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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幾度夕陽紅 瓊瑤 7600 2023-02-05
  楊明遠在書桌上留下了那封長信,就走下了玄關,穿出了大門,置身於陽光燦爛的大街上了。四面環顧了一下,陽光和煦的普照著,汽車和行人在街上來來往往的穿梭。天藍得透明,幾片白雲悠悠的在天空飄浮,是個美好的,秋日的下午!他在巷口站了幾秒鐘,就隨便選擇了一個方向,漫無目的的走去。走吧!走到何處?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在這條人生的長途上,已經走得太長久,太疲倦了。   一條條的街道,一條條的巷子,縱的、橫的、熱鬧的、冷清的真正的臺北市,似乎遼闊無邊。一直這樣不斷的走著,渾渾噩噩的,一步挨一步,這就是他!楊明遠。他對自己苦笑,望著太陽沉落,望著暮色的來臨,望著霓虹燈在夜色中驕傲的閃耀。到何處去?他不知道。但他那麼疲倦,他覺得自己渴望休息。人,可能失掉很多東西而照樣生存,但是,失去了自己怎麼辦呢?到什麼地方去找尋?

  先生,坐嗎?一個聲音嚇了他一跳,然後,他看到路邊的一張藤椅子,誘惑的放在他面前。噢!真的,他應該坐一坐,他是那麼累了。不經思索的,他坐了下去。於是,他看到他面前有張桌子,桌子背後坐著個戴眼鏡的瘦老頭,穿著件破破爛爛的灰布褂子。瘦老頭推推鼻梁上的眼鏡片,對他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咳了一聲嗽,清清嗓子說:   先生,好運呀!兩眼有光,額頭飽滿,要發財,多福多壽   噢!原來是個看相的!他縱聲大笑了起來,要發財!多福多壽!從椅子上站起身,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指了指看相的,他說:你知道福與壽在哪兒?你知道人生無福也無壽嗎?最起碼,這兩樣與我無緣!他瞪著那個看相的:看樣子,與你也無緣!   瘦老頭推推眼鏡片,目瞪口呆。旁觀的一些人笑了起來。楊明遠摔摔袖子,掉轉身自顧自的走開,他聽到人群中有人在說:

  是個瘋子!不知道是從那個瘋人院裡跑出來的!   他摸了摸幾天沒有刮鬍子的下巴,是嗎?自己像個瘋人院裡跑出來的瘋子嗎?好吧,瘋子就瘋子,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人不瘋呢?問題就在於自己不是瘋子,真做了瘋子,也就沒有煩惱了!但他還有著清醒的頭腦和思想,知道自己做過了些什麼,把夢竹留給了何慕天,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他做得多漂亮,多乾脆!與其擁有夢竹空空的軀殼,何不索性悄然而退!悄然而退!他腦中陡的一震,是的,他退開了,退到哪兒去?這世界上還有他立足的地方嗎?失去了夢竹,也就等於失去了全世界,天下還找得出比他更大方的人,甘願把自己的世界讓給別人嗎?   經過了廈門街,來到了淡水河堤,沿著堤走了一段,水面點點波光,月影抱著金色的尾巴在水裡搖搖晃晃,倒有幾分嘉陵江的味兒!嘉陵江!多少年前的事了?小粉蝶兒,南北社,逝水流年,人生促促,癡情空惹閑愁!何慕天的詞!多少年前了?那時候,他得不到的,現在他仍然得不到!是的,何慕天永遠比他強!

  不知不覺的,他發現自己停在王孝城家的門口了。好吧,這唯一舊日的朋友,也該再見一面,按了門鈴,他等待著。門開了,王孝城驚異的接待著他。   我不久坐,他神志清醒的說:我馬上就要走!   你還要到哪裡去?王孝城問,暗暗的審視著他:沒有再喝醉吧?   沒有一種酒能讓人醉,除非人自願用痛苦醉自己!明遠喃喃的念著以前一位作家的句子:沒有一種酒能讓人糊塗,除非人自願糊塗!一個真正糊塗的人,就是一個真正清楚明白的人!他苦笑:但願有一天,我能做一個真正糊塗的人!那麼也比較容易找到該走的方向!人生,你常常不知道怎麼樣做是對?怎麼樣做是錯?   真的,明遠,王孝城關懷的望著他,遞給他一杯茶:你們的事怎樣了?

