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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三章 消失的女人與死去的男人

十一字殺人 東野圭吾 14830 2023-02-05
  1     新里美由紀的公寓距離車站很近,建築物本身也還很新。她的家就位於這棟新公寓的五樓。   下了電梯之後,有幾扇面對走廊的門扉,不過我很快就知道她家是哪一扇門了。一看就知道是警方相關人士的男人們,煞有介事地在那兒進進出出。   當我走近她家的時候,一個看起來年紀比我小的制服警官馬上就靠到我身邊來,以嚴厲的口吻問我有何貴幹。   我也用不輸給他的清楚語氣說:我剛才打了電話過來,你們這裡的人說,如果方便的話,請我過來一趟,我才來的。對方聽完,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然後就進到屋子裡去了。   代替那個神氣巴拉的制服警官出來的,是一個輪廓很深的中年帥哥。他說他是搜查一課的田宮。從聲音來判斷,他應該就是方才接電話的那個人。田宮刑警把我帶到樓梯前面的空地。

     哦,寫推理小說?刑警好像很意外似的看著我的臉。目光中摻雜著些許好奇的感覺。那待會兒要進行的搜查,可不能讓您看笑話了。   由於我慘白著一張臉,而且沒有接任何話,所以他也恢復認真的表情,向我提問。   您和死者約好在今天下午兩點見面嗎?   是的。   不好意思,請問您和死者的關係是?   透過我的男朋友認識的朋友。   這不是謊話。   原來如此。刑警說完,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問一下那個人的名字。   他叫川津雅之,我回答道:自由作家。不過最近死掉了,也是被殺死的。   田宮刑警手上寫得飛快的筆忽地停了下來,然後活像打呵欠一般張大了嘴巴。   那個事件的?

  嗯。我點頭。   這樣子嗎田宮刑警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嚴肅,並且緊緊咬住下唇,深深地點了兩、三次頭。那麼今天妳們兩人的約會,也和那個事件有關是嗎?   不,其實不是。因為川津在工作上的資料全都轉讓到我這裡來了,我約她出來是想告訴她,如果有甚麼想要的東西可以告訴我。   我把來這裡之前就準備好的答案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資料啊   刑警皺著眉頭,在記事本上寫了一些東西。   除此之外,您和新里美由紀小姐有個人的交情嗎?   沒有,大概就是在川津的葬禮上碰過面而已。   今天的約會是由誰提出邀約的呢?   是我約她的。   這是甚麼時候的事呢?   昨天。我透過認識的編輯約她的。

  我把冬子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告訴刑警。   我知道了。那我接下來就和這個叫萩尾冬子的小姐對質看看吧。   那個請問一下,新里小姐是在甚麼時候被殺害的呢?   我看著田宮刑警五官分明的側臉問道。他稍微偏偏頭,然後回答我。   根據鑑識人員所說,好像是沒多久之前,大約只過了兩、三個小時吧!   是怎麼被殺害的呢?   頭部。   頭部?   後腦勺被青銅裝飾品重擊。您要看看現場嗎?   可以嗎?   這可是特別待遇哦!   鑑識人員和刑警忙碌地在屋內走動著。像是要填補他們留下來的空間一般,我跟在田宮刑警後面走了進去。   走進玄關之後,是一個大約十二疊榻榻米大小的客廳,客廳的對面放著一張床。客廳裡頭有一張玻璃製的茶几,茶几上方則擺著一隻茶杯。廚房位於屋子的角落,有幾個還沒清洗的碗盤堆積在水槽裡。

  眼前的光景,就像是時間在日常生活中,猛然停了下來似的。   發現屍體的人是新里小姐的女性朋友,好像時常過來玩。今天是因為看見玄關的大門沒關,就自己進來了。結果,就發現了倒臥在床上的新里小姐。那位女性友人因為驚嚇過度,直到現在還躺在床上。   真可憐,我喃喃自語道。      等我被刑警問完話後走出公寓的時候,外頭已經是日暮時分了。街上間距相同的路燈正照耀著通往車站的道路,我走在這條路上時,發現了路邊的電話亭,轉身走了進去。這個時間,冬子應該會待在家裡才對。   問出甚麼了嗎?   聽到我的聲音之後,她劈頭就丟過來這麼一句話。她應該是以為我和新里美由紀聊到現在吧!   她被殺了。

