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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森林之旅

上帝之謎 黃易 15333 2023-02-05
  凌渡宇兩人旅程的第一夜在運輸機空敞的艙內度過。   凌渡宇謹守不准侵犯條約,走到一角盤膝靜坐,這是他恢復疲勞的方法,每逢在危機四伏的非常時期,偷點時間打坐入靜,可像常人有充足睡眠般精神飽滿。   艾蓉仙摟著在艙內找到的薄毯,蜷伏在遠遠的另一角,開始時還藉微弱的月色,好奇地瞪著大眼睛,打量盤膝而坐、眼觀鼻、鼻觀心的凌渡宇,但是凌渡宇那悠長而有節奏的深呼吸,對她起著催眠的作用,日間緊張勞累,形成不可抗拒的睡意,眼皮千斤重擔般壓下,不多時她便甜甜地進入夢鄉。   天地間充盈著各種異聲,蟲鳴鳥叫,不時夾雜著動物遠近不同距離的嘶叫,充滿了原始熱帶林區的情調。   凌渡宇出奇地鬆弛,精、氣、神逐漸凝煉。

  慢慢地,他的注意力由外在的世界,移往內心的世界,移往裡面無窮無盡的內太空。   在至靜至極裡,他內在的世界不斷延伸。   就在這一刻,他忽地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就像被浸入溫暖的海水裡,全身泛起暖洋洋的感覺。   那是生命的海洋,充滿勃勃的生機。   生命來自機艙之外廣闊無邊的原野。   凌渡宇全身一震,從至純至靜的精神靈覺中掙扎醒來。   他睜大雙目。   機艙依然故我,那種感覺已消失無蹤。   凌渡宇心神震動,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在荒野中靜坐冥思,但卻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他靜默片刻後,又再靜坐,這一次沒有那種接觸到一個生命汪洋的感覺,很快地神思飛越,進入一種極度醒覺卻又最鬆弛的冥想,觀空不空、存而不想的精神境界。

  漫漫長夜在彈指間飛逝。      第二天清早,艾蓉仙給一些奇怪的聲音吵醒。   睜目一看,在另一端的凌渡宇人已不在。   她一時還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茫然地坐起身來,曙光從機艙的側窗透入,外邊傳入鳥獸的叫聲,才想起已抵達原始大森林的邊緣。   凌渡宇從艙尾鑽了出來,一副忙得昏天昏地的樣子,剛才的異聲是他一手弄出來的。   艾蓉仙呼道:你在幹什麼?   凌渡宇在艙內撿了一支鐵條,又再鑽了回去,聲音傳出來道:我在拆飛機。   艾蓉仙嚇了一跳,立時清醒一大半。   糊裡糊塗的另外一小半正不知應否鑽進機尾,一看箇中玄虛。   凌渡宇爬了出來,左右手各提著兩挺自動步槍,興高采烈地道:我們的運氣真不錯,艙尾內有幾套完整的裝備

  跟著揚起手持的武器道:看,這是美國製的M16A1小口徑自動步槍,口徑只有七毫米,重量是三.八二公斤,卻有驚人的火力持續能力,可以攜帶二千三百發小口徑子彈,後座力又小,控制容易,大大提高了連續射擊的精度。而且初速高,彈道低伸,威力很大。   聽著凌渡宇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動步槍的好處,艾蓉仙面色卻有點不自然,咄咄道:你不是要我也拿一挺吧?   凌渡宇愕然道:女士兵,當然有一挺是妳的。   艾蓉仙不知為什麼,呆了起來。   凌渡宇以為她仍未睡醒,絲毫不覺她的異樣,端詳著她清晨下的俏臉,嘆了一口氣道:唉!假若不是妳立約要我不許碰妳,現在先來親嘴問安,人生是多麼美滿。   艾蓉仙回過神來,露出甜美的笑容,雪白的牙齒在黑膚襯托下分外耀目,把手高舉頭上,長伸懶腰,故意強調身上動人的曲線,懶洋洋地道:這個約定正是針對你這類滿腦子邪念的人

  說到這裡,媚眼瞟向凌渡宇,道:不過!合約的大原則雖已底定,細節和個別的情形仍有可斟酌的餘地,那要看你往後的態度如何了。   凌渡宇的喉嚨骨碌一聲,發出了吞口水的聲響,像鬥敗了的公雞,打開機艙的側門,跳了下去。   艙門離地足有六七尺,艾蓉仙沒有凌渡宇從高往低躍的本事,對著那高度不知如何是好。   凌渡宇把自動步槍卸下,舉臂笑咪咪地看著她,道:求我接觸妳的身體吧!   艾蓉仙傲然仰起俏臉,蹲低嬌軀,先把雙手攀住艙口邊沿,輕輕跳下,分兩次矯健地跳到草地上。   凌渡宇頹然道:想不到妳也有少許功夫。   艾蓉仙洋洋得意道:當然,你認為只有中國人才懂功夫嗎?   紅紅的太陽在草原的地平線上升起,迫人的熱能開始施威,遠處動物成群結隊在活動,大自然一片生機。

