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警官堅持在聖般納地諾停車。
這裡還有些管轄方面的問題。他說:我需要一個司法官。你想會不會是鄰郡河濱郡的?
聖般納地諾郡。我告訴他。
我們至少需要一個副行政司法長官。管轄問題不能疏忽。
他把車停好,走上法院的階梯,突然又回到車旁說:小不點,這要是又是一次花槍
老天!我告訴他:這種消息怎麼能保證呢?我等於是在給你秘密消息,不是嗎?
他從口袋拿出一支雪茄,向自己嘴裡塞去,一面看著我,一面咬雪茄煙,突然一聲不響,回頭走上法院階梯。出來的時候,他帶了一位副行政司法長官。他都懶得替我們介紹。兩個公務員坐在前座,我就爬進後座和芬達坐一起。
她向我看一下,對我微笑一下,舒服地擠到我身邊。
我向她搖搖頭。
假正經。她說:我一個人在後座寂寞太久了。
善樓向後轉頭看看我們,微笑一下。
她知道前座兩個人都認為她是漂亮女人,她把嘴湊到我耳朵上說:唐諾,你能使我的名字不上報嗎?
我聳聳肩。
她向我靠近一點,至少試一試。她輕聲說,把嘴唇順勢在我面頰上擦一下,擠回車子的另一邊說:老天,所有柳下惠今天都聚在一起開會呀!
我們開車進入巴林,善樓說:怎麼去以前韋家房子?
我告訴他方向,他把車子停在屋外。
哪一邊的鄰居,聽到那次騷動?
我指指房子。
善樓轉向副司法官,抬起他眉毛,問詢著。
副司法官點點頭。
善樓說:賴,你在這裡看住這妹子。聽著,千萬別耍花槍。我回來的時候,要她仍舊在這裡,而且不可以離開汽車一步,知道嗎?
我點點頭。
兩個吃公家飯的走上鄰家屋子去。
冷芬達說:唐諾,這兩個人可能對我很不利。只要一點點不確實的報導上報,我
我不能保證不會,但是我會盡一切的能力。
唐諾,那邊加油站有洗手間,讓我去一下。
我向她笑笑。
你沒有權利阻止我。
千萬別讓我試。我說:和宓警官合作,他會網開一面,放你一馬的。
你想他會嗎?
假如你不再騙他。
她一個人想著,我也讓她靜了一下。
現在,我告訴她:你倒說說馬亦鳳看。
她是我們當中的一員。她說。
也是模特兒之一?
她點點頭。
姓韋的也是這樣認識她的?
不是,他早就認識她了。是他介紹她進這一行的。
之後呢?
之後他們同居了,他們始終沒有結婚。
又之後呢?
我想他們吵架了。她只是模特兒時,他們處得不錯,但是做家庭主婦,她不是那塊料。
芬達,馬亦鳳現在在哪裡?
芬達快快地移轉她眼光。
她去哪裡了?
我希望我知道。
你想她會去哪裡了?
我唐諾,我不知道。
姓韋的怎麼告訴我的?
起先他什麼也不告訴我,他叫我來得很匆忙,他告訴我叫我假扮他太太。
有沒有說理由?
有。
怎麼說。
他說了很長、很長一個故事,有關一個墨西哥離婚的事。唐諾,他說他結過婚,這一點亦鳳早就告訴過我。他說他太太可惡,佔著茅坑不拉屎,不肯和他離婚,但也不肯回來和他住一起。他說她要挑撥他和他子女感情,使他子女不喜歡他。
他把證件送到了墨西哥,獲得離婚。我知道這就是大家說的一分不值的紙上離婚。但是我也想,至少比什麼都沒有好一點。
說下去,發生什麼了?
於是,他和亦鳳就同居了。
還沒有說到他為什麼要你假扮亦鳳。
他認為他第一個太太可能找他麻煩,我認為會有什麼公文會專人傳達給他及亦鳳。我以為他要我假扮亦鳳,於是公文會傳達給我,沒有傳達到亦鳳手裡。這樣,在時機到達的時候,他會說送達公事的人送錯了。
他是這樣告訴你的?
