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薇薇自己應聲來開門,她把門打開一條縫,看出來,看到了宓警官,喔。警官。你好。她說:老天,我正在穿衣服喔,唐諾也來了。事情都解決了嗎?
我們想進去和你談談。善樓說。
我我抱歉,我現在的樣子見不得人。我正在穿衣服。
穿件罩袍好了。善樓說。
我有穿罩袍呀!
那有什麼關係?善樓說:開門。我們只要幾分鐘。
我還是覺得不能見人。
我們不是來選美的。善樓說:我們是來辦謀殺案的。
她噘起嘴來說:漂亮的男人來看我的時候,我希望我完全打扮好了,看起來也漂漂亮亮的。既然你們就進來吧。
她打開門,我們進去。
宓警官用他那濕兮兮的雪茄,指向一張椅子。你坐這裡。他說:我們一分鐘就好了。
她坐下來,穿在她身上又輕又滑的人造絲袍,從她一隻大腿上滑下來。她做了一個無奈的手勢,用兩根手指把落下去的袍襬,拉回腿上來,蓋住她的大腿。
現在懂我的意思了嗎?她問。
什麼?善樓問。
我說我沒有穿好衣服。她說。
不懂。善樓說。
她想說什麼,看看我,笑笑說:唐諾懂得。
好吧,善樓說:我們廢話少說,我要知道車禍的事。
老天!怎麼又來了?我說過幾十次了。
什麼時間發生的?
你聽清楚了。她說:我對時間不能太確定。她把眼睛望下看,用左手的大拇指摸著右手的大拇指,接下去說:是下午,應該是我真的說不上來。我一直在想那天做了些什麼事。我就是想不起確切的時間來。你看,警官,我真的嚇了一大跳,而且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我已經真正受傷了。我開始開車回我的公寓。進了門,不知什麼時候完全昏倒了。醒回來的時候,我在公寓裡,但什麼也記不起來當然,我馬上知道我一定受了傷,而且不輕。不過我沒有想到會嚴重到至於昏倒,我還認為是太緊張的關係。
善樓說:戴小姐,我對你開門見山問一句,希望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有沒有車禍?
有沒有車禍?她重複他的問題:你什麼意思?當然有車禍。
我只要知道,賀卡德有沒有真的撞了你的車,還是謊報一個車禍,為了別的事情?
為了別的事?你什麼意思?
善樓說:我們有證據顯示賀卡德涉嫌撞死人脫逃,他的車頭撞壞了。我們懷疑你和賀卡德串通好,由他把你的車在別的地方故意在車尾上撞一下。他可以逃掉撞人脫逃的刑責,你可以向保險公司聲請保險費
你在亂扯什麼呀?車禍的確像我講過的發生過。我絕對不會為保險費去欺騙保險公司,在賀先生把車撞到我車之前,我也根本沒有見過他。第一次看到他名字,是我們交換看駕照的時候。
善樓看看我,問道:你有什麼問題嗎?小不點。
我說:戴小姐,你向保險公司聲請給付,聲請書是什麼人給你寫的?
她從頭到腳掃了我一眼,突然改變了她的態度,這和這件車禍,或其他任何事沒有關係。她說:尤其和你無關,賴先生。
我說:我再問你另外一個問題。你以前有過另外一次車禍的經驗嗎?
她看向宓警官,說道:我有義務要坐在這裡乖乖回答這些問題嗎?你不是說你要調查謀殺案嗎?我以前有過一千次車禍,又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他只是問問而已呀。善樓說。
我也只是回答而已。她說:這和他沒有半點關係,警官,我想我不能整個下午不穿衣服來回答你們這些傻問題。我今天還有約會,我要開始穿衣服。我要使自己出去的時候能漂漂亮亮。
善樓說:我們不是對你有任何不滿。但是你知道,一旦和謀殺案扯上關係,就很難脫手。這樣好了。我只問一個問題,你有沒有請私家偵探替你辦事?
老天!沒有。
替你跟蹤盧騋夢,那統一保險公司的職員?
沒有,我告訴你。沒有,沒有。沒有!一千次沒有!我沒有請任何私家偵探。現在你們兩位能不能請了?
電話鈴響。
她走向電話,把電話拿起回話,沒有去抓住罩袍,罩袍分開,她裡面只有內衣。
善樓看看她,又看向我,他說:你還有問題問她嗎?
當然,我說:你根本還沒有試一試哩。你以為要別人招供那麼容易?你幾時見過這樣輕描淡寫一問,別人就會老實對你說,他是和人串通好來騙保險公司的?尤其現在這案子變成謀殺案了。你以前問案有過那麼容易的嗎?
善樓說:這件案子裡有些東西我看起來不太像真的。我不喜歡,我們冒險太大。
戴薇薇說:警官,這個電話是給你的,是交通組的安組長。他說要你立即聽電話,是十分重要的大事。
善樓走過去,拿起電話,把雪茄轉到嘴巴的另一面,說道:是宓善樓請講。
他靜聽了一陣,然後說:真的?有這種事?
