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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幾度夕陽紅 瓊瑤 8383 2023-02-05
  冬天,悄悄的來了。楊明遠裹著床厚棉被,坐在床上看一本都德的小說小東西。王孝城又在和他那個吹不出聲音的口琴苦戰,吹一陣、敲一陣、罵一陣。有兩個同學在下圍棋,只聽到劈哩啪啦的棋子落到棋盤上的聲音,和這個的一句叫吃、那個的一句叫吃。這是星期六的下午,自從天涼了之後,南北社也就無形中解散了,星期六下午,又成了難挨的一段時間。   宿舍門忽然被推開了,小羅垂著頭,無精打采的走了進來,往椅子中一坐,緊接著就是一聲唉聲嘆氣。   怎麼了?王孝城問:在那兒受了氣回來了?   小羅搖搖頭,又是一聲嘆氣。   別問他了,楊明遠說:本來小羅是最無憂無慮,嘻嘻哈哈的人,自從跌落愛河,就整個變了,成天搖頭嘆氣,在哪兒受了氣,還不是蕭燕那兒!

  說出來,王孝城拍拍小羅的肩膀說:讓我們給你評評理看,是你不對呢?還是蕭燕不對?   八成是小羅的不對!楊明遠說。   是嗎?王孝城問:告訴你,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你做錯了什麼,賠個罪不就得了嗎?   王孝城和楊明遠左一句,右一句的說著,小羅卻始終悶不開腔,只是搖頭嘆氣。王孝城忍不住了,重重的拍了他一下說:怎麼回事?成了個悶葫蘆了!   唉!小羅在桌上捶了一拳,終於開口了:女人哦,是世界上最難瞭解的動物!   你看!楊明遠說:我就知道問題所在!你又和蕭燕吵架了,是不是?   不是,小羅大搖其頭:沒吵架。   那麼,是怎麼了呢?王孝城問。   是她不理我了。小羅悶悶的說。

  不理你了?為什麼呢?   為什麼?小羅叫:我要是知道為什麼就好了,我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女孩子一個心有二百八十個心眼,有一個心眼沒碰對就要生氣,誰知道她為什麼氣呢?   到底是怎麼了?楊明遠問。   根本就沒怎麼!我們在茶館裡聊天,聊得好好的,她忽然就生氣了,站起身來就走,我追出去,喊她她不應,和她說話她不理,我問她到底為什麼生氣,她站住對我氣沖沖的說: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我就更生氣!你看,這算什麼?我真不知她為什麼生氣嘛!反正一句話,女人,最最不可解的動物,尤其在反應方面,特別的特別的找不出適當的辭來形容,他嘆了口氣,揮揮手說:唉,別提了!   你別急,王孝城說,慢慢來研究一下,或者可以找出她生氣的原因,你們在一塊兒談些什麼?

  海闊天空,什麼都談!小羅說,望著天花板翻了翻白眼,想了一會兒。起先,談了談何慕天和夢竹的事,然後又談到南北社不繼續下去,怪可惜的,再就談起冬天啦,天冷啦,沒衣服穿啦突然間,他頓住了,恍然大悟的把眼睛從屋梁上調了回來,瞪著王孝城說:老天!我明白了!   怎麼?王孝城困惑的問。   我明白了!小羅拍著腿說,咧了咧嘴:她問我怎麼穿得那麼少,毛衣到哪裡去了?我就據實以告:進了當鋪啦!我忘了這件毛衣是她自己織了送我的!   你看!王孝城笑了起來:這還不該生氣?比這個小十倍的理由都足以生氣了!好了,現在沒話可說,明天先去把毛衣贖回來,再去負荊請罪!   贖毛衣?小羅挑挑眉毛:錢呢?然後把手對王孝城一伸說:募捐吧!

  王孝城傾囊所有,都掏出來放到他手上,臨時又收回了幾塊錢:留著買香煙!絕了糧可不成!   小羅的手又伸向楊明遠,楊明遠數了數他手裡的錢,問他贖毛衣要多少錢,把不足的數給他添上了,一毛也沒多。   小羅嘆口氣說:以為可以賺一點的,誰知道一點都沒賺。   聽他這口氣!楊明遠說:他還想賺呢!也不嫌丟人,臉皮厚得可以磨刀!   磨刀霍霍向豬羊!小羅大概是靈感來了,居然念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詩來。一面把錢收進口袋裡。   你剛剛提起何慕天和夢竹,他們現在怎麼樣?楊明遠不經心似的問。   你們還不知道?小羅大驚小怪的: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   聽說他們在沙坪壩租了間房子同居了,王孝城說:大概是謠言吧,我有點不大相信。夢竹那女孩子看起來純純正正的,何慕天也不像那樣的人。

