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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遁

夜遁

倪匡

  • 武俠小說

    類別
  • 2023-02-05發表
  • 21225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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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遁》倪匡

夜遁 倪匡 21225 2023-02-05
  月色如水,映得江上泛起一陣銀波,在月色中看來,焦山顯得格外奇偉深邃,林木蒼翠。   長江到了鎮江這一段,豁然大開,江面寬闊,水流平穩,再加上屹立江中的金山、焦山,更襯得鎮江城形勢險要,非同凡響。   宋德佑元年,右丞相文天祥奉使,入元軍議和,元軍扣留文丞相,執文天祥至鎮江,天下震動。   江水看來仍然那麼平靜,但是平靜的江水中,有著洶湧的暗流,鎮江城中,自表面上看來,也像是沒有甚麼事發生,然而暗中卻也出現了洶湧的暗流。   熱鬧繁華的鎮江城中,只不過多了一個人,然而這一個人,便能引起軒然大波,文丞相被執,已到鎮江,每一個人的神色都顯得沉鬱,尤其是江湖上的仁人義士。   這時,在焦山的一處懸崖之下,江水拍擊著岩石,發出有節奏的聲音,激起一陣陣的浪花,在懸崖一塊凸出丈許的大岩石下,泊著一艘小船,船身在不斷搖晃著,船艙中,只有一張方桌,方桌上點著一盞油燈,燈光黯淡,映在桌旁三個人的臉上,帶著一片陰影。

  三個都默默不作聲,桌上則攤著一張羊皮紙,紙上置著縱橫的街道,三個人都看著那張紙,神色凝重!   那三個人,兩個是中年人,一個高而瘦,另一個矮而肥,還有一個,是顴骨甚高,一臉英氣的年輕人。   那矮而肥的中年人,手指在紙上慢慢移動著,終於停在一處地方,他說道:這條街,三日之前,兩端都有元軍守衛,趕開行人,有人見一輛馬車,密不透風,駛進街中的一所巨宅,宅門大開,馬車駛進之後,宅門就立時緊閉,接連三天,元軍的大人物,進出不絕。   年輕人雙眉軒動,道:這樣說來,文丞相就是被囚在這所巨宅了?   那矮胖子的樣貌,十分滑稽,當他緊蹙雙眉的時候,五官都擠在一起。他沉聲道:可能是,但還要等胡炳來了,才能確定,他是鎮江城中的地頭鬼,一定可以打探出確實的消息來的。

  那高瘦的中年人道:奇怪,他應該來了!   三個人一起抬起頭來,那年輕人撐開了船艙的窗子,就在這時,只聽得一陣櫓聲,傳了過來,滿江銀波的江面之上,有一艘船,順流搖了下來,來勢極快,轉眼之間便來到了近前。那矮胖中年人叫道:是胡老弟麼?   船上看來有三四個人,但是卻無人回答,來船卻已疾靠了過來,船尾有人拋起鐵錨,墮入江中。   船上那三個人,一見這等情形,都呆了一呆,各自伸手按向腰際。那年輕人心急,嗆啷啷一聲響,已將圍在腰際的一條十七節三撥銅鞭,抖了出來。   但也就在此際,只聽得來船上有人道:兀那船上的人,可是在等胡炳胡二爺麼?   船上三人,互望了一眼,矮胖子道:正是,胡二爺在何處,為何不見?

  來船的船艙中,鑽出了一個人來,月色之下,看得出那人清秀的一張臉,左右兩邊額上,皆有老大一搭紅記,看來十分駭人,他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著,道:胡二爺負了傷,正在艙中!請過來看視!   船上三人盡皆吃了一驚,這時,艙中也傳出一陣陣呻吟聲來。   三人聽得出,那正是他們等著帶消息來的胡炳的聲音。三人立時出了艙,一躍而過,到了來船之上。   來船上,原來蹲在船尾的兩人,這時也站了起來。三人也不在意,那臉有紅記的人,這時也縮回了艙中。三人一起走了進去,船艙之中,卻是一片黑暗。   在黑暗之中,只聽得胡炳呻吟聲,陣陣傳來,顯見他傷得極重,矮胖子急道:朋友,請掌燈!   他才說了一句話,眼前陡地一亮,兩個火摺子同時晃著火點著了兩盞燈。

  當燈火一亮之際,船艙中的情形,人人可見,進來的三個人陡地一震!   只見船艙中,除了那青臉漢子之外,另外還有四個人。那四個人中的三個,都執住了一個血人,一個站在那血人的身後,抓住了血人的頭髮,將血人的頭抓起來,那血人全身都是傷痕、烙痕,簡直已不復是人形。   他赤著上衣,身上墳起的深紫色鞭痕,少說也有七八十道之多,血珠子在鞭痕上一顆顆迸出來,看得人毛髮直豎。   而更令得三人震驚的,是當那血人的頭被硬抓了起來之後,他們認出,那奄奄一息的血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在等著的胡炳!   這時,只見胡炳的口唇抖動著,自他口中,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來。他已然散亂的目光,停在矮胖中年人的身上,他的聲音聽來實是令人心悸。他道:趙大俠我吃不住打只得將你們的所在,供了出來,你們可別怪我!看到胡炳已成了一個血人,三人早已呆住了。

  直到胡炳講出了這句話來,三人才陡地一震。   那年輕人立時回頭一看,只見艙門口,已有三個人堵住了退路,而在他們面前,連那臉有紅記的在內,有四個人之多!   胡炳只不過說了兩句話,但是那兩句話,卻也足夠使三人明白發生了甚麼事了。   那是胡炳在探聽文丞相被幽禁在何處時失了手,落在敵人的手中,他吃不住拷,才將他們三人的所在處,供了出來!   三人一想到這裏,心中又驚又怒,不約而同,發出了一聲厲吼。   同時,鏘鏘兩聲響,兩柄長劍,也已出鞘,三人一起背靠背站定。   面上有紅記的那人,陰惻惻一聲冷笑。那拉住胡炳頭髮的人手一鬆,胡炳的身子,向下直倒了下來,砰地一聲響,倒在艙板上,雙眼翻白,已然死了。

  額頭有紅記的那人一面冷笑著,一面道:你們三人,還想動手麼?   那年輕人怒喝道:你先吃一鞭!   他手腕一沉,手中的十七節鋼鞭,已然直揚了起來,鞭梢的尖簇,直刺對方的胸口。   那人又是一聲冷笑,一翻手,錚地一聲響,竟將鋼鞭梢,抓在手中!   那年輕人的十七節鋼鞭,每節兩寸,俱呈三棱,極其鋒銳。那人竟伸手將鋼鞭抓住,若無其事。   三人都陡地一震,定睛看去,只見臉有紅記的那人,手上戴著一副極細的白金線織成的手套,那手套看來極其柔軟,是以他的手指能伸縮自如,但是卻又不怕兵刃所傷!一看到了這一副手套,三人心頭大為震動之餘,也立時想起了一個人來。   那年輕人首先失聲道:你,你是金掌天魔婁魂!