  機旁放了一大堆東西,看來凌渡宇忙了好一會。   凌渡宇整理行裝,一邊道:我取了兩套裝備,除了自動步槍外,還有兩支曲尺、足夠的彈藥、兩頂鋼盔、藥箱、防彈衣   艾蓉仙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麼多東西,兩個人怎麼拿?   凌渡宇不理那麼多,將一個大背囊放在她的背上,又分給她一把開路的三尺軍刀、一支曲尺、一挺自動步槍。   看著她吃力的樣子,安慰道:沒有一隻牛生出來便懂耕田,只有通過訓練,才會學懂做牛之道。   艾蓉仙氣得出不了聲,遊目四顧,好奇地道:森林在哪裡?   長及腰間的野草無邊無際,哪有半點原始野林的蹤影?   凌渡宇身上揹著的東西比她起碼多上三倍,甚至連降落傘也取了一個來,神情卻是從容自若,好像他才是非洲出生的土人,看了看指南針,指著東北方草原與天空連接的地方,道:我們走到今天下午,便可以見到森林在東北方的遠處,再有一天路程,明天黃昏,將會進入稀疏林木區,那是黑妖林的邊緣。

  艾蓉仙一聽要走上兩天,才只能抵達林區的邊緣地帶,叫了一聲我的天,還未及說話,凌渡宇大步踏出,她連忙急步跟上。   途中休息了多次,艾蓉仙依然頻頻叫苦,雖然她往日的生活裡,也有大量的運動,但這樣行軍式的趕路,背上又有近五十磅的重擔,教她怎吃得消?   一路上遇上了各式各樣的動物鳥獸,成群結隊出沒的野牛群、羚羊群、野象、長頸鹿、零星的猛獸,牠們在草原上各適其所,沉醉在自己的世界內。   凌、艾兩人在牠們之間穿繞避道而行,牠們除了冷冷注視外,再沒對他們有進一步行動,凌渡宇解釋說,一般的動物除非在非常飢餓或沒有獵殺對象的情況下,否則絕少攻擊像人那類罕有出現的目標。   當日近黃昏時,幾隻野狼追逐著他們,被凌渡宇向天放了數槍驅散了。

  槍聲引起了短暫的騷動,整群以百千計的鳥兒振翼高飛,把天空也遮蓋起來,好一會草原才回復早先的安詳。   當夜,兩人在一塊石後生起篝火,豎立了營帳。   艾蓉仙辛勞一日,倒頭一睡至天明,醒來見凌渡宇揹著自動步槍,守在營外,心中過意不去,柔聲問道:為什麼不喚醒我輪更守夜?   凌渡宇精神奕奕笑道:不用擔心,我只要閉目養神,就可以進入比睡眠更深入的休息狀態,所以不須像常人般睡眠,輪更守夜實在不必。   艾蓉仙不信地審視凌渡宇的眼白,不見紅絲,心下大奇。   凌渡宇拍拍她的肩頭,道:腳還痛嗎?   艾蓉仙低垂俏臉,輕聲道:那還好!只是肩膊的肌肉有點痛。   跟著抬起頭道:我知道你這次是去黑妖林找一批失去的軍火,但是那天在飛機上你卻在看有關百慕達三角洲的書籍,這兩者有什麼關聯?

  看著艾蓉仙閃著好奇的美目,凌渡宇把她拉下坐在身旁,草原向四周無限地伸展,遠處有一群大雁,在地平處低飛掠過,清晨新鮮的空氣令人精神大振。   凌渡宇想了想,答道:妳聽過平面的無限和立體的無限這個哲學觀念沒有?   艾蓉仙茫然地搖頭。   凌渡宇道:平面的無限很容易了解,那就是指在我們這宇宙內,沒有開始,也沒有結尾;沒有邊際,也沒有盡頭,無論時空上都是無始無終。   艾蓉仙表示明白地點頭,事實上當她每次在飛機的窗戶望往無邊無際的星空時,那種無限的感覺都強烈地湧上心頭。   我們的太陽,只是銀河系以千、百萬計的恆星中的其中一顆,而銀河系只是盈千上萬可探測到的星系中的其中一個。   宇宙的大小,不獨在我們探測能力極盡外,也在我們想像力的極盡外,我們對宇宙的認識,就像在一個無邊無際的大平原上,點亮了一支蠟燭,在微弱有限的燭光外,盡是無知的黑暗。

  平面的無限已是那樣地使人嗒然若失,有心無力;什麼才是立體的無限?   凌渡宇道:我們的宇宙,是一個無限單元,在這個單元之上或下,或以某一種形式,存在了其他無數無限的單元,那就是立體的無限了。這假設我們所處身的宇宙,只是一個層次,還有無限其他的層次,完全在我們知感之外。   艾蓉仙皺起了眉頭,顯然給這抽象的觀念弄糊塗了。   凌渡宇繼續解釋道:那就是說,和我們這宇宙空間同時存在的,還有其他無窮無盡的宇宙和空間,它們每一個都有不同的結構和物質,在一般情形下絕沒有跨越的可能,等於無數密封的石室,雖然只在隔鄰,卻全無可供來往的通道。   艾蓉仙在理性上可以接受這個說法,但卻很難把這意念和眼前的現實連繫在一起,辯駁道:這完全是空泛的理論,可能這宇宙已是一切,並不存在其他的空間,起碼現代科學是這樣認為。

