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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虎屠龍

五虎屠龍

倪匡

  • 武俠小說

    類別
  • 2023-02-05發表
  • 21315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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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五虎屠龍》倪匡

五虎屠龍 倪匡 21315 2023-02-05
  毒辣辣的日頭,晒在乾裂了的土地上,路邊幾株大榆樹下,有兩個茶水攤,旁邊或坐或臥,全是過路歇腳的人,誰也不願在那樣毒辣辣的日頭下趕路,路上靜得出奇,所以當那一陣吆喝聲,鞭聲,車輪聲傳過來時,人人都用訝異的目光望過去。   從路上駛過來的是一輛馬車,那馬車已十分殘舊了,拉車的兩匹馬,更是瘦得可憐,車座上一個彪形大漢,精赤著上身,吆喝地揮著馬鞭,馬鞭無情地一下又一下落在馬身上,馬身已經全是鞭痕,可是那匹瘦馬,卻仍然走得十分慢。   在馬車旁,還有一個瘦漢子,在馬車旁奔著,掮著草帽,汗下如雨,一面踉著馬車跑,哀告著:這位大爺,你行行好,下鞭輕一點,馬兒老了,自然跑不快,你那樣下鞭,會將馬打死的!

  但是那大漢卻恍若未聞,一樣鞭下如雨。   馬車漸漸來到了樹蔭旁,在大樹下納涼的那些人,也已看出那不斷在哀告的瘦漢子,正是前面紫陽鎮上的李小三。   常來往這條道上的人都知道李小三有一輛馬車,和兩匹瘦馬,馬車是租給人家搭乘的,那兩匹馬雖然老,但可以說是李小三的唯一財產,李小三愛得如同寶貝一樣,如今眼看被那大漢那樣鞭打法,那一鞭一鞭,只怕比打在他身上還疼,難怪他要不住哀告了!   那兩匹瘦馬,看來實在吃不住打了,左邊那一匹,突然之間,一聲哀嘶,曲下前腿,跪了下來,車座上的那大漢用力提著韁繩,馬鞭下得更急,李小三大聲叫著:別鞭了!別鞭了!   他一面叫,一面向馬身上撲了下去,那大漢一聲冷笑,唰地一鞭,仍然揮了下去,啪地正抽在李小三的脊梁上。

  李小三身上的一件破小褂,立時被扯去了一半,而他的背上,也登時墳起了一條粗大的血痕。那一邊,痛得李小三嚎叫了起來,在路上打滾,他滾了幾下,鞭痕中鮮血迸了出來,和著塵土,染得他一身都是,李小三痛得汗珠子,一顆一顆地迸了出來。   而車座上的那大漢,卻還在大聲呼喝著,罵道:馬老了拉不動,你替我來拉,別躺在地上裝死,快起來,可要我再加上一鞭?   他一面罵著,一面真揚起了鞭來。   樹蔭下足有二三十人,其中也有十個八個是識得李小三的,就算不認得李小三,也是心中不忍。可是看那大漢滿臉橫肉,腰際又掛著雪亮的鋼刀,卻是每一個人,都敢怒而不敢言。   但就在那大漢再次揚鞭之際,只聽得在一株大樹之上,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喝,道:住手!

  隨著那一聲巨喝,一個年輕人從樹枝之上,跳了下來,一落地,先將李小三扶了起來,轉身指著那大漢罵道:你這人怎麼不講理?   那大漢一聲冷笑,道:講理?大爺僱車的時候講好的,今晚一定要趕回騰龍莊去,如今離莊還有五七十里,怎不要快馬加鞭?   自那大漢的口中,一講出了騰龍莊三字來,樹蔭下坐著的,臥著的人,全都站了起來,面上也都現出了十分吃驚的神色來,有一個中年人還叫道:小哥,算了,這位爺台要趕路,自然是心急的。   可是那年輕人卻並不害怕,冷笑一聲,道:你那樣打法,哪裏是在趕路,分明是想將馬打死了,你還打了人,也是為趕路?   那大漢大怒,喝道:小子你少理閒事!   那大漢出手十分之快,一個事字才出口,呼地一鞭,已經當頭砸了下來。但是那大漢出手快,年輕人的動作更快,只見他手腕陡地一翻,五指一緊,已然抓住了鞭梢,他一抓住了鞭梢,立即用力一拉,那大漢的身子向前一仆,整個人已從車座上直跌了下來。

  那大漢的身形也很靈活,就在他自車座上跌下來時,一翻手,已摘刀在手,呼地一刀,居高臨下,直砍了下來。   那一刀的去勢十分之猛,樹蔭下有人發出了一聲高呼,但是那年輕人的身子卻已向後仰,倒在路上,雙足突然向上蹬出!   他雙足蹬出,和那大漢的一刀砍下,幾乎是同時進行的,他右足踢在那大漢的右腕之上,那大漢一聲怪叫,五指一鬆,一柄鋼刀,直飛向半空,閃著日頭,閃閃生光,緊接著,又聽得嘭地一聲,那年輕人的左足,又踢在那大漢的腹際。   那大漢的身形壯碩,少說也有一百五六十斤,但是被那年輕人一腳踹中,他的身子卻立時向半空之中,翻了出去,足翻高了七八尺,才向下跌來,跌在路中心,塵土飛揚,半晌爬不起來。

  那年輕人兩腳連環踹出,身子一挺,早已躍起了身,那條馬鞭已在他的手中,他趕向前去,啪啪啪三鞭,抽在地上,正抽在那大漢的身旁,嚇得那大漢連跌帶爬,站了起來,頭也不回,便奔向前去。   那年輕人也不追趕,只是揚首哈哈大笑。   那大漢一走,樹蔭下的眾人,才圍了上來,有的扶李小三到樹蔭下去休息,掏水替他洗鞭痕,有的拉起了馬,有的來到了那年輕人的身邊,七嘴八舌,勸那年輕人快快離去,彷彿那年輕人已然大禍臨頭一樣。   可是那年輕人卻面帶微笑,他的笑容十分真誠坦率,他向各人抱著拳,道:多謝各位,我也正是要到騰龍莊去,這車中好像還有   他一面說,一面便走向馬車,拉開了車門。那馬車本就十分破舊,所謂車門,也只是一個木框,懸著一張竹簾而已。

  那年輕人伸手一拉間,用的力道大了些,嘩啦一聲響,竟將車門拉了下來。   車門一被拉下,車廂中的情形,自然看得一清二楚,那年輕人和各人定睛看去時,全呆住了,作聲不得!   車廂中並不是甚麼貨,而是一個人!   那是一個一身白紗,美麗得像是天上仙女一般的少女!   那少女坐在車中,看來是那樣文靜,優雅,雖然是在大毒日頭之下,可是一看到了那樣美麗的一位少女,也不禁令人有一股異樣的清涼之感。   一時之間,人人都不出聲,反倒是那少女先開了口,那少女向那年輕人指了一指,道:剛才你那一招臥虎連環腿使得很不錯啊!   年輕人面色略變了一變,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他話還沒有講完,那少女又已道:你姓高,對麼?

  那年輕人面上的神色更是訝異,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那少女微笑著,道:你叫高甚麼?   年輕人踏前一步,道:我叫高威。   那少女緩緩地吁了一口氣,道:總算給我找到另一個了!   她那一句話說得十分低,只有在她身前的高威聽得見,可是高威雖然聽到了這句話,卻也不知道是甚麼意思,他正想問時,已聽得那少女叫道:李小三!   李小三一拐一拐向前走來,道:燕姑娘,你有甚麼吩咐,你是明白人,實在不是我的錯   那少女笑著,一翻手,手中已托了一錠紋銀,道:你拿去養傷,傷好了再買兩匹像樣的牲口,造一輛新車,這輛舊車歸我了!   李小三接過了銀子,千恩萬謝,那少女又道:高壯士,我要到騰龍莊去,替我趕車的人,給你趕走了,你不是也要到騰龍莊去麼?就替我趕車如何?

