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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十八、陳望道脫黨又重新入黨

紅色的起點 葉永烈 2833 2023-02-05
  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日,上海高幹醫院華東醫院裡,正在供應晚餐。晚餐是可口的餛飩。一位八十七歲高齡的瘦弱病人才吃了一個餛飩,便吐了出來。他搖搖頭,輕聲對守在床前的曾是他的研究生的陳光磊說道:我吃不下。   他躺了下來。護士走進來收拾碗盤。當護士離去時,他忽地伸出手來輕輕揮動,仿佛向她致謝、告別這是他入院後從未有過的動作。   就從這個晚上開始,他的病情惡化了,再也說不出話來。醫院的大夫、護士日夜輪流看護著他   他便是當年《共產黨宣言》第一本中譯本的譯者陳望道,中國共產黨最早的黨員之一。   陳望道曾與陳獨秀有過密切的合作。陳獨秀一九二○年底去廣州時,委託陳望道主持上海《新青年》的編輯工作。然而,沒多久,陳望道與陳獨秀之間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其中的緣由,如同鄧明以的《陳望道》一文所寫的那樣:

  正當陳望道等積極參與籌備召開黨的一大之時,為審批組織活動經費一事,陳獨秀和李漢俊發生了爭執。據李達回憶說:李漢俊寫信給陳獨秀,要他囑咐新青年書社墊點經費出來,他覆信沒有答應,因此李漢俊和陳獨秀鬧起意見來。不料這一爭執竟牽連到陳望道身上。陳獨秀曾蠻橫地到處散發書信,誣稱李漢俊和陳望道要奪他的權。如尚在日本留學的施存統,在接到陳獨秀的信後,信以為真,竟然為此感到疾首痛心。於是便給李漢俊寫了一封措辭十分激烈的譴責信,把李、陳二人大罵了一通。陳望道見到施的這封來信頓時火冒千丈,認為陳獨秀此舉實在太卑鄙了(引者注:陳望道一九五一年寫的思想小結)。於是他堅持要求陳獨秀對事實予以澄清,並向他公開道歉。但陳獨秀不肯這樣做。陳望道一氣之下,就表示今後不願再接受陳獨秀家長式的統治,提出脫離組織的請求,並因此而未去出席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陳望道雖然沒有出席黨的一大,但當時也沒有脫離黨的組織。

  一九二一年十一月,上海成立中國共產黨上海地方委員會,陳望道擔任第一任書記(又稱委員長)。   但是,陳望道仍不滿於陳獨秀家長式作風,再度要求退出中國共產黨。中國共產黨曾派茅盾勸說當時要求退黨的邵力子、沈玄廬、陳望道三人。   茅盾回憶道:   黨組織又決定派我去向陳望道、邵力子解釋,請他們不要出黨。結果,邵力子同意,陳望道不願。他對我說:你和我多年交情,你知道我的為人。我既然反對陳獨秀的家長作風而要退黨,現在陳獨秀的家長作風依然如故,我如何又取消退黨呢?我信仰共產主義終身不變,願為共產主義事業貢獻我的力量,我在黨外為黨效勞,也許比在黨內更方便。   從此,陳望道脫離了中國共產黨。

  陳望道投身於教育事業、文化事業和學術研究。他擔任中國共產黨創辦的上海大學中文系主任。一九二七年後,任復旦大學中文系主任。他參加左翼文化運動,與魯迅有著密切交往。一九三四年九月他在魯迅支持下,創辦進步刊物《太白》。他從事修辭學研究,於一九三二年出版了開山之作《修辭學發凡》。   解放後,陳望道被任命為復旦大學校長。他以民主人士的身份,出現於各種社會活動之中。   他擔任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副主席兼上海市委員會主任委員。一九六○年冬起,他擔任修訂《辭海》的總主編。   陳望道畢竟是中國共產黨最早的黨員之一,總希望有朝一日回到中國共產黨。特別是一九五六年元旦,毛澤東在上海會見了他這位老朋友,談起往事,更使他強烈地希望重返中國共產黨。