  我說。我找不到能夠以比較婉轉的方式來說明的辭彙。   因為在電話另一頭的她甚麼也沒說,我便繼續接著說下去。   她被人殺害了。頭被敲破因為到了我們約好的時間她還沒現身,我就打電話到她家裡,結果刑警代替她接了電話。      妳有在聽嗎?   過了幾秒之後,冬子小聲地說:嗯。然後又恢復沉默。我的腦海中浮現她的臉。   終於,她的聲音傳了過來。   該怎麼說這個時候該說的話,真的不好找啊!   我想也是。   妳要來我家嗎?我提議,我想我們有很多事情需要討論一下。   看來是這樣沒錯。   她用著陰沉的聲音囁嚅道。   過了一小時之後,我們兩人面對面喝著冰波本酒。

  目前唯一知道的是,我先起了頭,我們的動作一直沒能搶在兇手前面,敵人總是比我們快一步。   敵人究竟是誰呢?   我不知道。   那妳有告訴警方,這件事可能跟那個船難事件有關係嗎?   我沒說。反正也沒有甚麼確實的證據可以證明這兩件事相關,而且我想要儘量靠自己的力量解決這次的問題。其實,跟新里小姐約會的原因,我也隨便撒了個謊矇騙過去了。   是哦!   冬子感覺上好像在思考某件事情,眼睛看向遠處。   總之,我覺得有必要調查一下去年的船難事故。   我說完之後,她放下玻璃杯說:   那件事情,我來這裡之前稍微查過了。   然後,她從公事包裡拿出了一張紙。我看了一下,發現那是報紙的影本。裡面的內容大概是說:八月一日晚上八點左右,隸屬於山森運動廣場名下的遊艇,在開往Y島的途中船身進水。十一名乘客當中,有十名乘客搭乘了橡皮艇,漂流到附近的無人島上,隔天被經過的漁船救出。另外一名乘客則因為撞擊到附近的岩石而罹難。死者是住在東京都豐島區的自由業者竹本幸裕(三十二歲)。

  需要好好查查那個時候的事呢!就像我之前說的,川津被偷走的資料當中,我想應該有關於那個時候的某些秘密。   我一邊將空調的溫度調高一點,一邊說道。當我們討論得一頭熱的時候,房間裡面的氣溫已經低到跟冷凍庫一樣了。   會不會是想要守住那個秘密的人,把人一個個殺掉了啊?   我不知道。或許真的是像妳說的那樣吧!但是,新里美由紀可是想要守住秘密的人哦!而且如果山森社長跟這件事情有關聯的話,他也會是想要守住秘密的人。   確實是這樣。冬子聳聳肩說道:那妳想要採取甚麼形式的具體行動呢?如果想要詢問海上保安部的人的話,我是可以幫上忙。   嗯我陷入沉思。若是在那次的事件中真的發生了甚麼事,而當事人們都把發生的事當做秘密的話,我想公家機關那裡也不可能留下甚麼記錄。

  還是只能先直接找上當事人才行吧!   意思是說,妳還要再去見山森社長一次嗎?   冬子有點不太情願地說道。   如果手上甚麼資料都沒有,就這樣直接跑過去找他的話,一定又會被他隨便搪塞幾句話敷衍了事的。我們先去找其他參加這個遊艇旅行的人吧!   這樣的話,還得先調查對方的名字跟住址。   這沒問題,我已經有方向了。   我說完,抽出了事先放在身邊的名片。   那是前兩天我們去運動中心時,春村志津子小姐給我的。     2     翌日,過了中午之後,我又再度造訪山森運動廣場。進入一樓的大廳之後,我點了一杯檸檬蘇打水,接著撥電話給志津子小姐。她在電話裡說馬上就到,實際上也是在五分鐘之內就出現在店裡。

  拜託妳這麼麻煩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   她坐下來的同時,我輕輕地低下頭。在來這裡之前,我就麻煩她幫我整理好當時參加遊艇旅行人員的名單。因為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沒來山森社長這兒工作,所以我判斷她應該是可以信任的。   哪裡,這說不上是甚麼麻煩的事情,只要將電腦裡的內容列印出來就好了。不過,為甚麼您需要這些資料呢?   志津子小姐臉上浮現了和上次見面時同樣的微笑,接著把看起來像是剛印好的列印紙擺在桌上。   我想要把它當作下一本小說的題材。所以呢,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直接跟這些經歷事故的人們面對面聊聊。   原來如此。果然作家還是要不停地構思接下來的作品呢!真是辛苦。   是呀,就是這樣。