  我們的事?   你和夢竹。   夢竹明遠似笑非笑的牽動了一下嘴角:已經解決了。   解決?王孝城不解的問:怎麼解決的?   明遠聳了聳肩。不屬於我的,永遠不屬於我!他說,抬起眼睛來看看王孝城:孝城,一個最貧窮的人,應該做些什麼事?我是指各方面的貧窮,包括感情、知識、錢財各方面!   嗯?王孝城困惑的望著楊明遠,一時間不大能瞭解他的意思。   我告訴你,楊明遠不等王孝城答覆,已經自己接了下去。對於一個最貧窮的人,一個真真正正最貧窮的人,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找一個沒有人的山洞,縮在裡面別出來   明遠,王孝城打斷了他:你怎麼了?打啞謎還是說囈語?   囈語?明遠笑了:孝城,你可曾知道,我們都說了一輩子的囈語嗎?好,他站起身來:我不耽誤你,我也該走了。

  你現在到哪裡去?回家嗎?   回家?明遠怔了怔,又笑了。對了,回家,回到我來的地方去。   王孝城不放心的望著楊明遠,這人是怎麼了?看起來好像不大對勁。他跟著他到大門口,猶豫的問:   夢竹怎樣?孩子們都好嗎?   大概總不錯吧!明遠說。   明遠,王孝城遲疑了一會兒,忍不住的說:好好待夢竹,別太挑剔她,她是個難得的女性。   楊明遠看了王孝城一眼,眼色非常之奇怪。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浮了上來,嘴角尷尬的歪曲著。好半天,才說:   唔,孝城,你放心。我不會再挑剔她了,永遠不挑剔她了。   對了,王孝城比較釋然的說:許多問題,都會慢慢解決的,別弄擰了。一個結,總得慢慢去解,如果弄擰了,就越來越解不開了。是不是?

  不錯,不錯,楊明遠不住的點著頭,該解決的事總得解決。   王孝城又怔了一下,明遠今晚說話怎麼有點怪裡怪氣?不過,他接著就釋然了。本來,明遠就是這種調調的。站在大門口,他看了看天,說:給你叫輛車。   不,明遠阻止了。我想走走,剛剛我從淡水河堤走過,你覺不覺得淡水河有點嘉陵江的味道?   淡水河?王孝城皺皺眉。我一點也不覺得,淡水河和嘉陵江唯一相似的地方,是淡水河有水,嘉陵江也有水。   對了!楊明遠似乎很高興。有這一點相似就很好了,很夠了。你不能希望世界上有兩樣完全一樣的東西。他放開了腳步。再見孝城。   等一等,王孝城不安的喊:你現在是回家?還是到別的地方去?最好別讓夢竹在家裡等得發愁,是不是?

  唔,明遠又笑了。不會讓她等,以後都不會讓她等。他忽然收起了笑,深深的注視王孝城說:孝城,說一句實話,我常覺得,夢竹會讓別人在她面前都變得渺小了,她任勞任怨,合情合理把一切好事都佔了,使別人在她面前顯得寒傖。   這總不該是她的缺點吧!   當然。楊明遠說:我只是說明一句,我實在配不上她。當初南北社任何一個會員娶了她,都比我強。   你怎麼能這樣說?明遠?   這是我心裡的話,楊明遠低聲說:不過,我愛她,一種絕望的愛毫無辦法的愛,我試過,但我無法不愛她。他吸了口氣:好了,再見,孝城。   再見。王孝城說著,仍舊站在門邊,望著楊明遠有些踉蹌的步子,和那瘦長的、孤獨的、在街燈照射下移開的身影。心底模模糊糊的有種近乎憐憫和同情的情緒,卻又有更多的不安。一直等到楊明遠的影子轉過了街角,再也看不見了,他才回過身子,關上房門,不知所以的嘆了口長氣。