  高威的心中,實在是疑惑之極,剛才他用來對付那大漢的一招臥虎連環腿,據他師父所言,乃是不傳之秘,何以那少女一看就認了出來?而且,那少女還立即認出自己姓高!   她又是要到騰龍莊去,那麼,她該是騰龍莊中的人了,自己是不是應該答應她呢?   高威濃眉緊蹙,但是他想來想去,都無法將眼前那麼高貴優雅的少女,當作自己的敵人,是以他吸了一口氣,道:姑娘,我到騰龍莊去有事,你若是騰龍莊中的人,只怕不怎麼方便。   那少女緩緩搖頭道:沒有甚麼不方便,快去吧!   高威又呆了一呆,突然一躍而起,伸手在樹枝上取下一頂黑黝黝的遮陽帽,等到他身形落下時,已坐正在車座之上,凌空揮了一鞭,那兩匹瘦馬,歇了那麼久,力氣也增了些,蹄聲得得,馬車又向前駛了出去。

  日頭仍是那麼毒,高威身上的小褂,全被汗水濕透了,汗水順著他的髮腳滾下來,可是他那頂遮陽帽,卻放在身邊不戴,他趕出了里許,只見前面塵頭大起,眼看至少有七八匹馬一起奔到,那七八匹馬的來勢十分快,高威看著馬兒迎面奔來,才一聲吆喝,停住了車子,七八匹馬,已然奔到,一到就散了開來,將馬車團團圍住。   只聽得一個中年人厲聲喝道:燕姑娘,令堂和我們莊主,有過誓約,你不得與騰龍莊為難,何以你打了丁老三,令他受了內傷?   車內那少女笑了起來,道:不關我事,是我叫丁老三趕車,丁老三欺負人,這位高壯士看不過眼,才出手教訓了他一下的。   那七八人立時抬頭向高威望來,高威挺胸昂首而坐,那中年人一聲大喝,只見一個身形瘦小的漢子,在馬上一挺身,一抖手,金光閃閃,已然抖起一柄飛爪,向高威當頭抓了下來。

