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吉祥紋蓮花樓卷二:玄武

第5章 第四章 繡花人皮

  一張雪白柔滑的人皮,其上用繡線密密的繡了一張奇異的圖畫,燈光之下,那人皮猶如生時,如凝脂白玉,那圖畫映著燈火,其上一個個詭異豔麗的圖案彷彿正在昏黃的光線中扭曲、跳舞   這張皮很有名,它很有名的原因是它本是長在很有名的人身上,而十日之前那人死了,變成了一張繡花人皮。 一、繡花人皮   李蓮花拿到這張人皮的時候,他和方多病在吃飯,拿到人皮之後,方多病立刻說他吃飽了,李蓮花卻仍然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一整碗米飯和三兩滷牛肉,喝了一杯茶。   這張人皮是江湖第一美男子魏清愁的皮,江湖傳說這魏清愁生得如明珠美玉,身高八尺一寸,十分英俊瀟灑,精通琴棋書畫,尤其篆刻印章之術天下無雙,是女子們見了一定要傾心的濁世翩翩佳公子。他十日前迎娶江浙大富蘄春蘭的女兒蘄如玉為妻,本是一樁才子佳人的美事,結果新婚之夜,新娘一覺醒來,方才風流倜儻的夫君突然變成了一張繡花人皮,嚇得發了瘋。此事在十日間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魏清愁本是掛著人皮的狐妖,如今現出原形;有人說魏清愁其實沒死,那皮並不是魏清愁的皮;又有人說那皮千真萬確是魏清愁的皮,他那肚皮上那塊綠豆大的胎記你瞧見沒?那千真萬確、童叟無欺的就是

  因為蘄春蘭的表弟的妹夫的女兒嫁給了方氏小姨娘的兒子,也就是說蘄如玉和方多病是親戚,所以這張繡花人皮很快就輾轉傳到了方多病手上,蘄春蘭不知從何處聽說李蓮花能令死人開口,精通陰陽之術,所以把繡花人皮之事慎重交託給方多病,言下之意,自是交託給李蓮花了。   雖然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張人皮,但蘄春蘭的手下將人皮帶來,在方多病眼前打開的時候,他的第一感覺還是想吐。   一張雪白柔滑的人皮,其上用繡線密密繡了一張奇異的圖畫,燈光之下,那人皮猶如生時,如凝脂白玉,那圖畫映著燈火,其上一個個詭異豔麗的圖案彷彿正在昏黃的光線中扭曲、盤旋   人皮寬約一尺,長有近兩尺,用不知名的藥水浸泡過,有一種古怪的香味。方多病和李蓮花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張人皮,李蓮花面帶微笑,方多病低低罵了一聲,卻忍不住伸出手指,沿著人皮上那鮮豔的紋路輕輕摸去,只覺繡紋細膩精緻,人皮光潔順滑,指下一股異樣滋味,竟是令人想要不住把玩,其上繡的圖案是:

  這是什麼玩意兒?方多病丟下人皮,咒語?暗號?還是道士串在桃木劍上的那種神符?   李蓮花道:我怎麼知道?一個瓶子一座山一把斧頭、一個雞蛋、兩個人,還有一串不知道什麼東西想必這人對剝皮繡花非常在行,否則怎麼能弄得這麼乾淨漂亮   方多病喃喃地道:但繡花繡花應該只有女人會啊,難道說魏清愁這人風流多情,他要成親,哪一個女魔頭因愛生恨,將他殺了,再把人皮繡花?   李蓮花嘆道:你一向聰明得緊,但但世上除了愛吃人的角麗譙,居然還有愛剝皮的張麗譙、李麗譙,真讓想討老婆的男人們心寒。   方多病一樂:難道死蓮花你最近想要討老婆了?   李蓮花正色道:老婆我早已討過,只不過改嫁給了別人而已

  方多病嗤之以鼻:胡說八道總而言之,要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我今晚備好馬車,你我上蘄家神仙府一行。   蘄春蘭家號稱神仙府,自是非同小可,沒有方氏的馬車,李蓮花之流是萬萬進不去的。李蓮花連連點頭,目光在那精美的繡花人皮上流連著,那八個古怪圖案定然有含義,只是那殺人兇手難道會自己繡下線索,讓別人追查到自己嗎?如果不是事關兇手的線索,那些圖案又表示著什麼呢?繡花人皮之案,確實離奇古怪,讓人非常好奇。      八日之後,瑞州。   方多病和李蓮花乘坐方氏華麗寬敞的馬車來到神仙府。方氏的馬車乃由八匹駿馬拉動,楠木為壁,雕刻精美,四角懸掛各種金銀珠寶,奢華到了極處。李蓮花一路坐來,八馬拉車,搖晃甚烈,外頭懸掛的金銀珠寶叮噹作響,十分吵鬧,到達之時只覺腰酸背痛,難受至極。方多病正睡著,馬車停後李蓮花將他搖晃兩下方才將他驚醒。只聽外面馬車夫報稱方氏方多病駕臨,神仙府大門緩緩打開,讓方氏這輛華貴的馬車入內。

  李蓮花撩起窗紗一看,倒抽一口涼氣,只見蘄家金碧輝煌,處處庭院都蓋得比尋常所見大了一成、高了三尺,連栽種的花木都比尋常所見的要大上許多,方氏這輛馬車在路上看來氣派非凡,走進神仙府不知怎地就變得尋常至極,毫不起眼。   馬車很快停下,方多病已經徹底清醒,從車裡拈起塊巾帕抹了抹臉,裝模作樣地下車,李蓮花跟在他身後。   只見對面大步行來一位身材清雋的中年人,面白長鬚,神色甚是悲淒,拱手道:想來這位便是方大少了,遠道而來,不勝感激,家門不幸,遭逢大變,蘄某慚愧萬分。   方多病也拱手回禮,溫言回答道:蘄伯父不必擔憂,既是親家,蘄家的事就是我方某的事,蘄蘄表妹的事,方某在所不辭。   他實在不知蘄如玉和他算來到底是哪門子親戚,話到嘴邊,硬生生認了個表妹。

  李蓮花知他心意,微微一笑,方多病滿口稱蘄家的事就是我方某的事,他可沒說這事是方氏的事,這層意思,蘄春蘭若聽不出來,那就不是蘄春蘭了。   蘄春蘭仍舊滿面悲傷,看他的模樣實在傷心至極,彷彿天地為之灰暗,日月為之無光,讓人不忍揣測這人究竟心機如何,只聽他道:兩位都是武林高手,兩位前來,如玉的事我也就不怕了,說實話這幾日我日夜擔心,不知我蘄家究竟得罪了何方神聖,竟發生這種慘絕人寰的事,又不知他是否要向我府裡其他人下手。   方多病雖然和蘄春蘭是親戚,卻從來沒有見過面,看他這副模樣,方多病和李蓮花面面相覷,都是心下希罕,想不到堂堂江浙大富,竟是這種模樣。   伯父莫怕,待我和死蓮李樓主查看當日繡花人皮發現之處,伯父先和展雲飛幾人留在屋內,不要隨意走動。

  他尚未來到之前,蘄春蘭就已寫信說明他命護衛展雲飛等人將主院看守得密不透風,他和夫人女兒日夜躲在其中,不敢出來。蘄家護衛展雲飛號稱江浙神龍,武功高強,八十六路無鋒劍名列江湖第三十七,對蘄春蘭忠心耿耿,是難得的護衛人選。當日蘄家發生繡花人皮離奇之事時,他正被派往京師辦事,這才給了兇手肆無忌惲殺人剝皮的機會。   蘄春蘭連連點頭,他身後一位灰袍長袖,身材高大的長髮男子對方多病微微點頭,他使是展雲飛。方多病也從沒見過這位名震江浙的大俠,聽說此人本來行俠仗義,雲遊天下,某日負傷後被蘄春蘭所救,方才甘為奴僕。方多病對這種報恩法很不以為然,此外展雲飛不梳頭髮更是犯了方多病的大忌,但其人還是相當可敬的。