  面有紅記的那人冷然一笑,道:閣下大概是近年來頗出風頭的杜如風杜少俠吧!這兩位,一定是人稱大江雙傑的趙大俠、曾二俠了,不知道三位是要動手呢,還是跟婁某人回去?   金掌天魔在說話之際,一手仍然握著杜如風十七節鋼鞭的鞭梢,而杜如風也曾連連暗中用力,但是婁魂卻絲毫不動,絕奪不回鋼鞭來。   大江雙傑和杜如風,知道對方七人之中,竟有一個是金掌天魔婁魂,心中已涼了半截,因為這金掌天魔,乃是黑道上第一高手,早就風聞他投了韃子,但也無由證實,如今自然是再無疑問了!   然而,他們三人還是齊聲喝道:自然是動手!   婁魂一等三人出口,立時發出了一聲怪叫,手背向上一振,杜如風一時之間,還捨不得就此撤鞭,是以在婁魂手臂向上一振間,一股大力湧到,他整個人都被震得向上,飛了起來,嘭地一聲,撞在艙頂之上。

  杜如風在身子一被抖了起來之際,已知不妙,但是根本不待他有再掙扎的餘地,身子已撞上了艙頂,可是他見機極快,一撞了上去,明知鞭是奪不回來了,右手一鬆,雙掌齊出,砰砰兩掌,擊向艙頂。   只聽得嘩啦一聲響,艙頂上已被擊穿了一個大洞,他身子一弓,錚地自艙頂的破洞之中,穿了出去。   杜如風一穿出了艙頂,便大叫道:快走!   他是在叫還在艙中的大江雙傑快設法逃走,因為對方人多,又有金掌天魔那樣的高手在,萬萬不是敵手,不走只有就胡炳的後路了!   他快走兩字出口之際,人還在半空之中,也就在這時,嗤嗤兩聲響,月光之下,兩道晶虹閃耀,一前一後,已有兩柄月牙形的飛刀,向他疾射了過來。   原來在那船的船頭和船尾上,還各有著一個人,飛刀就是由那兩個人發出來的。

  杜如風身在半空之中,兵刃也已失去,一見飛刀射到,他只能在半空之中,硬扭了扭身子。   可是兩柄飛刀的來勢極快,杜如風身子才一扭動間,兩柄飛刀,已將他一起射中。   杜如風身形一側,砰地跌在船艙頂上,骨碌碌地滾到船舷。   當他自船艙上滾跌之際,船艙之中,刀劍乒乓交擊,呼喝之聲,已然不絕於耳,分明是大江雙傑,已和敵人動起手來。   杜如風一躍而起,他肩頭上和腹際,已是血流如注,傷得極重!   而船頭、船尾,剛才疾發飛刀的兩個人,這時已經掠了過來,杜如風喘著氣,大叫了一聲,一聳肩,便已跳進了江中,水花四濺,等到那兩人趕到船舷時,杜如風的身子,已沉進了江水之中了。   也就在此際,只聽得接連幾下轟然巨響,每一巨響,船艙都塌下一大片來。