  那飛爪大小如同人手,作五指箕張之狀,每一指的尖端,都極其鋒利,疾抓了下來,若被抓中,定然是腦殼破裂而死。   高威在車座之上,一見爪到,冷笑一聲,反手一掌,拍在身邊的一塊木板之上,將那塊木板拍得疾揚了起來,恰好迎向飛爪。   只聽得啪地一聲響,飛爪抓住了那塊木板,高威順手抓起了那頂遮陽帽,身形一縱,也立時飛身而起。   他一起在半空,只聽得幾下巨喝,有幾柄晶光閃閃的飛刀,向他射了過來,高威身在半空之中,眼看是難以躲避的了,突然之間,只見他手一揚,手中那頂徑可兩尺的遮陽帽,向那三柄飛刀擋去。   電光石火之間,三柄飛刀,已一齊射中帽子,卻聽得錚錚錚三下響,那三柄飛刀,竟從帽中,反彈了出來,敢情高威的那一頂帽,是精鋼打成了薄片鑄成的!   一擋開三柄飛刀,高威的身形向下一沉,已然落下了地,他一落地,已有六七個人,向他圍了上來,高威身形一矮一轉,手中的鋼帽呼呼風生,揮了出去,立時有三個人受了傷,鮮血迸濺,呼叫逃開去了。   高威身形一凝,自他身後,兩柄薄刃厚背鬼頭刀已然砍到,高威也不轉身,鐵帽一移,移到了背後,那兩刀一齊砍在鐵帽之上,錚然有聲,高威鐵帽揚起,將兩柄鬼頭刀反震了開去,那兩個手執鬼頭刀的大漢把捏不穩,刀柄一齊砸在他們的額頭之上,兩人怪叫著,連滾帶跌,逃了開去。   轉眼之間,高威已連傷了對方五個人,還有兩個,面上變色,不敢再動手,高威用手中的鐵帽當涼扇,撲著風,向他們連逼了七八步,那兩人也連退了七八步,直退到了馬兒的身邊,才各自怪叫一聲,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高威哈哈大笑,道:騰龍莊上的人,原來全是這樣的貨色!   那少女卻接口道:你別將事情看容易了,騰龍莊強老莊主的武功高不必說,他門下四弟子,號稱冀北四霸,我看你至多敵得過他們兩個,你還是不必到騰龍莊去的好!   高威身形一轉,轉到了車前,道:你怎知我到騰龍莊去幹甚麼的?   那少女笑著,道:我自然知道!   高威手中的鐵帽,突然向前推出,但推到那少女的胸前,便立時收住了勢子,沉聲道:你是甚麼人?   那少女低頭,向就在自己胸前的鐵帽,看了一看,伸指在鐵帽邊緣上彈了一下,發出了錚地一聲,道:你不但武功不及他們,而且心地也不夠狠,你看,你這兵刃,邊緣不夠鋒銳,如何傷人?   高威後退了一步,那少女笑著,道:所以我勸你別去,如果你去了,只怕難以脫身,你若肯聽我的話,到紫陽鎮西十七里的古廟中去等著,至多三個月,我一定會來的那時再去,事情就可成了!   高威搖著頭,道:我只知你姓燕,連你叫甚麼名字也不知道,憑甚麼信你的話?   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叫燕來,你不會認識我,但你一定知道我的母親,我母親是駱五娘!   高威陡地一驚,突然握住了燕來的手,燕來的臉一紅,高威也覺出失態,連忙放開了手,道:駱五娘駱五娘,我師父說,世上唯一知道我身世的人,就是駱五娘,連我師父也只知我的仇人是騰龍莊莊主!   燕來的臉容,變得十分嚴肅,道:那麼,你是不是肯不去騰龍莊了?   高威搖頭道:不,我還是要去,但是請你將我的身世告訴我!   燕來緩緩地道:我母親說,高家一共有五兄弟,每人相差一歲,你大哥叫高豪      陽光很猛烈,晒得街上的青石板泛出一片白光來,但是在鐵舖內,卻非常陰暗。   爐火通紅,兩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呼呼地在拉著風箱,一個赤著上身,虬髯滿面,二十七八歲的壯漢,一手鉗住了鐵條,將鐵條放在砧上,一手掄起大鐵鎚,用力鎚了下去。   火星四下濺了開來,鐵鎚又再掄起,當鐵鎚掄起之際,那壯漢身上盤虬的肌肉,就像是無數在跳動著的老鼠一樣,汗水自他額上灑跌了開來,落在燒紅了的鐵條上,發出嗤嗤的聲響來。   那壯漢像是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甚麼事,只是專心一致地打著鐵,一直到突然有三名大漢,陡地闖進了他的鐵舖,站在他的胸前。   那三個大漢中的一個,伸手在打鐵壯漢的肩頭上推了一下,推得那壯漢抬起頭來,壯漢一抬頭,便抹了抹汗,道:黃管家!   那管家粗聲粗氣,道:高鐵匠,上月訂的一百柄單刀,打好了沒有?   高鐵匠道:有了六十把,黃管家,煩你先給些銀子,好去買好鐵。   黃管家一聲冷笑,手一伸,按在高鐵匠的肩頭上,厲聲道:高鐵匠,講好今日交貨,你只得六十柄,還要問我拿銀子?白給了我們,算是罰你逾期不交!   高鐵匠急道:那怎麼行?那   他話還未曾講完,黃管家用力一推,將高鐵匠推出一步,另外兩人,已搶進了舖來,一個提起一綑用麻繩箍好了的單刀,向外便走。   高鐵匠的手中仍執著大鐵鎚,他跨出了兩步,大喝道:別走,你們想搶麼?   黃管家罵道:放屁,騰龍莊要成千上萬的銀子都有,搶你的幾柄破刀,這算是罰你的!你讓不讓開?   高鐵匠沉聲道:不讓!   黃管家一翻手,啪地一掌,打在高鐵匠的臉上,高鐵匠虎吼一聲,橫起手中的鐵鎚,呼地揮了出去,黃管家身形向後一退,卻不料他退得太急,砰地一聲,撞在爐上。   爐子被撞翻,火炭迸了出來,沾在黃管家的身上,燒得黃管家怪叫了起來,那兩人也拋下了手中的單刀,自腰際刀鞘中,拔出刀來,向高鐵匠砍了過來。   高鐵匠怒吼著,道:你們這群人,連強盜都不如!他一面說,一面向後退了開去,一出了鐵舖,便是大街,高鐵匠向外退來,那兩個大漢,挺著刀逼了出來,高鐵匠雙目圓睜,道:你們別逼我出手!   可是那兩個大漢的單刀,卻已呼呼風生,砍了下來,高鐵匠橫起鐵鎚來擋,才一擋住了兩柄單刀,他身形便已跳了起來,一在半空,雙腳便已疾踢而出,正踢在那兩名漢子的胸前,那兩人怪叫著,口中鮮血狂噴,身子便向後倒了下去。   其時,黃管家恰好從高鐵匠舖中奔了出來,那兩人倒撞在他身上,他雙手齊伸,抓住了那兩人的肩頭,那兩人已然奄奄一息了!   黃管家立時高叫了起來,道:高鐵匠殺人啦,高鐵匠打死人了!   高鐵匠手中仍然執著鐵鎚,他一聽得黃管家那樣叫,忙道:是你們逼我   他話才講到一半,便覺出自己再講下去,實在是沒有用的,他發出了一下十分悲憤的吼叫,轉過身,提著鐵鎚,便向前疾奔而出。   他的步子十分大,奔得十分快,轉眼之間,便已奔出了鎮甸,他仍然一直向前奔著,直到奔到了一個山坡下,一條小溪之前,他俯下身來,將頭浸在水中,又抬起頭來,用手捧著溪水,大口大口地飲著。   然後,他托著大鐵鎚,呆立在溪邊,喃喃地道:騰龍莊,騰龍莊,我去搗了騰龍莊,不讓他們再到處恃強欺人!   他陡地掄起手中的鐵鎚,重重地砸下。   鐵鎚砸在溪邊的一塊大石之上,將那塊大石,砸得四分五裂,高鐵匠將鐵鎚扛在肩上,大踏步向前走去!      燕來望著高威,高威的神色十分異特,因為他從來也不知道自己是五兄弟中的一個,他也不知道他的大哥叫做高豪!   燕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道:你的二哥,叫高智      日頭已漸漸偏西了,西天映起一片紅霞,一個身形頎長,一身長衣,文質彬彬的年輕人,背著一個背囊,那背囊之外,是一列布帶,上面插著十來支毛筆。   看來,他像是一個趕考的士子,他騎著一匹白馬,在趕著路,天色漸漸黑了,他伸手在馬背上拍了幾掌,馬的去勢快了許多,不一會,便走進了一個鎮子,那鎮並不大,但天色一黑之後,大街之上,倒也燈火輝煌。   