有這個意思,不是直接說的。
亦鳳去哪裡了呢?
他說她躲藏得很好,自己一點也不用擔心了。
你沒有問問題?
唐諾,你對韋君來知道得不多,靠他臉色吃飯的小姐不能隨便發問的。
你也是靠他臉色吃飯的?
要看怎麼說。是的,他是介紹所股東,他要是不高興,就不太好玩了。有一位小姐反正最後結果相當不愉快。
結果怎麼樣?
她決定不再要介紹所牽制她,她自己獨立做生意,介紹所使她被警方逮捕,她沒逃得了。
逃什麼?
韋君來向風化組告密,被捕後又有毒品組在她公寓找到大麻煙,我清清楚楚知道她從不用這玩意兒。
但是,你怎會騙得過鄰居呢?
唐諾,你該知道,他們才剛剛遷入。他們來這裡不到一天,亦鳳實在還沒有真正見過鄰居。別人只是遠遠見過她,如此而已。亦鳳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兩個身材完全一樣,膚色也是同一類的,頭髮顏色一樣,我穿她衣服正好合身,她也可以穿我的。
所以我搬到這裡,假扮起他的太太來,立刻這件事又到報紙上去了。君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打電話給亦鳳,亦鳳說就讓我偽裝下去。
他打電話給亦鳳了?
她點點頭。
你能確定?你聽到他們對話了?
是的。
你有沒有和亦鳳交談?
沒有,但是我聽到他和她交談。
那是哪一天?
那是我去扮他太太的第二天。
他們對話是用那房子裡的電話嗎?
是的。
對話情況怎麼樣?他們友善嗎?或是
噢,很友善的。
那亦鳳現在在哪裡呢?
還是躲藏著呀。
你和姓韋的離開得很突然,是嗎?
是的。
為什麼?
他要把送達傳票的弄糊塗。
芬達。我問她:你真的相信這個故事嗎?
我我在那個時候是相信的。
現在呢?我問。
現在我我現在不知道。在我們一到霜都路,他趕我走,我又在報上看到他告發你和柯太太之後,我總覺得什麼地方有點不對勁,我認為這是一個大票的、有計劃的詐欺。
假如是的話?
那我就混在裡面了,而我就不喜歡自己混進這種事情裡去。
我說:芬達,看著我。
她轉過身看著我,突然她很巧妙地把眼光變成很溫柔、熱情。我很喜歡你,唐諾。她說。
你演員做久了,真是差不多做得十全十美了。我告訴她:今天不要再試鏡了,我們快沒有時間了,你有沒有想到過,她可能被殺死了?
她畏縮了一下,有如我打了她一拳,她又避開我視線。
她沒有時間來回答我的問題,但我也並不需要她的回答。房子的門打開,善樓慢慢地向車子走來,他一下把車門打開。出來一下。他說。
我?芬達問,把眉筆畫過的眉毛誇張地揚起。
你們兩個,一起。善樓說。
我們跟在他後面向房子走去,他像這是自己家一樣,推門進去,嘴裡說道:進來。
我們跟他進入客廳,鮑華其夫妻兩個不太自在地陪聖般維地諾副行政司法長官坐著。
是這個女人嗎?宓警官問。
哈囉。芬達高興地招呼著鮑先生、鮑太太。
是,是,就是她!美黛說。
要仔細看一看。善樓說。
就是她。
善樓轉向鮑華其。
鮑華其鄭重確定地點點頭。
善樓兩眉蹙在一起,自口袋拿出支雪茄,向嘴裡一塞,狠狠地一口咬下說:看,這又是你做的好事,小不點。
我什麼也沒有說。
善樓和那副行政司法長官交換眼神。善樓突然轉身說:好了,我們要問你們兩位的都問過了,謝謝你們。他用頭急急向我們一甩,說道:走吧。
我們走回到車裡。
善樓粗暴地發動車子,加油,馬上來了一個迴轉。
我們現在去哪裡,善樓?我問。
你想我會去哪裡?我要把這位副司法官送回聖般維地諾,然後我自己回家,下次你再神經發作要找我,我
你現在要是繼續向這個方向開車,將來人家要笑死的不單是你,而且是整個警察人員,轉回來向沙漠開去還有救。
為什麼?他問。
你想呢?