  接連幾下巨響過後,整個船艙,都已塌下。   圍住大江雙傑在動手的是六個人,金掌天魔只是背負雙手,好整以暇地在一旁觀看。   船上的地方能有多大?八個武林高手在船上一動手,船身傾蕩不已,大江雙傑水性極佳,誰都知道,是以圍住了他們動手的六個人,招數緊密,只是不讓他們兩人有突圍而走的機會。   婁魂的臉上,始終掛著寒森森的冷笑。他道:兩位算了吧,大軍正用得著你們,留下來替大軍效勞,高官厚爵,有何不好?   大江雙傑兩柄長劍,嗤嗤向前疾刺而出,逼開了一人。   他們一逼開了面前一人,身子雙雙躍起,眼看他們已可以搶到船頭,再進一步,也可以躍入江中的了,可是兩柄吳鈎劍,已自他們身後攻到,逼得他們不得不撤招相格,而他們的去路,也被另外兩人阻住。   大江雙傑一面拚鬥,一面大喝道:甚麼大軍,是宋軍還是元軍?   婁魂嘿嘿冷笑著,道:宋軍已盡,如何還能當大軍之稱,自然是大元   他話還沒有講完,大江雙傑已直向他衝了過來,喝道:畜牲不如的奸賊!   兩人竟不發一言,兩柄長劍,直刺婁魂,他們顧得反攻婁魂,便難以顧及向他們攻來的兵刃。   圍攻他們的人又多,他們劍勢雖快,但是劍才攻出,趙大的背上,已被一柄宣花斧擊中。曾二的脅下,也被一柄單刀,直刺了進去。可是兩人的雙劍,仍然向前刺出!   然而,他們已受了致命傷,兩劍刺出,已是無力,刺到了劍尖離婁魂的胸口,還差三五寸之際,兩人的身子已向前直倒了下去。   雙劍刺向艙板,噗噗兩聲,將艙板刺穿,人也倒伏在艙板之上。   婁魂像是早已知道大江雙傑的兩劍,必然刺他不中一樣,背負雙手站著,連動也未曾動過。   直到兩人仆在艙板上,他才冷笑一聲,道:將他們翻轉來!   立時有兩個人,將大江雙傑,翻了過來,這兩個名揚長江下游的武林高手,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眼看活不成了,婁魂又冷然道:還有一個呢?   那發飛刀的兩人齊聲道:中了我們的飛刀,跳下水去,也是死多活少!   婁魂冷笑著,抬頭向那塊突出在江上的岩石看去,道:將他們兩人,連胡老二的屍體,一起放在那塊岩石上,這幾天,事情多著啦,也好叫想來生事的人看看,不怕死的只管來!   船上的七八個人,齊聲答應,有人負了大江雙傑和胡炳的屍體,躍上了那塊岩石,將他們三人的屍體,靠在峭壁上,順手拉了山籐,綁住了他們三人的屍體,紮在樹上,不使跌倒。   遠處,可以望到鎮江城中,點點燈火,但是大江雙傑和胡炳,卻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只有別人可以看到他們。江上過往的船隻,都可以看到那塊岩石之上,有三具屍體,看到的人,大都不出聲,雖然他們心中都知道這三人是為甚麼而死的。      天色濛濛亮,海灘上的圓石,被不時沖上灘來的江水洗得很潔淨。   一艘船緩緩駛來,靠在淺灘上。   船頭上一個彪形大漢,用力舉起鐵錨來,雙臂一振,鐵錨呼地飛了起來,連著鐵錨的鍊子,發出一陣嗆啷啷的聲響,鐵錨撲通一聲,跌進了水中,濺起了老高的水花來。   那大漢又用力拉了拉,才轉頭叫道:船泊岸了,大夥快出來吧!   那大漢的話中,帶著很濃重的山東口音,他一聲才叫完,就聽得前艙之中,首先傳來了咭咭咭一陣笑聲,門簾一掀,走出了兩個少女來。   那兩個少女,一個身形頎長,另一個稍矮些,兩人都不過十八九歲年紀,一身的花衣,一面笑著,一面掠著自額上披下來的頭髮。   那身形頎長的一個叫道:大力哥,可是到了鎮江麼?   那大漢笑道:可不是,老爺子呢?問問他們是立時進城去,還是怎麼著?   中艙突然又傳來了一下怪裏怪氣的笑聲,道:只怕進不得城!   隨著那怪裏怪氣的聲音,艙中走出一個瘦子來。那瘦子實在瘦得可憐,偏偏他一身衣服,又大得出奇,是以倒像是一支竹竿,撐住了衣服一樣,他一搖三晃,走了出來。   那兩個少女立時嘟起了嘴,道:鍾大叔又來說掃興話了,鎮江城是大地方,我們不立即進城去賣藝,找銀子,難道等在江邊餓死?   那被稱為鍾大叔的瘦子也不生氣,只是嘻嘻地笑著,道:大丫頭益發牙尖嘴利了,不信,你去問你爹,是不是進城去!   那兩個少女略呆一呆齊聲叫道:爹!爹!   她們兩人的叫聲,十分清脆動聽。   那大漢則已拽過了跳板,踏到了岸上,自言自語道:就算不進城,也得上岸去走走,在船上憋死了!   他一面說,一面已自跳板上,走了上去,他身形壯大魁偉,怕不有兩百斤重,壓得跳板咯吱、咯吱一直響。   這時,那兩個少女,也已從後艙中,迎出了一個精神矍鑠、滿頭白髮的老者來。   那老者來到了船艙,向已到了岸上的大漢望了一眼,叫道:大力,別上岸!   大漢在岸上答道:我只是在岸邊走走!   他像是生怕被人拉上船一樣,急急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一堆岩石之旁,突然之間,他發出了一聲怪叫!   那大漢的嗓門,本來就大得驚人,這大聲一叫,真可以說得是驚心動魄,將船上那幾個人,都嚇了一跳,身形矮小的少女立時頓著足,道:大力哥,你想死了,喧嘩鬼叫嚇人!   那大漢則已轉過身來,朝陽恰好照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的臉色,十分蒼白。他張大了口,指著兩堆岩石中的一個縫,一句話也講不出來,那瘦漢子雙眉一揚,道:大力不知看到了甚麼?   那白髮老者皺著眉,搖著頭,道:真沒有辦法,那麼大的個兒,能舉得起三百斤重的石擔來,偏偏膽小如鼠。   他講到這裏,提高了聲音,問道:大力,你,你看到了甚麼?   那大漢無名無姓,就是因為他天生神力,是以人人都叫他大力,別看他身形魁偉,力大無窮,可是膽子卻小得像是一個小姑娘一樣。   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手仍指著那塊岩石之後,直到老者一問,他才道:一個,一個死人!一個死人!   他大聲嚷叫著,老者和瘦漢子盡皆一怔。兩人一起奔下船去,到了岸上,大力雙手捂住了臉,不敢再向前看去。那兩個少女,在船上,神色也頗驚惶。   這五個人,連那白髮老者在內,絕不是甚麼英雄俠士,江湖上的豪傑。   不錯,他們也是走江湖的,但不過是江湖上賣藝的班子。   提起宋家班來,在大江以北的鎮市、鄉村,倒也很有些名聲,給大人小孩帶來過不少歡樂,也贏得過不少采聲。   那白髮老者姓宋,自然是班主,他叫宋進,那瘦漢子是宋進的好友,喚做鍾登天。   那兩個少女是表姐妹,頎長的一個是宋進的女兒,閨名玉兒。身形較矮的那個是宋玉兒的表妹,自小父母雙亡,跟著姨丈闖江湖,她叫作白月明。一班子五個人,倒也其樂融融。   這時,宋進和鍾登天,兩人奔到了那塊大石之前,向大石後看去,果然看到一個人,一半身子在岸上,雙腿還沒在水中。那人的雙手十指,一起留在河灘之上,像是他掙扎到了這裏,想要爬上河灘來,但是卻連最後的一分氣力也用完了,是以只好昏死在這裏。   在那人的身上,還有一絲絲的鮮血,在不斷地滲出來,順著江水的流動,向外飄了開去。宋進和鍾登天,全是老江湖了,一看到這等情形,齊聲道:這人還沒有死,快扶他起來!   兩人一面說,一面已爬上了那塊大石。   宋進和鍾登天攀過了大石,跳下河灘,將那人扶了起來。   只見那人面如金紙,肩頭和腹際,各有一處傷口,兀自在滲著血,宋進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還有一口氣,宋進揚頭叫道:大力,快來幫手!   他不叫還好,大力只是捂著臉,站在當地不動,他一叫,大力怪叫一聲,連連向後退去,雙手亂搖,道:不,不行我怕死人!   宋進又好氣又好笑,罵道:混賬東西,他不曾死,只不過受了重傷!   