那年輕人在鎮上慢慢她走著,直到來到了一家飯店之前,他才勒住了馬,翻身而下,向飯店走去,卻不料他才到了門口,兩名青衣漢子便一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喝道:你是甚麼人?   那年輕人一呆,道:在下高智,不知兩位何人?   那兩名青衣大漢冷冷地道:不管你是高智低智,走走走!   高智搖著頭,道:奇哉怪也,在下經過此處,只不過是想喝一杯水酒,何以兩位竟然不讓我進去?   那兩個大漢冷笑一聲,道:叫你走,你就走,你也不看看,誰在裏面?   高智向內張望,只見裏面燈火通明,店小二正穿梭也似地在奔走,掌櫃的躬身而立,裏面還有樂音和歌聲,傳了出來。   飯店中雖然燈火通明,但是人卻不多,只有兩個人,坐在一張方桌之旁,正在大酒大肉,據案大嚼,在他們的身後,各有兩個青衣大漢侍立著。另外,還有一個老者彈著月琴,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面色蒼白,正在唱著小調,連聲音也在發顛。   高智看了一眼,笑道:兩位,在下有些不明,店內有的是座頭,何以不讓在下進去?   那兩個青衣大漢已然大是不耐,大喝道:你若是敢和騰龍莊的汪二爺、邱四爺一齊,你就進去吧!   他們兩人一面說,一面帶著不懷好意的冷笑,側身讓了開來。   高智卻自言自語,道:原來是騰龍莊的汪爺和邱爺,騰龍莊,倒是一個好莊名啊,昔年王勃滕王閣詩云,騰蛟起鳳,益學士之詞宗,蛟龍本是同屬   他一面說著,一面竟從兩名大漢的中間,走了進去。   他才一進去,正在喝酒的那兩名漢子,突然抬起頭來,正面對著門口的那個,臉上有老大的一搭青記,在那搭青記之上,生著一簇又濃又密的黑毛,那人伸手一掌,啪地一聲,拍在桌上,喝道:窮酸可是前來找死,快滾出去!   另一個面色蒼白得像是死人一樣,一臉奸詐之相,卻瞇著眼笑道:過來,替我們斟酒!   高智站定了身子,道:在下與兩位,素不相識,還是各飲各的好了。   那面有黑記的一個道:你不過來麼?   他的動作也真快,一句話才出口,身子霍地站了起來,身形一側,反手一抓,便已向高智的肩頭,抓了下來,高智身形一側,避開了他那一抓,突然反手自筆袋中取出一枝筆來,連揮兩下,在鋒利的筆尖下,已在那漢子的手臂之上,劃出了一個字來。   那漢子吃了一驚,連忙縮回手來,只見手臂之上,血痕殷然,乃是一個戒字!   高智笑道:常言道君子動口,小人動手,動手乃是小人的行徑,閣下還宜戒之哉,戒之哉!   那漢子勃然大怒,一翻手,啪啪兩聲響,手中已多了一柄摺鐵刀,但是面白的那個卻一揮手,道:邱四弟,別動手,這位朋友,原來是會家,真人不露相,佩服,佩服!   高智微笑著,道:不敢,不敢!   面白的那個又道:閣下有這等身手,可是到騰龍莊去的麼?強老莊主正在招納江湖上奇才異能之士,閣下去了,定然可獲重用。   高智搖頭道:閣下此言錯了,在下一路行來,只聽得人人怨聲載道,都是說騰龍莊的一干人,強搶強佔,無所不為,在下雖不是甚麼了不得的人物,但也不致於和那種人同流合污!   高智的話才一講完,那面有黑記的漢子一聲怪叫,摺鐵刀橫揮而出,店小二,掌櫃的和賣唱的老者、少女,這時都嚇得縮在一角發抖,那六名青衣大漢,也各自散了開來,將高智圍住。   高智一見對方刀削到,身形一閃後退了一步。   卻不料那漢子的摺鐵刀,看來雖短,但是刀身可以摺疊,高智眼看已避過了他這一刀,卻聽得啪地一聲,刀身突然翻起,長了一倍,刀尖嗤地一聲,在他胸前的衣服劃過,劃出了老大一條口子!   高智一聲長吟,道:好刀!身子再向後退出了一步,那漢子第二刀又已攻到,高智翻轉手中的鐵筆,向刀格去。   刀筆相交,發出了叮地一下響,原來他的筆桿,也是鐵鑄的!   高智一格開了摺鐵刀,筆桿向那有黑記漢子的眉心,疾點而出,那漢子連忙身子向後仰去,高智的右腿抬起,已一腳踢出,砰地一聲,正踢中那人的腰際,那人身子直跌翻了出去!   那面白的一個踏前一步,雙手一拱,道:閣下果然好身手!   高智道:不敢!不敢!   卻不料白臉漢子正在拱著的雙手,突然一起張開,十枚小飛鏢,一齊電射而至!   這時,他們兩人相隔只不過七八尺,那十枚小飛鏢又是突如其來,高智眼看是躲不過去的了,卻見他突然之間,一伸手,便提起了一張桌子來!   一陣拍拍響,十枚小飛,齊射在桌子上,高智沉聲道:騰龍莊冀北四霸中的汪害就是閣下了,是不是?   汪害厲聲道:你既知汪二爺的名頭,就該跪下,叩頭求饒!   他一個饒字才出口,十枚小飛鏢,又已電射而出!   這一次,高智有了準備,飛身而上,落在屋樑之上,那十枚小飛鏢又一起走空。   高智身在樑上,道:今日方知騰龍莊惡名遠播,實有原因!   在高智掠起之際,面上有老大一搭黑記的那人,也掙扎著爬了起來,他一手按在桌上,一手指著高智大罵道:臭賊,叫你屍橫就地!   高智在半空之中,一手勾住了橫樑,一手突然一翻,一枝鐵筆,電射而出,疾如電光石火,只聽得啪地一聲,鐵筆已在那面有黑記的人手臂上插進,一直插到了桌子之中。   那面有黑記的人,姓邱,名吉天,在冀北四霸之中,位居第四,他剛才捱了高智一腳,已在地上伏了半晌,才站得起來,卻不料就在他剛站起來,戟指大罵之際,又受了重創!   高智的那一排鐵筆,枝枝全是精鋼鑄就,鑄工十分精細,每一枝鐵筆取出來,筆尖彷彿就是羊毛的一樣,看來有十分柔軟的感覺,但是實際上,卻是鋒利無匹,輕輕一劃,就足以令人皮開肉綻。   高智在才一上來時,和邱吉天動手,根本沒有用甚麼力,就在邱吉天的手背上劃出了一個戒字,就是仗著筆尖十分鋒銳之故。   此際,高智自上而下,拋出鐵筆,鐵筆不但射穿了邱吉天的手臂,而且連桌面也為之射穿!   邱吉天慘叫一聲,連忙掙脫了手,他左掌上已染滿了鮮血,痛得他額上汗珠,滾滾而下。   汪害一見邱吉天吃了大虧,忙喝道:邱四弟,你且先回去!   汪害一叫,邱吉天立時和兩個青衣大漢,搶出了飯店,店門外立時傳來一陣急驟無比的蹄聲,顯是邱吉天等已離去了。   汪害退到了門口,高智一鬆手,身形飄飄,落了下來,一伸手,拔起了那枝鐵筆,道:我看你也還是快回去的好。   汪害又向後退出了一步,已快退到門檻前了,他冷笑著,道:姓高的,你是英雄,就留在鎮上別走!   高智卻搖著頭,道:我非走不可,我要到騰龍莊去,你一定比我早到,不妨替我帶一個信,你們冀北四霸中的老大萬不復,是騰龍莊的總管,對不對?你去問問他,早一個月,有沒有強搶了兩名少女回騰龍莊去,若有的話,叫他小心準備接我的筆!   高智一個筆字才出口,手便向前陡地一送,汪害身形突然倒翻而出,叫道:走!   高智事實上只是將手向前一送,並未曾將鐵筆射出,一看到汪害大驚失色,和幾個青衣大漢一齊逃走,他微微一笑,反手將鐵筆插在筆袋之中。   只見那彈琴的賣唱老者,顫巍巍地走了過來,哀告道:這位俠士若是到騰龍莊去,千萬打聽一下我大女兒的消息,可憐她她是給騰龍莊上的萬總管搶去的,可憐我只有兩個女兒,這半年來我實是日夜思念,可是又不敢去   那老者講到這裏,老淚縱橫,痛哭失聲!   高智長嘆了一聲,道:老丈,你放心,我會替你留意的,但只怕她已不在人世了!   那賣唱的小姑娘也走了過來,扶住她的父親,父女兩人,不約而同跪了下來,高智身形一閃,在他們兩人身邊掠過,出了飯店。   外面,天色已十分黑了。      高威面上的神色,仍然十分疑惑,他道:你說了我大哥、二哥的名字,又說我有五兄弟,那麼,我排行第幾呢?   燕來道:你是老四,你有三個哥哥,大哥高豪,二哥高智,你三哥叫高勇!   高威失聲道:高勇,玉郎君高勇?   