  方多病對他上下打量了幾眼,卻見展雲飛對自己點頭之後,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身後。方多病一回頭,只見李蓮花對展雲飛微微一笑,展雲飛目光流動,那眼神說不出的古怪,方多病心底大為奇怪這兩人難道認識?死蓮花又從哪裡認識到這種橫行江湖十幾年的俠客了?若不認識,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蘄春蘭和展雲飛很快離去,留下一個奉茶童子帶兩人前往洞房,等蘄春蘭一走,方多病忍不住便問:你認識那展雲飛?   李蓮花啊了一聲:有過一面之緣。   方多病道:三十幾歲的老男人不梳頭髮,古怪得很,他對你使什麼眼色?   李蓮花奇道:使眼色?啊你誤會了,方才有隻蒼蠅在我頭上飛,他多半不是在看我。聽說這人十八歲出道,二十歲就已很有名,二十二歲那年他和人比武時打賭,結果卻是慘敗,自那以後他便不梳頭髮,這人很講信用。

  方多病稀奇道:比武輸了就不梳頭髮,這是什麼道理?   李蓮花道:那是因為他跟人打賭,賭的就是誰輸誰就不梳頭髮。   方多病哈哈大笑:他和誰比武?   李蓮花道:李相夷。   方多病笑得更開心了:這位李前輩古怪得很,為何要賭讓別人不梳頭髮?   李蓮花嘆了口氣:只因那日李相夷和展雲飛聯手大敗聯海幫,捉住了聯海幫幫主蔣大肥,李相夷要將蔣大肥綁回台州,臨時缺了條繩索,看中了展雲飛的頭巾   方多病對這位李大俠真是仰慕佩服到了極點,猛一拍欄杆,大笑道:展雲飛自然不肯把頭巾相送,於是他們便比武賭頭巾,爽快爽快!可惜李相夷已經死了,我出道太遲,看不到斯人風采,真是可惜、可惜!   李蓮花道:那也沒什麼可惜的

  方多病笑到一半,突然想起:誒?這些事你怎麼知道?   李蓮花方才那句還沒說完,突然一呆:啊我便是在比武那日見過展雲飛一面,此後再也沒見過。   方多病羨慕至極,斜眼看著李蓮花:嘖嘖,那你一定見過李相夷了?竟然藏私從來沒說過。如何?是不是丰姿瀟灑,器宇軒昂,能詩能畫能作萬人敵的絕代謫仙?   李蓮花想了很久,像是在苦苦思索要如何表達李相夷的絕代謫仙風采,半晌才道:那個李相夷嗎啊洞房到了。   方多病正在等他形容李相夷如何風華絕代時,突聽洞房到了,心中一凜。   兩人一齊站定,只見亭臺樓閣、奇花異草深處,一處紅色小樓依偎其中,樓閣精細綺麗,說不出的玲瓏婉轉,旖旎至極,和神仙府中恢宏的樓閣大不相同。風中傳來一陣淡淡的花香,不知是何種奇花在此開放,聞之令人心魂俱醉。

  方多病癡癡地看著那紅色小樓:世上竟然有這種房子   李蓮花微微一笑:走吧。   方多病心中正想和這洞房相比,李蓮花的吉祥紋蓮花樓真是差勁至極、醜陋之至,手已按在紅色小樓的大門上,用力一推,咿呀一聲大門洞開,一股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奉茶童子遠遠避開,一眼也不敢往門裡瞧。 二、新娘其人   門內地上一灘乾涸的黑血,若非這灘黑血,地上本來是以漢白玉鋪就,光滑細膩,沒有半點瑕疵,如今地白血污,十分可怖。樓內大堂地上除一灘血跡之外,再無其他痕跡,兩側的太師椅都是紫檀所製,在黯淡的光線中竟都猙獰起來。方多病點燃屋內燈火,只見這屋中燭臺全數悉以黃金製成,其上紅燭也是十分鮮紅,和尋常紅燭不同。樑上懸掛銅八卦一個,鑄工精美,上有飛雲走日之圖,追求古樸之風,在銅八卦上薰了些微黑煙,其下紅色穗子打成雙喜之形,手工細緻。正對門處一座屏風,屏風以碧綠瑪瑙雕刻而成,也是飛雲走日之圖,其下山水迷離,有房屋處處隱於雲霧之中,圖案高雅精緻。   方多病和李蓮花緩步走入屏風之後,此處便是洞房,洞房十分寬闊,一色全紅,窗下一個木架,本應是擱臉盆的,但不知為何沒有放上。床上各色枕頭錦被精美絕倫,床邊兩隻齊人高腰眼粗細的碩大紅燭,燭身雕龍雕鳳,十分美麗。床邊有書桌一張,其上文房四寶齊備,硯臺中微有墨痕,這對新人似乎還題詩作畫之後才休息。床上丟棄著幾件紅衣,有一些細小的血跡。李蓮花挑起衣裳,展開一看,兩人都看見衣裳邊角上繡有鴛鴦荷花,並非鳳冠霞披,應是一件新娘中衣,衣袖之上卻有七八個小孔,大小不等,位置各異,基本上右邊的孔比左邊的大些,左邊衣袖上染有一塊血跡。縱觀洞房之中,並沒有想像中那般鮮血淋漓,可怖至極的剝皮場面,竟似乎連血都出奇的少。   這天氣也不是很冷,新娘子進洞房用得著穿這麼多衣裳?方多病嘀咕,將床上幾件衣服一一展開,衣袖上都有古怪的小孔,位置大小都差不多,總計有三十多個,這是什麼玩意兒?難道那兇手還對她的衣服下手,連刺三十多下?   李蓮花道:這倒不是   他揭開被褥,錦被之上僅有些微小的血點,被下卻是一大片烏黑的血跡,床板上穿了一個小洞。李蓮花忽地爬到床上,方多病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李蓮花一抬頭,砰的一聲後腦勺撞在床架上,哎呀一聲,他轉過頭來,呆呆地看著那床架。   方多病好奇心起,也爬上床探頭看那床架,只見楠木床架內側極高的地方深深嵌著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金絲珍珠李蓮花喃喃地道,你這麼聰明,說說看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裡?   方多病睜大眼睛,伸指就想把那金絲珍珠拔出來:這是鳳冠上的吧?難道他們夫妻打架,把鳳冠扔到這裡來?   李蓮花抬手攔住,不同喃喃地道:雖不中亦不遠但在這裡卻也未免太高了些許   他下了床,在房裡走了兩圈,嘆了口氣,你那表妹做新娘,卻是別人入洞房,難怪這人死得稀裡糊塗,只怕人到了陰曹地府還想不通自己是怎麼死的。   方多病大吃一驚:你說什麼?別人入洞房?你說新娘不是蘄如玉?   李蓮花斜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再明顯不過了若非蘄春蘭騙了你我,就是蘄如玉騙了蘄春蘭   他突地把那件新娘中衣披在方多病身上,方多病驟不及防,手忙腳亂地要脫,李蓮花拍了拍他的肩頭:你用右手多過左手,是吧?   