他又向前開了兩分鐘,車速慢下來。他把車拉到路肩,回頭看向我,咬著雪茄,用微弱的光線觀察我的臉色。
聖般維地諾郡副行政司法長官保持雙目直視。他擺明態度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的主意。
我對善樓說:你已經投資那麼多時間下去了。再花一個半小時,對你沒有太多區別。
善樓把這句話想了一想,他對副司法官問道:你怎麼說,吉利?
我一點都不相信。吉利說。
善樓發動車子,突然第二次迴轉。他自肩部稍稍轉頭向我說:這次我上當就上當到底,小不點。不是因為我相信你了。而是為了不給你留下口舌,到頭來免不了還要再來一次。這樣一來,至少你是死了心了。
汽車快速向前走,車裡只有敵意和不信任。
冷芬達想用她天賦異稟的性感聲音,沖淡一下大家的緊張情勢。她說:我們什麼時候吃飯?
我們不吃飯。善樓告訴她,把速度錶指針抖得更厲害。
在到達卡巴拉之前,我們開了車前燈。沙漠日落太美麗了。紅透了西面的太陽,目的是要替聖加雪吐峰的白帽子上添一朵玫瑰。東面深紫色天空,可惜只我一個人在欣賞。宓善樓猩猩似的坐在前座,怎麼看都像有人欠了錢沒有還他,駕著警車在猛趕路。
前面有個叉路,標示去二十九棕櫚樹。我們就從這裡轉進去。我告訴善樓。
他沒有表示聽到我的話了,但是到了標示就轉向左,我們開始爬山進入摩洛各山谷,直達猶卡。
前面一條下坡路左轉。我告訴他:慢慢開讓我認路。
要在黑夜裡找那條小泥路真是件難事。我知道要是錯過了或找不到,那副司法官會以為我故意擺烏龍。善樓會相信他,不會相信我。
我集中全力注意交叉路,把我上臂靠在前座椅背上,把上身前傾,以便有更好的視野。
芬達把自己向我滑過來一點,抓住我右手,有時擠我一下,好像如此可以使自己安心一點,再得到些保障。
還算運氣好,雖是在黑夜,但我能記得上次走錯的叉路,不致走錯,而且能在車燈光下找到那條車轍很多、可上行到無人木屋的小道。
在這裡轉彎。我告訴善樓。
他把車轉進,車燈照到了斜倚在木屋上的門,和門上用帆布做的補釘。
用車燈照亮屋子後面。我告訴他:照亮一堆小小的隆起就可以了不是,太靠南了。退後一點再向北照一點。好!就是它!太靠前了,退一點點。可以了,我們出去。
我從車裡出來,其他人都跟我離開汽車,我帶路走向木製的井蓋。
先要把這個抬起來。我說。
善樓一聲不吭彎下腰去,用他的大手抓住木板的一角,向上一抬,把木板向後面拉一點,又放回地上。
小心別摔了下去。我警告他。
善樓蹲在那裡,從打開的部分洞口,望向黑暗的井底,什麼也看不到。他說:幫個忙,吉利。既然來了,我要把這件事弄弄清楚。
我們把這塊蓋板完全扳離那個洞口。
請你給我那把手電筒。善樓說。
吉利把手電筒交給他,善樓問我:你看到什麼?