  可是,小羅說:卻完完全全是真的,為了這件事,夢竹的母親聲明和夢竹脫離母女關係,夢竹的未婚夫差點告到法院裡去,整個沙坪壩都議論紛紛。不過,小飛燕說,夢竹他們是值得同情的,據說,夢竹原來那個未婚夫是個白癡,如果讓夢竹配個白癡,我可要打抱不平。我倒覺得何慕天和夢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再合適也沒有,一個瀟瀟灑灑,一個文文靜靜,兩個人又都愛詩啦詞啦的,本就該是一對。說實話,老早,我對夢竹也有點意思,你們還記得在黃桷樹茶館裡比賽吃擔擔麵的事嗎?我一口氣吃上十碗,不過要想在她面前逞英雄而已。但是,後來我自知追不上,何慕天的條件太好了,我也喜歡何慕天!罷了,說不轉念頭,就不轉念頭!結果倒追上了小飛燕。人生的事情,冥冥中好像有人代你安排好了似的。

  我不懂何慕天這個人,楊明遠皺著眉說:既然造成這個局面,為什麼不乾脆和夢竹結婚?這不是有點糟蹋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嗎?   你放心,小羅說:慕天不是個始亂終棄的人,我瞭解他,婚禮是遲早的問題而已。聽小飛燕說,夢竹病過一場,病得很厲害,現在病好了沒多久,說不定這兩天,我們就會接到他們的喜帖呢!   我認為何慕天不會拿夢竹開玩笑,王孝城說:他待夢竹顯然是一片真情。   何慕天嗎?楊明遠從鼻子裡說:我總覺得他有點紈胯子弟的味道,談戀愛也不走正路。別人戀了愛先訂婚,再結婚。他怎麼就糊裡糊塗的和夢竹同居了,說出去多難聽!將來再補行婚禮也不漂亮。   或者,他們同居是一個手段,小羅為何慕天辯護著說:為的是造成既成事實,好斷了高家的念頭。

  哎呀,只要兩個人有情,婚禮早舉行晚舉行又有什麼關係呢?小羅說。   那當然有關係!楊明遠說:婚姻是一個保障   我保險,小羅說:他們一定會很快的結婚!   才不見得呢,何慕天這人未見得靠得住   我跟你打賭,怎麼樣?小羅說:我賭他們一個月以內一定行婚禮!   賭就賭,楊明遠說:假如何慕天有誠意,為什麼不先結婚呢?要弄得這樣風風雨雨的,到處都是他們的桃色新聞。   賭十包五香豆腐乾,如何?小羅說:沒有先行婚禮,或者是有苦衷呢!   苦衷!會有什麼苦衷   算了算了,王孝城插進來說:為別人的事爭得面紅耳赤,何苦?結婚也好,不結婚也好,是別人自己的事,你們操什麼心呢?走!我們到邱鬍子茶館裡去坐坐吧,跟他賒賬。

  我不去了,小羅說,向寢室外面走:我贖毛衣去!   那麼,我們去!王孝城對楊明遠說。   三個人一起走出宿舍的門,剛剛跨出去,迎面來了一位同學,分別遞給他們三封信。小羅一看,是三張一模一樣的請柬,就高興得大叫起來:   我說的吧,怎麼樣!話還沒說完呢,請帖就來了,何慕天那個人絕不含糊的!   別忙,楊明遠沉吟的說:這請帖可有點怪。   大家看那請帖上印的是:   謹訂於民國三十二年十二月五日晚六時,在重慶市百齡餐廳訂婚,敬備菲酌,恭請光臨   何慕天 李夢竹 謹上   這事不是有點怪嗎?楊明遠說:現在還訂什麼婚?為什麼不幹脆結婚?   王孝城也抓了抓腦袋: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或者,小羅皺皺眉說:結婚是件大事,他們不想馬馬虎虎的辦,大概想等錢啦,或者要得到何慕天家裡的支援。但是,管他呢,反正訂了婚就是要結婚!   哼!楊明遠冷笑了一聲:訂了婚就一定會結婚麼?那麼,夢竹怎麼沒嫁給高家呢?這是她第二次訂婚了。   好了!王孝城叫:訂婚也罷,結婚也罷,讓他們去吧!我們也操不上心。我要去喝兩杯酒,明遠,一起來吧,你喝茶,我喝酒!我始終欣賞辛棄疾那兩句詞:昨夜松前醉倒,問松我醉如何?卻疑鬆動欲來扶,以手推松曰去!真夠味,希望今天就能喝得如此之醉。走!明遠!   好吧,走!楊明遠說:雖然我不喝酒,但今天可以陪你喝一小杯!有點兒醺然的酒意,比不醉更好!   你們去喝酒,小羅說:我贖毛衣去了。