  楊明遠踏著夜色,一腳高一腳低的回到了淡水河邊,沿著河堤,他茫茫然的踱著步子。是的,淡水河與嘉陵江唯一相似的地方,是淡水河有水,嘉陵江也有水。他走下了河堤,在岸邊緩緩的走著,草深沒脛,蟲鳴唧唧,秋風在水面低唱。   嘉陵江邊的一夜,他救了夢竹,夢竹倒在他的懷裡,哭著喊:   請你讓我死!請你讓我死!請你讓我死!   他還記得那小小的顫慄的身子,如何在他的胳膊中掙扎抽搐。死,死又是什麼?他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用手托著下巴,瞪視著波光蕩漾的河面。   死,死又是什麼?他輕輕的自問,又自己答了:一種解脫,一種長時間的睡眠,一種混沌無知的境界。   美嗎?他再問。應該是美的,最起碼比人世美。無知就是美麗因為無憂無愁無憎無欲無求無煩惱。那時候,可以真正的休息了。

  你確定另一個世界是混沌無知的嗎?他再問。   不,不能確定。他自己答了。   假若另一個世界比人世更紛雜,更苦惱,更充滿了問題,那又怎麼辦?他縱聲的笑了。那麼,你就永遠別想逃避了!人生最大的逃避就是從這個世界逃向另一個世界,假若逃到另一個世界卻比這世界更紛擾,那不是過份的可悲了嗎?他仰頭向天,仍然在笑著,大聲的說:人類,該往何處去?   他的笑聲和語句被風捲走了,乾而澀的消失在水面。於是,他聽到不遠的地方,草叢中有著響動,大概是蛇吧!他對草叢裡望過去,不是。原來是一對青年男女,正在喁喁的訴說著情話。顯然,他驚動了他們,他聽到女的在問:   那個人坐在那兒幹什麼?   發神經吧,別理他!男的說。