我看到的就是你看到的呀。我告訴他。
副司法官把身子蹲得很低,向下用力看,一面在想著,伸手下去試試木梯橫檔的堅固程度。
我來下去。他說。
好,善樓說:在你的郡裡。
副司法官小心地手腳並用,一寸一寸慢慢移動,每一步都先試木梯的承受量,把帽沿壓得很低,使上面的強光不照到他向下看的眼睛,善樓替他拿著手電筒向下照。
善樓向我說:唐諾,我要你負責看管小姐。你給我緊緊看牢,溜掉要你負責。
你想我能做什麼?冷芬達說:逃進沙漠去?
怎麼不會?善樓問。
我們看著副司法官一步一步向下爬,對木梯越來越有信心之後,速度也就越來越快。
他口袋裡也有一支小的手電筒。到了底下,我們可以看到他用手電筒四處照著。
我要那把鏟子。他向上叫著。
來囉。善樓說。
他把鏟子繫在一條輕便的童軍繩上,向下縋。
我們聽到吉利說:好了。
繩子空著被拉上來,聽到下面鐵鏟刮石頭的聲音,而後一陣靜寂,突然吉利叫道:我要上來了,警官。
下面有什麼?善樓叫道。
上來告訴你。吉利說。
警官握住手電筒。大家看到副司法官爬上來,善樓伸一隻手到他肋下,幫他爬出洞口。
跟我來。吉利對宓警官說。
兩個人走到我們聽不到他們說話的地方,停下來談了一分半鐘,善樓走了回來。
吉利要留在這裡,他說:我們都回猶卡。
為什麼?冷芬達說: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善樓說,帶我們走向汽車。我們三個都坐前座。他說。突然他轉向我:好,小不點,你贏了。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握手時的熱誠,看得出內心的緊張已解除。
我們開車進了猶卡。入夜的猶卡街上根本沒有人,我們找到一個電話亭,宓警官打了兩通電話。
他打完電話,我告訴他我也想打兩個電話。
他沒有反對。
我打電話給幫過我忙,在巴林的記者。你可以打電話叫聖般納地諾報館立即死盯行政司法長官辦公室。我告訴他:你自己立即到猶卡來,把眼睛放大,鼻子拉長點,一定有獨家新聞。
哪一方面的?他問。
會十分轟動的。
值得那麼晚跑一趟?
跑一百趟也划得來。我告訴他:不要忘了先打個電話,叫聖般納地諾報社死盯行政司法長官辦公室。
我掛上電話,又接通大德大飯店。
高勞頓在他房裡,我說:是賴唐諾。我找到韋太太了。
你在哪裡,賴?他問。
我目前在一個叫猶卡的地方。
你在那裡搞什麼鬼?
是找到的最近有電話的地方呀。
你說你找到韋太太了?
是的。
在哪裡?
我說:你應該知道福阿侖在猶卡西面有塊地吧?
知道又如何?
她在那裡。
在那鬼地方!
是的。
唐諾,你要知道,高勞頓說:我不是小孩子,從今天下午開始,這個女人就跟你在一起,什麼意思把她帶到那鬼地方,說你找到她了?
你到了這裡,我再告訴你不遲。
我反正今晚是不會開車走這條路的。
隨便你,我告訴他:我已盡我的責任,我已經告訴你她在哪裡了。
豈有此理!他說:我給你簽好那張字條後,本來在二十分鐘內你就可以把她帶到我旅社來的。你
你要吵架嗎?我問他:還是你要看看韋太太?