方多病左手衣袖纏住右手衣袖,聞言一怔:不錯   李蓮花順手拾起桌上的黃金燭臺,遞到方多病右手,方多病隨手握住,莫名其妙,幹什麼?   李蓮花扳起他雙手,把燭臺藏在衣內,右手握後,左手握前,往下一刺。   方多病哎呀一聲叫了起來:難道是蘄如玉殺了魏清愁?   如此比劃,顯而易見,新婚之夜,新娘衣中藏有利器,新娘右手持兇器隔衣袖刺殺魏清愁,那中衣之上留的小孔,並非三十幾個孔,而是一個,只不過衣袖多層,又有褶皺,被穿過多次而已。右手衣袖孔大些,那是因為兇器先穿過右手衣袖之故。   李蓮花搖了搖頭:你看被褥上血跡如此少,被褥底下又有那麼多血,這人被刺中要害後一直在床上躺到死去,流血極多。無論兇手拿的是什麼利器,這一刺勁道顯然極強,說不定就這樣把他釘在了床上,你那表妹可會武功?   方多病瞪眼道:我連表妹都沒見過,怎知她會不會武功?   李蓮花道:你這表哥也做得差勁至極不過那新娘若是女子,跪在床上刺殺新郎時,她頭戴的鳳冠能撞到床架上面,她顯然比我高了些。   他在頭上比劃了一下鳳冠的高度,若不是你表妹身高八尺一寸,就是那新婚之夜穿著霞披頭戴鳳冠的新娘另有其人。   方多病駭然,呆了半晌:新婚之夜,竟有人假扮新娘,刺殺新郎,蘄春蘭也太窩囊了,堂堂江浙大富,手下高手不少,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李蓮花嘻嘻一笑:身高八尺一寸的新娘,倒是少見。   方多病喃喃自語:蘄春蘭說蘄如玉睡醒後看見魏清愁變成一張人皮,這分明是胡說,要嘛是蘄如玉殺了魏清愁,不然便是有人假冒新娘殺死魏清愁,而且這個新娘這個假新娘十有八九和蘄春蘭是同夥,否則蘄如玉為何要說謊?身高八尺一寸的新娘子畢竟少見,蘄家怎會渾然不覺?   李蓮花慢吞吞地道:那你非得見一見你那表妹了。   正說到表妹,紅色小樓外忽的嘩啦一聲。   誰?方多病喝了一聲,屋外一人撩開門邊懸掛的珍珠簾子,一頭長髮不梳,灰袍長袖,正是展雲飛。他淡淡地看了李蓮花一眼,似乎是已經聽見兩人對話了:兩位看完了嗎?   方多病咳嗽一聲:看完了。   在他想來,如果蘄家合謀殺害魏清愁,這展雲飛必定脫不了關係,故而看人的眼神未免就有點古怪。   展雲飛拱了拱手:老爺請兩位幽蘭堂說話。   幽蘭堂是神仙府的主院,蘄春蘭和蘄如玉,以及蘄春蘭的夫人游氏都住在幽蘭堂中。   展雲飛帶領李蓮花和方多病踏入幽蘭堂,只見牆頭門外人影隱約,在廊前屋後更是站著七、八位白衣劍士,人人神情肅然,嚴加戒備。   李蓮花讚道:展大俠果然了得,訓練出這許多劍士,人人武功高強,都是人才。   方多病也道:幽蘭堂固若金湯,其實蘄伯父不必害怕,有展大俠在,何事不能解決?我等遠道而來,倒是多餘了。   李蓮花乃是真心讚美,方多病卻是故意諷刺,展雲飛淡淡掠了李蓮花一眼,那眼神仍舊很古怪:過獎了。   方多病嗆了口氣,正待再說兩句,幾人已走到幽蘭堂正廳門口,蘄春蘭就在門前等候,滿臉焦急,一見方多病便把他一把拉住:你們可明白了那繡花人皮的涵義?   方多病莫名其妙,愕然道:什麼涵義   蘄春蘭失望至極,連連跺腳:雲飛,你告訴他們,冤孽冤孽,我那我那苦命的如玉怎會惹上這種魔頭   展雲飛關上大門,請方多病和李蓮花上坐,蘄春蘭在一旁不住走來走去,顯得很是煩躁。   原來蘄春蘭的女兒蘄如玉右腳微跛,個子甚矮,也不是什麼身高八尺一寸的奇女子,她跛了右腳,很少出門,蘄春蘭本打算將女兒嫁與展雲飛,了卻一樁心事。蘄如玉雖然跛腳,但年方十八,家財萬貫,容貌清秀,展雲飛雖然年紀大些,卻也是一代俊傑,在蘄春蘭看來本是樁再合適不過的姻緣。誰知展雲飛出言謝絕,不願迎娶蘄如玉,蘄如玉大受打擊,某日偷偷溜出蘄家,和婢女幾人在城郊遊玩排遣心情,卻將一個男人撿回蘄家,這男人自是魏清愁了。魏清愁年紀既輕,又是英俊瀟灑,語言溫柔,不過月餘兩人便結下了婚姻之約。蘄春蘭本來不悅,但魏清愁人品俊秀,深得游氏喜愛,也不曾聽聞什麼劣跡,加之女兒成婚的嫁妝細軟早已備好,被游氏再三慫恿,也就答應了這門婚事。   一日深夜,蘄春蘭夜起如廁,突然看見一道人影在牆上緩緩搖晃,形狀古怪至極,他探頭出去,倒抽一口涼氣,只見魏清愁穿著一件白袍,在門外花廊地上爬動,如同一條人形蠕蟲,不住發出低低的怪笑聲,蠕動著往門口方向爬去。蘄春蘭往門口方向一看,只見幽蘭堂大門口站著一位面戴青紗的白衣女子,長髮及腰,她面戴的青紗上斑斑點點全是血跡,白衣上也盡是血跡,右臂懸空,竟是斷了一截。蘄春蘭嚇得魂飛魄散,一口痰堵在咽喉就昏死過去,等到白日醒來,卻是躺在自己床上,詢問游氏,游氏反說他半夜夢鬼,胡說八道!   但經此一事,蘄春蘭對魏清愁不免起了許多疑心,婚姻之期越近,越是寢食難安,終於忍耐不住,派遣展雲飛上京師調查魏清愁。然而展雲飛一去一來耗時月餘,蘄如玉和魏清愁按期成婚,誰知新婚之夜,便發生了如此詭異可怖之事!蘄春蘭想起那夜看見的魏清愁和女鬼,害怕至極,日夜擔心那女鬼害死魏清愁之後,還要害死蘄家全家,將人人剝皮繡花,故而極度恐懼。   展雲飛性情冷淡,說話簡練,故事說得半點也不動聽,方多病聽得無聊,目光不免在幽蘭堂中許多事物上移動,只見一位青衣少女一直垂頭坐在一旁,不言不動,約莫就是他那表妹。   展雲飛將事情交代清楚後,方多病忍不住就問:如玉表妹,那日妳醒來之時,究竟看到了什麼?心中卻道:如果新娘不是妳,妳怎會以為自己是新娘?世上哪有進沒進洞房都搞不清楚的新娘子?莫非妳和那假新娘串通好了?   我我蘄如玉顫聲道,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已奪眶而出,我只記得我坐在洞房裡,清愁喝醉了進來然後然後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等我醒來,就看到看到滿床的血,還有那張那張   她劇烈顫抖起來,臉色慘白。   李蓮花看了一眼桌上的清茶,方多病連忙端起茶,讓蘄如玉喝了一口,接著道:還有那張人皮?   蘄如玉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方多病心裡詫異,如果坐在洞房裡的確是蘄如玉,那假新娘是如何假扮新娘的?假扮新娘的目的,就是要讓魏清愁誤以為她是蘄如玉,可蘄如玉清醒時魏清愁已經進來了,那假新娘要如何在他不注意時將蘄如玉移走,再更換衣服假扮成蘄如玉?轉頭看李蓮花,卻見他微微一笑,似乎對蘄如玉的回答非常滿意,心裡更是悻悻然,不知展大俠上京所得如何?   