燕來點頭道:是他,他是我第一個找到的人,你們三兄弟自小失散,天各一方,從去年起,我就到處去找你們,我先找到了高勇,因為他名頭響亮,大河南北,提起了玉郎君高勇的大名,無人不知,他的勇勝鏢局,所保的金銀,在大河上下,通行無阻      烈日下,兩個趟子手騎著高頭大馬,拖著長音喊著鏢:勇勝!   路上十分靜,日頭實在太猛,馬身上淌下來的汗,和泥漿一樣,七八輛鏢車,每輛車兩匹馬拉著,在路上緩緩走著,在最後的一匹白馬上,騎著一個英武挺拔的年輕人,那年輕人一身白衣,戴著一頂白布遮陽笠,雙眼炯炯有神,顧盼之間,十分威嚴。   他就是名震大河南北的勇勝鏢局總鏢頭,玉郎君高勇!   向前望去,可以看到前面是一座鬱鬱森森的林子,兩個鏢師敞著胸,策馬走了過來,道:總鏢頭,天實在太熱,到前面林中歇一下可好?   高勇皺著眉,抬頭看了看天,天上半片雲也沒有,高勇沉聲道:也好,暫時歇一歇,但是天黑以前,我們一定要趕到紫陽鎮去投店,這裏離騰龍莊很近,還是加倍小心的好!   那兩個鏢師道:騰龍莊不見得會打我們的主意罷?   高勇冷笑著,道:難說得很,騰龍莊近年來惡名大著,而且   高勇並沒有講出而且甚麼來,那兩個鏢師也沒有再問下去,已轉過身,嚷叫著,道:大家辛苦些,到前面林中,就可以歇息了!   鏢車隊仍然向前行進著,將近林子的時候,更是悶鬱得一絲風也沒有,可是在高勇的心中,卻有一種十分清涼的感覺。   那是因為他想起了一個月前,找到保定勇勝麗局來的那個少女,那少女有一個很動人別致的名字,叫著燕來。但高勇一想起燕來的時候,總是先憶起她那雙大而明媚的眼睛,和那甜得使人如沐春風的笑容。   燕來告訴了他從來也不知道的身世,他一直只知道自己是孤兒,但是燕來卻告訴他,他們有五兄弟,他的父親,叫做仁義蓋天下高時雨,就是原來騰龍莊的主人。在十八年前,一個被他引為心腹好友的人,突然發難,殺了他的父親,放火燒莊,他們五兄弟當年最大的也不過五歲,最小的一個還在襁褓之中!   他們五兄弟是被當時在騰龍莊中作客的一位武林高人駱五娘救出來的,而燕來,就是駱五娘的女兒。   他們五兄弟逃出來之後,那人面獸心的傢伙,自己僭稱騰龍莊主,收羅了許多黑道上的高手,到處尋找他們五兄弟的下落。   那人面獸心的傢伙也曾懷疑五個孩子全是駱五娘救走的,但駱五娘的武功十分高,而且事情發生後,駱五娘一直就在騰龍莊百里之內的紫陽鎮旁,住了下來,是以那人面獸心的人也只是懷疑而已。   而那人面獸心的人,就是現在神秘得連見上一面都難,而他手下的人,卻無惡不作,令得江湖上人人切齒痛恨的騰龍莊主強嘯雲!   最近幾年來,強嘯雲更是自高身份之極,騰龍莊上下,也都稱之為強老莊主,已經久不露面了!   駱五娘在救出了五個孩子之後,就是因為知道敵人心狠手辣,是以連夜將孩子送出了幾十里去,就放在路邊的一個石亭之旁守著,直到有人將孩子全都帶走,她才離去。   五個孩子的名字,也全是駱五娘取的,駱五娘自此之後,也不知道那五個孩子的下落,而她卻知道,她在每一個孩子的手臂上,用劍尖劃出了一道疤痕,又在孩子的衣服上,寫下了孩子的名字。   在五個孩子分別被好心人帶走之際,駱五娘就有信心,將來那五個孩子一定會再見面的。在五個孩子之中,只有老四高威,是被駱五娘的一個熟人帶走的,但是那人也一樣不知道孩子的身世,孩子的身世,只有駱五娘一人知道而已。   這一切,從燕來的口中,經由她極其動聽的聲音,娓娓說出來,高勇在傾聽的時候,像是在聽一個古老而神奇的傳說一樣。   但是,那卻是和他切身有關的事,不是傳說。   燕來在說到手臂上的傷痕之際,高勇便已相信了她的話,因為他的手臂上的確有一道傷痕!   然後,燕來走了,燕來約他在紫陽鎮西的古廟中相會,恰好他接到了那單鏢,他已算好了,將那單鏢送到目的地後,再折回來,恰好和約定的時間差不多,高勇並不以為在人海茫茫之中,燕來可以找得到他另外的四個兄弟,但是他已打定了主意,到時候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他也要獨闖騰龍莊!   高勇騎在馬上,不斷想著,突然之間,眼前一黑,人已進了林子。   高勇向那座林子看去,只見古木參天,極其深廣,高勇揚了揚手,鏢師吆喝著,將鏢車靠著大樹停了下來,人也紛紛抹著汗,從鏢車上跳了下來。   就在那時候,突然聽得一連串急驟之極的弓弦聲響,自濃密的樹葉中,颼颼颼颼,利箭如雨而下,轉眼之間,已有七八名鏢師中箭身亡!   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有的鏢師站著發呆,有的鏢師拔足便奔。   而隨著那一輪急箭,濃密的樹葉撥開,十來個赤著上身,面上蒙著黑布的人,挺著鋼刀,自樹上疾跳了下來,高勇大喝一聲,長劍出鞘,身子自馬身上斜斜飛起,人還未曾落地,長劍抖動,已然刺中了兩個強徒,腿起處,又踢倒了一名,解了三名標師之圍。   這時,還有七八名鏢師,奮力和強徒苦戰,高勇正要仗劍加入戰團,忽然聽得呼呼兩聲,又是兩個人,躍下樹來。   那兩人雖然也蒙著面,但是卻一身勁裝,一個手中持著一塊盾形的鐵牌,那鐵牌上鐫著一個大狼頭,牌身漆黑,但是邊緣雪亮,卻是極其鋒銳。另一個,手抖著一條金錢鞭,是由上千枚打磨得晶光錚亮的金錢所串成的,一望而知,乃是武林高手,不類普通強徒。   那兩人一躍下來,一左一右,各搶前一步,來到了高勇的身邊,那持鐵牌的冷冷地道:高總鏢頭,留下鏢銀,你走吧!   高勇的面上,掛著十分不屑的冷笑,眼定在對方的鐵牌上,冷然道:你何必蒙住了面?你不就是騰龍莊上,冀北四霸之首萬不復麼?   那持鐵牌的高個子,不是別人,正是萬不復,他本是黑道之中,一等一的高手,自從投入騰龍莊之後,便成了冀北四霸之首,他手中的那塊鐵牌,重一百一十二斤,四周圍鑲的,全是上佳的緬鐵,高手巧匠鑄就,極其鋒利,宜守宜攻,是他仗以成名的兵刃。   高勇的話才一出口,萬不復悶哼一聲,道:你眼光倒不錯,但卻誤了你的一條命!   高勇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是自己已認出了他是甚麼人,他便決計不肯留自己的活口了!   萬不復話才講完,手中的鐵牌,陡地向前推出,盪起了一股勁風。   高勇再聽得鏢師慘叫傷亡之聲,又眼看七八個強徒,已紛紛跳上鏢車,吆喝著,駕車前去,心中實是恨極,他明知對方的鐵牌勢子十分沉,但是一見鐵牌推到,還是用力一劍,迎了上去。   劍牌相交,只聽得錚地一聲響,火花四濺,高勇只覺得一股大力疾撞了過來,長劍不由自主,向上揚了上去!長劍向上一揚,高勇已知不妙,連忙向後退出了一步,可是萬不復的鐵牌,卻已順水推舟,推到了他的胸前。   高勇還待再退,但那時,嗤嗤風響,那根金錢鞭,已自他身後捲到!   持金錢鞭的,不是別人,正是冀北四霸中的第三霸錢振風!   剎那之間,錢振風和萬不復兩人,前後夾攻,眼看高勇不是胸前中牌,便是背後中鞭,萬難倖免了!   但他,也就在千鈞一髮間,高勇雙臂一振,身子突然拔了起來。   他身形在間不容髮之際拔起,錚地一聲響,金錢鞭反砸在鐵牌之上!   高勇拔起了丈許高下,落在橫枝之上,但是他剛一站定,便聽得萬不復一聲大喝,手一揚,手中的鐵牌,挾起呼呼的勁風,向上飛了起來,唰地一聲,鐵牌飛到,正削中在高勇所站的樹枝上。   那樹枝也足有碗口粗細,但是鐵牌的邊緣,鋒利之極,一被削中,樹枝立時斷落,高勇再也站不住,身子在半空一個盤旋,落了下來。   那時,所有的鏢師,已全遭了毒手,七八輛鏢車,也全被趕出了林子。   