  等一會!王孝城叫住小羅:我出了錢是給你贖毛衣的,你可別拿去幹別的哦!等會兒又看了話劇了,給了叫化子了!   決不會!小羅叫著說,走遠了。   楊明遠和王孝城進了茶館,兩人又是茶,又是酒,談談說說。時間十分容易過去,一忽兒,天色就暗下來了,茶館裡到處都點起了燈,兩人仍然沒有離去的意思。   楊明遠對著茶館門口,靜靜的說:小羅回來了,不知道贖了毛衣沒有?   小羅果然大踏步的跨了進來,直接走到楊明遠和王孝城的桌子前面,在凳子上一坐,說:我在城裡碰到胖子吳,大家決定今晚在沙坪壩鎮口那家小茶館中聚齊,商量商量送什麼東西給何慕天和夢竹,胖子吳的意思,是南北社會員們聯名合送,因為大家都窮,恐怕得湊了錢才夠。   王孝城望著小羅的手,小羅手裡有個報紙包。   你手裡是什麼?毛衣嗎?   不是!小羅眉飛色舞的說,舉起手裡的紙包,撕掉了外面的紙,笑著說:我買來送蕭燕的,好可愛!   楊明遠和王孝城一看,原來是隻玩具的哈巴狗,有白色的長長的毛,和一對亮晶晶的黑眼珠,做得十分逼真,也十分惹人喜愛。   王孝城點點頭說:   毛衣呢?   去他的毛衣,這個比毛衣可愛多了!   你把贖毛衣的錢,拿去買了這個哈巴狗?楊明遠問。   一點不錯!小羅得意洋洋的。我保管蕭燕會喜歡!   我保管她不會喜歡!王孝城說:要是她知道你拿贖毛衣的錢買了這麼個玩意,她不更生氣才怪!   打賭!小羅叫。   賭就賭,賭什麼?王孝城說。   十包五香豆腐乾!   外加一碗餛飩!   好,一言為定!小羅叫:明遠是證人。   無論你們誰贏了,楊明遠說:我都得沾一份。你們賭得越多越好,我樂得當證人!   現在就去找蕭燕,如何?小羅說:反正要到沙坪壩茶館裡去,就先到中大去接她出來吧!   好吧!王孝城說:馬上去!   三人出了邱鬍子茶館,穿過藝專的校舍,走了出去。大家在路上走走說說,風很大,寒氣砭骨而來。小羅冷得直打哆嗦,鼻子裡呼出熱氣全凝成了兩道白色的煙霧。楊明遠裹緊了圍巾,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王孝城因為剛剛喝了兩杯酒,倒反而不大怕冷,望著小羅直搖頭:看!冷成這副德行,還把錢拿來買玩具狗,讓毛衣睡在當鋪裡!別說蕭燕要生氣,我看了都要生氣!   到了中大,在女生宿舍門外,找到門房去通報,三人在門口等。只一會兒,蕭燕圍著圍巾,穿著厚厚的大衣,從裡面跑了出來,高興的說:接我去茶館嗎?我正準備去,一塊兒去吧!看到了小羅,她的臉一沉,沒好氣的說:我說過不理你了,你又跑來做什麼?   我想出你為什麼生氣了,小羅說:毛衣,是不是?   你知道就好了!蕭燕仍然板著臉:看你冷得那副怪相,毛衣贖回來沒有?   楊明遠和王孝城相對看了一眼,又轉頭去看小羅如何應付,小羅不慌不忙的,慢吞吞的說:毛衣嗎?   說了三個字,就像忘記了那回事似的,突然舉起那隻哈巴狗來,往蕭燕鼻子底下一送,嘻皮笑臉的說:   哈巴狗,哈巴狗。   蕭燕冷不防的看到毛茸茸的東西,嚇了一大跳,好不容易定下心來,才看清是隻玩具的哈巴狗。她用手拍拍胸口,喘著氣說:你這是幹什麼?   這個嗎?王孝城笑著說:就是贖毛衣的成績,我們攤了錢給他去贖毛衣,毛衣沒贖回來,贖出這麼個東西來!   小羅仍然嘻笑著,把那隻玩具狗在蕭燕鼻子前面不停的晃來晃去,嘴裡重複的嚷著:   哈巴狗,哈巴狗!   哈巴狗!哈巴狗!蕭燕望著冷得發抖的小羅,氣不打一處來,對小羅叫著說:去你的哈巴狗!你的毛衣呢?   在當鋪裡。小羅呆呆的說,接著,又咧開嘴笑了,繼續把哈巴狗在蕭燕的鼻子前面晃動,傻兮兮的說:你看!哈巴狗,哈巴狗,很可愛的哈巴狗。   