展雲飛沉靜地道:魏清愁父母雙亡,家境貧困,其人相貌俊秀,拜在峨嵋門下習武,不久改師獨行盜張鐵腿。兩年前出道,絕口不提家世師門,以貴公子姿態行走江湖,未曾做過什麼大事,但名聲不差。他說得含蓄,方多病卻脫口問道:他哪來的錢?   展雲飛搖了搖頭,李蓮花道:摔入懸崖之下,發現什麼秘笈寶藏,一夜之間便成了武功高強的貴公子,也是有的。   方多病道:胡說八道!總而言之,張鐵腿四年前就死了,依照張鐵腿的武功學問,萬萬教不出魏清愁這樣的徒弟,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李蓮花慢吞吞地道:說不定他的學問武功是峨嵋尼姑們教的   方多病正想破口大罵死蓮花專門和他抬槓,突然想起他親戚蘄春蘭在場,及時忍住,淡淡地道:峨嵋尼姑卻沒錢讓他吃白食做貴公子,張鐵腿自己也是窮得要命,否則怎會去打劫?   展雲飛點了點頭:張鐵腿四年前死於忠義俠霍平川手下,魏清愁兩年前方才出道,兩年不知所終,必有問題。   李蓮花喃喃地自言自語了幾句,突地睜大眼睛看著蘄如玉:我還有個問題想不明白,這若是魏清愁的皮,那他的屍體在哪裡?   蘄如玉一呆,蘄春蘭和游氏面面相覷,展雲飛沉聲道:不知所終。   李蓮花嘆了口氣:也就是說,那天晚上,蘄姑娘進了洞房後不久,魏清愁就進來了,魏清愁進洞房後,蘄姑娘突然人事不知,醒來後,看到被褥之下都是鮮血,床上有一張人皮,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痕跡或者屍體,是嗎?   蘄如玉點了點頭,臉色又更慘白了些,   李蓮花道:洞房之夜,應當不會有人再進出洞房,那魏清愁是如何憑空消失的?此其一。若是有人殺死魏清愁,他是如何進入洞房,又如何消失的?此其二。還有那張人皮如果有人殺死魏清愁就是為了剝這張人皮,那他為何沒有拿走?此其三。   秘道蘄春蘭喃喃地道,雲飛,那紅妝樓中有可能有秘道嗎?   展雲飛搖了搖頭,淡淡地道:絕無可能。   方多病忍不住道:魏清愁身負武功,他難道不能打開窗戶逃出去?   展雲飛道:這也絕無可能,新婚之夜,洞房之外都是奴僕女婢,除非是笛飛聲之流施展橫渡身法,否則不可能沒有一個人看見。   李蓮花慢吞吞地問:當日是誰先發現房中發生血案?   蘄春蘭道:是阿貴,他聽到小姐驚叫,和大家一起破門而入,便看見房中血跡和人皮。   他突道,說到看守在洞房外的奴才,幾十人都說當夜燈火一直沒熄,但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李蓮花道:啊燈火自然是沒熄   方多病奇道:什麼火自然沒熄?人家是洞房花燭,你當人人都不熄燈嗎?胡說什麼啊?   李蓮花心不在焉地啊了一聲,喃喃地道:洞房花燭夜,有人要從裡面鑽出來絕無可能,定會引起注意,但如果有人進去呢?那夜蘄姑娘在房中等候的時候可有叫過女婢?   蘄如玉微微一顫,低聲道:沒有。   展雲飛虎目一張,沉聲道:但看守的侍僕報說,小姐吩咐娥月在三更時送去茶水漱口。   蘄如玉連連搖頭:沒有,不是我吩咐的。   李蓮花和方多病面面相覷:娥月是誰?   展雲飛道:娥月是小姐的陪嫁丫頭。   蘄春蘭跺腳道:馬上把娥月叫來,問出當日是誰叫她送的茶水?   婢女娥月很快就到,是個個子高挑的婢女,頗為粗壯有力,負責蘄如玉日常起居,蘄如玉跛腳,蘄春蘭和游氏特地挑選了這個十分有力的女婢相陪。   蘄春閭厲聲問道:洞房花燭之夜,是誰叫妳送茶水過去的?妳送茶水過去時,可有看到什麼?   娥月茫然失措:送茶水?老爺,我我沒有送茶水過去,小姐沒有吩咐,我怎敢闖進洞房?我真的沒有   蘄春蘭怒道:還敢抵賴?阿貴說看見妳從大門進去了!   娥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臉色蒼白:我沒有!老爺明察,我真的沒有進過紅妝樓,進去的人不是我   蘄春蘭大怒:給我拖下去重重地   他還沒說完,方多病就輕咳了一聲道:我看娥月沒有說謊,那天晚上進洞房的多半另有其人,否則洞房之中,怎會憑空多出一位兇手?可有人看到娥月出來?   展雲飛微微一怔,沉吟道:貴福只說看見娥月在三更送去茶水,其後他在周圍巡邏查看,並不知她有沒有出來。   李蓮花插口道:她出來了。   蘄春蘭奇道:你怎麼知道?   李蓮花反而更奇:後來洞房之中並沒有多一個人,而是少了個姑爺,既然人沒有多出來,那就是她出來了,怎麼?難道不是?   蘄春蘭一怔,暗罵自己糊塗:但魏清愁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卻又是從哪裡憑空消失的?   魏清愁並沒有憑空消失。李蓮花道,他只不過是正大光明的從大門口走掉了而已。   眾人都是一呆,一起充滿驚詫地啊了一聲,蘄春蘭叫了起來:什麼?怎麼會?難道他不是死在洞房裡了?   方多病也瞪眼道:怎麼會?他若是沒死,為何要走掉? 三、洞房之中   他為何要走掉。李蓮花苦笑道,我要等到見了那房裡的娥月才知道   蘄春蘭道:什麼娥月?娥月就在你面前,洞房裡發生了這等事,哪裡還會有人?   李蓮花道:有人,那洞房之中有個死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眾人都是滿臉不可思議,方多病忍不住叫了起來:剛才你和我在裡面走來走去,哪裡有個死人?我怎麼沒看見?   展雲飛也道:洞房中若有死屍,怎麼一連八、九日也無人發現?   洞房中明明有個死人,只是大家太注重人皮,或者太矮了些,沒有留意而已。   李蓮花嘆了口氣,新娘的衣裳上有利器的痕跡,新娘床上有大片血跡,床板上還有個洞,床上有張人皮,這種種跡象不過說明了有個穿著新娘衣裳的人在床上殺了個人而已,並不能說明是被殺的人是魏清愁。   眾人一震,脫口而出:怎麼?難道被殺的不是魏清愁?   李蓮花道:被殺的也許是魏清愁,也許不是,不過他就在洞房之中   走啦走啦,在洞房哪裡?方多病再也忍射不住,一把抓住李蓮花的手腕往外拖去,展雲飛幾人快步跟上,眾人很快就到了洞房之中,只見房中毛筆硯臺,紅燭錦被,哪裡有人?方多病四處敲敲打打,這房屋以楠木製成,堅固非常,不要說什麼秘道、密室的,就連個老鼠洞都沒有。   人在哪裡?方多病和蘄春蘭異口同聲地問。   李蓮花舉起手來,輕輕指了指床側的紅燭。   