  我一邊苦笑,一邊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名單。   名單上面列著十一個人的姓名和住址。最前方的是山森卓也社長,排在他後面的是正枝夫人,下面接著由美小姐。   由美小姐不是眼睛不太方便嗎?   等我說完,志津子小姐像是早就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似的,深深地點了點頭。   社長的教育方針就是無論甚麼時候,都不給予特別待遇。他說就算看不見,能夠接觸大海這件事情也具有極大的價值。   原來是這樣呀!   我的眼睛繼續快速地掃瞄那份名單。上面也有川津雅之和新里美由紀的名字。在報紙上看到過的那個男性罹難者竹本幸裕,他的名字也出現在名單上。另外還有山森社長的秘書村山則子,以及健身教練主任石倉的名字。   秘書也參加了嗎?   是的。村山小姐的母親是社長夫人的姊姊,所以他們其實還有親戚這層關係。   也就是說,她應該是山森社長的姪女。   這邊這個叫做金井三郎的人,上面寫著他也在這裡工作。   金井三郎的名字旁邊有一個括弧,括弧內印著工作人員。   啊,那個人是做些維護器材工作的內部人員   志津子小姐的語尾有點含糊,我想那大概是因為我的行為有點不可理解的關係吧!   他也是山森社長的親戚嗎?   不,不是。他只是單純的工作人員而已。   這樣啊   我點頭。如果不是親戚的話,搞不好問一些比較深入的問題,會比想像中來得簡單。   我想要跟這個人聊聊,有沒有可能現在馬上跟他見面呢?   我問。   咦?現在馬上嗎?   嗯,我有一件非問他不可的事情。   志津子小姐看起來好像有點困惑,不過還是說了聲:我知道了,請您稍等一下。然後起身走到收銀台旁邊的電話那裡,撥了電話。   講了幾分鐘之後,她面帶微笑走回來。   他馬上就會過來這裡。   真是謝謝妳。   我點頭道謝。   過了幾分鐘,一個穿著短袖工作服、蓄著鬍子的男人出現了。我記得他的臉。他就是上次我們去參觀運動中心時,在半途叫走志津子小姐,後來還偷偷觀察了我們一陣子的那個男人。   我有一點不太好的預感。不過,我也不能就此退縮。   金井有點猶豫地在志津子小姐身邊坐下,然後一直盯著我遞出的名片。我看著他的眼睛,意外地發現這個男人其實很年輕。   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金井先生去年參加了遊艇旅行是嗎?   對。他回答,聲音超乎想像地低沉,有甚麼問題嗎?   是不是遭遇了意外事故呢?   嗯。   金井三郎臉上的神情明顯地寫著疑惑。   好像是因為天氣惡化導致船身進水嗎?   沒錯。   事前沒有發現天氣會變壞嗎?   是知道會變得比較差,但是社長還是叫大家出發。   聽他說話的語氣,感覺好像每個參加的成員都知道這件事的樣子。   旅遊的預定行程是?   我問。   兩天一夜。計劃是從橫濱到Y島,隔天回來。   在去程的時候遇到意外的是嗎?   嗯   報紙上報導說,乘客是因為漂流到附近的無人島才因而獲救的?   那個時候,金井三郎抓了抓長滿鬍子的臉,真的是撿回一條命。   不過還是有人罹難了吧?一個叫做竹本幸裕的人。   他聽完閉上眼睛,慢慢地點點頭。   因為浪很高,視野也很差啊!   竹本先生是金井先生的朋友嗎?   不、不是!   金井三郎慌忙搖頭。這個反應讓我有一點在意。   那麼他是因為甚麼緣故參加了這個旅行呢?根據這份名單看來,他好像不是這個運動中心的會員。   這我不太清楚我想應該是透過別人介紹。   金井拿出香菸,急急忙忙地抽了起來。   我向著從剛才就一直在旁邊聽我們說話的志津子小姐問道:   春村小姐認識這個叫作竹本的人嗎?   跟我預料的一樣,她搖搖頭說不認識。這也是當然的,一年前,她還沒到這裡來工作呢!   我又將目光移回金井三郎臉上。   我想要瞭解一下你們登陸無人島之後的詳細情形。   登陸無人島之後的情形根本沒甚麼事情發生啊!我們就只是在岩石下躲避風雨,等著救難人員來搭救而已。   那麼,當時你們都聊了些甚麼事呢?我想大家應該都是滿腦子不安吧!   是這樣沒錯總之大家都昏昏沉沉的,說了甚麼我老早都忘光了啦!   