對方又餵過來很多的資料。
戴薇薇看向我,瞄了我一陣,裝出一些笑容說:我希望你會沒有事,唐諾。
她扭動一下,改變坐姿,又一次罩袍自大腿褪下。她嫻雅地把它拉回去,嘴裡說道:我非常同情你,假如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合法的事
宓警官把話機摔回電話上,對我說:好了,小不點,我們走。
我說:我還有些問題
我們走!
善樓轉身向戴薇薇說:我實在抱歉我們這樣闖進來打擾你,戴小姐。但是,我們時間有限,而且這是件重要的事,我們只希望你能接受我們的道歉。
沒有關係,警官。她說:隨時歡迎,下次你們來,假如我不像今天這樣完全沒有穿衣服,我會請你們一起喝點酒。
我說:我還要問一、兩個問題,我
宓善樓抓住我的手臂,毫不給機會地把我推向門口。
她看我們走出門,做出一個笑容,把門關上。
你和你的狗屎推理。善樓說。
又發生什麼事了?我問。
我告訴過你那小鬍子的事。善樓說:渾蛋的小鬍子!假使我有小鬍子的話,我在進汽車之前一定把它剃得乾乾淨淨,即使一定要用電鋸來鋸,我都鋸掉它。
你又發什麼神經了?我問。
認錯人了。
誰認錯人了?
那個曲太太。
她怎麼啦?
安組長早就告訴我,對那件撞死人脫逃的車禍,他自己有了個相當可靠的線索。你記得嗎?他說目前尚不願把事情弄穿,是因為他不願在一切成熟之前打草驚蛇了。但是經我們今天一攪和,曲太太這樣一指認,安組長認為應該把這件事做個結束,所以他就和嫌犯攤牌。你猜怎麼著?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激動地說:是你在講故事。
告訴你沒關係,小不點。善樓說:撞死那兩個人的汽車根本不是賀卡德在開的車。是一個姓溫的,在開一輛新型的別克車,開車前在一個聚會灌了不少雞尾酒。他的車撞壞不多,他以為別人找不到他,所以他穩到。要不是今天我們弄出賀卡德來,可能安組長要再收集些資料才敢直接去他那裡。但是今天這樣一來,安組長就親自去攤牌了。
結果怎麼樣?我問。
他招了!善樓說:什麼都招了。他說他的良心啃嚙他已經很久,所以安組長才一開口,他就什麼都招了。姓溫的傢伙哭得像小孩,說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做這種事,說這件事對他家庭影會多大,說他自己上車前不知道自己多醉。說他是懦夫,沒敢面對現實,反正一大堆的話。
和賀卡德長得像不像?我問。
相當的像。善樓說:兩個人都是大個子,都有小鬍子。這傢伙戴德州帽,穿斜紋布料上衣這就是你的鬼推理,害我上天入地的窮忙一陣子。
唐諾,你這鬼東西小不點,如果你吃飽了飯只管你自己的事,讓我們警察依照我們的常規來做調查工作,你可以替自己省掉不少麻煩。我也可以消化好一點,不要跟著你瞎起勁。
走吧,你還是早點跟我回總局去吧!
我能不能再給你一個建議?
不行,善樓又冷又硬地說:我對你和你的推理已經一點興趣也沒有了。你是這件謀殺案的主要嫌犯。你現在跟我回總局,假如地方檢察官同意,你就關進看守所,再有多少嘴,也沒有辦法把你自己說出來。
我說:我不知道飛天私家偵探社給你什麼好處,但是我總會查出來的。逢年過節給你送禮?
你在說什麼?善樓生氣地問。
我說:飛天偵探社不是也混在這件案子裡嗎?而你置之不理,故意放他們一馬。假如柯賴二氏像他們那樣,你還不是火冒三丈。早就
喔!不要談了,你這個人有搗亂狂。他說。
也許我是,我告訴他:但是有一點非常明顯,飛天偵探社也在調查賀卡德的車禍。天知道他們調查出什麼,當然他們不會拿起電話向你報告。
你儘管依你的意思,給他們方便。下次,我們有什麼消息,你休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一點點
善樓又恨又氣地咬著他的雪茄煙尾,過了一陣,他說道:小不點,你有沒有想到過,對你而言,再也沒有下次了?在四十八小時之內,你會被起訴謀殺罪,你想從這種情況掙扎出來,真是談何容易。
我承認這件案子有不少地方目前看來有點對不上頭,然則在開庭之前我們會把各種證據兜攏起來。以我個人言來,我不認為你殺死賀卡德。但是你的確把自己的頭伸出去太多。而且我不相信陪審團會相信你幹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事,不是為了自己私利,單純為辦案。
善樓想了一會,又對我說:講的都是事實,希望你不介意。
我說:我無所謂,只要你記住一件事,飛天偵探社也在調查這件車禍,但是你沒有理會他們。
你老提這一點,到底有什麼花樣?
我給過你警告,我說:我要在庭上答辯的時候,我另外會給你書面的資料,一點也不會保留。
換句話說,你要提出來我並沒有好,沒關係,我燒的是市政府的汽油。你想去一次飛天偵探社,我們就去一次飛天偵探社。省得你嘰哩咕嚕沒個完。
我舒服地靠向車座,輕巧地說:我也正想看看,你對別的私家偵探社客氣到什麼程度。
你會看到的。他獰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