  凌渡宇笑道:是的,直到一九一六年,人們也是這樣認為。但該年愛因斯坦提出了廣義相對論,使對宇宙的認識進入了新的紀元,到了一九六三年,一個最爆炸性的新意念上場,那代表了宇宙中最狂暴和最極端化的一種現象,我們卻給它起了一個最簡單、最平凡、最安靜的名字,那就是黑洞。   看著艾蓉仙全神貫注的模樣,凌渡宇笑了起來,艾蓉仙不依地道:求求你,不要賣關子,快點說。   凌渡宇從容不迫地分析道:要明白什麼是黑洞,先要說一說恆星的命運。我們的太陽就是一粒中等的恆星,會發出光和熱。   頓了一頓續道:首先讓我們比較太陽系內的行星,和太陽最主要的分別:就是他們的體積。十一個地球並肩排在一起,才能從木星的一端排到另一端,但木星這太陽系內最大的行星,卻要十個並肩排在一起,才相當於太陽的寬度。木星因為密度比地球小得多,所以質量是地球的三百一十七.九倍,而太陽的質量卻是木星的一千零四十九倍。這種大小的分別,決定了行星和恆星間的分別。   艾蓉仙奇道:大和小為什麼會產生分別?   凌渡宇道:物體愈大,它產生的萬有引力,一種向心的所謂地心吸引力也愈大。在體積細小的行星如地球上,引力向內的拉力雖然引起了原子的壓縮,力量卻是非常微弱,物質本身產生的電磁力,足可以把這種向內塌縮的力量抵銷,保持地球在一種平衡穩定的狀態下。可是在體積龐大的太陽上,這種向心引力的拉力便大得多,原子抵抗壓縮的力量不再能夠抵銷它,於是原子就被壓縮,引爆了核反應,這就成了一顆恆星,也就是我們的太陽,因核聚變而產生了光和熱。   說到這裡,凌渡宇站起身來。   艾蓉仙急道:你不說完黑洞,我是不會走的。   凌渡宇失笑道:六時半了,我們一定要起程,這草原全無遮掩的地方,敵人只要派出直升機,即可以輕而易舉把我們手到擒來,所以我們一定要儘早進入林區,他們要找到我們便困難得多。   艾蓉仙知他有道理,站起身來哀求道:那麼一邊走,一邊說,好嗎?這女子的好奇心大得驚人。   無論如何,好奇心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   兩人又在草原上前進。   凌渡宇邊走邊道:所以像我們地球那樣的行星,基本上是處於靜止的穩定狀態,引力的拉力和電磁力場的推力之間的平衡是一種永久的平衡。所以假設沒有外來的干擾,它會保持那種狀態,那種物理的結構,直到永遠。   艾蓉仙一邊走,一邊咀嚼凌渡宇的話,深覺宇宙奇妙動人。   凌渡宇整理一番腦內的思想,續道:恆星也處在一種平衡的狀態下,不過那是一種動態的穩定狀態,因為要保持平衡,內部就要不斷變化,太陽每秒鐘把六千億公斤的氫,聚變為五千九百五十八億公斤的氦。這消耗的速度雖然大得難以想像,但氫已經在太陽的核爐裡消耗了近五十億年,據科學家估計,還可以繼續再燒五十億至八十億年。那之後會出現什麼情形呢?   那會有幾種可能性:它會經由紅巨星、白矮星的階段,退化為黑矮星,一種死去的天體,一種用盡了燃料,不會發出任何光和熱的物體,又或成為壓縮至超密度的中子星。   但當那塌縮的恆星,其質量是太陽的三.二倍時,它的塌縮就不會停留在白矮星、黑矮星,又或中子星的階段,而是一直無窮無盡地塌縮下去,最後收縮至體積成為零的地步,但那仍不是代表停止,那種收縮的力量,將會無休無止地進行下去,任何物體,包括光在內,一落到這麼一個塌縮的天體上,便永遠也不會再有逃出的機會。在廣闊無邊的宇宙空間內,這種天體就造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洞。   艾蓉仙抽了一口涼氣,雖然太陽的火毒蒸發著整個草原,她仍然有冰冷的感覺,問道:那科學家真的發現了黑洞沒有?   凌渡宇道:黑洞是看不見的,只有根據宇宙間的射線等種種旁敲側擊的方法,發現了半人馬座X︱3和武仙座X︱1區,都極有可能存在這種奇異的深洞。這便像一個殺人凶手,沒有任何人可以看到他行凶,但通過種種客觀的環境證供,把他繩之於法,黑洞的存在也是如此。   艾蓉仙道:黑洞和你所說的立體的無限有什麼關係?和百慕達三角洲又有什麼關係?更不用說與我們的目的地黑妖林了?   看見她興奮發亮的俏臉,凌渡宇笑道:既然黑洞被稱為一個洞,那麼洞後是什麼東西?   艾蓉仙一愕,忽然興奮地叫出來道:我明白了,那就是通往另一個層次,另一個宇宙的捷徑。   