高勇自半空之中疾落下來之際,鐵牌還未曾落下,萬不復的手中是空的,高勇身在半空,便已一劍疾刺而出,萬不復身形疾退,錢振風已揮鞭迎了上來,高勇只接了兩鞭,鐵牌落下,萬不復接牌在手,又已攻了上來。   高勇在才和萬不復動手之際,劍牌相交,一上來便幾乎吃虧,這時卻學了乖,劍走輕靈,再不和他鐵牌相交,只是來向遊走,雖是以一敵二,但是也未露敗像,轉眼之間過了十七八招,萬不復趁高勇在閃避錢振風的一鞭,身形後仰之際,一聲斷喝,鐵牌突然迎頭壓了下來。   鐵牌的那一壓,勢子極其猛烈,高勇的身子本就向後仰著,鐵牌疾壓下來,他根本是避無可避的,在那剎間,他根本沒有多作考慮的可能,只是挺劍向上,直迎了上去,劍光一抵在鐵牌上,便見長劍一彎,啪地一聲,齊中斷折!   但是這一抵之力,卻也令得鐵牌下沉之勢,慢了一慢。   高勇趁著那一剎間的機會,向外直竄了出去,在他竄出之際,斷劍反手掠出,疾攻向錢振風!   錢振風絕料不到在那樣的情形下,高勇還會向自己攻出一招,一個措手不及,斷劍在錢振風的大腿上劃過,劃開了一道極長的口子!   錢振風一個站不穩,咕咚一聲,跌倒在地,萬不復已提著鐵牌,旋風也似,捲了過來。   高勇長劍斷折,自然更不是敵手,連連後退,終於發出了一聲長嘯,返身向林外奔了出去。   萬不復扶起了錢振風,怪笑道:你還想去追鏢車?只怕追不上了!夠膽的,去闖騰龍莊,不夠膽,我看你認命算了!   他一面叫嚷,一面扶著錢振風上了馬,策騎向高勇疾追了過來。   高勇奔出了林子,不一會便被他追上,高勇手中的斷劍疾拋而出,萬不復一舉鐵牌,斷劍射在鐵牌上,萬不復回頭向錢振風看了一眼,錢振風的大腿之上,血流不已。   他大喝一聲,道:高勇,若不是我三弟受了傷,急要救治,我斷然放不過你!   他一面叫,一面已策騎疾馳而去,塵土揚了起來,一齊落在高勇的頭臉之上。   高勇本就滿頭大汗,塵土落了下來,都貼在他的臉上,看來像是他剛在泥漿之中打過滾一樣,但是他的臉雖然污穢不堪,雙眼卻仍然炯炯有神。   而且,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在他的雙眼之中,有著一股極度深刻的狠意!   他奔回林中,林中還有幾匹馬在,他飛身上馬,抖動韁繩,整個人伏在馬背上,疾馳而去!      燕來的聲音很柔軟,很平和,聽了令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寧貼之感。但是不論燕來的聲音多麼寧貼,當高威聽得燕來講起他父母被害,強嘯雲霸佔騰龍莊,他們五兄弟失散的經過時,他仍然免不了熱血沸騰!   燕來從馬車中盈盈走了出來,她身上的輕紗抖動著,就像是一個仙女從雲中走了下來一樣。   她道:所以,我叫你別獨自到騰龍莊去,我已找到了你的三哥高勇,已和他約好在紫陽鎮西十七里的古廟中見,你可以先到那裏去,與你兄弟會了面,再商量報仇大計。你的五弟叫作高俠。   高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地道:不,我本來不知家仇如此之深,或者還可以忍一忍,現在已承燕姑娘告知,我是決不能再等的了燕姑娘,我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   燕來揚了揚眉,高威道:燕姑娘,你不是說要到騰龍莊去麼?何以你要到騰龍莊去,要由騰龍莊的人,替你駕著車?   燕來微微一笑,道:強嘯雲知道我們母女,住在紫陽鎮,他也不時來討好,端午節他送了節禮來,過了節又差人來問候,我的母親說現時還不宜得罪他,是以命我去回謝,也不過去走一遭而已,那趕車的是恰好見了我,和我一起去的,他那樣鞭打李三,就算你不出手,我也定然會懲戒他的。現在我卻準備回家去了。   高威心中的疑慮頓消,望著燕來,道:燕姑娘,多謝你告知我的身世,我告辭了!   燕來輕輕嘆了一聲,道:你一定要去?   高威回答道:我不能不去!   燕來沒有說甚麼,只是扶著車轅,低著頭,高威向後退去,他的視線,一直停在燕來的身上,一直到退出了林子,他才突然轉過身,奔了出去!   燕來又輕輕地嘆了一聲。   天色已漸漸黑了,林中更是暮色四合,歸鴉的嗄嗄聲伴隨著燕來的嘆息,有一種蒼涼的意味。      騰龍莊前,豎立著老大的一座石牌坊,那石牌坊全是用大麻石砌成的,足有兩丈來高,石坊正中,一塊橫石上,刻著騰龍兩個大字。在大石坊之下,一字排開,站著八個青衣大漢。   在大石坊之後,便是騰龍莊的正門,天色才黑下來,便掛出了八盞極大的燈籠,照得大門光亮得如同白晝一樣,也襯得那石坊更加高大,威嚴。   一陣急驟的蹄聲傳過來,黃管家和兩名重傷的漢子,疾穿過了石坊,奔進了莊門。   天色更黑了,大石坊在黑暗中看來,也更像是一個龐然的大怪物。   在莊中,又有八名青衣大漢走出來,和原來站在大石坊之下的八名漢子打了一個招呼,原來的那八名漢子,立時轉身走進莊去。   向內望去,騰龍莊都亮起了燈火,那是山坡下的一片極大的土地,莊中房舍十分多,正中的一座高樓,更是極其輝煌。   夜漸漸深了,那八名青衣漢子,仍然在石坊下一動不動地站著。   突然,在莊門口燈火照耀所及的範圍之內,看到一個身形高大,滿面于思的壯漢,赤著上身,膀粗腰圓,肩上壓著一柄極大的鐵鎚,大踏步走了過來。那大漢步履穩沉,他的面上,充滿了怒意,他毫不猶豫地走近大石坊,來到了大石坊之前,大喝一聲,道:你們全讓開,我要砸了騰龍莊!   那八個大漢仍然站著不動,只有一個冷冷地道:高鐵匠,你發甚麼瘋?   高鐵匠已呼地掄起了大鐵鎚,向大石坊用力砸了過去,鐵鎚砸在石柱上,轟然巨響,石屑四飛,火星迸濺,高鐵匠大叫道:你們欺人太甚,你們實在太欺負人!   他一面叫,一面手中大鐵鎚揮之不已,那八個大漢身形散開,將他團團圍住,各自翻手,已摘刀在手,其中兩個,一聲怪叫,各仗鋼刀,向高鐵匠直砍了下來,高鐵匠振臂揚鎚,格了上去,錚錚兩聲,那兩個大漢不但單刀被震飛,而且虎口被震得鮮血直流!   這兩名大漢一退,高鐵匠便向騰龍莊中,直闖了進去,但是他才跨出了兩步,身後又有兩名大漢滾地而來,手中單刀,砍向他的小腿。   高鐵匠掄動鐵鎚時,可以看得出他力大無窮,但是他對武學招式,卻是不甚了了,那兩個漢子,使的乃是地趟刀法,專攻人下盤,本就不易砍,此際攻向高鐵匠,高鐵匠更是手忙腳亂,顧得躲避下面時,又是一人竄到,一刀砍下,高鐵匠的肩頭上,已中了一刀!高鐵匠咬著牙,手中的鐵鎚向後直插了過去,正撞在身後偷襲他的大漢腹際,痛得那大漢怪叫一聲,扔了刀,向後便倒。   高鐵匠背後近肩處捱了一刀,鮮血迸流,但是他掄動大鐵鎚,卻是絲毫不減其勇,他鐵鎚不斷向下敲去,直打得青石板之上,出現一個又一個的窟窿,圍住他的五人,卻每一刀全向他的空隙處攻來,不到片刻,他身上又添了幾處傷痕。   黃管家也出來了,不斷呼叫著,道:打死他!打死他!   在鐵匠舖中撞翻火爐之際,有幾塊火炭沾在他的臉上,他臉上紅了一大片,此際在火把照耀之下,他歪著臉高叫著,看來神態更是獰惡。   高鐵匠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全身浴血,可是他就像是一個鐵人一樣,呼喝著,手中的大鐵鎚,仍然掄得虎虎風生。   黃管家又怪叫著:你們站著幹甚麼,快上去,快上去,將他碎屍萬段!   隨著黃管家的叫喚,又有六七人各執兵刃,攻了上去,高鐵匠的大腿上又中了一刀,大叫一聲,身子向旁,側了一側,眼看真是要被一干莊丁碎屍萬段了!但也就在此際,一陣急驟之極的馬蹄聲,突然傳到,只見人影一閃,一條人影,自馬背上直掠而起,緊接著,猶如半天之上,蓋下了一片烏雲一樣,錚錚兩聲響,兩柄正攻向高鐵匠的單刀,已被砸飛,同時,砰地一聲,一個人被踢得直飛了出去!   