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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一個慷慨的男人

窗上人影 喬治.西默農 6768 2023-02-05
  一連串意外造成了一個可笑的誤會。這個少婦一看到屍體便猛然轉身,發現了站在門框裡的梅格雷的高大的身影。她不由自主地把兩個形象連繫起來了:一方面是死人,另一方面是凶手。   她頓時瞪大眼睛,縮攏身子,手提包掉落在地,張開嘴巴呼救。   梅格雷來不及細說,他伸出胳膊抓住她,並用手捂住她的嘴。   噓!您搞錯了我是警察局的   這個女人有點兒神經質,她一時還弄不清這幾句話的意思,她拼命掙扎,想咬梅格雷,還用腳後跟踢他。   絲綢撕裂的聲音:是連衣裙的背帶。   她終於平靜下來了。梅格雷重複著說:別叫我是警察局的,沒有必要鬧得把整幢房子的人都引來   這件凶殺案的特點就在於這種罕見的靜謐。

  這種平靜,屍體周圍的二十八個房客始終在過著和平時一樣寧靜的生活。   少婦整理自己被弄亂的衣衫。   您是他的情婦嗎?   一道惱怒的目光射向梅格雷,同時她在尋找一枚別針,把斷了的背帶連起來。   今晚您和他有約會嗎?   八點鐘在俱樂部我們原來要在那兒吃晚飯,隨後上劇場   到了八點鐘不見他去,您沒有打電話給他嗎?   打了!但是電話公司告訴我說,他的電話沒有擱上。   他們兩人同時看了看辦公桌上的電話機。電話聽筒擱在一邊,大概是這個人往前倒下時碰落的。   院子裡響起了腳步聲。這天晚上,院子裡任何微小的聲音都像在一口鐘裡那樣嗡嗡發響。   女門房不願看到屍體,她在門口叫道:探長先生分局的人來了

  她不喜歡分局裡那些人。一共來了四五個人,他們毫無顧忌地高聲喧嘩。有一個在講一件趣聞,另外一個剛一進來便問:屍體在哪兒?   分局長不在,由他的祕書代替,梅格雷感到很高興,因為他可以自由地發號施令了。   讓您那些人留在外面,我在等檢察院的人。最好先別讓房客們知道   祕書在辦公室裡查看,梅格雷又回頭問那個少婦:您叫什麼名字?   尼娜尼娜.莫瓦娜爾,不過大家都叫我尼娜   您認識庫歇已經很久了嗎?   也許有半年了   用不到向她多提問題,只要好好觀察她就夠了。她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姑娘,涉世不深。她的衣服都是名牌貨,可是她的化妝方式,拿手提包和手套的姿態,打量別人時那種挑釁性的目光,都說明她是長期生活在音樂廳後臺的。

  是舞女嗎?   我原來在藍色磨坊工作   現在呢?   我跟他在一起   她還沒有來得及哭。所有的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她對現實情況還沒有一個清楚的概念。   他和您一起生活嗎?   不完全是,因為他已經結婚了不過,總之   您的地址   畢卡爾大街畢卡爾旅館   分局祕書發表他的看法說:無論如何不能說是搶劫!   為什麼?   請看!保險箱在他身後,沒有鎖上,可是死者的後背緊靠著保險箱,沒法開門!   尼娜從手提包裡掏出一塊小手帕,擦著鼻子。   沒多久,氣氛變了。外面傳來汽車剎車的聲音,院子裡響起了腳步聲和說話聲。隨後是握手、提問、熱烈的討論。檢察院的人來了。法醫檢查屍體,攝影師安置攝影器材。

  對梅格雷來說,這是一個不舒服的時刻。講了幾句不得不講的話以後,他便走進院子,雙手插在口袋裡,點燃菸斗,在黑暗中,他遇到了一個人,那是女門房。她不願讓那些陌生人在她的房子裡到處亂鑽,而對他們所做的事情不聞不問。   怎樣稱呼您?梅格雷客客氣氣地問她。   布爾西埃太太那幾位先生要留在這兒很久嗎?瞧!聖馬克太太房間裡的燈滅了,大概要睡著了,可憐的   在察看整幢房子的時候,探長發現另外有一處燈光,一條奶油色的窗簾,窗簾後面有一個女人的影子。她像女門房一樣,也是個小個子,很瘦,聽不到她的聲音,可是一望而知,她正在發脾氣。有時候,她直挺挺地對著一個在院子裡望不見的人,突然她揮著胳膊向前走了幾步,開始講話。