凌渡宇正容道:我的構想很簡單,就是當這宇宙內產生出一股無窮無盡的力量時,就可以有足夠的能量,穿越到另一個宇宙去,恆星永無休止的塌縮,正提供了這一類絕無僅有的條件。   艾蓉仙神思飛越,馳想著黑洞形成那通往另一宇宙的缺口。   凌渡宇道:我們中國有一個存在了數千年的理論,叫物物一太極,這就是說,最大的是一個太極,最小的也是一個太極。事無大小,原理和物性始終如一。例如陰陽,有正必有反,有陰必有陽,人分陰陽、電分陰陽、連分子內也有正負,所以有正的宇宙,自然也應該有反的宇宙,在大的層面上,九大行星繞著太陽運轉,整個銀河系也在運轉;在小的層面上,電子繞著原子核在運轉。以此推論,宇宙有大的黑洞,地球上或分子原子內,也應有小的黑洞,甚至人類心靈的大海內,也應有黑洞的存在。   跟著臉上現出困擾的神色,道:問題是有沒有那種無休無止的足夠能量,形成這通往另一宇宙的捷徑?   艾蓉仙道:那麼說,便應該有白洞。   凌渡宇讚許道:那將是往另一宇宙的出口。我時常都在想,像百慕達那樣奇異的現象,會不會是地球突然發出了這樣一股力量,貫穿了宇宙和宇宙間的阻隔?   跟著又煩困地道:地球哪處可發生這種無窮無盡的力量?   艾蓉仙順口答道:生命的力量不正是無窮無盡嗎?   凌渡宇霍地停下腳步,兩眼射出凌厲的光芒,盯著艾蓉仙,艾蓉仙明知這時他是視而不見,仍是心中發毛,抗議道:不要那樣望著我。   凌渡宇收回目光,心中卻給艾蓉仙這句說話掀起了滔天巨浪。   的確,地球和太陽系其他行星最不同的地方,就是有生命的存在。   雖然生命此起彼落,卻無休無止地延伸下去,一種生命的形式沒落了,便進化到另一種生命的形式,這不是無窮無盡的力量嗎?   生命究竟是什麼?      當日黃昏,兩人終於進入了原始森林的邊緣區,樹木開始茂密起來,其中的德拉色納樹,高達四十尺以上,樹幹通直,樹皮呈赭白色,葉子形狀如劍。   凌渡宇特別留意它的原因,是因為這被譽為砍不死的樹,有著最頑強的生命力,即使被砍倒後,它的根部還是會重新長出葉來。   假設把砍倒的樹幹鋸成小棒,放上三五個月後,再把它埋在土裡或插在水中,只需十幾天,嫩芽就會從木棒的頂端茁長出來。   生命的力量令人驚異,說起來,人的生命無論在時間和持續力上,比起植物來是脆弱得可憐。   為什麼同是生命,卻有這種區別?   人的生命,和植物的生命有何不同?   這問題不斷困擾著凌渡宇,艾蓉仙的一句話,使凌渡宇的思想開展出一個新的天地。   途中凌渡宇打了一隻野鴨,艾蓉仙負起燒烤的責任,凌渡宇則走進林木的深處,不知幹什麼。   不一會凌渡宇回來,手上抓著一大把肥厚呈黃色的樹葉,也不知是什麼植物。   凌渡宇從行囊中取出一個鐵盆,用力扭轉樹葉,樹葉在扭榨下,滴出奶白色的汁液來,注滿了小半盆,向艾蓉仙道:小姐,請脫下靴襪。   艾蓉仙呆了一呆,這軍靴和長襪是凌渡宇千叮萬囑要穿上的物品,據他說可避去蛇蟲的侵襲,聞言下仍順從地脫了下來,奇怪問道:幹什麼?   凌渡宇指著她又紅又腫的纖足,道:這汁液有舒筋活絡和消除腫痛的妙用,是妳當下的救星。一邊把汁液塗在她苦不堪言的腳上,又為她按摩小腿。   一種清涼入骨的感覺,隨著凌渡宇的按摩,深深地傳入近乎麻木的雙足神經去。   艾蓉仙舒服得呻吟起來,道:請你再替我採它一大把,我願付出任何代價,把它們揹在背上,走到宇宙的盡頭,甚至通過黑洞,走往另一個世界去,噢!它們叫什麼名字?   凌渡宇道:阿達里斯,意思是疲累者之神,這是俾格米人給它起的名字。   艾蓉仙心中默念,這是個多麼美的名字。   忽然發覺凌渡宇眉頭深鎖,苦苦思索,自從今早談及黑洞以來,他時常都是這副表情。   艾蓉仙輕呼一聲,叫道:你在想什麼?   凌渡宇默然不語,好一會才道:我想起一個數千年來便存在的問題,就是如何超脫生老病死,成仙成佛,在西方的宗教來說,便是進入天堂福地。   妳今天所說的話引起我思想上很大的震撼,無論古今中外,每一個宗教,從日常的善行、虔誠的信仰以至苦行、冥想、修煉,都強調把精神的力量不斷提高,這可能表示精神力量可在某一剎那,踰越了宇宙和宇宙間的界限,使人能以某一形式,通往另一些宇宙去,這是否就是道家所說的成道、佛家所說的成佛、基督所說的升天?   而且最特別的一點,無論哪一種宗教,大多數都強調禁欲。這世界還有什麼東西,比性能力更代表生命的力量?