展雲飛仔細一看,微微變了臉色,方多病踮起腳尖,哎呀一聲:頭髮   蘄春蘭卻什麼也看不到,情急之下跳到檀木椅上,只見床腳右邊的紅燭頂心隱約露出幾條黑色的東西,依稀像是頭髮,頓時臉色慘白:難道人難道人竟然藏在紅燭之中?   唰的一聲,展雲飛拔刀出鞘,一刀往那紅燭砍去,刀到半途,輕輕一側,啪的一聲拍在紅燭之上,頓時齊人高的紅燭通體碎裂,啪啦一聲,一塊塊蠟塊掉了滿地。眾人還來不及看清楚,一件巨大的物體便會然倒地,同時鮮紅的蠟塊也摔了滿地,彷彿凝結的鮮血一般,蘄春蘭一看發出一聲慘叫那摔在地上的事物是一具女屍,這女人因為長期藏在蠟中,樣貌尚看不清楚,但她腹部血肉模糊,少了一塊皮肉,右臂斷去,豈不正是他當日夜裡看到的女鬼?   這女人是誰?方多病被嚇了一跳,怎麼會被埋在蠟燭裡?魏清愁呢?   李蓮花和展雲飛都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女人,那女人胸前還有一個大洞,正是被利器刺死的,看她皮膚光潤如雪,生前必是位秀麗女子。看了好一陣子,展雲飛緩緩地道:這女人武功不弱,雖然右臂殘缺,卻裝了暗器在上面。只不過要知道她究竟是誰,恐怕只有解開那繡花人皮之謎   李蓮花嘆了口氣:魏公子不會繡花,那塊人皮既然是這位姑娘的,那麼那些圖案必然是一開始一開始就繡在她身上了   方多病駭然道:她活著的時候,身上就繡著這許多絲線,那豈不是痛死了?   李蓮花苦笑道:我也覺得很痛。   一個身上繡著古怪圖案的女人,只要有人知曉,必定記憶深刻,查找起來應當不難。展雲飛長長吐出一口氣,這如果就是當夜的娥月,那魏清愁哪裡去了?   李蓮花微微一笑:你還不明白嗎?有人假冒娥月進了洞房,卻突然死了,那出去的人會是誰呢?   展雲飛道:你說魏清愁也是假冒娥月出了洞房?   不錯,魏清愁若不是假扮娥月出了洞房,那就是憑空消失了。李蓮花嘆道,蘄姑娘見到魏大公子進房之後就人事不知,那是因為假冒新娘殺死娥月的,正是魏清愁自己。   方多病失聲道:什麼?魏清愁假冒新娘,殺死這個女人?   李蓮花道:我猜魏清愁進了洞房之後就點了蘄姑娘的穴道,然後脫了她的衣服把她塞進床底下,穿起鳳冠霞披蓋上紅蓋頭坐在床邊。沒過多久娥月進來,他將娥月釘在床上,割了她的肚皮,然後把死人搬到大廳,再從那蠟燭頂心挖了個洞,把死人塞了進去。剩下的蠟塊被他放在臉盆裡煮成蠟汁,從死人頭上澆了下去,封住缺口,接著他把臉盆藏了起來,穿著娥月的衣裳,從大門口走了出去,三更半夜,洞房花燭,只怕沒有人想到新郎會假扮女婢悄悄溜走,所以沒人發現。   難道他娶如玉為妻就是為了殺這個女人?那也太過大費周章了,何況要假扮成什麼人殺人,扮成屠夫也是殺人,扮成和尚也是殺人,魏清愁八尺一寸的個子,若非是坐在床上頭戴鳳冠,扮新娘怎麼會像?方多病大惑不解,還有這奇奇怪怪的女人是哪裡來的?是蘄家的人嗎?   當然不是!蘄春蘭臉色泛白,這這就是那天晚上我我我看到的女女鬼!他指著地上的女屍,牙齒打顫,她是誰?   展雲飛表情肅然,搖了搖頭。   李蓮花輕咳一聲,很有耐心地道:她不是蘄家的人,便是跟著魏清愁來的,一個身受重傷、腹部繡有奇怪花紋的女子,跟蹤魏清愁而來,被魏清愁喬裝殺死。大家不要忘記,魏清愁之所以遇見蘄姑娘,是因為他身受重傷那麼容我猜測,在魏清愁遇見蘄姑娘之前,他是不是和這個女子交手過,導致兩敗俱傷?   展雲飛頷首道:有些可能。   蘄春蘭咬牙切齒:若是如此,這小子接近如玉,便只是為了求生,為了擺脫這個女人!   方多病在心中補了一句:除了找到救命稻草之外,娶你女兒,自然就是娶了你家萬貫家財,你自己有錢,怎麼不知道防備別人來騙?真是奇也怪哉!   李蓮花卻搖了搖頭:無論如何猜測,不能解開這圖案之謎,就不知這女人究竟是誰,也不知道魏清愁甘冒奇險殺了她,割了她的肚皮,描了一張圖的目的為何   眾人異口同聲問道:描了一張圖?   李蓮花漫不經心地啊了一聲:洞房裡的硯臺和筆用過了,蘄姑娘如果沒有在洞房裡寫字畫畫,自然是魏清愁描了一張圖   看來在這圖案中,必定有驚人的秘密。   蘄春蘭臉色很難看,李樓主,這人騙我女兒,在我家中做出這許多可怕之事,若不能將他抓獲,蘄家顏面何存?   李蓮花道:當然、當然,不知方少想出這圖案的謎底沒有?   方多病一怔:心裡大罵死蓮花調虎離山、不!是栽贓嫁禍!自己想不出來的事隨隨便便一句話就套到他頭上來了!他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這古裡古怪的圖畫是什麼玩意兒?   這個這個容我仔細想想。   蘄春蘭感激至極,滿口稱謝,讓展雲飛送方多病和李蓮花到桂花堂休息。 四、圖案之謎   如此這般,方多病和李蓮花便在蘄家住了兩天。   那紅燭中的女子經展雲飛請了仵作仔細檢查,這女子年紀莫約在四十五、六之間,並不是什麼青春少女,致命傷是當胸一刺,刺中她的利器極尖而長,類似錐子,但不知實際上是什麼東西。除去肚皮上被割去一塊,此女右臂斷去,裝有一個銀質小盒,其中裝有一些微微橙色,又像褐色的粉末,粉末之中有三支細長的銀針。展雲飛一眼看出此女臂上裝有暗器,卻不知這暗器如此複雜。這些顏色古怪的粉末顯然有毒,誰也不敢輕碰,略一打開就牢牢合上。李蓮花號稱神醫,展雲飛卻也不問他這究竟是什麼毒物,仍舊把小盒放回女屍兜中。   兩日間,蘄春蘭不敢對方李二人稍加打攪,即使想要詢問方多病那圖案之謎究竟想出來沒有,也只敢派人走到桂花堂院外遠遠地望一眼,唯恐令方多病分神。方多病和李蓮花先在富麗堂皇的桂花堂中大睡了一覺,第二日起來,山珍海味填飽了肚子,又復大睡,直到傍晚又吃飯,方多病方才瞪眼問道:你知道那鬼畫符的謎底了?   李蓮花正在啃最後一根雞腿,聞言滿口含糊地道:什麼?   方多病哼哼兩聲,斜眼上上下下將李蓮花看了一遍:以我對你的瞭解,若不是你早就知道了那鬼畫符的謎底,你萬萬無法吃下這麼多東西。   李蓮花斯文地將雞腿骨頭從嘴裡取了出來,再用袖中的汗巾抹了抹嘴巴,正色道:人生在世,有餓與不餓之時,又有糟粕與美味之不同,當肚子既餓且美味當前,自然是會吃下許多東西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方多病嗤之以鼻:死蓮花的話是萬萬不能信的,快說!呃你若說了我晚上請你喝酒。   李蓮花道:我不愛喝酒。   方多病瞪眼道:那你要什麼?   李蓮花想了很久,慢吞吞地道:如果你在下個月吃胖十斤,我就告訴你那鬼畫符的秘密。   方多病怪叫一聲:十斤?   若是胖上十斤,穿白衣怎會好看?又怎會有病骨纖纖風神如玉讓萬千女子迷醉的氣質?