大力仍然遲遲疑疑,不敢上前去。   宋進和鍾登天兩人無奈,只得一邊一個,架住了那人,越過了大石,向前走來。   這時候,宋玉兒和白月明兩人,也自船上走了下來,她們打量著被宋進和鍾登天抬著的那人,只見他奄奄一息,實在已是死多活少,但是,仍然可以看得出,那人很年輕,很英俊。   宋進和鍾登天,將那人扶到了跳板旁邊,跳板十分狹窄,勢難扶得那人上船去。   宋進又回過頭來道:大力,你還站著幹甚麼,還不過來幫忙?   大力遲疑道:老爺子,這人當真沒有死?   宋進只得苦笑,道:我騙你幹甚麼?   大力仍然在疑惑著,但是他總算遲遲疑疑,向前走了過來。   白月明最淘氣,看到大力那種樣子,心中早已又好氣又好笑,等大力走前了幾步,她低聲道:大力哥,小心些,要是他已死了,冤魂會纏住你的!   一句話將大力嚇得魂不附體,雙手抱著頭,又遠遠避了開去。白月明樂得格格亂笑。   宋進臉色一沉,道:月丫頭,人命關天,這人經不起耽擱,你卻還來開這種玩笑!   挨了宋進的責罵,白月明做了一個鬼臉,吐了吐舌頭,也不敢再笑了。   宋進明知大力受了嚇,不肯再來幫忙的了,只得負起了那人,再由鍾登天扶著,慢慢上了船。   一到了船上,他就將那人扶進了艙中,向外叫道:玉丫頭,月丫頭,你們別閒著,快找我們的刀傷藥來,再去熬一碗濃薑湯!   兩人答應著,輕輕巧巧上了船。   大力哭喪著臉,也漸漸向跳板走了近來,他心中確實害怕,踟躕著不敢上船,只是在岸邊徘徊著。   就在這時,只見岸上四匹駿馬,疾馳而來。馬上的四個人,全是奇形怪狀,那四人直馳到江邊,勒住了馬,盯住了大力望著。   大力給這四人,看得極不自在,他又最怕惹事生非,是以縮起了頭,像是恨不得將頭縮進脖子去,好不讓他們看到自己一樣。   大力的那種情形,惹得馬上那四人,一起笑了起來,其中一個向船一指道:這船是你的麼?你們從哪裏來?幹甚麼的?   大力結結巴巴,道:我們從仙女廟來,宋家班是賣藝的,誰不知道?   那四人互望了一眼,一起抖起韁繩,又向前疾馳而出,最後面的那人,在馳過大力的身邊時,順手揮起鞭子,叭地一鞭抽在大力的膀子上。   那一鞭的力道,還著實不輕,抽得大力衣袖破裂,膀子上立時墳起了一道血痕。   大力也不敢吭聲,只是伸起手,將鞭痕吮在口中。   而那四人,已漸漸馳遠了。   大力自然聽不到那四人在馳遠之後,講了些甚麼。   那四人一面馳出去,一面在交談,一個道:昨晚殺了大江雙傑和胡老二,婁前輩真是好計,將他們三人的屍體,掛在江岸,有船自北來,非看到這三個人不可,也得自己思量思量了!   另一個道:自然是,要不然,昨夜城中,怎有那麼平安,當然是他們三人的死訊,已傳出去了!   還有一個道:聽說,昨晚在焦山腳下,還走了一個叫杜如風的?   最後一個笑道:那傢伙中了陳寨主的兩柄飛刀,又跌進了江中,自然是死多活少。我們且照著婁前輩的吩咐,沿江岸飛馳,一看到有可疑的人物,立時下手,免得他們進城去生事!   其餘三人一起答應著,那四騎早已馳遠了。   大力還呆立在江邊,恨恨地摔著手,自言自語地道:神氣甚麼,好在我皮粗肉厚,也不怕挨鞭子!   在岸上發生了一些甚麼事,在艙中的那些人,全不知道。他們將那垂死的人扶進了艙。   鍾登天拉開了那人的衣服,那人的傷口,已被江水浸得向兩旁翻轉了過來,看得宋進和鍾登天兩人,不住搖頭。   幸而他們走江湖賣藝的班子,賣的就是跌打刀創藥。鍾登天將大把的虎骨粉灑了下去,宋進又捏開了那人的牙關,灌了一小瓶熊膽下去,再將那人兩處傷口紮好,剝了那人身上的衣服,用一張舊被子,將那人的身子裹了起來。   這時,白月明和宋玉兒,也端著薑湯,走了進來。鍾登天又將濃薑湯灌進那人的口中去。   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在一旁看看,白月明口快,道:姨丈,這人是甚麼人?   宋進並不轉過頭,他在那人的衣襟中,找到了一包金錁子,足有三五十兩重,放在一張桌子上。   他又找到了一封信,那封信已被水浸得透濕,信上的字跡,也全都化了開來,根本看不清上面寫些甚麼。他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道:我看他不是常人,一定是武林中的高人。   宋王兒皺著眉道:可是他年紀還輕得很!   鍾登天道:年紀輕怎麼樣,總不見得人人都像我們一樣,一輩子只是賣藝,年輕的俠客有的是,有一個俠客,叫杜如風,獨力格殺了四十個韃子軍官,救了揚州市大街一街的生靈,聽人說,他才二十來歲!   鍾登天正在講著,只聽得裹在被子中的那人,已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那人一發出了呻吟聲,各人的目光,便全都集中在那人的臉上。   只見那人青白色的嘴唇在發著抖,發出斷續的呻吟聲,又過了片刻,才見他睜開了眼來。   可是,雖然睜開了眼,卻是目光散亂,是不是看得到眼前的東西,也是大有疑問。他睜開眼之後不久,又合上了眼。   直到這時,才聽得他用極微弱的聲音道:我在甚麼地方?   白月明搶著道:你在我們的船上!   那人又喘了幾口氣,才又道:你們是甚麼人?   鍾登天道:我們是賣藝的!   白月明又搶著道:宋家班,在大江以北,倒也小小有點名頭!   白月明在那樣說的時候,顯得她對於宋家班三字,感到十分自負。   而那人的口角,居然泛出一絲微笑來,道:是!宋家班,我看過,有一位踩高蹺的,可以說是天下無敵,還有位力氣真大   他講到這裏,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宋進忙按住了他的胸口,道:你別說了!   宋玉兒撇了撇嘴,道:爹,他怎麼不說我們走繩子走得好?   宋進道:你也得看他是不是說得下去,大力呢,快叫他上船來,在岸上他這樣子太惹眼了!   宋玉兒一轉身,出了艙,大聲叫了幾下。   大力才上了船來,他手臂上,仍是鞭痕宛然。眾人見了,都吃了一驚,忙問道:怎麼了?   大力滿臉委屈的道:剛才有幾個人策馬馳過,有一個無緣無故,抽了我一鞭這人究竟是死人還是活人,臉色好難看!   那人休息了片刻,精神倒恢復得快,他又睜開眼來,臉上泛著慘淡的笑容,道:你說我是死人還是活人!   那人突然開了口,大力又嚇了一大跳,忙不迭向後退去。   鍾登天趨前問道:閣下何人,為何受了傷,在江中飄盪?   那人嘆了一聲,又向船艙中的三人,看了半晌,才道:我姓杜,名如風。   這杜如風三字,才一出口,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首先叫出了啊地一下驚叫聲。鍾登天和宋進兩人,張大了口,合不攏來。   白月明和宋玉兒兩個女孩子,連忙趨前一步,睜大了眼睛,望定了神色憔悴的杜如風,充滿了好奇的神色。   杜如風是近年來聲名大噪的少年俠客,大江南北,名頭響亮,他專和韃子軍官作對,遇有韃子兵燒掠鄉村,強施殘暴,一叫杜如風遇上,便無倖理,有幾個僥倖逃過了杜如風的追擊保住了性命的韃子軍官,記住了他的樣子,命畫工繪了出來,掛在各處通道、城門之上,懸賞黃金千兩,取杜如風的首級。   宋家班乃是逢鄉過鎮賣藝的班子,如何會不知道杜如風的名字?是以當他們知道自己救過來的這個人,竟是杜如風時,一時之間,又是驚駭,又是歡喜,竟不知說甚麼才好!   過了好半晌,還是白月明先開口,她指著杜如風的頭,道:你就是你,這一顆腦袋,值得千兩黃金?   杜如風揚了揚眉,勉力一笑,道:現在可能已經漲價,不止一千兩黃金了!   宋進雖然老於江湖,可是也直到此時,才緩過氣來,他忙叱道:小孩子不要胡說!   白月明挨了罵,嘟起了嘴不出聲。