我要見她。
那就到這裡來。我告訴他,把電話掛了。
我走回車上,善樓和芬達正在講話。
現在幹什麼?我問。
我們吃飯。他說。
有家餐廳還有營業,我們用了他們還不錯的牛排和炸薯條,善樓喝了三杯咖啡,很少講話,冷芬達心裡很怕,不過猛向善樓上勁,看起來像在勾引一台冰箱。
我們開回那塊地產。善樓把車停住,關掉車頭燈,熄火,吉利用快沒電的手電筒照向我們走過來。
一切都辦好了?他問。
辦好了。善樓說:你用車吧,可以去猶卡,吃點東西,最好多喝三杯咖啡,那些人到的時候,你可以帶他們來。
吉利說:好的,這渾帳手電筒快沒電了。
沒關係,在猶卡我又買了支手電筒,另外還買了電池。
吉利拿了車鑰匙,開車離開。
我找到一棵枯死的約書亞棕櫚樹幹,又收集了些乾的山艾樹,起了個營火。
我們三個人坐在營火旁,是一個不大協調的組合,營火融融,照出明滅不定的影子,照著善樓石膏一樣的臉上,他深思著,一動不動,一聲不出,也照在稍稍躲後,滿面焦慮的冷芬達臉上,她無往不利的性感利器,今天可真踢到鐵板了。
她一再改變姿態,三個人各個佔營火為中心的一點,像是一個三角形,芬達利用她那一邊側向躺下,臉向著火,手肘支著沙漠地,頭靠著手掌,展示她的曲線,爭取同情。
善樓就是不看她。她又扭,又轉動,不時還看到一些絲襪以上的腿肉,每次她確定有人看到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大腿後,她絕不忘記故意正經地把裙子向下拉一拉。
要不是今天場合特殊,否則真比營火熱得多。
她三番兩次哀憐地向我看看,我同情地向她笑笑,鼓勵她一下,但是沒有進一步表示,只有我一個人,大部分時間不在營火圈子裡,我忙著在撿草根作燃料。
星星在夜空穩定地閃亮,營火因為燃料不足,現在只能維持數尺之內是溫暖的,氣溫驟降的沙漠使我們感受得到寒氣正自四面迫進。
過了一陣之後,我們冷得坐不住了,必須站起來活動活動,開始的時候我們背向營火,然後面向營火,我不斷跑出找更多可燒的東西。
沙漠之外來了車頭燈亮火,四輛車一條線接近,車子開上小丘,落下土坑,使車燈忽現忽滅,不過都在接近。
最前行的車開進了地產,是吉利駕宓警官的車在帶隊。
來的都是這一行的老手,一盞聚光燈首先架起,是自帶發電機的,井口上馬上架起了三腳架,一組滑車固定到架上,再放上去的是樣子像船,前面有寬綑索的擔架。
我還是不停地在撿營火用燃料。
一輛新聞報導車快速跳動著開進來,一個照相師抱了架相機,自車上跳下,見了人和東西就一閃一閃地照,我在巴林見到的新聞同業走過來,和我握手。
有人已吊下井去,我們能聽到聲音和大聲的命令,不久滑車開始作用,大家在從井中拖東西上來。
一會兒,像船的擔架上來了,驗屍官蹲下,彎身檢查,有人拿來一條白被單。
我看看手錶,正好是午夜,整個現場作業井然有序,外人根本不知到底有多少事必須常規去做,但是這些老手不會漏掉一件,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消耗。
我又看到一下閃光,遠遠的,是個車頭燈,落下土坑的時候完全看不見亮光,爬升起來時可以看到前進速度很快,是向這個方向來的另一輛車。
善樓說:好了,小不點兒,這裡沒有我們的事了。
再等一下下,我告訴他:暫時別走,我要一個證人。
證明什麼?他問我。
證明馬上要發生的事。我告訴他。
遠處的車快速地接近,當駕駛的人看到目標附近那麼多亮光、人影、騷動,他更猛力加油,拐進地產,引起一陣沙土自地上揚起,車子一下停住,車燈一熄,我看到高勞頓巨大的身軀自車中僵硬地爬出來。
我向前去迎接他。
怎麼回事,賴?他忿忿不平地問。
我說:沒什麼,我找到了韋太太,如此而已。
他向我身邊過去,見到一堆人在整理繩索,拆除三腳架,然後他眼睛一亮,看到了冷芬達。
他邁開大步,走到她面前。
呀,小姐,你好嗎?他說:我一看你就認識,我在報上見過你的照片。
芬達終於找到了注意她存在的人了,焦慮的心情稍有寄託,微笑地說:真的呀,太好了。兩隻眼睛無邪地搧了兩下。
高先生,你認錯人了。我說。
你什麼意思?他自肩部回頭問我。
我說:她不是韋太太,是冷芬達小姐。
他四周看看,說道:這裡只有一個女人呀。
我指向白被單覆蓋的擔架。不止一個,我說:這裡是馬亦鳳,有一段時間是韋太太。
我走過去兩步,在任何人想到要阻止我之前,一下把白被單拉開。
井下乾燥寒冷的環境,使屍體腐化進行得極慢,即使如此,一絲不掛的屍體還是全身鼓脹了起來。高勞頓一眼看到死亡變形的臉部,掙扎兩步走到黑暗沙漠的一側,我們聽得到他強烈不適的聲音。
我讓他去嘔吐。
善樓走到我身旁,他問我:韋君來哪裡去了?