但若他明日再想不出那圖案的秘密,多愁公子顏面何存?權衡利弊,他咬牙切齒痛下決心:五斤行不行?   李蓮花堅定不移地道:十斤!   方多病伸出五根手指:五斤!   李蓮花道:十斤!   方多病道:五斤!   李蓮花皺起眉頭,思考良久,勉強道:五斤五兩。   方多病大喜:好快把秘密告訴我!   李蓮花伸出右手所持之雞骨,在桂花堂雪白的牆壁上畫了一個(山的大篆),興致盎然的道:這是一座山,是吧?   方多病道:這自然是一座山,誰都知道,這是一座山又如何了?   李蓮花在也之前又畫了一個(華的大篆),就變成了(華山),畫完之後,他悠悠地道:你覺得這像什麼?   方多病脫口而出:華山!   李蓮花微微一笑:不錯,華山。   方多病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難道這是八個字?   李蓮花道:這是八個字沒錯,不過是八個有學問的字,你少時可曾讚過大篆?   方多病一怔:這個這個   他少時父親管教甚嚴,但他天性不好讀書,所以其實對於詩書也就馬馬虎虎,這種事卻萬萬不能對死蓮花承認。   李蓮花看了他一眼,很同情地搖了搖頭:這兩個字就是華山,而這個(小篆下),你若有讀書,就知道這是個下字,彎曲一道如彩虹者意為天空,其下一點意為天空以下,所以是個下字。   方多病乾笑一聲:原來如此,那其他的是什麼?既然這是下字,那這個蛋殼裡有隻雞,應該就是蛋了吧?   李蓮花非常遺憾地搖了搖頭:不是這個(符號)字,不是大篆。你少時沒有好好讀書,總有聽你爹說故事給你聽吧?有個金烏負日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   方多病心中大罵,死蓮花佔他便宜,這時候來冒充他老子!但這故事他卻沒聽過,只得黑著臉問:什麼金烏負日的故事?   李蓮花語氣十分和藹地道:《山海經‧大荒東經》有云: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就是說,海裡有棵大樹,樹上有許多太陽,一個太陽沉下來了,另一個太陽才升起,來來回回,都是烏鴉背著太陽這就是金烏負日的傳說。《淮南子‧精神篇》中說日中有陵烏   方多病忍無可忍,暴怒道:我平生最恨有人在本公子面前吊書袋   李蓮花慢吞吞地道:我只不過是想說明,古人都說太陽裡面有隻鳥而已   方多病怒道:那又如何?   李蓮花道:也不如何,所謂陵烏,就是有三隻腳的鳥,有些人說牠是烏鴉,有些人說不是。   方多病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他突然醒悟:這是個日字?   李蓮花道:你果然聰明得很。   那這個一把斧頭滴血的又是什麼字?方多病被李蓮花當了一回兒子,心中悻悻。   這不是個刀字,就是刃字,殺人的意思。李蓮花歉然道:這個字最是好認。他用雞骨在牆上畫了一個(符號),你跟著我寫一遍,先畫一橫,再畫一撇,再一捺,再一小撇,再點一點   方多病跟著他畫了一個戌字出來,目瞪口呆,李蓮花微笑道:像不像?   方多病看了看那圖畫,再看看那戌字,勉強道:有點像,但這圖上有兩滴血。   李蓮花在戌字上大大地畫了個圈,笑嘻嘻地道:這又如何?   方多病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個字,半晌大叫一聲,咸!   李蓮花點頭:這是一個咸字,咸字從戌,為戰斧之形,最早的時候,就是殺人的意思。   方多病喃喃地道:他媽的,這也能給你想出來不過這繡花的人,好端端的字不寫,卻專門編造些歪門邪道的字,卻是什麼用意?   李蓮花微笑道:用意自然是她只想讓某些人看懂。   方多病道:不管是誰,這人肯定不是魏清愁,魏清愁肯定沒懂,否則他不會殺人割皮,把這八個字描了去,不也就八個破字而已嗎?   李蓮花微微一笑,方多病又問:那這個兩個小人是什麼?   李蓮花在牆上再畫一個(符號):這字再明白不過,兩個人,兩個車輪,會是什麼?   方多病道:什麼兩個人兩個車輪?   李蓮花嘆了口氣,十分耐心地道:有人、有車輪的東西,是什麼?   方多病道:車、馬車?   李蓮花道:若是沒有馬只有人呢?   方多病道:輦車。   李蓮花瞪眼指著那圖畫:這不就是了?兩個人,兩個車輪,一輛車。   方多病尚未領悟,呆了半天,突然醒悟:輦?   李蓮花看他那模樣,又嘆了口氣:不錯,輦。   方多病喃喃地念:華山下,咸日輦這沒有意思啊,哪有什麼意思?   他懷疑地看著李蓮花,你有沒有解錯?   李蓮花不理他,用雞骨敲了敲牆壁:剩下兩個字,我想了很久。   方多病悻悻道:原來你也會想很久。   李蓮花道:這個像個瓶子的東西,確實古怪非常,我就沒想通那是什麼玩意兒,一直到我突然明白最後這個字是什麼之後才豁然開朗。   他將(符號)畫了出來,這是個旗桿,上面繫著飄帶,古時拿來測試風向用的,其中掛著一個用旗桿影子指示時間的圭錶盤,太陽的影子指到哪裡,就是哪個時辰,這東西叫做圭表測影。   方多病聽得滿臉茫然:哦。   李蓮花這次是真的很同情地看著他:所以圭表測影的竿子所插的地方,是很講究的,這個字是個中字,表示一個特定的地點。   方多病仍舊滿臉迷茫:哦   李蓮花道:古文的中字,在中4的一豎上下都有兩點,想必是不會錯的。   方多病極其不信地看著他,半晌道:如此說來,這七個字就是華山下,咸日輦中。那我們快去華山看個究竟。   李蓮花道:但這裡是瑞州,距離華山七百多里,如果秘密真在華山,這女人和魏清愁跑到瑞州來做什麼?   方多病道:我怎麼知道?   李蓮花道:但瑞州有一座玉華山   方多病一聽大喜:那這女人肯定是要去玉華山了,這樣一來,前面那個瓶子就是玉字。   李蓮花道:我也是這麼想,玉字在古時候是用來代表一種禮器,我雖然沒見過,但據書上所說,跟這瓶子也有些相似。   方多病不耐地道:總而言之,這八個字就是玉華山下,咸日輦中,我們去玉華山肯定錯不了。   李蓮花道:玉華山是錯不了的,但會是什麼東西在咸日輦中?   他斜眼看方多病:你可知道咸日輦又是什麼東西?   方多病一呆,李蓮花微笑道:所以你我要放鬆心情,好好享受一下,睡睡覺,吃吃東西,養好身心,這才能去查看玉華山下,咸日輦中究竟有什麼令人非得殺人剝皮的東西?   