趕到的那人,正是高威!他手中鐵帽翻飛,轉眼之間,又是六七個人,被他的鐵帽所傷,高威回頭向高鐵匠看去,高鐵匠全身是傷,但仍然手握鐵鎚,兀立不倒!高威一看到高鐵匠那種神威凜凜的樣子,不禁由衷地佩服道:好鐵漢子!   高鐵匠瞪著眼,道:小心!   就在高鐵匠叫嚷之際,高威也已覺出背後生風,他一轉身,一人持刀向他面門砍了下來,但高威的身子,立時向後翻倒!   在他的身子向後翻倒之際,高鐵匠發出了一聲驚呼,然而在高鐵匠的驚呼聲中,高威雙腳,已然連環踢出,嘭地一聲,正踢在那人的胸口,那人疾飛了出去!   此時,從莊中,又有十七八人,搶了出來。   而又是一陣馬蹄聲傳到,只見六七匹馬,旋風也似捲近了大石坊,奔在最前面的兩騎,馬上正是汪害和邱吉天兩人。   一奔到近前,兩人勒住了馬,汪害怪叫一聲,道:好哇,有人欺上門來了!   他雙手揚處,十枚飛鏢,已電射而出,高威鐵帽翻飛,將飛鏢一起砸飛,汪害道:邱兄弟,你進莊去敷藥,我來對付這小子!   汪害手在馬上一按,已飛身而下,手在腰際一抹,颼地一聲,一條精光閃閃,又細又長的兵刃,已然打橫揮出!   那兵刃在他剛一出手之際,根本看不出是甚麼兵刃來,及至揮到了高威面前,高威才看清,那是一條有許多節,每節半寸來長,小指粗細,三面鋒稜的鋼鞭!   高威見汪害才一出手,餘人便紛紛退了下去,他便知道眼前的人,一定是騰龍莊中的高手,是以絕不敢怠慢,揮動鐵帽,退到了高鐵匠的身前。   高鐵匠大叫道:小兄弟,你不必護我!   他非但不要高威保護,反倒掄起大鐵鎚,又向外衝了出去。但是他才一衝出,眾歹徒一擁而上,他身上又添了幾處傷痕。   高威叫道:這位朋友,你快到我的身邊來!   他一面叫,一面反撲而出,可是他顧得了救高鐵匠,卻顧不了汪害的三稜鋼鞭,身子才一側,噗地一聲,已被鋼鞭刺中!   那一下刺得十分深,令得他的身子,陡地向前一撲,高鐵匠反倒伸手將他扶住,道:小兄弟,小心!   高威強忍著疼痛,道:我們快走吧,多留無益!但當他想到要走時,卻已走不脫了!   這時候,從騰龍莊湧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已將他們兩個人,團團圍在中心,汪害右手握著鋼鞭,左手捏定了五枚飛鏢,高威的話才一出口,鋼鞭便已疾抖了起來,向高威迎頭砸了下來!   高鐵匠一見這等情形,奮力一推高威,別看他身上受了二三十處傷,可是他雙臂一推之力,仍是大得出奇,將高威推得向外滾跌了開去。   汪害那一鞭,本來是向高威砸出的,高威一被推開,便變得向高鐵匠砸了下來,高鐵匠大叫一聲,道:來得好!   他一面叫,一面揚起手中大鐵鎚便格了上去。可是汪害的武功極高,他一見鐵鎚格來,手腕略略一翻,鋼鞭一斜,鞭梢已向著高鐵匠的兩眼之間,直刺了下去!   那一下變招,疾如電光石火,就算是一個武功高手,也不易躲避,何況高鐵匠只是天生神力,對於武學招式的變化,不甚了了,突然之間,只見精光奪目,涼氣颼颼,對方的鞭尖已然攻到,他竟然呆了!而那時候,高威一跌出去,就有四五個人攻了上來,高威被那四五個人纏住,實是難以脫身。在高威看來,高鐵匠已是萬無倖理的了!   在那一瞬間,高威心中的難過,實在是難以言喻。但也就在那一剎間,只聽得嗤地一聲響,一溜烏光,電射而至,錚地一聲響,正射在汪害的那根三稜鋼鞭之上!   那一射之力,令得鋼鞭向上,疾揚了起來,鞭梢在高鐵匠的面上劃過,留下了一道血痕。   而射中鋼鞭的物事,餘勢未盡,仍然向前飛出,啪地一聲響,射在石坊的石柱上,沒入石柱,足有寸許,竟是一枝鐵筆!   一看到那枝鐵筆,汪害的面色,便陡地一變,接著,只聽得哈哈一笑,人影一閃,長衣飄飄,高智已然躍過眾人的頭頂,落了下來。   他一落下之後,略站了一站,行動瀟灑,向前走來,道:只當騰龍莊惡名遠播,卻原來也有不怕死的好漢,前來決鬥,汪害,你應該愧死!   他伸手向汪害一指,汪害一步退出,捏在左手的五枚飛鏢,同時放出,高智一探手,已綽了一枝鐵筆在手,左撥右格,將五枚飛鏢一起撥了開去,只聽得人叢中呼叫連聲,已有五名莊丁,反被撥去的飛鏢射傷,汪害橫鞭當胸,但不住後退。   高智來到了高威和高鐵匠身前,他看到兩人都受了傷,雙眉略蹙,道:兩位還可以走麼?   高威和高鐵匠兩人,挺身起立,高智疾聲喝:我們走了,不怕死的就追上來!   他們三人,背靠著背,一齊向外退去。汪害振臂呼叫,道:圍住他們!   剎那之間,七八人衝了上來,高智手中的鐵筆,突然橫揮而出,衝在最前面的三個人,胸前衣服一齊被劃破,胸前也出現了三道極深的血痕,鮮血迸流。高鐵匠不但能走,而且還一路揮動著大鐵鎚,圍上來的人雖然多,但是卻全被他們三人殺退,他們退出了里許,只聽得騰龍莊中,響起了嗚嗚的號角聲,已不見再有人追了上來。   那時已是午夜時分了,他們來到了一道溪水之旁,那晚月色十分皎潔,月光映在溪水之中,閃閃生光,到了溪水之旁,一齊坐了下來,高鐵匠身上的傷口,有的血已凝了,有的還在流血,高智撕下一幅衣襟,用溪水替他洗著傷口,又取出了一瓶傷藥來,替他遍敷傷口,道:閣下高姓大名?   高鐵匠笑了起來,道:你怎知我姓高?   高智一聽,也不禁笑了起來,他問對方高姓,高鐵匠卻以為已說中了他姓高,高智心知對方是一個粗魯豪俠之士,是以也不再客氣,道:壯士叫甚麼名字?   高鐵匠著:我姓高,叫高豪,但是人人都只叫我高鐵匠!   這時,高威也正用溪水在洗滌腿上的傷口,用衣服撕成的布條,將傷口緊緊地包紮了起來,一聽得高鐵匠說出了自己的姓名,他陡地一呆,神情激動,疾聲問道:你,你叫甚麼?   高鐵匠道:我叫高豪,是豪俠的豪!   高威連忙踏前一步,突然捉住了高豪的手,翻了過來,月光之下,看得分明,高豪的手臂之上,有著一道疤痕,高威忙將自己的手靠了過去,他的手臂上,也有一道疤痕,高威激動得幾乎講不出話來,他叫道:你,你是我的大哥!   高豪抓著頭,道:我是你的大哥?怎見得你是我的兄弟?高威道:你看,你手臂上有一道疤痕,我也有,我們是兄弟!   高豪還沒有說甚麼,高智卻已笑了起來,道:這位朋友,一定是在說笑了,若是手臂上有一道疤痕,就是兄弟,那麼,我一樣也有,我們難道也是兄弟?   高智一翻手,也將手靠了攏來。   他的手臂上,也有著一道疤痕!   高威陡地一震,抬起頭來,望定了高智,道:閣下尊姓大名?   高智道:在下姓高,名智。   高威脫口叫道:二哥!   高智一呆,笑道:怎麼,真是兄弟?   高智那樣反問,顯然是還有不信之意在內的,但是高威已握住了高智和高豪的手,道:是的,我們是兄弟!他舉起了高豪的手道:他是大哥。然後又舉起了高智的手,道:你是二哥。我們一共五兄弟,三哥叫高勇,就是玉郎君高勇,我叫高威,我們還有一個小弟弟,叫高俠!   高豪瞪大了眼,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氣,高智雙眉緊蹙,滿臉疑惑之色。   高威急急道:我將一切經過全講出來,大哥二哥就明白了,我們弟兄五人,自幼失散,全是被一位前輩高人駱五娘救出來的   明月皎潔,溪水潺潺,高威將燕來告訴他,有關他們的身世,和他們身負家仇的實情,詳詳細細,講了一遍。高威講到一半,高豪已然大叫一聲,將高威和高智兩人抱住,兩人雖然全是學過武功的,但是卻也被高豪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等到高威講完,三人才一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約而同,一起跪了下來。   