道家在這方面更是清楚明白,整個成仙成道的捷徑,正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用現代的術語說,就是把性的力量,轉化為精神的力量,這是不是說,人類進入另外的宇宙的唯一方法,就是利用無窮無盡的生命力,開拓出一個人為的黑洞,逃離現在的空間?所以歷史上雖有無數的記載,說有人白日飛升,有人成仙成佛,但卻從沒有人回來告訴我們他們成功了,因為他們已到了另一個宇宙的層次內。   艾蓉仙目瞪口呆,不知怎樣回答他。   凌渡宇續道:西藏密宗所說的男女雙修,其實是用另一種形式去修煉和發揮生命的力量、性的力量。中國道家所說的性命雙修,正是性的力量和精神力量的結合。   性的力量可以使新生命誕生,也可能使人超脫這宇宙的局限。   一陣燒焦的氣味傳入這兩個沉醉在生命之謎內的人,艾蓉仙整個人彈了起來,慘叫一聲道:糟了!急急趕去搶救那烤焦了的鴨子。      第二天走了三個多小時後,樹木已茂密非常,很多時候都必須用軍刀開路,使他們的速度慢了下來。   樹木參天,陽光一束一束從樹頂枝葉稀疏處灑射下來,如在夢中。   兩人一邊走,凌渡宇一邊向她介紹各種特別的植物,例如奇怪的握手花,一摸花朵,花瓣便闔起來,把你的手握著;其他如吃了會令大犀牛也入睡的木菊花;能在瓣葉的針孔分泌香腦油,使人醺醺欲醉的醉草;有著向日葵一樣的向陽性,不過因為在赤道以南,太陽總在北方向它照射,故此花朵總是指向北方的哈斯盟斯花,都令艾蓉仙眼界大開,忘記了雙腳的疲累。      黃昏時分,他們在一個林間的空地紮營。   凌渡宇的面色有點蒼白,默默地設立住宿的營帳。   艾蓉仙趁這個機會,溫柔地問道:你不舒服嗎?   凌渡宇搖搖頭道:不!我沒事。   艾蓉仙道:不!你一定有心事,是不是我開罪了你?   凌渡宇拉起她柔軟的玉手,安慰道:不用多心,問題不在妳那裡,我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就是一踏進了這原始森林後,便像每一刻都在某一種監視下,使我心神困惑。   艾蓉仙俏臉煞白,呆道:那怎麼辦,是不是獵頭族?   凌渡宇失笑道:不是!沒有人可以監視我而不被我覺察。   跟著向四方搜視,好一會才道:我的第六感告訴我,那種監視來自每一棵樹、每一朵花、每一株小草。我再也不能用從前的眼光去對待它們。奇怪!為什麼往日在樹林內我從沒有這種感覺,現在卻是那樣真實和強烈?   艾蓉仙打了個寒顫,壓低聲音道:難道是樹林的精靈,藏在植物內監視我們?   凌渡宇不想令艾蓉仙太過驚怕,話題一轉道:明天午後我們會抵達剛果河的支流,深入蠻荒的探險大業亦將展開。   艾蓉仙歡呼道:剛果河!我可以洗澡嗎?她是個很容易快樂的人。   凌渡宇斷然拒絕道:不可以!   艾蓉仙失望地望著他,她已四天沒有沐浴了,這幾天在酷熱下步行,幾乎未停過出汗。   凌渡宇泛起促狹的笑容道:裸泳卻是可以的。   艾蓉仙鬆了一口氣道:我不怕你看,但請凌先生謹守合約,眼看手勿動。   凌渡宇為之氣結,不過他確實是一諾千金的好漢,只好從另一個角度展開反擊,收復失地,悠悠道:明天我們進一步切進原始森林的心臟地帶,毒蛇、毒蟲、猛獸出沒無常,甚至水內也有大量對人體有害的微生物,妳一定要完全遵照本人的指令、手勢、甚至眼色行事。否則各類疾病,例如:絲蟲病、皮膚病、黃熱病、甲狀腺腫瘤、赤痢、住血蟲病、腦脊髓膜炎等,任何一種也夠妳消受。他一口氣把在非洲最流行的病毒全部說出來,嚇得艾蓉仙目瞪口呆。   艾蓉仙烏溜溜的一對大眼珠轉了幾轉,終於醒悟到這人不安好心,媚聲道:謹遵聖旨,你叫我脫衣,我絕不會把衣服穿在身上,那樣好嗎?對付凌渡宇,她誘人的美色是唯一奏效的武器。   凌渡宇雙眼氣得往上一翻,道:很好!很好!妳若能如此,生還的機會可達百分之十。   艾蓉仙先吁了一口氣,跟著又面色一變,看到凌渡宇快意的表情,才醒悟到又給他捉弄了,連忙大叫不依。   兩人的關係愈來愈融洽。      跟著那一天午後三時許,兩人來到剛果河一條支流旁,河面足足有二十多尺寬,水流穩定清澈,清涼之氣,盈溢在暑熱的森林內,兩人大感振奮。   凌渡宇在附近為她揀了一條小溪,讓她在那裡美人出浴,自己卻砍樹伐木,建造木筏。   這是在黑森林內前進的最佳辦法。   他一定要趕在馬非少將前,找到軍火。   正工作得起勁,艾蓉仙興奮地跑回來,一把拖起他的手,叫道:快來快來!我帶你去看古跡。   凌渡宇給她拖得跌跌撞撞,過樹穿林,踏著全是高可及膝、纏織交錯的野生植物,艾蓉仙的俏臉和頭髮還閃著沐浴後留下的水珠,身上傳來沐浴乳的香氣。   凌渡宇心想:看來自己也要來個清溪裸泳了。   