她對她們這樣對待母親的愧疚,讓我覺得好過些。   儘管如此,過去的五年裡,初枝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她坐輪椅是那次遇到搶劫造成的傷害嗎?她也真的記憶模糊了嗎?她如果能想起任何一點事情,應該不會和那種人住在一起啊!   這下,身分不明的被害人只剩下一個了,那就是從陽台摔落地面死掉的年輕人。   諷刺的是,他也是三個人之中民眾詢問或提供消息最多的一個。看看這些來自各地的詢問與消息,不禁讓人悚然而驚,現在杳無音訊的離家年輕人何其多啊!   自從東棟的B小姐爆料和他有關係,以及懷疑他和秋吉勝子關係曖昧的流言傳出後,有關他的各種臆測不斷。一時之間,聲稱知道他的人在打上馬賽克的螢光幕上侃侃而談的畫面,充斥各家民營電視的新聞與談話性節目。有人說他是大阪某家星期五餐廳捲款逃逸的當紅牛郎,有人懷疑他是赴任才三個月就讓女學生懷孕而被辭退教職的某著名私立女高國文老師,也有電腦公司懷疑他是在電腦程式裡動手腳盜領大筆公款逃亡的新進程式設計師。   但是,這些說法都無法說明這個年輕人為何在這個互不相干的團體裡扮演兒子的角色一起生活的理由。搜查本部原先懷疑他會用砂川信夫親生兒子砂川毅的名義就業,但仔細查訪首都圈後,並未發現相關事實。不過,目擊他出入二○二五號的少數可信證詞指出,他像是有職業。也就是說,他不論是上班還是上學,都有一個正式場所可以接納的固定身分,只是沒有公開而已。一般捲款潛逃的罪犯無法這樣自在。   早川社長的說法也補強了這一點。他雖然看過砂川信夫的戶口名簿,但從沒聽過砂川信夫叫過他那些家人戶口名簿上的名字。看來,這個戶口名簿只是應付早川社長的要求,砂川信夫、秋吉勝子、三田初枝和這個年輕人,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可能還是互叫本名。除了記憶可能喪失或部分喪夫的初枝外,其他三人應該都是這樣。   砂川信夫和秋吉勝子的組合是男和女,不管是同居還是姘居,住在一起不奇怪。然後加上三田初枝。是砂川信夫發現並救助這個在濱松遭劫受傷而失憶的老太太嗎?還是秋吉勝子?從他們生前的生活情形推測,他們安慰保護這位老太太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年輕人是以什麼形式加入他們的生活中呢?他是最早和砂川信夫住在一起的嗎?還是和勝子同居?是幾歲開始過這樣的生活?真正的家人在哪裡?人只要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必定有生物學上的父母存在某處,年輕人的親兄弟姊妹也應該正處於生龍活虎的年齡層。   但是警方蒐集的所有消息中,沒有一個符合他的。親自來搜查本部想找失蹤兒子的父母們,也都搖頭失望地離去。   奇怪的是,年輕人工作的地方也沒有消息。西棟的鄰居看到年輕人幾次穿著西裝搭電梯,也有人在管理室前面和像是下班回家的年輕人擦身而過。雖然不能斷定他穿西裝就是在公司上班,但是他對這個社會一定有他個人的參與方式,也架構了他個人的人際關係,詭異的是這些都沒有浮現出來。   針對這點,搜查本部產生一個推測,他是在游走法律邊緣的老鼠會或地下錢莊等基本上會迴避警方的公司或事務所就職。公司對員工突然不告而別,應該會覺得不對勁,即使不報警協尋也會聯絡員工家屬可是西棟二○二五號完全沒有類似的來訪者或詢問電話可見公司本身可能就非正派,不願意報警協尋,以免自動招來警方摸底的麻煩。而在首都圈,這類游走法律邊緣的公司不可勝數   總之,只要真相大白,這些推測和疑問就會消失。事實上,也真的有人掌握這個真相,他正屏息躲在東京的某個角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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