宋進忙又回過頭來,道:大力,剛才馳馬經過的幾個是甚麼人?   大力道:誰知道他們是甚麼人?   宋進的面色,更是嚴重,又對鍾登天道:你快到船頭去守著。   鍾登天也是神色緊張,他道:我們可要離開這裏?   宋進搖頭道:那會惹人起疑!   他們在急匆匆你一句我一句間,杜如風已掙扎著,想在床板上坐起來,他道:列位,我是懸賞拘拿的重犯,窩藏者同罪,我已醒了,讓我走吧!   杜如風才彎著身子坐起了一半,傷口處一陣劇痛,已痛得他的額頭之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面色灰白,口唇亂顛,下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宋進忙伸手,按住了他的胸前,令他又躺了下去,正色道:杜俠士,我們未曾發現你,沒話說,既然遇上了,不等你傷勢痊癒,你絕不能走!   杜如風苦笑著,道:這位是宋老丈吧,老丈的盛意我十分領情,但是昨日焦山下一戰,我負傷逃脫,現在韃子必然已知倖存的是我,一定在搜尋我,卻不免連累了各位,那就不好了!   鍾登天面色一沉,道:杜少俠,這是甚麼話,莫非瞧不起我們走江湖賣藝的麼?   大力在一旁,忽然沒頭沒腦接了一句,道:誰敢瞧不起咱們?   杜如風忙道:這位言重了,而且我實在還有極要緊的事,絕不能在此久待。   直未曾開口的宋玉兒,直到這時才緩緩地道:就算你有要緊的事,也得等傷好了才能辦!   鍾登天道:杜少俠,你好幾次出生入死,殺韃子,救百姓,總不成不讓我們老百姓也救你一次?   鍾登天的聲音之中,實是充滿了至誠之意,聽得杜如風心頭,不禁心血上湧,在他蒼白的臉上,竟然也泛出了幾絲血色來。   但是他隨即嘆了一口氣,道:我不能救百姓,單憑我們血氣之勇,有甚麼用處,能救國家的,只有一個人!   大力又愣頭愣腦地問道:那人是誰?   杜如風仍然長嘆一聲,並不回答,宋進和鍾登天兩人齊聲道:杜少俠指的,可是文丞相文大人?   杜如風閉上了眼睛,看他的神情,像是他已感到了極度的疲憊,但是他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宋進將聲音壓得更低,道:聽說文大人出使議和,卻被韃子所扣,更將他帶去見韃子皇帝,是不是?   杜如風又緩緩點點頭道:他現在在鎮江!   宋進、鍾登天、宋玉兒、白月明四人,都吃了一驚,他們多多少少都知道文丞相起兵勤王,天下人心振奮的事。   只有大力,卻是渾然不覺,問道:那個文丞相,卻是幹甚麼的?   他話才一出口,白月明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嚇得大力連忙住了口,不敢再說,宋進這才道:杜少俠就是為了這個才受傷的?   杜如風仍然閉著眼睛,這一次,他既不點頭,也不言說,需知江湖上的仁人義士,營救文丞相文大人,乃是性命相搏,置生死於度外的大事,行事自然也得機密異常。   他雖然知道眼前的幾個人,絕不會是韃子的線眼,但他卻也不想將他們的計劃,隨便說出來。   宋進和鍾登天兩人,一看到杜如風那樣的情形,自然也已明白了他的心意,是以他們已不再問下去。   宋進道:杜少俠,你傷得十分重,無論如何,得休息幾天,只要和我們在一起,不會有人疑心你的。   杜如風這時,根本連行動的能力也沒有,他只好又嘆了一聲,道:可是我想進城去!   宋進和鍾登天互望了一眼,鍾登天道:杜少俠,如果你現在就行動的話,傷勢轉劇,只怕只怕   杜如風沉聲道:那我就煩你們一件事。   宋進忙道:杜少俠如有吩咐,無不從命。   杜如風道:你們進城賣藝,圍觀者必眾,可能圍觀者之中,有我的朋友在   白月明心急道:我們怎麼認得出他來呢?   杜如風望著白月明,勉力一笑,道:麻煩這位姑娘,在踩繩子的時候,將這個   他講到這裏,伸手向自己的身上摸去,一摸之下,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剝了個精光,他不禁大是窘迫,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鍾登天忙道:杜少俠要找甚麼?你衣物全在。   杜如風道:是一塊玉珮。   白月明忙在杜如風的濕衣中翻尋了起來,在一條腰帶上,找到一塊玉珮,那玉珮一半玉質雪白,另一半卻是血也似紅。   白月明道:就是這個?   杜如風道:是,姑娘將這個繫在腰上,在高處踩繩,我的朋友見了,就知道那是我的東西,一定會和你們聯絡的。   白月明忙點頭道:好,姨丈,我們這就進城去!   宋進點頭道:杜少俠吩咐了的事,不宜遲了,玉兒,你留在船上,服侍杜少俠,來,我們收拾傢伙,這就進城去!   宋進一吩咐,鍾登天、大力、白月明三人,就忙了起來。   宋玉兒也忙著收拾東西,不一會,應用的物件,搬了出來,紮成了兩大綑,全由大力挑著。   宋進、鍾登天、白月明一起上了岸。臨上岸之際,宋進還著實吩咐了宋玉兒幾句,著她小心看顧杜如風。   當宋進吩咐宋玉兒留在船上,看顧杜如風之際,宋玉兒只覺得那是理所當然之事,一點也沒有想到別的。   可是等到眾人全走了之後,船上只剩下她和杜如風兩個人了,她的心中,就不免有些異樣的感覺。   杜如風是名聞天下的俠士,她只不過是一個江湖賣藝班之中的人,兩者之間相去實在太遠了!   可是這時候看來,這天下聞名的大俠士,卻和普通人完全沒有甚麼不同,他非但和普通人沒有不同,而且還那麼虛弱,傷得那麼重,需要她的照顧。   一想到這一點,宋玉兒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陣異樣的感覺,她只是怔怔地望定了杜如風,一動也不動。   杜如風閉著眼,他雖然閉著眼,但是也可以知道,宋玉兒正在望著自己。他感到十分窘迫,船上只剩下了他和宋玉兒兩個人,他想靜下來,可是要想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使他靜不下來。   過了半晌,他緩緩嘆了口氣,睜開眼來,宋玉兒明亮的眼睛,仍然注視著他,她一看到他睜開了眼,就垂下了眼皮。   杜如風緩緩地道:你們是甚麼時候到的?   宋玉兒低下了頭,道:天濛濛亮泊的岸。   杜如風道:你們昨天晚上,經過焦山腳下,可曾看到了   杜如風的話還未曾講完,宋玉兒已急急地道:看到了,焦山腳下,一塊凸出的大石上,綁著三個死人,在他們的身旁,還押著老大的火把,真駭人!過往的船隻,全都快快駛過,不願停留。   杜如風痛苦得臉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著,他的聲音也像是在嗚咽一樣。   他道:那三個人,昨晚是和我在一起的,他們全死了!   宋玉兒仍是怔怔地望著杜如風,她忽然道:杜少俠,像你們這樣一身武功的人,一定是不怕死的了?   杜如風緩緩地搖著頭,道:人哪有不怕死的,但是一件該做的事,就算明知要死,也一定得去做,這才叫俠士!   宋玉兒道:可是每個會武的人全是那樣?   江如風苦澀地笑了起來,道:當然不,有很多人,一身武功,可是卻用來為非作歹,甚至認賊作父,有投靠了韃子的,唉!   宋玉兒似乎也可以領會到杜如風那一下長嘆中所包含的沉痛心情,是以她不再言談,艙中也靜了下來。      陽光燦爛,銅鑼在陽光下,閃著黃燦燦的光芒,大力一手提著銅鑼,一手握著鎚,用力地敲著。   他站在一支竹竿旁邊,那竹竿上懸著一面錦旗,旗的邊緣已經有點破爛了,但旗上所繡的宋家班三個字,卻還是那麼鮮明。   大力起勁地敲著鑼,噹噹噹的鑼聲,很快地將人從四面八方吸引了過來,一大群孩童,擠著,擁著,早已圍成了一個圈兒。   