他一邊從口中吐出香菸的白色煙霧,一邊又急急忙忙地用手搔抓著鬍子。我想在無法靜下心來的時候搔抓鬍子,可能是這男人的習慣吧!   我換了話題。   是不是有一個叫做川津雅之的男人也跟你們在一起呢?他是自由作家,因為雜誌取材的關係,也參加了這次旅行。他也是這裡的會員。   啊啊金井的眼睛望向遠方,那個時候腳受傷的人嘛   這麼說來,我之前也聽過他受傷的事。   你還記得在無人島的時候,他的狀況怎麼樣嗎?還是你記得他當時說了甚麼也可以。   不知道耶!滿臉鬍子的男人搖頭,再怎麼說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啊而且當時大家的精神狀態都不穩定。   你和川津先生後來有再聊過那件意外的事情嗎?   沒有。男人說:不只是關於意外的事情,我們在那次旅行之後完全沒有再交談過,只是偶爾會看到他而已。   我回想起志津子小姐說金井三郎是從事內部工作的人員。   最近有沒有發生甚麼與這個意外事故有關聯,比較奇怪的事情呢?   奇怪的事情是指甚麼?   甚麼都可以。比如說跟誰聊到、被誰問過等等   沒有。金井三郎的回答非常果斷。就算有,我也忘了話說回來,那個意外有甚麼問題嗎?我看您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   他像是在偷偷觀察我的表情一般,眼珠往上朝著我這邊看過來。   為了撰寫下一本小說,我正在仔細地調查最近發生的海難事故。      我說了事前準備好的謊話,不過他懷疑的眼神並沒有因此消失。   我把目光放到參加者名單上。   除了罹難的竹本先生以外,另外還有一個不是會員的人吧?名叫古澤靖子的。這個人又是透過甚麼關係參加的呢?   名單上寫著二十四歲 OL。住址是在練馬區。   嗯,我不清楚。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在出發的前一天才被社長邀請的。   最後一個參加者的名字是坂上豐。這個男人好像是運動中心的會員,在職業欄的地方寫著演員。   有時候會看到啦!當我問到坂上豐的時候,金井三郎有點不耐煩地回答道:不過我最近沒跟他說過話。對方可能已經忘記我是誰了吧!   這樣啊我說完之後,稍微思考了一下。跟我想的一樣,沒得到甚麼有用的收穫。目前能想到的只有兩件事:一是在那場船難意外當中,其實並未藏有任何秘密;二是這個金井三郎對我說謊。但是無論真正的答案是甚麼,我目前都沒有辦法確認。   無計可施的我,向金井三郎和志津子小姐道謝之後,結束了這次訪談。他們兩人並肩走出了店外。   我喝了一杯水,重整心情後站了起來。當我走到櫃檯結帳的時候,負責算帳的女孩問我:   小姐,請問您是春村小姐的朋友嗎?   倒還說不上是朋友請問妳為甚麼這麼問呢?   女孩發出一聲可愛的笑聲。   您不是在對金井先生說教嗎?叫他快點跟春村小姐結婚。   結婚?我問完才恍然大悟,他們兩個人是一對嗎?   您不知道嗎?女孩露出驚訝的表情,大家都知道耶!   她沒有告訴我這件事。   這樣子啊那我是不是不該說漏嘴呀   雖然女孩嘴上這麼說,臉上還是呵呵地笑著。     3     離開山森運動廣場後,我到冬子的公司把她找了出來。   我有事情要拜託妳。   我看著她的臉說道。   怎麼這麼突然啊?在運動中心毫無斬獲嗎?   冬子苦笑道。我拿出剛才從志津子小姐那裡得到的名單給冬子看。   我是想請妳幫我調查一下,在意外中罹難的竹本幸裕這個人的身家資料。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她的表情馬上變得很嚴肅。   這個人的死跟整件事情有甚麼關係是嗎?   我還不知道,但是總覺得有點可疑。他既不是工作人員也不是會員,卻參加了這個旅行;還有在船難的時候,其他人全都獲救了,卻只有他一個人罹難。這些都很奇怪。   那就是要我去這個人的老家打探情報囉?   沒錯。   我知道了。   冬子拿出記事本,抄下了竹本幸裕的住址。不過就算找到這個地方,搞不好現在是別人住了吧!   我再看著辦吧!沒問題,我想應該不會太費工夫的。   真是不好意思。   我是真的覺得自己對冬子很不好意思。   那妳可以聽聽我的要求嗎?就當作交換條件。   要求?   生意啦!