  這是誰?   馬丁太太您剛才看到回來的那個人是她的丈夫您知道,就是那個把垃圾筐拿上去的那個人登記局的公務員   他們經常吵架嗎?   他們並不吵架只有她一個人在吼叫男的根本不敢反口!   辦公室裡有十來個人在忙著,梅格雷不時地向他們瞧上一眼。預審法官走到門口來呼喚女門房。   除了庫歇先生,這裡的事由誰負責?   經理菲利普先生,他住得不遠。在聖路易島上   他有電話嗎?   當然有   聽到辦公室裡有人在打電話。樓上,窗簾上馬丁太太的影子不見了。這時卻看到有一個不顯眼的人走下樓梯,悄悄地穿過院子,走到街上去了。梅格雷認出了馬丁先生的那頂圓帽子和他那件灰黃色大衣。   時間已經半夜。聽留聲機的年輕姑娘們也熄了燈。這幢大樓裡,除了樓下辦公室的燈以外,只有二樓聖馬丁家的客廳裡的燈還亮著;前大使和接生婆正在像醫院裡一般的氣氛中輕聲交談著。

  儘管時間已晚,菲利普先生來到時,還是穿得筆挺,棕色的山羊鬍子光溜溜的,手上戴著灰色的仿鹿皮手套。這個人四十歲上下,像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嚴肅的知識分子。   這個消息肯定使他感到奇怪,甚至使他吃驚。   可是,雖然他很激動,但這件事對他來說似乎並非完全出乎意料。   他嘆了一口氣說:像他這樣生活   什麼生活?   我永遠也不會說庫歇先生的壞話。再說,也沒有什麼壞話可以說。他完全有自由支配他的時間   等等!這兒的生意是不是庫歇先生親自經營的?   稍許管管。生意是他創辦的。可是一開始上了正軌以後,他就把所有的事交給我。以致有時候半個月見不到他一面。是啊,就說今天吧,我等他一直等到五點鐘。明天有一張票據到期,庫歇先生應該把這筆明天要付的錢帶來給我。大概三十萬法郎。到了五點鐘,我得走了,我把一份報告留在辦公桌上。

  這份報告在死者的手下找到了,是用打字機打的。這是一份一般性的報告:建議增加一名雇員,計劃在拉美國家做廣告,等等。   那麼這三十萬法郎應該在這兒嘍?梅格雷問。   在保險箱裡。您看,庫歇先生已經把保險箱打開了。只有他和我兩個人有保險箱的鑰匙,並知道這個祕密   可是,要打開保險箱,一定要先移開屍體,那就要等攝影師的工作結束。法醫做了口頭報告,庫歇胸口中彈,主動脈被打斷,當時就死了。凶手和被害者的距離大概在三米左右。還有,子彈口徑六.三五毫米,是當時常見的。   菲利普先生對法官作了些解釋:在孚日廣場只有我們的實臉室,就在這個辦公室後面   他打開一扇門。大家看到有一個玻璃頂棚的大廳,裡面排列著好幾千個試管;在另外一扇門後面,梅格雷彷彿聽到有聲音。

  這裡面是什麼?   是供試驗用的豚鼠。左面是打字員和雇員的辦公室我們在龐坦另外還有場地,向外寄發就是在那兒進行的,因為您大概知道,里維埃爾大夫發明的血清在全世界都享有盛名   是庫歇創建這個事業的嗎?   是的,里維埃爾大夫沒有錢。庫歇為他的研究提供了資金。十年以前,他搞了一個實驗室,沒有這個大   里維埃爾大夫始終和你們一起幹嗎?   五年以前,他因一次車禍身亡。   庫歇的屍體終於被移開了,保險箱門一打開,大家不由得一聲驚呼:箱子裡所有的錢都沒有了。只有幾張交易單據。   菲利普先生告訴大家說:不但有庫歇先生肯定要拿來的三十萬法郎,還有今天下午放進去的六萬法郎,那六萬法郎裹著橡皮圈,是我親手放進去的!