艾蓉仙把他帶到一塊大石前,停了下來,指著石頭平滑的一面道:看!   石面彩色斑斕,乍看似乎是不規則的圖案,細看下卻是一群持矛的土人,在圍攻一隻猛虎。   艾蓉仙道:這可能是新石器時代留下的石壁畫。   凌渡宇仔細端詳,又伸手刮下點顏料,放進口內嚐嚐,搖頭道:我卻有另一個看法,這史前遺跡的年齡絕不會超過三日,顏料仍未乾透。   面色沉重起來,道:我們有點麻煩了,這應是有森林大盜之稱的阿爾魔族的標記,他們是俾格米人的一個旁支,千多年來在森林內四處為家,以搶掠森林附近的土人為生,每次搶劫完畢,便退入黑森林內,政府軍也拿他們沒辦法,由現在開始,要加倍小心了。   艾蓉仙由快樂的顛峰,一下跌進恐懼的深淵,囁嚅道:你為什麼對這裡的事如此熟悉?   凌渡宇拉著她往營地走回去,道:我前生是這裡的巫王。   艾蓉仙打了個冷顫,手足冰冷,也不知是因為闖入了凶惡的阿爾魔族的勢力範圍,還是因為凌渡宇的話?      凌渡宇連夜趕工,第二天的黃昏,木筏終於大功告成,他在木筏尾造了個簡陋的船艙,利用剩餘的樹木,從筏邊四十五度伸往中心,搭成三角形的尾艙。   木筏是以凌渡宇帶來的尼龍繩紮在一起,似模似樣。   凌渡宇把木筏推下河,據說要先讓木筏習慣河水。   一宿無話。      第二天日光初現,凌、艾兩人開始行程。   解開繩子,木筏順水飄出,向森林無盡的深處進發,那便像從植物做成的大洞內穿行,兩邊的樹木高聳入雲,天空只餘下一道空隙,原始植物千奇百狀,樹藤長垂下來,長滿不知名的攀延植物。   眼鏡猴在林間跳動,有些更跟著木筏在林木間飛騰奔躍。   枯斷了的樹枝落葉浮在河面上,時有鱷魚浮沉。   他們還遇到兩隻戲水的河馬,連忙繞道而走。   有一次樹上垂下了一條彩色斑斑的大蛇,幾乎碰上艾蓉仙的俏臉,嚇得她軟跌筏上,久久不能言語。   凌渡宇靈巧地運用十多尺長的撐桿,把木筏保持在河心滑行。   這是大自然奇妙的天地。   河道時寬時窄,九曲十三彎,在原始大森林內蜿蜒流去。   波平如鏡的水面,木筏一瀉千里。   筏行了五個多小時,凌渡宇把木筏停在一個河彎處,神色異常。   艾蓉仙和他相處多天,仍未曾見過他這樣慎重的表情,心感不妙。   凌渡宇把木筏繫在岸上的大樹,把艾蓉仙扶上陸地。   艾蓉仙輕聲地問道:什麼事?   凌渡宇道:阿爾魔人發現了我們。   艾蓉仙全身一震,神情悽惶。   凌渡宇抬頭望向遮天蓋地的密林頂部,道:妳聽到那尖銳的聲音嗎?那是阿爾魔人吹響樹葉發出的哨聲,是他們的通訊方式,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艾蓉仙側耳傾聽,剛好捕捉到一下綿延悠長的尖哨聲,夾雜在風聲裡,不留心是難以覺察的,駭然道:會怎樣對付我們?   凌渡宇道:才剛發現我們,不會把我們怎樣。他們的戰略一向是謀定而後動,所以現在只是召集戰士,準備在前路伏擊我們。他們會毫不留情地殺死我,但對妳,他們會將妳在毫髮無損下生擒活捉。   艾蓉仙面無人色,又忍不住問道:生擒我來幹什麼話還未完,答案已在腦袋內出現,一把摟著凌渡宇,她已想到那令女性最驚怕的事。   凌渡宇張開強壯的手臂,把她摟入懷內,軟玉溫香,凌渡宇調笑道:不用怕,妳最擅長和惡人訂立不准侵犯條約,屆時如法炮製便成。   艾蓉仙幾乎哭起來,眼下自己緊摟著的便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人,否則怎會這樣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凌渡宇語氣一轉道:可惜他們遇上我這個比他們還狠辣上千百倍的森林霸王,怎會讓他們把我身邊的天鵝拿走。   艾蓉仙不想計較他的挖苦,急問道:有什麼方法應付他們?   凌渡宇傲然道:我亦有三樣至尊法寶:第一就是我手上的殺人傢伙。   拍了拍揹在一側的自動步槍,續道:其次就是剩下的七支催淚爆霧彈。第三,就是紅外線夜視鏡了。   艾蓉仙奇道:第一、第二兩件寶貝我也知道,但夜視鏡有什麼用?難道呵!我明白了。   凌渡宇讚許道:小妮子聰慧可人,那計畫叫作黑夜逃亡。      天上一彎明月,在黑墨墨的夜空中分外耀目。   白日蟄伏的動物,開始牠們的活動。   各種奇怪的聲音,充斥在漆黑無光的原始森林內。   一個完全有異於白日的世界,神秘可怖。   凌渡宇和艾蓉仙兩人換上防彈衣,頭戴軍用鋼盔,全副武裝。   木筏在昏黑的原始森林內的河道緩緩滑出。   