  發神經!本來就是發神經!整個世界都在發神經!他迷迷糊糊的想著。豈獨我在發神經,你們不是也有神經嗎?什麼地方不好去?要在這淡水河邊的草叢裡餵蚊子?   我猜,女的說了:他碰到了什麼傷心事!   你別愛管別人的閒事!男的說。理他幹嘛!看著我!接著,是女的一陣輕笑,和低低的一句:噢,你沒刮鬍子!   楊明遠又縱聲的笑了起來,多滑稽!他們在草叢中研究有沒有刮鬍子,卻罵他是發神經,真不知道誰有神經!   你聽,他在笑。女的說。   你怎麼對他那麼有興趣?男的說:別理他。坐過來一點,唱一支歌給我聽。   唱什麼?   隨便。   女的唱了,輕輕的,低柔的,一字一字的:   我走遍了茫茫的天涯路,我望斷了遙遠的雲和樹,多少的往事堪重數,你啊,你在何處?   他聽呆了。用手托著頭,愣愣的望著河水。   我走遍了茫茫的天涯路,我望斷了遙遠的雲和樹,多少的往事堪重數,你啊,你在何處?歌聲在水面回旋,往事在水面回旋,曾有過的夢和失落的夢都在水面回旋淚水慢慢的滑下了他的面頰,跌落在草地上。人,怎能失落一切,失落得乾乾淨淨,像他這樣?用手捧住頭,他哭了。   哦,那個女的又說話了:聽!聽!那個人在哭。   是嗎?男的說。   我們走吧!女的顯然不安了:有個瘋子在那兒,怪可怕的。   草地上一陣之聲,他們站起來了。手挽著手,他們離他遠遠的走過去,女的披著長長的頭髮,走了一段,還回頭來看看他。男的把她拉走了,他聽到那女的低而柔的一聲:   你說,他會不會自殺?   他們走了。他仍然坐著,那女的溫柔的語氣引起他內心一陣激動,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似乎也寄予了他一份同情。他又笑了,他嫉妒她身邊的男孩子!有情的人是幸福了,老天保佑他們!但願我走遍了茫茫的天涯路,我望斷了遙遠的雲和樹只是唱來取悅對方的。但是,誰保險二三十年後,他們中的一個不會坐在水邊憑弔著今天?   夜深了,他站起身來,抖落毛衣上沾的露水。現在,做什麼呢?該去了。另一個世界不見得比這一個世界好,但,最起碼,另一個世界是他所陌生的。慢慢的,他踱向水邊,可是,等一下,有人來了。一道強烈的電筒的光線落在他臉上,閃了他的眼睛,他吃了一驚,憤怒的說:   誰?   你在這兒幹什麼?來人走近了他,是個警員。   不幹什麼。他說。   那麼,跟我來。   憑什麼?他反抗的說:我愛站在這兒。   站在這兒做什麼?   想問題。   好吧,有問題別在這兒想,換個地方如何?到我們那兒去談談。警員的神態倒是和顏悅色的。   別管我!他暴躁的說:我剛剛想通。   想通什麼?那警員顯然是管定了閒事。   想通了他冒火了:你是個混蛋!   好,那警員的手一下扣上了他的手腕,立即緊緊的不放,說:果然是個瘋子,我還以為他們胡扯呢!來吧!跟我來!   我是瘋子?明遠氣得渾身發抖:那麼你也是瘋子。   好吧,就算我是瘋子,你跟我來!   我不去!明遠掙扎著說:我告訴你,你捉瘋子的話,滿街的人都是瘋子,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不瘋,整個地球就是一個大瘋人院,我現在已經待在瘋人院裡了,你還把我往哪兒捉?   瞧,那警員自言自語:滿口瘋話都出來了。他把楊明遠的手腕扣得更緊,溫和的,勸解的說:跟我來吧,我們不會把你關進瘋人院去!   見了鬼!明遠叫:瘋了的不是我,是你!你抓住我做什麼?白耽誤了我的事情!   耽誤了你什麼事?   去認識一個陌生的世界!   好,好,跟我去認識去吧!   放開我!明遠惱怒的大吼了起來:我不是瘋子!我不是瘋子!另一道電筒的光落了下來,第二個警員出現了。   怎樣?老李!新來的警員說:是不是瘋子?   是的,是的,去多叫幾個人來!第一個警員一迭連聲的說。   不是,不是!我不是瘋子!明遠大叫。拚命的想掙扎出那警員的掌握,那警員卻死死的扣住他不放,兩人在岸邊掙扎著。接著,許許多多人都跑了過來,包括另外兩個警員和許多看熱鬧的人。明遠發現自己已陷入了重重包圍,跳著腳,他只能不斷的大吼大叫:我不是瘋子!我不是瘋子!我不是瘋子!   一個警員取來一副手銬,他被銬住了。於是,他就在大吼大叫聲中,被推攘著,拉扯著,簇擁著向堤上走去。   夢竹握著明遠的信,帶著一份慌亂而淒迷的心情,在街上胡亂的走了一段時間,接著,她站住了。拭乾了淚痕,她深深的呼吸,試著去思想和分析。這樣茫無目的的尋找,就是跑遍臺北市,也未見得能找到。然後,她想起了王孝城。或者,明遠會去看王孝城!更或者,王孝城會留下他,這念頭一經來到她的腦中,她就變得迫不及待了。叫了一輛三輪車,她跳了上去,匆匆的報出了王孝城的住址。