冬子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等到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我希望妳能寫一本跟這次事件有關的寫實小說。   我歎了口氣。   妳應該知道我很不擅長這類型的書吧?   我知道呀。但這是一個機會哦!   我考慮一下。   嗯,麻煩好好考慮看看。對了,那接下來,妳今天要幹甚麼呢?   其實我還打算再去找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   一個叫作古澤靖子的。我指著冬子還拿在手上的名單,這邊這個。這個人也跟那個名叫竹本的一樣,既不是工作人員、也不是會員哦!說起來算是和山森集團無關的人。   冬子像是在反覆思量我的想法一般,眼睛盯著名單點了兩、三次頭。   那看看妳甚麼時候回到公寓,再打電話給我吧!   拜託妳囉!   我說完便和冬子分開了。      在查看了地圖之後,我得知西武線上的中村橋是距離古澤靖子家最近的車站。我在那裡叫了輛計程車,將名單上寫的住址告訴司機。   那個住址大概是在這附近哦!   車子走了大約十分鐘之後,司機一邊減緩車速,一邊告訴我。我看向窗外,發現計程車正行駛在兩旁都是矮小房子的住宅街道上。   在這邊停就可以了。   我說完之後下了車,不過現在才是真正問題的開始。照理說,若是名單上的住址正確的話,我現在站著的國道旁邊應該會有一棟公寓,然而我卻完全沒有看到類似的建築物。取而代之的,是一間裝潢華麗的免下車漢堡店。   我抱著懷疑的情緒,在漢堡店點了吉士漢堡和冰咖啡,順便向她打聽去年這個時候,這家漢堡店是否已經存在了。女店員先是一臉茫然,然後再度露出笑容回答我。   啊!這裡是三個月前開幕的。   我把漢堡吞到肚子裡去,問了派出所的位置之後,就離開了那家店。   在派出所裡的,是一個白色五分頭、長相十分嚴肅的巡邏警察。巡邏警察記得,漢堡店的前身的確是一間公寓。   那棟公寓雖然已經很老舊了,還是有很多人住在裡面呢!妳去松本不動產那裡打聽的話,那邊的人應該會知道吧。   松本不動產?   就在這條路直走的右邊。   我道了謝之後離開派出所。   在巡邏警察說的地方,確實矗立著一棟只有三層樓的矮小建築物松本不動產。一樓的正門旁邊密密麻麻地貼著空屋廣告。   我們這裡也不會知道那棟公寓的居民都去哪裡了呀!   出來招呼我的年輕業務員一臉不耐煩地說道。   連聯絡方式甚麼的都沒有留下來嗎?   沒有呀!   看來他連找都懶得找。   那請問一下,你記得一位名叫古澤靖子的女性嗎?   古澤靖子?   年輕業務員嘴裡又重複了一次這個名字,然後發出啊的一聲,點了點頭。   有。我是只看過一、兩次而已,所以不太記得啦!但是她好像還長得挺漂亮的。   請問一下,你知道這個人搬到哪裡去了嗎?   我剛才就說我不知道了啊!   年輕業務員臉上的表情顯得不太高興,但是他的眼珠子又轉了一下。   咦?等一下哦   怎麼了嗎?   我記得她好像有說自己要出國之類的。只不過不是她本人親自跟我說,是別的同事告訴我的。   出國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古澤靖子這條線索好像還是放棄比較好。   她好像還滿常出國的。年輕業務員接著說:去年也是,從春天開始到夏天結束的這段時間好像也全待在澳洲呢!結果那個公寓反而像是個暫時落腳的地方了。   從春天到夏天結束?   船難意外是發生在八月一日,說起來算是盛夏時分。   請問一下這是真的嗎?   甚麼?   她從春天到夏天結束都待在澳洲這件事。   真的啊!她把這段時間的房租全都一起付清了。哎呀,不過我也沒親眼看到,所以搞不好她說自己要去澳洲甚麼的,其實只是跑到千葉那一帶游泳也說不定。   年輕業務員臉上浮起一抹帶著惡意的微笑。      當天晚上八點左右,冬子打了電話來。於是,我便在電話中向她報告我沒有找到古澤靖子的公寓,以及意外發生的時候她去了澳洲的事。   問題是這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在我說了一長串話之後,冬子接著說:說不定就像那個房屋仲介公司的人說的一樣,她說要去澳洲甚麼的,根本是撒謊。