蕭燕氣得說不出話來,但,看到小羅那副滑稽樣子,和嘴裡一個勁的哈巴狗,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可是,笑歸笑,想想看又實在氣人,就又用手去揉眼睛,一揉眼睛,眼淚就撲簌簌的向下滾,一時間,也不知道她是在哭還是在笑。王孝城、楊明遠,和小羅都呆住了。   半天後,王孝城問蕭燕:喂,你是在哭呢?還是在笑呢?你是高興呢?還是生氣呢?   蕭燕揉著眼睛,依舊又哭,又笑,一面用手指著小羅說:   他,他,他,氣人嘛!又,又,又,好笑嘛!   那麼,王孝城掉頭問楊明遠:你是公證人,這個賭算我贏了呢?還是算小羅贏了呢?   老天!楊明遠叫:我這個公證人不會做了,到茶館裡去讓大家評評吧!   百齡餐廳中,何慕天總共只請了一桌客人,就是南北社中那一群,沒有一個生人,也沒有任何儀式,只等於又一次的南北社聚會,所不同的,是由茶館中遷到飯館裡而已。   夢竹這天是一身純西式的裝束,穿著件白紗的晚禮服,衣服上綴著亮亮的小銀片,有著縐縐綢的袖口和碎碎的小花邊。衣服外面罩了件白色羊毛外套,同樣綴著銀色閃光的亮片片。一舉一動,閃熠生姿。她消瘦了不少,頭髮不再像往日那樣束成辮子,而鬈曲的披在背上。烏黑的黑髮襯托出她白皙的面孔,由於清瘦,一對眼睛顯得特別的大而黑。她沒有怎麼濃妝,只淡淡搽了一些脂粉,整個人看起來純淨得像一條清泉。不過,她顯然和以前有許多變化,她似乎更沉靜了,更不愛講話了,除了微笑,她幾乎不說什麼。而那對溫溫柔柔的眸子,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何慕天卻和夢竹相反,穿了一身中裝,棉袍外面罩著藏青色的織錦緞的長衫,維持他一貫瀟瀟灑灑的風度。但他看來也消瘦了不少,而且不像往日那樣談笑風生和狂放不羈了。他不時的把眼光落到夢竹的身上去。對他的客人們有點心不在焉,彷彿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夢竹一個人身上,而再無心情去管別的事似的。   這一頓訂婚宴,由於兩位主角都有些反常,客人們也就鬧不起來了。何況何慕天和夢竹的事早就成了許多人談論的中心,大家也都有些忌諱,生怕說出來的話不太得體,會給夢竹難堪。因而,這頓飯吃得是出奇的規矩和文雅。   直到菜都快上完了,小羅憋不住了,舉起杯子來,對何慕天和夢竹大嚷著說:為南北社中第一對祝福!   大家都舉起杯子,王孝城又嚷著說:   也為第二對祝福!他把杯子在小羅和蕭燕面前晃了晃。   特寶又嚷著說:還有不受注意的第三對!他的杯子指向胖子吳和外號叫五香豆腐乾的許鶴齡。   立即,大家嘩然了起來,因為胖子吳和許鶴齡的戀愛還是件秘密。   王孝城對楊明遠低聲說:   這是巧對,一個胖,一個瘦!姻緣前定!他追了半天小飛燕,卻追上了五香豆腐乾!   大家都舉著杯子,大寶又叫了聲:   還為那些配不了對的光棍們祝福!   於是,大家乾了杯,氣氛才突然轉為熱鬧了,幾杯酒下肚,那份往日的豪情又悄悄恢復,小羅高興的、搖頭晃腦的喊著: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特寶是喝了幾杯酒就忘不了作詩,又在那兒念念有辭的仄仄平平起來。大寶和二寶居然猜起拳來了,席間又流露出一片喜氣。   蕭燕拍拍手說:   今天是何慕天和夢竹訂婚的好日子,也是南北社的一次大聚會,我們來用成語接龍如何?記住,一定要接吉利話,誰接出不對勁的成語就要罰,如果接不出來,更要罰!罰喝三杯酒,怎樣?我來起個頭。   於是,她念:   天作之合!   坐在她下家的特寶接了下去:   合作精誠!   於是一個個的接下去:   誠心誠意!   意猶未盡!   盡情歡笑!這是小羅接的。   這算成語嗎?蕭燕質問。   勉強勉強!王孝城說,於是又繼續下去:   笑語如珠!   珠圓玉潤!   潤腸補肺!這是大寶接的,大家全叫了起來。   