那是在大街角處的一個空地,等到人愈圍愈多時,大力放下了銅鑼。   宋進向四周圍作了一個揖,大聲道:宋家班路過貴地,獻獻醜,討一點盤纏,賣幾帖膏藥,耍好了,多賞幾聲彩,耍得不好,眾位多多包涵!他一回頭大聲叫道:伙計!   鍾登天當時一聲答應,連翻了三個空心筋斗,翻到了宋進的身邊。   大力已經拿過一綑竹子來,那一綑竹子,每一根都有五尺來長。大力將那綑竹子解開,一根插在一根之上,轉眼之間,便接成了一副足有三丈來高的高繞。   尋常踩高蹺的也見得多了,但是三丈來高的高蹺,卻也罕見,圍觀的人,都竊竊私議起來,有見過宋家班耍技的,更是口沫橫飛,介紹起來。   鍾登天等大力接好了高蹺,他走了過去,手扶住了兩根高蹺,大力在他的背後,用力一推,只見兩根高蹺,陡地直了起來,當高蹺直起來的時候,鍾登天人就變成向前衝出去,只聽得那邊的人一聲嘩呼,人人都當要倒向前了。   可是也就在高蹺向前,微微一傾之際,鍾登天的身子突然向上一挺,已經站直,他一站直,三丈來高的高蹺,又向後倒來,後面的人,又是一陣嘩叫。   可是儘管高蹺前後搖晃,鍾登天擺動著身子,卻始終未曾倒下來。   旁觀的人,這時又明白,那是鍾登天故意在玩弄著花巧,是以立時又一疊聲地喝起采來。   鍾登天滿面笑容,雙足踏在高蹺蹬上,竟然又雙手一鬆,向四周圍作了一個揖。   高蹺擺動,更是險象環生,直到鍾登天又扶住了高蹺,這才齊齊鬆了一口氣。   鍾登天扶住了高蹺,向前走著,忽進忽退,走了片刻,在采聲不絕中,他又叫道:拿來!   大力一聲答應,呼地一聲,拋出了一股繩索。鍾登天一伸手接住,便向街角走去,他將手中的繩子,打一個活結,結在一幢樓房的屋角上。   這時候,不但廣場中圍滿了人,連兩面街道上,幾家大酒樓的窗口中,也擠滿了人,向外看著熱鬧。   鍾登天繫好了一端,又拉著繩子搖搖晃晃,走了過來,他用高蹺跨過了人叢,到了廣場的另一邊,又將繩子的另一端,結在另一幢房子的樓角上。   那根繩子,足有四五丈長,離地足有三丈,在半空之中,懸懸盪盪。   就在這時,宋進突然向白月明大喝一聲,道:還不上去!   白月明裝出一副害怕之狀,道:老爺子,那麼高,我實在不敢上去!   宋進也裝著大怒,道:那麼多人看著,你不上去怎麼行?小心我斬了你!   他一面說,一面果然抄起一把明晃晃的鋼刀來,作勢欲砍。   白月明叫著,一面以雙手遮著臉,一面滿場子奔著叫道:我不敢上去,不敢上去!   老於看江湖人賣藝的,自然知道,宋老兄絕不是真要砍白月明,白月明也不是真的不敢上那繩索去,可是也有初次看到的,不知就裏,不禁義形於色,有幾個人,甚至走了出來,大聲斥責、呼喝著,責備宋進不該硬逼白月明上繩索去。   這時候,宋進持刀呼喝,白月明奔逃,不明就裏的途人大聲斥責,場子之中,著實亂得可以,但是突然之間,所有的聲音,都一起靜了下來。   只見白月明滿場子奔著,突然向大力奔了過去,一面奔過去時,一面還在叫道:大力哥哥,宋老爹要殺我哩,快幫我一幫!   她叫著,直撲到了大力的身前,只見大力兩條又粗又結實的膀子陡地一箍,已將白月明纖細的身子抱住,緊跟著大喝了一聲,道:上去吧!   他雙臂向上一送,只見白月明整個人,都已被他拋得向上直飛了起來。   白月明也在那時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就在那一下驚呼聲之後,所有的嘈雜聲響,全都停了下來,只見白月明足被拋高了二丈六七高下,眼看要跌下來了。   自那麼高的半空中跌下來,豈是鬧著玩的?   是以人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白月明被拋高了兩丈六七之後,已開始停止了上升之勢,要向下跌來了。   但也就在此際,只見白月明一伸手,在高蹺上的鍾登天,伸手將懸在半空中的繩子,陡地壓下了尺許,白月明五指緊扣,已將繩子緊緊抓在手中,雙方配合得妙臻毫巔!   這一下,立時贏得了如雷的掌聲,原先聲勢洶洶,在斥責宋老兄的人,也呆住了,這才知道,原來那是班子中預定好了的手腳!   白月明一手抓住了繩,臉向下,還向所有的人,做了一個鬼臉,道:這一下,不走兩趟獻獻醜,也不行哩,各位多多包涵!   她人雖然在半空之中,但是在一陣采聲過後,人人屏住了氣息,四周圍又靜得出奇,是以她清脆玲瓏的聲音,每一個人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白月明話一說完,身子又翻了過來,雙手抓住了繩子,先連翻了十來個大風車,身子隨著繩,突上突下翻騰著,真是好看之極,在采聲如雷中,她身子一曲,雙腳已踏在繩子上。   那時,她還是雙手雙足,一起抵在繩上的,但等到她雙足一踏在繩上之後,她的身子,突然向上挺了一挺,整個人已站了起來,繩子晃動著,白月明的雙手,輕輕搖擺著,她人就在繩子之上。   然後,她慢慢地,試探地跨出了一步,又跨出了一步。   等到她接連跨出了三步之後,她的動作,突然快了起來,迅疾無比地走到了繩子的一端,一個急轉身,衣袂飄動,神采飛揚。   這一下,更是看得所有的人,如癡如醉,直著嗓子,只管叫好。   白月明站得高,走得快,不但圍在空地前的人們看得清楚,便是空地附近的幾條街道上,行人車馬,也都佇足而觀,擠了個水洩不通,附近的幾間茶樓門口,更是人人爭著,探出頭來觀看。   白月明在轉過身來之後,探手在腰際,輕輕一按,將杜如風給她繫在腰際的那塊玉珮,輕輕揚了一揚,在陽光之下,那塊玉珮,映著日光,更是質地晶瑩,映出一道道的光芒來。   也就在那一剎間,在街石的酒樓,二樓窗前的一副座頭上,有兩個中年人,神色陡地一變,互望了一眼,一個壓低了聲音,道:咦,這小妞兒的玉珮,是杜兄弟的家傳之寶!   另一個的神色更是緊張,道:一點也不錯,杜兄弟在大江雙傑遇難後,音訊全無,這玉珮在小妞兒身上,只怕他已凶多吉少了!   等到他講到凶多吉少四字時,聲音已大為哽咽,另一個忙道:不見得,看那小妞兒的樣子,像是故意要人看她腰際的玉珮!   那一個一聽,立時大喜,道:若是這樣,那麼,在這班賣藝人身上,可得杜兄弟的下落!   兩人又互望了一眼,一個自懷中摸出一錠碎銀,放在桌上,兩人一起站起來,擠開了站在窗前看熱鬧的許多人,急急走下酒樓來。   到了酒樓門口,站立著抬頭觀看的人更多,那兩人推開了十來人,好不容易出了門口,但在街上也全是人,根本沒有法子走近空地去。   兩人正在乾著急間,突然聽得街那頭,傳來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接著,便有人發起喊來。   剎那之間,只聽得馬蹄聲,呼喝著,叫喊聲,大哭大叫,在街上的那些人,全都亂了起來,四下狼奔豕突,再夾雜著啪啪的鞭聲,原來在街上的那些人,全被趕得如潮水般,向兩旁退來。   人潮迫來的勢子實在太猛,將那兩個中年人,又迫回了酒樓之內。   這時,街上可以說是亂到了極點,有跌倒的,有被擠得叫爹叫娘的,小孩子前一刻還在興高采烈,這一刻卻是鬼哭神號。   在混亂中,只見十餘騎疾馳而來,就在廣場之前,勒住了馬,那十餘騎中,倒有八九個,全是蒙古兵的軍官,有兩三個是漢人。   那兩三個漢人,裝束古怪,樣子奇特,一望而知,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   這時候,白月明在繩上,也不再踩繩子了,只是怔怔地站著。   宋進,顯然也料不到突然之際,會有那樣的事發生,是以他也只好呆立著。   只聽得其中的一個韃子軍官,呼喝了兩聲,也沒有人聽得懂他在講些甚麼,一個漢人則策騎向前走了一步,喝道:誰是班主?   