不過至於為甚麼她要這麼做,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她真的去了澳洲的話,我說:那碰到船難意外的那個古澤靖子,又是誰呀?      看來電話的另一頭的人有點吃驚,我也跟著沉默了。   總之,最後冬子打破沉默,目前她行蹤不明就是了。   沒錯。對了,妳那邊呢?我問完之後,得到了以下的回答:   總算是找到了竹本幸裕的老家。我本來還很煩惱,若是他家在東北的深山裡的話,我該怎麼辦。不過沒想到比想像中的近,在厚木那附近哦!我現在告訴妳,妳記一下吧!   我把她說的住址和電話號碼抄了下來。   OK,謝謝。我待會兒馬上碰碰運氣。   要是我也可以去的話就好了,不過最近有點忙啊!   冬子很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一個人也沒問題啦!   還有沒有甚麼事情要先做的?   我想了一下,然後麻煩她先幫我安排一下和那個名叫坂上豐的男人見面。坂上豐也是參加旅行的其中一人,在名單上應該有註明他是演員。   我知道了,真是個輕鬆的任務。   不好意思。   我向冬子道了謝之後掛上電話,之後馬上又拿起話筒。接著,我按下剛才從冬子那裡得到的竹本幸裕老家的電話號碼。   竹本家,您好。   從話筒另一端傳來的,是一個年輕男子的低沉聲音。我先報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告訴他,我想請教一下關於幸裕先生的事。   就是妳嗎?男子的聲音突然帶著憤怒,最近老是在我們家外面鬼鬼祟祟的人。   啊?   妳在我們家這裡晃過好幾次了吧?偷偷摸摸的!   請問你在說甚麼?我是今天才知道你家的住址和電話的。   男子吞了吞口水。   是我搞錯了嗎?那真是對不起。   最近你家附近發生過這種事嗎?   不,這跟妳沒有關係。是我有點太過神經質了請問妳跟我哥哥是甚麼關係?   看來他應該是幸裕先生的弟弟。   我和幸裕先生沒有任何關係。   我說我只是個推理小說家,因為想要寫一本關於船難事故的小說,所以正在到處取材訪問。   哇,寫小說呀。還真是厲害呢!   我不太瞭解他覺得哪裡很厲害。   其實我是想請問一下去年那件意外事故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夠出來談談。   那是沒甚麼問題,不過我要上班,所以非得等到七點以後才可以哦!   其他的家人也可以。   沒有其他的家人了,只有我一個。   嗯   甚麼時候好呢?   那個,如果可以的話越早越好。   那就明天吧!明天晚上七點半在本厚木車站附近怎麼樣?   嗯,好的。   我問了車站前面的咖啡廳的店名之後,放下話筒。這時,他剛才說過的話突然在我腦海中再次浮現。   老是在我們家外面鬼鬼祟祟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我想。究竟是誰?又是為了甚麼樣的目的而去調查竹本幸裕的老家呢?     4     隔天,我在事先約好的咖啡廳見到了竹本幸裕的弟弟。在他拿出的名片上面,印著XX工業股份有限公司 竹本正彥。   正彥本人比電話裡的感覺還要年輕許多,大概才二十五歲左右吧!個子高,身材也不錯。修得短短的頭髮有點微鬈,看起來乾乾淨淨的。   請問您想知道關於我哥哥的甚麼事呢?   他換了比較禮貌的口吻說道。可能是因為之前他光聽我講電話的聲音,以為我的年紀比較年輕吧!   各式各樣的事。我說:像是碰到意外的經過還有關於工作的事情,我也想瞭解一下。   正彥點點頭,把奶精倒入剛才點的紅茶裡。他的手指纖細,看起來好像很靈活。   您說您是推理小說家?   他喝了一口紅茶之後問我。   嗯。   我點點頭。   那您應該也很熟悉其他的作家吧?   也不完全是這樣,少部份的作家我還算知道。   那麼,請問您聽過相馬幸彥這個名字嗎?他專門把國外發生的事件寫成報導,然後再賣給雜誌社。   相馬?我只稍微想一下就搖搖頭回答:很可惜,我的交際範圍還沒有到跨及報導文學的領域。   這樣嗎?   他再次把手上的茶杯舉到唇邊。   那個人怎麼了嗎?我問道。   他的眼睛緊盯著杯子裡面,然後回答:他是我哥。      相馬幸彥是哥哥的筆名。我在想搞不好您會知道,所以才問的。果然,他的東西還是不太賣座啊!   你哥哥是自由作家嗎?   