  死者的皮夾子裡一無所有!也就是說只有瑪德萊娜劇院的兩張有座位號碼的戲票,尼娜一看到便傷心地嗚咽起來。   這就是我們的票我們本來講好要一起去看戲的   現場調查結束,一片混亂。攝影師收起攝影機的笨重的折疊支架,法醫發現一個壁櫃裡有一個小水池,便到那兒去洗手。預審法官的書記員顯得疲憊不堪。   儘管這時候大家都是亂糟糟的,梅格雷卻利用了這幾分鐘時間把死者細細地觀察了一番。   那是一個胖胖的、很健壯的男子,個頭不高。像尼娜一樣,他似乎永遠也擺脫不了某種庸俗的氣質,儘管他的衣服剪裁合身,手指甲被精心修剪過,絲質內衣都是定做的。   他金黃色的頭髮已經開始脫落,變得比較稀疏。他的眼睛原來大概是藍色的,並帶有一些稚氣。

  一個慷慨的男人!梅格雷身後有人嘆氣說那是尼娜,她傷心地在哭。她不敢和似乎顯得比較嚴肅的法院人員搭話,而向梅格雷傾訴,我向您發誓,他是一個慷慨的男人!只要他知道我喜歡什麼東西而且不單單是對我!不論對誰都一樣!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像他這樣給小費的因此連我都要罵他我對他說,別人會把他當作冤大頭的可是他回答我說:那又怎麼樣呢?   探長神情嚴肅地問道:他平時很快活嗎?   當然快活可是他內心並不快活您懂我的意思嗎?這很難解釋他需要活動,需要做些事情如果他安靜下來,他就變得陰沉沉的,神情不安   他的妻子呢?   我看見過她一次,在遠處看見的我對她沒有什麼壞話可說   庫歇的家在哪兒?   在奧斯曼林蔭大道。可是大部分時間他都上默朗去,他在那兒有一幢別墅   梅格雷突然回過頭去,看到不敢走進來的女門房,她在向探長做手勢,臉上顯得非常痛苦。   喂他下來了   誰?   聖馬克先生,他大概聽到了樓下的聲音他來了像這樣一個日子您倒是想想看   前大使穿著睡衣,猶豫著是否再往前走來。   他看出是法院在搜查,而且還看到放著屍體的擔架在面前經過。   怎麼一回事?他向梅格雷說。   有一個人被槍殺了庫歇,血清公司的老板。探長感到他的對話者突然轉到了一個念頭,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樣,您認識他嗎?   不不過我曾經聽人講起過他   還有呢?   沒有了!我什麼也不知道幾點鐘,這件   這件凶殺案發生在八點到九點之間   聖馬克先生嘆了一口氣,捋了捋他銀灰色的頭髮,向梅格雷點點頭,便朝通向他房間的樓梯走去。   女門房始終離得遠遠的,她剛才過去和一個彎著腰在拱頂下走來走去的人講過話,她回來後,探長問她說:他是誰?   馬丁先生他正在尋找一隻遺失的手套我忘了告訴您,他不戴手套是從來不出門的,即使到五十米以外去買香菸也要戴手套。   這時候,馬丁先生正在繞著垃圾桶轉,他劃著了幾根防風火柴,最後還是回到樓上去了。   大家在院子裡握手告別,法院裡的人走了。預審法官和梅格雷談了幾句:您幹吧當然,您要把情況通知我   菲利普先生始終像時裝廣告上的人那樣衣冠楚楚,他向探長彎了彎腰說:您不再需要我了吧?   我明天去看您我想您在您的辦公室裡吧?   和平時一樣九時正   接下來的一剎那,突然變得很激動人心,雖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院子裡始終是黑糊糊的只有一盞燈,還有拱頂下面那個滿是塵垢的小燈泡。   大門外,一輛輛小汽車開始起動,在瀝青路上駛去,它們的大光燈一時間把孚日廣場上的樹木照得通明。   屍體搬走了。辦公室彷彿遭到了一場搶劫,沒有人想到要把電燈熄滅,實驗室裡燈火通明,好像在開夜工。   院子裡這時只剩下三個人,三個各不相同的人。一個小時以前他們三人互不認識,現在卻莫名其妙地聚集在一起了。更有甚者,他們就像在一次葬禮以後,其他無關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三個家屬。   這不過是梅格雷一瞬即逝的想法,這時候他正輪番地看著尼娜和女門房的倦容滿面的臉龐。   