  陳望道向中國共產黨上海市委透露了自己的要求。   陳望道的身份、資歷非同一般中國共產黨黨員。他要求重新入黨,不是中國共產黨上海市委所能決定的。   中國復旦大學黨委逐級向上請示,最後把報告送到了中國共產黨中央主席毛澤東那裡。   毛澤東主席了解陳望道的歷史和為人。他說:陳望道什麼時候想回到黨內,就什麼時候回來。不必寫自傳,不必討論。可以不公開身份。(這是毛澤東原話的大意。據陳光磊一九九○年三月十八日與筆者談話時,回憶陳望道生前曾告訴他毛澤東的這一段話。)   就這樣,陳望道於一九五七年六月,由中國共產黨中央直接吸收為中國共產黨黨員。   陳望道重新入黨之後,沒有公開中國共產黨黨員身份,仍以非中國共產黨人士的面目參與社會活動。直至一九七三年八月,他作為中國共產黨十大代表出席會議,他的名字出現於代表名單之中,人們才驚訝地得知他是中國共產黨黨員。

  文革之初,陳望道在復旦大學曾遭到大字報的猛烈攻擊,說他執行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等等。北京大學校長陸平蒙塵,他作為復旦大學校長亦受重炮猛轟。   陳望道的體質頗好。他自幼練過武功,據云,徒手可對付三四個未曾學過武術的人,有一根棍子則可對付十來個人。陳光磊是他在解放後招收的第一個研究生。據陳光磊回憶,陳望道曾叮囑過他:我睡著時,有急事,你只可喊我,不可用手拉我。原來,他睡覺時,總是雙手握拳於胸前,誰拉他一下,他會條件反射,那拳頭就會在睡夢中出擊!   往常,他若不慎跌跤,用一隻手輕輕一撐,便會一躍站正,然而,一九六八年,有一天參加抗大清隊學習班(抗大清隊學習班,指用延安抗日軍政大學那種精神、作風去清理階級隊伍),他在復旦大學教學樓前滑倒而起不來,便歎道:功散了,體力大不如前了!

  文革的衝擊,加上夫人蔡葵在一九六四年患腦瘤故世,這兩樁事使陳望道老態驟增,頭髮稀疏,精神大不如前。所幸中國共產黨中央通知上海要保護陳望道,這才使他免受那些批鬥。他在極度的孤寂之中,仍堅持研究修辭學。他的臥室裡堆滿了書。他日坐書城,埋頭學問。兒子陳振新和兒媳朱良玉照料著他的生活。   他家在二樓。樓下便是語言研究室。他的學生們,也細心照看著他。   陳望道年輕時,性格異常急躁,雅號紅頭火柴。歷經磨難,他變成了黑頭火柴,變得安全起來。人們尊稱他為陳望老,雅號城隍佬。   老人怕跌。自從他功散了之後,他在家中又跌了一次。晚年,他不得不三天兩頭住進醫院。但是,他的頭腦仍很清楚,思維很有條理,仍能清楚地與人談話。

  自從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日晚病危之後,他變得氣短、氣急,不能言語。經過醫生搶救,呼吸一度恢復正常,雙眼能夠睜開,見到前來看望的熟人尚能頷首致意。   畢竟已是八十七歲高齡。正常的呼吸維持不了多久,又轉急了。   醫生們全力搶救,給他進行人工呼吸。   搶救進行了一個多星期。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九日凌晨四時,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一九八○年一月二十三日,中國共產黨上海市委為陳望道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他的骨灰盒上覆蓋著中國共產黨黨旗。   他去世之後,他的遺著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分四卷出版《陳望道文集》。其中第四卷為譯著及有關翻譯的文章。他的《共產黨宣言》中譯本收入了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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