這是什麼玩意?小羅問。   是濟世良藥,百補丸,吃一粒可以長生不老。大寶說。   於是,哄堂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大寶被按在桌子上,灌了三杯酒。   再接了下去:   肺腑相親!   親情似海!   海闊天空!   空谷幽蘭!   蘭質蕙心!   心心相印!   好了!胖子吳站起來叫:到此為止!他舉起杯子,向著何慕天和夢竹說:從天作之合起,到心心相印止,祝你們白頭偕老!今晚也已經酒酣耳熱,我們喝了你們的訂婚酒,希望馬上又有結婚酒可吃!現在,讓我們全體敬你們一杯,也就該散了!   於是,大家都站了起來,向何慕天和夢竹舉起了杯子。何慕天看了看夢竹,夢竹眼睛裡凝滿了淚,嘴邊掛著個感動的微笑。在燈光的照耀下,在白色的衣衫裡,她像個飄逸的,不染絲毫塵土氣息的仙子!   他激動的用手挽住夢竹的腰,端著酒杯說:謝謝你們,希望你們分享我們的快樂。再看了夢竹一眼,他又說:我和夢竹經過了一番挫折,今天才訂了婚,希望以後全是坦途了。他眼中飄過一團輕霧,摔了摔頭,似乎想摔掉一個暗影。   他再說:最近,我深深領悟出一個道理:真正的愛情中一定有痛苦,而從痛苦中提煉出來的愛情才更真摯而永恆!他舉起杯子,大聲說:乾了吧!每一位!   大家都乾了杯子。   小羅又鄭重的捧上了一個用緞帶繫著的盒子,說:這是我們南北社員們合送的一樣小禮物,禮輕而人意重!他特別強調那個重字。   然後,客人們告辭了。   走出了百齡餐廳,迎著室外寒冷的空氣,楊明遠幽幽的嘆了口長氣。   怎麼了?你?王孝城問。   沒怎麼,楊明遠輕輕的說:那是個有福之人。   誰?   何慕天。   王孝城看了楊明遠一眼,抬了抬眉毛,什麼話都沒有說。   何慕天結完了帳,幫夢竹披上一件白色的披風,挽著她走出百齡餐廳。夢竹的頭靠在何慕天的肩膀上,兩人靜靜的向街頭走去。   好半天,夢竹發出一聲輕嘆:   他們真使人感動,不是嗎?夢竹說:我以為他們會輕視我。   輕視你?為什麼?   鬧一場婚變,又和你她抬頭看了何慕天一眼:這樣沒結婚就   結婚只是早晚的問題,是嗎?何慕天說:等放了寒假,我回一趟昆明,和父母說明了,再結婚比較好,你懂嗎?他的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顫慄:難道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夢竹說,把頭緊倚在何慕天身上:我相信你一切的一切的一切!   回到沙坪壩何慕天所租的那間小屋中,夢竹解下披風,拋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上。何慕天走過去,蹲下身子,抓住夢竹的雙手,激動的說:你知道你穿這件衣服像什麼?像一顆小星星!   夢竹微笑了,靜靜的望著何慕天。半天後,才說:   來!看看他們送我們的是什麼?   何慕天解開了盒子上的緞帶,打開盒子。取出一隻白色長毛的玩具哈巴狗。何慕天和夢竹相視而笑,夢竹摸著哈巴狗的腦袋,讚歎的搖搖頭:   虧他們想得出來,真可愛!   脖子上還有一張卡片,何慕天說:看看上面寫了些什麼東西?   夢竹把燈移近,兩人看卡片上寫的是:   一隻小小的哈巴狗,包含了:小羅的毛衣,蕭燕的眼淚,楊明遠和王孝城的本錢,以及南北社全體會員的歡笑!   這是什麼意思?夢竹問。   一定有個很可愛的故事!何慕天說,攬緊了夢竹。一同注視著那隻毛茸茸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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