一面急急的催促著:快一點!快一點!車子如飛的停在王孝城的門口。   王孝城驚愕的接待著她,詫異的說:怎麼?這麼晚   明遠呢?明遠來過沒有?夢竹急切的問。   是的,他還沒有回去嗎?   他什麼時候來的?   大約一個多小時以前。   現在呢?   我不知道呀,他沒有回去嗎?王孝城詫異的望著夢竹。   他走了!他不會回去了!夢竹語無倫次的說:他再也不會回去了,他走了!不知道走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別慌,王孝城安慰的說:慢慢的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看!夢竹把那始終握在手中的一束信紙往王孝城手中一塞:他留下了這個,就這樣走掉了。不知道走到什麼地方去了。   王孝城迅速的把那封長信看了一遍,然後抬起頭來,深思的望著夢竹。怪不得明遠的神情那麼奇怪!怪不得他說話那樣隱隱約約的,像在打啞謎一樣!自己竟糊塗到聽不出來!從椅子裡跳起來,他拉住夢竹說:   走!快!我們找他去!   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夢竹仰起臉來問,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   一句話把王孝城問住了,臺北市那麼大,天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何況,他還很可能根本就離開了臺北市!但是,等一等!他用手拍了拍額頭,明遠說過些什麼話?他在記憶中搜尋:一個最貧窮的人,應該做些什麼事?無人的山洞縮在裡面別出來回家,回到來的地方去淡水河和嘉陵江他猛的打了一個寒戰,不祥的感覺迅速的抓住了他。   糟糕!他一定   他怎麼?夢竹急急的問。   王孝城搖了搖頭。走吧!快!我們去找找看!   走出房門,奔向了大街,王孝城叫了一輛計程車,直馳向淡水河堤。下了車,他拉著夢竹沿著堤邊走去。夢竹開始顫慄,她知道王孝城在想些什麼。抖索著嘴唇,她口齒不清的問:為為什麼到|到河邊來?   他提起淡水河,王孝城說,一面在河邊搜尋的望著:他提到淡水河和嘉陵江,還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   夢竹的心臟向地底下沉去,她瞭解這幾句話的背後藏著些什麼可怕的東西。她的頭發昏,手心中冒著冷汗,眼睛模糊,而步履蹣跚了。明遠,明遠,別做傻事!明遠,明遠,你還年輕,你畫家的夢想還沒有實現!明遠,你為什麼想不開?你為什麼不和我當面談清楚?你為什麼不把你所有心裡的話告訴我?風在嗚咽著。河堤邊冷清清的。夜色已深。越向前走就越荒涼。水面黑黝黝的。明遠,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一群人向前跑去,一對青年男女引頸向前面望,兩個警員煞有介事的也往河邊跑。出了什麼事?河堤邊鬧哄哄的圍著一大群人,有人在喊叫,警員在鎮壓   有人投了水!王孝城說,抓住夢竹的胳膊,下意識的想阻止她繼續前進。   不,不!夢竹呻吟著,虛弱的吊在王孝城的胳膊上。不,不!   不是,青年男女中的一個開了口:不是投水,是一個瘋子。   瘋子?王孝城透了一口氣。   是的,女的說:一個又哭又笑的瘋子,警察正在捉他。   那群人走近了,圍著的人指指戳戳,警察在吆喝著阻止人群靠近。而那個瘋子,戴著手烤,正在重圍中暴跳如雷的大吼大叫:你們才是瘋子!你們是一群瘋子!我要告你們妨害人身自由!把你們一個個捉起來,全關到瘋人院裡去   噢!夢竹驚喊,用手揉著眼睛,淚珠撲的滾落:是明遠!是明遠!她喊著,笑了起來,笑著又哭。是明遠!是明遠!她奔了過去,分開人群,不顧那攔阻的警察,一直撲到明遠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悲喜交集,竟語不成聲:明遠!你讓我找得好苦!   楊明遠正罵得火冒十八丈,看到一個女人撲向自己,以為又來了一個瘋子,等到看清楚了,不禁愣住了,站在路邊,他愣愣的發起呆來,王孝城正和警員大辦交涉。夢竹仰起了滿是淚痕的臉,看到楊明遠那滿頭亂髮,鬍鬚遍佈的樣子,不禁又痛又憐又辛酸。摸了摸他骨瘦如柴的手背,她像安慰一個流浪已久而回了家的孩子,低低的說:   都好了。是不是?明遠,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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