我驚訝地問道。按照報紙上刊登的,應該是自由業。   嗯。直到去年之前,他都待在美國。回到日本之後,連老家都還沒回來一趟,就碰上意外了。我做夢都沒想到他竟然會死在日本。   你們家就只有兩個人嗎?   是的。意外發生的那個時候,家母還健在,不過到冬天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家母好像是因為哥哥死去的關係,身體才突然變虛弱的。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很健康,哥哥的遺體也是她去領回來的。但是因為聽說哥哥的死狀很慘,所以我想那個時候媽媽可能受到很大的驚嚇吧!   請問你哥哥是在甚麼樣的情況下過世的呢?   詳細情形我也不知道,他說:聽說救難船停靠在無人島的時候,他就已經卡在附近的岩石區斷氣了。好像是被海浪沖撞到岩石上,不過也有人說他是靠自己的力氣游過去的。   然後他嚥了一下口水。我知道他的喉嚨已經啞了。   可是,也有一些令人難以接受的疑點。   他的語氣變得比較不一樣了。我在心裡咦?了一聲。   哥哥在學生時代就是運動好手,游泳技術也可以說是學校代表隊的程度。要我相信只有哥哥被海浪捲走,我實在辦不到。      不不,我當然知道這跟游泳的厲害程度沒有關係啦!我說了多餘的話了他說完,拿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你剛才說,你是等到意外發生之後,才知道竹本先生已經回國的嗎?   嗯。他點點頭。   那你就不知道為甚麼他會去參加那個遊艇旅行了吧?   詳細情況我是不知道。但是聽家母說,因為哥哥認識那個主辦的運動中心裡的人,所以好像是透過這層關係參加的。   運動中心裡的人,意思是指裡面的工作人員嗎?   照這種說法看來,他要成為會員應該也不是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啊到底是怎樣呢?正彥搖搖頭,家母只說了這些而已。   這麼說來,那個人的名字甚麼的,你應該也不會知道囉?   很可惜,妳說對了而且其實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有太放在心上。   可能真的是這樣吧,我想。自己的哥哥都已經過世了,這些瑣瑣碎碎的事情也無關緊要了。   和竹本幸裕先生比較親近的,大概都是甚麼樣的人呢?   我換了個問題。不過正彥的表情並沒有太過驚訝。   這幾年我們都過著各自的生活啊!所以這些事情,我幾乎完全不清楚。   這樣啊   不過,我知道他好像有個女朋友。   女朋友?   意外發生幾天後,我去了哥哥住的公寓想整理一下他的東西,結果沒想到公寓裡面打掃得非常乾淨。雖然媽媽好像在確認過遺體之後,有去那裡一趟,不過那個時候的公寓跟我後來看到的樣子是不一樣的哦!我才在想到底發生甚麼事的時候,就發現桌子上有一張字條,一個跟幸裕很親近的人在上面寫著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太令人傷心了,我來還鑰匙,順便把房間打掃了一下之類的話。然後,事實上也有一個女人到管理員那裡還鑰匙。聽說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呢!   你有那張字條嗎?   可惜他搖了搖頭。   我有保留一陣子啦!不過後來就丟了。那個女的後來也沒再跟我們聯絡了。   紙條上沒有署名嗎?   沒有。   那幸裕先生的房間,除了被整理乾淨之外,還有甚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不一樣的地方哦正彥的臉上露出了好像想起甚麼似的表情,有一件哥哥的東西不見了。   是甚麼東西呢?   Skittle【註:日文的懷中酒瓶叫作スキットル,因為和英國九柱遊戲(skittle)的形狀類似而得名。】。   Skittle?   就是金屬製的酒瓶啊,形狀扁扁的。登山的人會把威士忌甚麼的裝在裡頭。   啊   我曾在戶外用品專賣店看過。   那是除了衣服之外,哥哥身上唯一的遺物。聽說是因為哥哥把它綁在皮帶上,所以才沒被海浪沖走。家母原本打算過兩天之後,再去把那個酒瓶帶回家,所以暫時放在哥哥房間裡,結果居然就這樣不見了。   