兩岸的樹林在夜風下呼嘯作響,不時傳來動物走動撕打的聲音,加上猿啼梟叫,草木皆兵。   艾蓉仙縮在尾艙內,祈禱著幸運之神的眷寵。   凌渡宇全神貫注,手中撐桿不時調節木筏的航線,在紅外線夜視鏡的視野裡,天地變作一片血紅,詭異莫名。   河水間閃映著微弱的光影,木筏破開河水,破開若隱若現的波光,穩定前進。   幾次撞上石頭和河面的飄浮植物,都是有驚無險,雖然有夜視鏡的幫助,當然不及日間操筏那般輕易。   艾蓉仙坐在艙尾,度日如年。   一顆心不爭氣地急速跳動,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   木筏向無限的黑暗進發。   凌渡宇沉著氣,用心把舵。   不知不覺木筏順水而行已有兩個多小時。   凌渡宇剛鬆了一口氣。   一聲嬌呼從尾艙傳來。   凌渡宇臨危不亂,輕喝道:什麼事?   艾蓉仙驚惶地道:我後頸不知給什麼東西叮了一口,很痛!   凌渡宇整個心向下一沉,問道:有什麼感覺?   艾蓉仙幾乎是哭著道:被叮的地方又痛又麻   凌渡宇心知不妙,連忙把木筏找個彎位停下來,走到尾艙。   艾蓉仙面容扭曲,顯然陷入極大的痛苦裡。   凌渡宇執起她的左手,搭在她的寸關尺腕脈上,又伸手摸往她的頸後,被叮處隆起雞蛋般的腫瘤。   凌渡宇把嘴唇湊在傷處,用力吮吸,儘量把毒液吸出來。艾蓉仙脈搏躁急紊亂,是中毒的徵象。   凌渡宇在行囊裡取出藥箱,取了一支抗生素為她注射,一邊安慰道:不用怕,很快就會好了。   艾蓉仙雙目緊閉,全身忽冷忽熱,不斷呻吟,陷入半昏迷的狀態。   凌渡宇暗嘆一聲,這黑夜逃亡的計畫,不得不腰斬中斷。   艾蓉仙應是被毒蚊那類東西叮了一口。   他有他一套應付的辦法。   一手按在艾蓉仙的丹田處,另一隻手覆在她的眉心,凌渡宇開始深長的呼吸,真氣從他的雙手湧出,輸進艾蓉仙的身體內。   那是生命的精華。   艾蓉仙停止了顫抖,人也安靜下來。   凌渡宇在她耳邊輕輕道:睡吧!睡吧!醒來後一切都會是美好的。他不斷重複著這幾句話,聲音安詳有力,不多時,艾蓉仙眼皮低垂,進入了夢鄉。   抗生素和凌渡宇輸入她身體的內氣,聯手發揮出抗毒的威力,加上凌渡宇的催眠,使她步入復元之路。   凌渡宇筋疲力盡,軟倒筏上。   這種以氣功救人,比跑完馬拉松賽更使人疲倦。   不一會,他也跌入深沉的睡眠裡。      凌渡宇再睜眼時,天色大白。   他抹了一把冷汗,幸好阿爾魔人沒在這時候發現他們,否則便一敗塗地了。   不過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們發覺獵物逃走了,一定暴怒如狂,凶燄衝天地追蹤他們。   艾蓉仙仍在睡眠中。   凌渡宇細看她頸後的肌肉,被叮處還有一點紅印,腫卻消了,應該沒有大礙。   艾蓉仙掙扎地扭動,小嘴一開一闔,發出微弱的叫聲。   凌渡宇心生憐惜,把耳湊到她嘴邊,聽到她叫道:水!水!凌渡宇慌忙拿起水壺,服侍她飲下。   一連喝了幾口水,艾蓉仙清醒過來,有點茫然道:這是什麼地方?   凌渡宇柔聲道:妳覺得怎樣?   艾蓉仙呆了一會兒道:我覺得很累、很虛弱。   凌渡宇道:妳振作一點,記著,我們仍未脫離險境,我需要妳的幫助。他故意激起她對自己的關心。   艾蓉仙果然精神一振,坐了起來。   凌渡宇把兩支爆霧彈塞在她手裡,又把一支曲尺手槍放在她身旁道:妳記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走出艙外,有惡人進來,妳就賞他一粒子彈,當我大叫放彈時,立即按動爆霧器的開關,現在我先給妳戴上防毒面具,只要再一個多小時,我們便可進入水道縱橫交錯的河區,保證他們欲追無蹤。   艾蓉仙堅強地點頭,戴上防毒面具。   凌渡宇又為她戴上鋼盔,大敵當前,不得不如此。   解開繩索,木筏順水流去。   凌渡宇左右肩各揹著一挺自動步槍,未來的一個多小時,是最關鍵的時刻。   艾蓉仙軟弱地挨坐在尾艙的一角,靠著背囊,她不敢閉上眼睛,那會使她迅速入睡,一定要保持清醒,留意凌渡宇的指示,使催淚霧能適時爆開。   木筏前進了四十分鐘後,渡過了三里多的河面,來到一條狹窄的河道,水流給兩岸一迫,登時洶湧起來,木筏速度增加,向前衝去。   就在這刻,凌渡宇全身汗毛倒豎,一股強烈的危險感覺狂湧心頭,凌渡宇很清楚什麼事將要發生,每一次危險臨近,他的第六感都會先一步生出感應。   