高智道:天幸我們兄弟已會了面,玉郎君高勇是我們三弟,他名頭響亮,容易尋找,但是卻不知我們的五弟,流落何方?   高智講到這裏,長嘆了一聲,抬頭向明月望去,語音不勝惆悵。高威也昂首望天,低嘆了一聲。   高豪卻是粗獷的野漢子,他向兩人望了一眼,見兩人都抬頭望天,他也不知道天上有甚麼東西好看的,也一樣抬起了頭。   高智緊蹙著眉,道:高俠高俠我好像記得起這個名字來,我們的五弟叫高俠!      喧嘩熱鬧,食客如雲的大飯店,突然有人高聲嚷叫了起來,拍著桌子,拍桌的人一身勁裝,滿面虬髯,腰際懸著一柄兩面三刃刀,當他霍地一聲站起來之際,更是殺氣騰騰,只見他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的碗碟杯盞,一起跳了起來。   虬髯大漢大聲呼喝,幾名店小二立時奔了過來,道:甚麼事,客官?   虬髯大漢怒道:這裏有賊,我放在桌旁的一隻包袱,被人偷走了!   店小二陪著笑,道:客官,你看!   店小二向前一指,那是一塊竹牌,上面漆著金銀寶物,貴客自理八個字。虬髯大漢一看,勃然大怒,道:放你媽的屁!   他蒲扇大小的巴掌,立時揚了起來,啪地一掌,就打在店小二的臉上,打得那店小二一個踉蹌,向外跌出了一步。   虬髯漢子的落手也真重,店小二的半邊臉,立時腫起老高,口角流血,撫著臉,連話也講不出來了!   虬髯漢子卻餘怒未息,颼地拔出了那兩面三刃刀來,唰地一刀,向桌子砍了下去,一張桌子,立時被砍成了兩半。   虬髯漢子罵道:直娘賊,我包裹之中,有三百餘兩紋銀,若是你們不賠給我,叫你們店中,人人都似這張桌子一般!   這時,膽小的食客,已紛紛溜了出去,店小二和掌櫃的都走了過來,一看虬髯大漢那樣的氣勢,掌櫃的也呆住了,打著躬,道:這位客官   可是掌櫃的話還未曾說出口,虬髯大漢一伸手,便已拉住了掌櫃的頭髮,將他直拉了過來,兩面三刃刀一伸,便架在掌櫃的頸上,喝道:總共是三百二十兩銀子,你賠不賠?掌櫃的嚇得雙腿發軟,跪了下來,只見一個年輕人,衣飾華麗,大搖大擺,走向前來,道:這位朋友,你失了銀子,干掌櫃的甚麼事,那可是你自己不小心!   虬髯大漢怒道:關你屁事,滾開!   那年輕人神態飄逸,微微一笑,向捱了一巴掌的店小二招了招手,道:小二,你過來 。   那店小二手撫著臉,哭喪著臉走了過來。年輕人伸手入懷,便摸出了一個元寶來,道:這個給你去買湯藥調養!   店小二忙道:多謝高爺!   店小二才要伸手去接銀子,那虬髯大漢卻大喝一聲,道:且慢!   他一面大喝著,一面伸手就來抓銀子,那年輕人一縮手,虬髯大漢抓了一個空,年輕人大聲道:好啊,眾目睽睽之下,要搶銀子啊!   虬髯大漢咆哮道:這是我的銀子!   年輕人哈哈大笑,道:白花花的就是銀子,在誰手裏,就是誰的!   虬髯大漢大喝一聲,道:原來就是你這小賊,偷了我的銀子!   他一轉身,呼地一刀,已然向年輕人劈頭砍下,年輕人一揚手,將那錠銀子迎面拋了過去,刀到處,唰地一聲,將銀元寶砍成了兩半。   那年輕人叫道:強盜殺人啦!強盜搶銀子啦!一面叫,一面轉身便跑!   虬髯大漢掄著刀,隨後便追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奔了出去,掌櫃的和各店小二才鬆了一口氣,一個店小二道:只怕那大漢要吃虧!   有食客問道:真是那小哥兒偷的銀子麼?   店小二道:多半是,那位高爺,叫高俠,真是人如其名,專好劫富濟貧,那虬髯漢子的這筆銀子,多半是來路不正,被高爺一路追下來,才下手的,今天晚上,鎮上又有幾十家窮苦人家,可以受益了!   在街上,高俠一直向前奔著,那虬髯大漢仗刀在後面追,轉眼之間就追出了鎮,來到了大路上,那一晚月色十分好,高俠正在疾奔著,突然打橫跨出了一步,站定了身子,那虬髯大漢向前疾追著,一時之間,收不住勢子,反倒向前衝了出去。   高俠一轉身,飛起一腳,踢在那虬髯大漢的屁股上,踢得那虬髯大漢一個狗啃泥,向前直仆跌了下去,高俠哈哈大笑,道:起來起來!   虬髯大漢一躍而起,一張臉已氣成了紫薑色,高俠手向他一指道:喂,你來鎮之前,和兩個人鬼頭鬼腦,說甚麼騰龍莊,那兩人便給了你一大包銀子,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虬髯大漢一聲怒吼,掄刀攻來,高俠笑道:好,還要動手!   他一面說,一面身形一側,呼地一聲,揮起了一條軟鞭,那條軟鞭的起勢十分快,一起便纏住了虬髯大漢的手腕,那虬髯大漢唉呀怪叫了起來,高俠已突然欺近身去,左手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柄雪亮的匕首!   他那柄匕首才一揚起,便向虬髯漢子的左頰削去,虬髯大漢怪叫了一聲,叫聲甫畢,唰地一聲響,匕首已貼著他的臉削過,虬髯漢子只覺得一股涼意,直沁心肺,整個人都呆住了。   高俠卻已一聲長笑,退了開去。只見那虬髯漢子半邊頰上的虬髯,紛紛落了下來,他半邊面頰變得光滑無比,原來剛才高俠的匕首,貼著他的臉頰削過,將他一邊臉上的鬍子,全都剃去!   虬髯漢子失去了一半虬髯,再加上他面如土色,是以他看來,實是滑稽之極!   高俠喝道:你說不說!   虬髯漢子伸手摸著自己的臉頰,忙道:說!說!那兩個人是我以前黑道上的同伴,他們現下在騰龍莊中,強老莊主手下辦事,他們叫我也去,他們寫了一封薦書給萬總管,連那些紋銀,便是他們贈給我的   高俠道:你那兩個朋友倒闊啊!   虬髯大漢道:是的,在騰龍莊中,只要有本領,一年半載,就可以發財了!   高俠冷笑著,道:自然是幹的無本買賣了,反正你要到騰龍莊去發財,這些銀子也算不了甚麼,快滾,別叫我再見到你!   虬髯漢子狼狽之極,道:是!是!   他一面說,一面抱頭鼠竄而去。   高俠側著頭,自言自語道:騰龍莊我也去看看!   他邁開大步,趁著月色,也向前走了出去,月色下,他的背影也漸漸遠了。      溪邊,高豪大聲道:我們還等在這裏作甚,還不殺上騰龍莊去!   高威道:大哥,你的傷   高豪揮著手,道:這點兒傷,算得甚麼?至多減了我三分力氣,還有七分可使。高智笑了起來,道:大哥說得不錯,但是四弟也受了傷,我看我們兄弟相會,全靠駱五娘當年救命之恩,她在紫陽鎮附近居住,我們不如先去拜見她,再作報仇打算!   高豪狠狠地道:好是好,可是又得等多一兩日!   他們三人,互相扶著,向前走去,不一會,便來到了官道之上,才一上了官道,便看到塵頭大起,蹄聲如同驟雹一樣。   高智連忙低聲說道:有人來了,我們且躲上一躲!   三人一齊在路邊草叢之中,伏了下來,只見七八輛車子,疾駛了來,在他們的身邊馳過,揚起老高的塵土來,車子是向騰龍莊方面駛去的。   等車子駛過,他們三人剛待從草叢中走出來時,又有兩匹馬疾馳而到。   馬上兩人,一個持著一塊大鐵牌,一個騎在馬上,大腿上滿是血。   這兩人也旋風也似,奔了過去。   高豪握著拳,道:這持大鐵牌的,便是騰龍莊上的首惡!   高智道:他就是我們的仇人強嘯雲?   高豪道:不是,他叫做萬不復,是甚麼冀北四霸的頭腦,是騰龍莊的總管。   高威問道:大哥,你一直在紫陽鎮上做鐵匠,應該見到過強嘯雲的!   高豪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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