我把雙肩一聳,雙手向外一攤。
過來。
我跟他走向芬達。
姓韋的在哪裡?他問。
芬達搖搖頭。
不要再向我搖頭。善樓說:我馬上可以把你關起來,而且不是違警名義,你是謀殺案幫兇,韋君來在哪裡?
我發誓,她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介紹所的一個股東,也許駱華克經理可能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最後見到他是哪一天?
兩兩天之前,他告訴我該怎麼做,又給了我一把鑰匙。
我告訴善樓:我想我們有辦法找他。
什麼辦法?
來,我告訴他:我來告訴你。
高勞頓正顛顛躓躓地走向他的汽車,我把善樓帶到他車旁,高勞頓打開車門,摸索進手套箱,拿出一小瓶酒,湊到嘴上,喝了一大口。
你不必太急,明天到我辦公室來結帳好了。我說。
他用手背把嘴擦一下,把瓶蓋轉回酒瓶,說道:什麼帳?
給你找馬亦鳳呀。
他看向我,好像我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
你這個大騙子,我又不能和死人做生意。他叫道。
依協定條件,你沒有要求一定要活的才算呀,是你要取笑我,我也告訴過你笑死算了,你笑你的,笑多久都可以,只是明天早上請你九點鐘,帶著支票簿,辦公室見。
我會帶我律師來的!他咆哮道。
要找好一點的。我告訴他:你會需要個好一點的。
你放心,他說:我會找個好一點的,再說,和我律師談過之後,你就知道,你不見得聰明了。
好了,小不點,我們走吧。善樓說:我們把那小妹子帶走,你可以將來再和他辯論。
回程時,我們是先走的,善樓把車內暖氣開到最大,他說:我連骨髓都結了冰了。
我們可以在巴林喝點咖啡。我告訴他。
善樓點點頭,沒有開口。
芬達靠著我,把自己蜷曲起來,用手摸到我手,握住不放。
我們在巴林喝了咖啡,善樓說:小不點兒,怎麼找韋君來?
我看看芬達,搖搖頭。
好,善樓說:我送你們回去。
我們走到路邊,善樓把女郎讓進車裡,突然轉身向我,同時把車門推上。
怎麼找韋君來,賴?
我說:他有一個牙醫生弟弟,名字叫韋嘉棟,韋君來經常會和他弟弟聯絡的。
善樓看看我,笑容慢慢爬上他的臉。我們還等什麼?他說。
我們進入汽車,善樓把腳踏在油門上,讓速度錶指針保持在七十哩上。
你會送我回家嗎?冷芬達用她最誘人的聲音說。
當然,當然,善樓露齒笑道:要看家在哪裡。
她把公寓地址給了他。
我還先要和幾個人談一談。善樓說。
不會是記者吧?她問。
老天,絕對不是,不是。善樓告訴她說:是個女人,一個非常好的女人。
叫什麼名字?冷芬達問。
善樓說:你只要叫她牢頭姐就可以了,不必稱名道姓客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