凌渡宇回頭望向艾蓉仙,後者的頭低垂胸前,懨懨欲眠。   凌渡宇喝道:蓉仙,拿起武器。   艾蓉仙還來不及反應,唏里嘩啦,頭頂一片黑雲當頭蓋下。   凌渡宇的反應是一等一的迅捷,手中撐桿全力迎著黑雲撥去,剛好掃中一面大網。   凌渡宇這一撥,臂、腰、腿、全身之力全部用上,把大網挑側往一旁。   可是大網上面滿佈倒勾,頗為沉重,雖然給凌渡宇用巧勁撥得偏了角度,仍然搭上尾艙,倒勾一下子,硬生生扯著木筏的一角,木筏在河面打了個急旋,一把撞往岸旁,凌渡宇一個踉蹌,幾乎倒跌落河。   木筏給扯得定在河面。   同一時間,箭矢驟雨般射來,還夾雜來福槍的聲音。   凌渡宇一個虎跳,蜷作一團,滾回艙尾內,身上、頭上連中數箭數彈,幸好都給頭上的鋼盔和防彈衣內的鋼片擋開,敵人存心取他的性命,盡是向他的頭胸要害攻擊,反而救了他一命。   四周傳來跳水的聲音,不問可知敵人要強登上船。   艾蓉仙花容失色,駭然地望著凌渡宇滾進來,握著曲尺的手只懂顫抖。   凌渡宇向艾蓉仙從容一笑,忽又倒滾出外,左右手兩挺自動步槍呼嘯響起,向四面八方瘋狂掃射。   四周慘叫聲不斷傳來,血肉飛濺,河水裡不斷湧出鮮血,凌渡宇在剛才的攻擊下,毫髮無損,已是大出他們意外,兼之又如此威勇豪強,把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艾蓉仙從尾艙望出去,凌渡宇在筏面上以驚人的速度在騰挪跳躍,閃避敵人的箭和槍火,左右兩手的自動步槍不斷閃現火花,交互向四方反擊。   平靜的河面充斥著子彈和利箭的可怕聲響。   戰鼓喧天,阿爾魔人被激起好鬥的天性,瘋狂搶攻。   凌渡宇忽又滾回尾艙,向筏尾一輪急掃,兩個渾身戰斑、色彩斑斕的土人在鮮血飛濺下翻跌入河水裡。   凌渡宇一把抓起防毒面具,喝道:爆霧彈!   艾蓉仙雖然魂飛魄散,畢竟受過三個月軍訓,這點本事倒有。   一股催淚霧從尾艙內爆開,迅速蔓延開來,把整隻木筏吞噬在濃煙裡,跟著波及整段河面和近河的兩岸空間。   咳嗽聲和嚎叫聲從每一個方向傳來,也不知有多少敵人。   凌渡宇再度撲出筏外,自動步槍已換上新的彈閘,這次簡單得多,每一個咳聲的來源,都成為他的活靶子。   我暗敵明。   敵人陷於劣勢。   艾蓉仙拿著手槍,可是無法分辨東西,也不知應向何處放槍,忽地筏尾處咳聲大作,她慘叫一聲,不由自主地向咳聲處連放數槍,一聲慘嘶,敵人倒跌入河,傳來噗通一聲水響,水花濺得她一頭一臉。   凌渡宇大喝適時傳來:放彈!   第二枚爆霧彈炸開。   艾蓉仙感到木筏向後移動,有人拉動勾網,要把木筏扯離催淚霧籠罩的範圍。   那將是她倆的末日。   凌渡宇也是大吃一驚,他和艾蓉仙不同的地方,便是他知道應該怎樣去應付。   他右手的自動步槍保持強大的火力網,收起左手的步槍,從腰間抽出利斧,一個箭步飆向前,向勾著木筏的勾網斬去,他憑著過人的記憶,在催淚霧中把勾網劈斷。   艾蓉仙那邊再傳來槍聲和土人的嚎叫,這女子在生死關頭,顯露出她士兵般堅強的一面。   凌渡宇再一斧劈下,木筏掙脫了勾索的纏繞,在河心打了個急轉,凌渡宇用力過猛,向筏邊跌出去,幸好他臨危不亂,兩手一把抓著筏邊,下半身已浸入冰冷的河水裡。   木筏如脫籠之鳥,順著水流急衝而去。   凌渡宇大喝一聲:放霧!   這一回艾蓉仙更是乖巧,另一個爆霧彈馬上炸開,木筏在催淚霧掩護下,奔馬般衝往下游。   凌渡宇雙手一按,躍回筏面。   兩支步槍立時瘋狂向兩岸猛掃。   木筏以高速衝出煙霧,迅速遠去。   艾蓉仙轉頭一看,煙霧在後方像一團化不開的黑雲,迅速變小,再轉了一個彎,便看不見。   艾蓉仙轉回木筏的前頭,凌渡宇亦轉頭過來望向她。   恍若隔世。   艾蓉仙站起身來,正要撲進凌渡宇懷中,恰好見到一個上身赤裸、下身裹布、全身塗著七彩繽紛圖案的土人,嘴上咬著利刃,從凌渡宇身後的筏邊躍上筏面。   幾乎沒有經過大腦,艾蓉仙揚起手中曲尺,一槍命中土人的面門,血光並現,土人跌返河裡,艾蓉仙待再要發第二槍時,已沒有子彈了。   凌渡宇回身撲往四處察看。   艾蓉仙目瞪口呆,雙腳一軟,坐倒筏上。   凌渡宇呆道:妳救了我!   艾蓉仙驚呼一聲,道:你受傷了。   凌渡宇看看臂上染紅的衣服,蠻不在乎地道:些許皮外傷,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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