您把孩子送上床了嗎?   是的可是他們不睡!他們似乎已經感覺到了   布爾西埃太太有一個問題,有一個她幾乎感到羞恥的問題要提,可是,對她來說,這個問題又是至關重要的。   您是不是以為她的眼睛在院子裡掃了一圈,彷彿朝所有已經熄燈的窗子盯了一眼,以為是這座房子裡的人幹的?   這時候她又看了看拱頂,拱頂下這扇大門始終開著,一直要到晚上十一點才關,拱門溝通院子和大街,街上的任何陌生人都可以從這扇大門進來。   尼娜的姿勢很不自然,她不時地朝探長偷偷地瞥上一眼。   您的問題大概要到偵查結束才能回答,布爾西埃太太眼下,似乎只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那個搶三十六萬法郎的人不是殺他的人至少,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庫歇先生已經關上了他背後的保險箱順便問問,今天傍晚時,實驗室裡有燈光嗎?   等等我想是有的可是不像現在這麼亮庫歇先生在上廁所時大概開了一兩盞燈,廁所在房間盡頭   梅格雷走去把所有的燈都熄了,女門房待在門口,雖然這時候屍體已經運走,她還是有些怕。   回到院子裡,探長看到尼娜還在等他。他聽到頭頂上方有些聲音,那是一種玻璃上的摩擦聲。可是這時候所有的窗子都關著,所有的燈都熄滅了。   有一個人在活動,有一個人在某一個房間的黑暗中窺探著。   明天見,布爾西埃太太明天在辦公室開始工作時我會來的   我送您!我要去關大門   走到人行道上,尼娜看到街上沒有汽車,說道:我還以為您有車子呢。她猶豫著沒有離開他,眼睛瞧著地面又說道:您住在哪兒?   離這兒不遠,里夏爾︱勒努瓦大街。   地鐵已經沒有了吧?   我想是沒有了。   我想告訴您一些事情   我聽著。   她始終不敢正面看他。他們聽到身後女門房在插上門閂的聲音,隨後是她回門房去的腳步聲,廣場上空無一人。噴水池始終在噴水,市政府的大鐘敲響一點鐘。   您大概會覺得我是在說謊我不知道您會怎麼想我告訴您,雷蒙非常慷慨他簡直不知道金錢的價值我要什麼他就給我什麼您懂嗎?   怎麼樣呢?   這是很可笑的我盡量少向他開口我等待他自己想到再說,既然他總是和我在一起,我也不需要什麼了今天,我本來要和他一起吃晚飯的所以   就一文不名了?   甚至還不只如此!她說,真是太蠢了!我原來想今晚向他要錢的。今天中午我付掉了一筆錢   她很痛苦。她在暗暗打量梅格雷,準備一看到梅格雷微笑就把話縮回去。   我從來也沒有想到他會不來的我手提包裡還有些錢在俱樂部裡等他的時候我吃了些牡蠣,後來又吃了龍蝦我打了電話我是在來到這兒時才發現我那時只剩下付計程車的錢了   那麼在您家裡呢?   我住在旅館裡   我問您,您在別處有沒有留點兒錢?   她神經質地笑了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難道會預見到這樣的事嗎?即使我預先知道,我可能也不注意   梅格雷嘆了一口氣:跟我一起到博馬舍大街去,在這個時候只有在那兒才能找到計程車。您要去幹什麼呢?   不幹什麼我   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她只穿了一件綢襯衫。   他沒有留下遺囑嗎?   我怎麼知道,我您以為人們在一切順利的時候會想到這些事情嗎?雷蒙是一個慷慨的男人我   她一面走一面無聲地哭泣。探長把一張一百法郎的鈔票塞在她手裡,向一輛經過的計程車打了個招呼,隨後把手插在口袋裡咕嚕著說:明天見您剛才對我說的是畢卡爾旅館吧?   在他躺到床上時,梅格雷太太只是睜了一下眼睛,像說囈語似的咕嚕道:至少你晚飯已經吃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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