方多病狠狼倒了杯酒,大灌自己一口:能令魏清愁放著蘄春蘭女婿不做,在洞房花燭夜逃走的東西,必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李蓮花也小小喝了口酒,忽道:我若是不要你下個月吃胖五斤五兩,換你做件別的事   方多病大喜,忙道:你要我做什麼都成!   李蓮花甚悅,欣然指著白牆上被他畫得油膩不堪的種種痕跡,小小打了個哈欠:那這裡就交給你吧,我睡了。   他施施然脫鞋爬上床榻,想了想後,伸手從桌上撈走一杯茶水,愜意喝下,才倒下閉目而眠。方多病目瞪口呆地看著牆上許多油污,正要破口大罵,李蓮花突地又道:對了,明日蘄春蘭問起,你要向他善加解釋所謂圖案之謎   方多病尚未說話,李蓮花又道:今天喝了多少酒?   方多病道:三兩。   李蓮花不再做聲,約莫已夢周公去也。方多病望著牆嘆氣,一股怒氣被李蓮花漫不經心一問再問弄得煙消雲散,要怒也怒不起來,只得尋了塊抹布,在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的美好夜晚,慢慢抹牆。   第二日一早,方多病裝模作樣向蘄春蘭解釋了所謂的圖案之謎,蘄春蘭果然心悅誠服,十分仰慕,當下讓展雲飛帶路,帶領方多病和李蓮花前往玉華山。 五、咸日輦   玉華山為瑞州最高山,號稱奇、幽、秀、險,以各種怪石聞名天下,山上許多道觀,乃是道家聖地之一。不過既然圖案寫明玉華山下,三人就在山下轉悠了幾圈,但也未曾看見什麼古怪石頭,只見遍地野草野花,倒是開得漂亮。   搜了幾圈毫無收權,方多病正要說李蓮花胡說八道異想天開之際,忽聽不遠處有人道:就是此處了,魚龍牛馬幫的咸日輦就是在此處消失不見。   方多病咦了一猓,這人聲音耳熟得很,往外一探,居然便是霍平川,只見他和傅衡陽兩人緊裝佩劍,正對著山腳一片草地指指點點,聽到方多病咦那一聲,霍平川猛地回頭,低聲喝道:什麼人?   方多病奔了出去,叫道:霍大哥!   自從他參與了新四顧門,便把霍大俠稱作大哥,新四顧門上上下下,都是他大哥或小弟。   霍平川一怔,臉現喜色:方少。   傅衡陽也是大出意料之外,略一沉吟,叫道:李蓮花!   李蓮花本不願見到這位少年才高的軍師,此時只得朝著他胡亂一笑:不知傅軍師為何在此?   傅衡陽的目光在展雲飛身上流連,口中問道:你們又為何在此?   展雲飛簡單回答,傅衡陽微微一笑:方少能解開繡花人皮之謎,足可見其聰慧,我等也是因咸日輦一事,遠道而來。   原來近來數月,佛彼白石百川院下一百八十八牢,已被魚龍牛馬幫攻破第四牢,共有四十位罪徒依附魚龍牛馬幫,又不知是何人將消息洩漏出去,江湖為之大嘩。魚龍牛馬幫座下咸日輦近來在各處出沒,施用一種奇毒,中毒者出現幻覺,神智喪失,聽從咸日輦驅使,導致江湖中人聞咸日輦色變,視之為洪水猛獸。傅衡陽率領新四顧門追查咸日輦之事,一路追蹤,追到玉華山下失去了咸日輦的蹤跡,卻撞見方多病一行人。   原來咸日輦已經開始禍亂江湖,卻不知究竟是何物?展雲飛沉吟道,敢問可是一種輕車?   傅衡陽朗聲大笑:不錯,乃是二人拉的一種輕車,四面以青紗掩蓋,不知其中坐著何人,一旦路上受阻或有所圖謀,車中隨即飄出一種粉末,令人嗅之中毒,神智喪失。   展雲飛緩緩地道:一種粉末?可是一種褐紅色的粉末?   霍平川動容道:不錯!難道你們已經查明是何種劇毒?   展雲飛披散的長髮在山風中微微飄動,聞言突然微微一笑:這種劇毒他很少言笑,這一笑讓方多病嚇了一跳,只見他看了李蓮花一眼,李樓主想必比我清楚得多。   方多病又嚇了一跳,死蓮花對醫術一竅不通,怎會認得什麼劇毒?卻聽李蓮花咳嗽一聲後道:那是一種毒蘑菇乾研磨成的粉末,吸入鼻中或者吃進腹中會讓人產生幻覺,做出種種瘋狂之事,而且久吸成癮,非常可怕。   傅衡陽對李蓮花尤其留意,牢牢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可有解藥?   李蓮花道:金針刺腦或許可解,但並非人人有效,多半沒有解藥。   方多病大奇,難道幾月不見,李蓮花苦讀醫書,醫術突飛猛進?   傅衡陽霍的一聲一負袖,望天道:那便是說,咸日輦不除、毒菇不除,江湖危矣!   李蓮花乾笑一聲:這也未必,這毒菇並非生長在中原,它長在東北極寒之地的杉木林中,而且數量稀少,要運入中原十分困難,要大量使用,只怕不能。   傅衡陽眉目聳動:咸日輦非除不可!   方多病卻忍不住問李蓮花:你怎麼知道這些   李蓮花正色道:我乃絕代神醫,生死人肉白骨,怎會不知?   方多病張口結舌,只覺匪夷所思。霍平川目光一直在四周青山綠水間打量:剛才我們一路追來,到達此地,咸日輦突然消失,想必在這裡左近,就有魚龍牛馬幫的門戶。   我們幾人人手不足,既然知道在此地,我定要招集人手,廣邀天下豪傑,和魚龍牛馬幫會一會,問一問他們角幫主門下做出這等惡事,究竟是什麼用意!傅衡陽冷冷地道,今日到此為止,不過既然展兄說尋到身帶毒粉的女子屍體,我卻要登門瞧上一瞧。   他揚眉看著展雲飛,蘄家不會不歡迎吧?   展雲飛淡淡地道:傅軍師要看,我自是不便多說什麼,請。   傅衡陽也不生氣,朗朗笑道:我知道我一貫惹人討厭,哈哈哈哈   幾人談論已畢,緩步往蘄家神仙府方向走去,漸漸走出去一兩里後,李蓮花腳下微微一頓,傅衡陽、霍平川和展雲飛突然轉身,施展輕功悄悄往來處走去。   方多病奇道:咦?哎呀   他突然明白原來他們幾人在咸日輦消失之處高談闊論,說了大半天,那裡若是有門戶,裡面的人必定聽見了。一旦他們離開,門戶裡的人多半會出來張望,所以聰明如傅衡陽,江湖經驗老到如霍平川、展雲飛,都是不約而同往回摸去,打一個回馬槍。   李蓮花看著那幾人遠去,臉上一直帶著很愉快的微笑,方多病瞪眼問道:你在笑什麼?   李蓮花道:沒什麼,我看到傅軍師年輕有為,武功高強,總是很高興的。   方多病哼了一聲:但我卻覺得他好像不大喜歡你?   李蓮花道:啊這個嘛這個   方多病得意洋洋地道:那是因為本公子秀逸瀟灑,聰明絕頂,比之你這不懂醫術的庸醫對四顧門來說重要得多。   李蓮花連連稱是,滿臉露出敬仰之色。   此時午時已過,日光漸漸偏西,玉華山山巒墨綠,被日光暈上一層暖色,襯以藍天白雲,望之令人心胸暢快。方多病和李蓮花望了山景沒多久,傅衡陽三人已經回來,霍平川腋下還夾帶了一個人。   方多病大是驚奇,等奔到眼前一看,霍平川腋下那人眉清目秀,生得俊美絕倫,看這張臉皮,便是從未見過,也認得出這就是江湖第一美男子魏清愁。   魏清愁?李蓮花和方多病異口同聲地問。   霍平川微微一笑,拍了拍腋下那人,將他提起來摔在地下:沒見到魚龍牛馬幫的門戶,卻看到這廝鬼鬼祟祟躲在大石頭後面,順手抓了過來,展兄卻說他殺了身帶毒粉的女子,這下定要問個清楚。   