宋進忙走向前來,拱手行禮,道:小老兒宋進,是宋家班班主   他一句話才說完,只聽得呼地一聲響,問話的那人,揚起馬鞭,劈頭劈腦,已向宋進鞭了下來,那一鞭的來勢極快,宋進如何避得開去!   百忙之中,他只是側了側頭,叭地一聲響,那一鞭,還是斜斜地劈在他的左頰之上,頰上立時墳起了一道血痕。   大力在一旁,一見宋進無緣無故,挨了一鞭,心中大是不滿,立時大聲道:為甚麼打人?   那漢子冷笑一聲,道:為甚麼打人?你們再在大街之上,聚眾喧囂,一個個斬了你們,快替我收拾傢伙,滾出城去!   四周圍人聲漸靜了下來,人人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宋進一看這等情形,知道自己不依是不行的了,他唯恐大力又吃眼前虧,是以連忙向大力使著眼色,打躬作揖,道:是,是!照老爺的吩咐就是!他一面說,一面抬頭向上叫道:丫頭,還不快下來,別耍了!   白月明答應一聲,走到了繩子的一端,雙手抱住了鍾登天的一隻高蹺,滑了下來,鍾登天也忙著解繩結。   宋進道:我們立時就出城去,老爺多多包涵!   那漢子回頭,向韃子軍官咕噥了幾句,韃子軍官一揚馬鞭,十餘騎又向前直衝了出去,散開的人,正在漸漸圍攏來,又是好一陣混亂。   等到蹄聲走過了,鍾登天已解著繩子下了地,收起了高蹺,不但宋家班的幾個人,只是默默地收拾著東西,一聲不出,連再次圍攏來的途人,也是一聲不出。   不知道是哪一個人先開始,將一塊碎銀,向前拋了出去,一時之間,銀子、銅錢,如雨而下。   宋進激動得含著淚,不住道謝,和白月明兩人,將銀子、銅錢,一起撿起,兜了一大兜,大力已挑起了傢伙,一行四人,走了開去。   他們走過了幾條街,跟在他們後面的人,已漸漸少了。宋進才嘆了一聲,道:看來,鎮江城中,不是我們找飯吃的地方!   他正在感嘆著,只見兩個中年人,快步來到了他們的身前。   那兩個中年人,先不約而同,向白月明腰際的那塊玉珮,望了一眼,然後又向宋進拱了拱手,道:老爺子,向你打聽一件事。   宋進沉聲道:不敢,請說。   那兩個中年人中的一個,指著白月明的腰際,道:這塊玉珮,是我們一位要好兄弟的傳家之寶,不知如何會在這位姑娘身上?   白月明忙道:原來你們認識她下面杜少俠三字,還未曾出口,宋進便陡地喝道:住口!   宋進雖然不是甚麼武林高手,但是他一生浪跡江湖,人心險詐詭異,其深莫測的事,卻見得太多。   他知道,杜如風首級值千金,正不知有多少人想找他,眼前這兩個人,看來雖然誠懇,但是在未知底細之前,又豈可胡言亂語?   白月明給宋進一喝,不敢再言語。   宋進道:兩位所指,卻是甚麼人?   這時,他們恰在一條街口,在街口的一條木牌上,貼著一張老大的告示。   在那張告示之上,畫著一個人形,看來有七八分和杜如風相似,那兩個中年人一見間,呶了呶嘴,道:就是告示上的那人!   那告示,正是元軍畫影圖形,捉拿叛賊杜如風的告示,各州各府,各鎮市皆有張貼。   宋進呆了一呆,道:兩位是他的甚麼人?   那兩人道:是他的生死兄弟!   宋進強打了一個哈哈,道:兩位這樣說法,若是叫韃子奸細聽到了,卻是殺身之禍!   那兩人正色道:國已破,家已亡,個人生死,何足掛齒,我們和杜兄弟商議著,有極重要的事待辦,但是他忽然下落不明,請老大指點!   對方的話已說到了這一地步,宋進實在是再也沒有甚麼可以推託的了。   何況,杜如風要他們帶著那塊玉佩出來,就是為了要引起他自己人的注意。   這時,白月明心急,已經好幾次想搶著講話,但是卻被鍾登天在一旁,使眼色阻了下去。   大力在一旁,卻是渾然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別看他天生神力,身形壯大,但是實際上,他卻是天真純樸得如同小孩子一樣。   宋進又猶豫了片刻,才道:好,兩位且跟我們來,但是兩位的裝束,和我們身份不合,最好隔遠些,以免招人起疑。   那兩個中年人大喜,道:好,不知杜少俠現在,情形怎樣,尚祈告知!   宋進道:他身受重傷,但性命無虞!   他說完了這一句話,立時轉身,向外走去。   大力、鍾登天、白月明跟在他的身後,等他們四人,走過了那告示牌,那兩個中年人才跟著向前走去。   看官,那兩個中年人一起步,看在會家的眼中,便可以知道他們是武功極高的高人。   那兩個中年人,一個叫柏長青,另一個姓焦,單名一個烈字,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高手,江南四俠中的老大和老二,也正是和杜如風有聯絡,準備在韃子手中,救出文丞相的義士。   他們六個人,四前兩後走著,焦烈和柏長青兩人,心中十分緊張,自杜如風忽然音訊全無,大江雙傑慘死之後,他們一夥十多個人,急得團團亂轉,如今忽然有了消息,如何不緊張?   也就是因為這一緊張,是以他們兩人,連後面跟著四個探頭探腦的人,也未曾覺察!   那四個探頭探腦的人,是從街角跟過來的,他們和焦、柏兩人,保持著一兩丈距離,看來像是尋常的路人一樣。   四人中有一個,身形又矮又胖,神情詭異,一面走一面在說:不錯,這兩人是江南四傑中的人物,不知他們和賣藝漢子有甚麼交道?   另一個道:現在怎麼知道,跟下去看看,就一定可以知道了!還有一個神色蒼白的,顯得十分小心,道:要不要先去報告婁天魔?前面兩人武功極高,若要動起手來,只怕不是他們的手腳。   那人幾句話才一出口,另一個就呸地一聲,道:你怎麼了?誰知道跟下去會發現甚麼?現在去報告了婁天魔,跟了一場空,就得挨罵。若有了發現,功勞又不會記在我們身上。升官發財的是他,你怎麼那麼蠢?   那人挨了一頓責罵,不敢再說甚麼。   四個人仍然跟著宋進等六人。   不一會,便已然出了城,直向江邊走去。出了城之後,少了掩蔽,那四個人跟得也遠了些,不敢如此貼近,怕會被前面的人發現。而前面宋進等六人,急於趕路,仍然未曾發覺已有人跟了他們好半晌。   行了不到半個時辰,大江已然在望。江水浩蕩,離遠望去,更是氣象萬千。   在將到江岸時,那四個人,便找了一棵大樹,隱身在樹後。   眼看著宋進等六人,登上了那艘停在江邊的船。他們才走了出來,藉著樹木和江邊大石的掩蓋,向前接近去。   卻說宋進等一行六人,上了船隻,宋玉兒一聽得甲板上有人聲,就從船艙中走了出來。   宋進忙道:玉兒,杜少俠怎麼了?   宋玉兒將手指放在嘴唇上,壓低了聲音,道:他才睡著了,看來傷勢是不礙了!   一聽得杜如風睡著了,各人都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宋進沉聲道:請進艙來。   柏長青和焦烈兩人,首先彎著身,走了進去。   艙中的光線很黑暗,也益襯得杜如風面如白紙,神情十分憔悴。   兩人立時搶前了幾步。   宋玉兒忙道:兩位,他才睡著,還是別吵醒他的好!   宋玉兒已然將語音壓得很低了,但是杜如風是何等樣的人物,雖在熟睡中,也是極易驚醒,更何況他此際,身受重傷,身在險地,自然更是警覺。   宋玉兒的話才一出口,他已睜開眼來。   杜如風一睜開眼睛來,柏長青和焦烈兩人,便齊聲道:杜兄弟!   杜如風慢慢轉過頭,道:是誰來了?   焦烈和柏長青又踏前了一步,杜如風已看清了兩人是誰。   在他蒼白的臉色上,立時現出了一絲笑容來,道:兩位來了。那真太好了!   他一面說,一面掙扎著揚起雙手來,握住了焦烈和柏長青的手臂,神色激動,顯得有說不出來的興奮。   白月明在一旁忙道:他們全是看到我在踩繩子時,懸在腰際的玉珮,是以找到我們的。   杜如風微微地喘著氣,道:多謝姑娘,兩位來的時候,可有人跟了來?鎮江城中,敵人的高手太多,不可不防!   杜如風一句話,提醒了焦烈和柏長青兩人,兩人忙道:宋老丈,請你出去看看!   