咦?   我不知道偷走酒瓶的人是誰,但是那個人究竟是為了甚麼原因要偷走這種東西呢?   然後我就跟家母討論說,會不會是那個女人想要把酒瓶當作男友留下來的遺物,所以才私自帶走的。但是葬禮當天,也沒有出現類似那名女子的人啊!   這麼說來,你也沒有關於那個女人的頭緒囉?   嗯,就像我一開始跟妳說的一樣。   這樣啊   一個女人的名字在我腦海中浮現。   正彥先生,你認識一位名叫古澤靖子的女人嗎?   我探詢道。   古澤?不認識   正彥搖搖頭,我的期待也跟著落空了。然後我拿出寫著那次旅行成員的那份名單,攤開在他面前。   那在這當中,有沒有誰的名字是你聽過的呢?   他看了一會兒名單上的一排名字之後,輕輕地歎了口氣。   沒有耶。他說:這些都是參加旅行的人嗎?   沒錯。   哦。   他說完之後,臉上的表情沒有甚麼變化。   我打電話到你家的時候,你好像說了一件奇怪的事?我盡力維持沉穩的表情,若無其事地把話題轉到下一個部份,我記得好像是說甚麼在我家附近鬼鬼祟祟。   正彥露出一個苦笑,拿起一直放在旁邊的濕毛巾擦擦額頭。   那時候還真是抱歉啊!我那時以為妳鐵定是那群傢伙的同伴   那群傢伙?   說是這麼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的真正身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怎麼一回事?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啊!他聳聳肩,一開始是一個住在附近的老婆婆沒頭沒腦地對我說:竹本先生,你要結婚啦?我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有個男人一直在打聽關於我的詳細狀況。結果那個老婆婆誤以為我是要結婚了,新娘那邊的人才會跑來打聽我的身家狀況。除此之外,聽說我不在公司的時候,也有人打電話去公司裡,好像是調查我最近的休假日期甚麼的吧!   是哦   聽到這些話的當下,我還以為是警方的相關人員,不過馬上又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如果是警察的話,在詢問事情的時候,是會報上姓名的。   那你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被那些陌生人調查吧?   不知道啊!而且我也沒有打算結婚。   真是奇怪。   真的是!   竹本正彥帶著一臉厭煩的表情說道。      情況還是曖昧不明結束與正彥的談話之後,我坐在回程的小田急線電車上,一邊跟著行進中的電車搖搖晃晃,一邊重新整理裝在我腦袋裡的情報。   首先,川津雅之被殺了。他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而且好像知道犯人是誰。   問題一,為甚麼當時他沒有打算告訴警察呢?   再者,雅之在遇害之前,曾經到山森運動廣場和山森卓也社長見面。對於這件事,山森社長解釋只是單純的取材訪談。   問題二,真的只是單純的取材訪談嗎?如果不是的話,他們兩個人又是為了甚麼原因而見面的呢?   接下來是川津雅之的部份資料被人偷走了。說到資料,新里美由紀也曾經想要雅之的資料。然而這份資料,大概就是關於去年發生的那起船難意外的資料,而在那個時候碰到意外的主角,就是以山森社長為中心的那群人。   問題三,那些資料上,到底寫了甚麼?   最後是新里美由紀的死。很明顯的,她知道一些內幕。   無計可施了,我歎了一口氣。   不管我再怎麼絞盡腦汁,想要把所有的線索漂亮地串起來,無奈混沌不明的部份實在太多了,讓我連個大概的雛形都弄不出來。   不過,只有一個事實是不可動搖的。   那就是這一連串事件的禍端,毫無疑問是發生於去年的那場船難意外。   特別是竹本幸裕的死,一定藏有甚麼秘密吧?   正彥說過的話在我腦海中浮現:只有泳技高超的哥哥一個人罹難,我實在無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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