展雲飛的表情大是緩和,想必抓了魏清愁,對他來說很是安慰。   你殺了一個身上繡著咸日輦字樣的女人?傅衡陽俯下身問。   魏清愁啞穴被點,一雙眼睛睜得老大,說不出半句話來。   傅衡陽柔聲道:只要我問一句你答一句,我就給你放手一搏的機會,否則我便他媽的一刀宰了你。   他容貌俊朗,衣著華麗,此時驟地說出這種語言,卻讓人只覺痛快,不覺粗俗。   魏清愁點了點頭,傅衡陽一手拍開他穴道,喝問道:那女人是誰?   她是我的妻子魏清愁沙啞地道。   眾人面面相覷,方多病驚奇至極,張大了嘴巴:她她都七老八十了,怎麼會是你妻子?   魏清愁點了點頭,虛弱地道:她叫劉青陽,我十八歲那年死了師父,是她收留了我我娶她的時候,並不知道她已四十一歲   霍平川心道:你師父是我殺的,但你既然娶她為妻,又怎會不知道她的年齡?眾人又是驚奇,又是好笑,方多病問道:你既然有了妻子,那又怎會出來騙人,要娶我那表妹?   魏清愁問道:你表妹是誰   方多病喝道:我表妹自是蘄春蘭的女兒蘄如玉,你為何要騙她?   魏清愁臉現淒然之色:我本是真心娶她,若沒有青陽青陽下在我身上的毒毒   他極其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兇相,猙獰地掙扎了一會兒,才喘息著接下去道:青陽在我身上下了一種劇毒,我每天都要吃那種蘑菇沒有那種蘑菇,我就活不下去。那天和青陽決裂,我們兩敗俱傷。後來我被如玉所救,本想蘄家偌大財富,只要我擺脫了劉青陽,有什麼東西買不到?但是我錯了,那那種蘑菇,世上罕有,只有青陽青陽手中才有。她跟著我派出去買蘑菇的人到了蘄家,威脅我跟她回去,我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但我萬萬不能再和她在一起,所以所以   他看向展雲飛,顫聲道,我知道我娶如玉,她一定會來,所以才才假扮新娘殺了她   展雲飛不為所動,冷冷地道:你若是真有良心,怎會割下你夫人的人皮,放在你心愛女子的床邊?   這一句話擊中要害,魏清愁臉色一僵,方多病本來信了這男人懦弱無用,卻突然醒悟這人其實比他想像的更為卑鄙無恥:你為何要剝你老婆的皮?   魏清愁不答,狠狠地咬住了牙。   傅衡陽笑道:我來替你說吧,你無可奈何以下下策殺了劉青陽,知道殺人之後定不可能留在蘄家作女婿,所以必須盡可能找到錢和需要的毒菇,你不知道劉青陽將毒菇放在何處,但你知道她有毒菇的來源,而那來源和她身上的繡花有關,所以你非殺她不可,殺了她之後,才能取得她腹部的圖案,描成尋寶圖,慢慢尋找金庫,又能引開蘄家的注意力,讓他們晚點發現蠟燭中的女屍,有時間盡快逃走,是也不是?   魏清愁哼了一聲,環視了幾人一眼:我不過輸在遲了一步,你們找到她的錢和蘑菇了?   方多病瞪眼:什麼錢?   魏清愁大吃一驚,叫道:她有錢!成堆成山的金子!還有整整一大盒的乾蘑菇!你們沒有找到嗎?那張人皮呢?那張人皮呢?   方多病踢了他一腳:你瘋了嗎?你看過她的金庫嗎?   魏清愁拚命點頭,不住地道:乾蘑菇,很多乾蘑菇   傅衡陽道:劉青陽是什麼人?她哪來的金庫和毒菇?   魏清愁呆了半晌,突地笑了起來:哈哈她說她本姓王,是前朝皇帝的不知道幾代孫女,她發起瘋來的時候,便說她是角麗譙她娘,哈哈哈哈她和我一樣瘋,哈哈哈哈   傅衡陽微微一凜:她說她是角麗譙她娘?   方多病和霍平川面面相覷,方多病忍不住哈哈大笑:原來你是角麗譙那女妖的後爹,哈哈哈哈   展雲飛微微一哂:她若是角麗譙親娘,身上怎會被繡下文字,坐在咸日輦中為角麗譙賣命?   魏清愁惡狠狠地道:她說角麗譙給了她一座金庫,在她身上繡下這些圖案,哪天她能解開其中的秘密,她就叫她娘!魚龍牛馬幫的人曾經蒙住我們的眼睛帶我們去看過那個金庫,裡面全是金子、金磚、翡翠、琥珀還有蘑菇   說到這裡,他嘴角不住流出白沫,神情呆滯,喃喃念道,蘑菇蘑菇   角麗譙的親娘?傅衡陽淡淡地道,這女人竟連親娘都害死了,真是惡毒至極,不過聽魏清愁所言,她若是故意要折磨劉青陽,或許真會在咸日輦中留下線索,困難的是,咱們要能在玉華山下逮住一個咸日輦才行。   李蓮花一直站在旁邊發呆,看著魏清愁神智盡失,嘆了口氣,喃喃地說了句什麼。   傅衡陽突地警醒:你說什麼?   李蓮花嚇了一跳,東張西望,半晌才醒悟傅衡陽是在和自己說話:我說魏清愁聰明得很   傅衡陽盯著他看了許久,仰天大笑:你說的極是,魏清愁怎會知道圖案的秘密?怎能趕到這裡來?定是有人故意告訴他的,既然有人能故意告訴他圖案的秘密,指點他到這裡來,那所謂咸日輦中的秘密、此地的門戶所在都沒有再追查的必要了。   他一腳將地上神智不清的魏清愁踢給展雲飛,這小人交給你了,平川,我們走!   若有人暗中指點魏清愁圖畫的秘密,那魏清愁就是敵人故意送到手中的羔羊,他所傳遞的資訊便不能用。若有人希望新四顧門將精力集中在神出鬼沒的咸日輦上或者玉華山下,那自然是因為他們要在其他的地方把事情鬧得更大。這叫做聲東擊西,是一種很常見的把戲,所以傅衡陽馬上就走。   李蓮花看著傅衡陽的背影,嘆了口氣,喃喃地道:他怎麼不想其實說不定魏清愁真的十分聰明或者說不定魚龍牛馬幫看管金庫的美貌女子傾慕傅軍師的聰明才智,想暗中幫他呢?   展雲飛也看著傅衡陽的背影,微微一笑:年輕人,有衝勁總是好的。   他看了李蓮花一眼,突地道:你現在這樣很好。   李蓮花又嘆了口氣,喃喃地道:你也不錯,只是若把頭髮紮起來,就會更好些。   展雲飛不答,自地上提起魏清愁,背對著李蓮花:晚上要喝酒嗎?   方多病忙搶著道:要!當然要!   展雲飛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那今夜,流雲閣設宴,不見不散。   那天晚上,展雲飛在流雲閣中喝得大醉,方多病不住逼問他李相夷究竟如何風神絕代,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李相夷武功很高,當年他不是對手,讓方多病失望至極。而李蓮花在喝到第十杯的時候已經醉倒,抱著酒罈躺到花壇底下睡覺去了,他的酒量本就差勁透頂 吉祥紋蓮花樓‧卷二:玄武 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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