宋進立時出了船艙,向岸上張望著,跟了來的四個人,已離岸極近了,但是他們各自隱身在大石之後,宋進卻瞧不見他們。   是以,他看了一看,見江岸上闃無一人,立時又縮了回來,道:沒有人。大力,你到甲板上去,見有人走近,立時呼喚。   大力愣頭愣腦,答應了一聲,就走了出去。柏長青這才道:杜兄弟,大江南北,已有三十餘名高手,齊集在   他講到這裏,焦烈突然向柏長青使了一個眼色,柏長青也陡地醒起,他們聚集的地方乃是極度的秘密,要是給元軍高手知道了,調兵遣將,自然不難一網打盡,如何可以隨便說出來?是以他立時住口不言。   柏長青話講到一半,便陡地住了口,船艙之中,氣氛多少有點尷尬。   宋進忙道:杜少俠和這兩位慢慢詳談,我出去把風!   杜如風叫道:宋老丈,你們不用出去。   他抬起頭來,望著柏長青和焦烈兩人,道:兩位,宋家班中人,雖然不是我輩江湖上俠義之士,但是他們甘犯奇險,救我在此,我們便和自己人一樣。而且他們肝膽照人,有許多武林中人,怕還遠遠不及他們呢!   在船艙中的宋進、鍾登天、宋玉兒、白月明四人,一聽得杜如風這樣稱讚他們,個個都激動得脹紅了臉,說不出來的高興。   宋進忙道:杜少俠,你這樣說,著實太抬舉我們了!   杜如風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間,還客氣作甚,柏大俠,來的武林同道,全在何處?   柏長青仍然壓低了聲音,道:眾人分成了兩撥,一撥在城西,西落巷尾,振聲鏢局的舊址。另一撥,扮成了醫卜星相,小販雜耍,各色人等,在城南的土地廟中寄居,倒是不露痕跡。   杜如風喘著氣,道:由誰來總領其事?   焦烈苦笑道:杜兄弟,大夥全等著你啦!   杜如風道:怎麼可以等我?大江南北的豪傑之中,聲望、武功在我之上的,又不是沒有。   柏長青道:是,聲望資歷在你之上的不是沒有,但若講到智謀奇妙,除杜兄弟你之外,卻是不作第二人想,你不去主持其事,大夥兒都想不出一個好主意來!   杜如風苦笑道:還說甚麼智謀過人,焦山腳下中了伏,差點連命都送了!   焦烈道:勝負乃兵家常事,我們已聚會過兩次,一致公推你出來主持。偏偏你又音訊全無,如何不令人著急,天幸我們找到了你!   杜如風在床上掙扎著,坐了起來,道:你們看,我傷成那樣,如何還能做這樣的大事?   柏長青道:這倒不打緊,來的高手中,有幾位神醫在,只怕你一見到了他們,將息上兩三天,便可以全然復原了!   杜如風低著頭,沉吟不語。   焦烈催道:別猶豫了。眾豪傑全在等著你,快去與他們會合吧!   宋進、鍾登天、宋玉兒、白月明等四人在一旁,聽得他們三人,在商議那樣的大事,全都不敢插嘴。   宋玉兒秀眉緊鎖,她明知杜如風傷得極重,行走不便,但是她也聽出,這件事似乎非杜如風出面主持不可。   是以她也抿著嘴,一言不發。   杜如風又嘆了一聲,道:文丞相被囚在何處,是否已探明白了?   柏長青道:多少已有點眉目了,鎮清坊一所巨宅,原是鎮江將軍的宅弟。連日來,守衛嚴密,文丞相多半是在那裏。   焦烈接著又道:杜兄弟,事不宜遲了。聽說韃子準備押文丞相北上,等到大軍押著文丞相啟程時,那就更難下手了!   杜如風一聽到這裏,雙手在床上一按,奮力站了起來,道:好,我去!   在宋進他們離船而去的時候,杜如風已穿上了內衣,他一站起來,自然不至於赤身露體那麼狼狽。可是他傷得極重,才一站起便覺得天旋地轉,再加上船在江邊,浪頭沖了上來,多少有點搖晃不定。是以才一站起,身子一側,便向焦烈的懷中,跌了下來。   焦烈忙一伸手,將他扶住。杜如風神色堅毅,道:既是如此,我們快去!   宋玉兒失聲道:少俠,你傷得那麼重,如何還能夠走動?   白月明也忙道:不行,城內各處大街,都畫著你的像,你不能進城去!   這兩個女孩子,全是神色焦切。她們所說的話也都表示她們的心中,對於杜如風的安危,極其關切。   杜如風心中實在不能不感動!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走得動得去,走不動也得去,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柏長青和焦烈兩人,一邊一個,扶住了杜如風。   柏長青道:各位放心,只要一到城內,和各位英雄豪傑會合,杜少俠便可無礙了!   宋進等四人,都皺著眉不出聲。柏長青和焦烈,已扶著杜如風,出了船艙。   陽光曬在杜如風的臉上,看來杜如風的臉色,更是蒼白,杜如風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宋老丈、鍾大叔、宋姑娘、白姑娘、大力,再見了!   宋進等四人,跟了出來,除了大力,渾然不覺外,其餘各人,神色都是十分悲戚。宋玉兒更是連眼角也紅了。   柏長青和焦烈兩人,身形拔起,落向岸上,扶著杜如風向前奔了出去。   宋進嘆了一聲,道:行了,杜少俠走了。他畢竟不是和我們一路的人。他是一條龍,怎能和我們這種人長處在一起!   宋進的話,更令得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心中一陣悽酸,她們眼睜睜地望著柏長青、焦烈和杜如風三人的背影。三人一上了岸,便已走出了兩丈許。   但是,也就在此際,只見一塊大石之後,突然一聲大喝。   兩條人影,陡地疾撲而出,兩柄明晃晃的鋼刀,映著日光疾砍而下,猶如半空之中突然起了兩道精虹一樣,直將宋進等五人,驚得呆了。   也就在這一剎那,只聽得柏長青和焦烈兩人,齊齊發出了一聲悶哼,身子突地向後退來。   柏長青和焦烈兩人,雖然是武功造詣極高的高手,這一退,也是退得驚險萬分。只見刀光閃耀,兩柄利刀疾削了下來。   嗤嗤兩聲響,柏長青胸前的衣服,已被劃開了兩道口子。但是,柏長青的還手也真快,就在那一剎間,他右腳已經疾踢出去。只聽得砰地一聲響,將一個人踢得口吐鮮血,向後疾跌了出去。   那人中了柏長青的一腳,本來是不致死去的,但是他向外跌出之後,正好撞在一塊大石上,只聽得撲地一聲響,他的腦袋,如何有石頭堅硬?是以立時撞了一個腦漿迸裂而亡!   另一個一刀不中,手腕陡地一翻,第二刀攻了上來。   就在那時,另外兩人,大聲吶喊,叫道:欽犯在此,誰敢拒捕?   那兩人一面叫,一面也從大石之後,撲了出來。   杜如風忙叫道:先別理我!焦烈和柏長青兩人,也知道若是一面扶著杜如風,一面絕難和人動手,是以各自手背向後一摔,平平將杜如風向後推了出去。   他們在將杜如風向後推去之際,用的力道,極其平和。但是杜如風是連站也站不穩的人,如何當得起這一推?身子向後踉蹌跌出了幾步,便跌倒在地。   船上的幾個人見了,連忙一起奔了下來。   宋玉兒和白月明兩人,首先奔到,扶起了杜如風來。這時候,柏長青和焦烈兩人,也早已兵刃出手。   焦烈的一柄短戟才一掀衣而出,帶起嗤嗤聲響,向前疾刺而出,已然刺進了一個人的胸口。   那一刺的勢子,實在太猛,將那人刺中之後,焦烈向前踏出了三步,方始收住了勢子,一柄短戟,幾乎已全陷進了那人的胸前,待他拔出短戟來時,帶起了一大蓬鮮血來。   那一邊,柏長青的一柄長劍,使得出神入化。他以一敵二,又將那兩人殺得手足無措。   焦烈挺起短戟,身形閃動,先在附近的幾塊大石之後,轉了一轉,看清楚了別無他人,才又返身撲了過來。   焦烈一到,那兩人更是不敵。剎那之間,全死在一劍一戟之下。   杜如風掙扎著叫道:沒有別人了麼?   焦烈奔了過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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