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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0

殺人之門 東野圭吾 5424 2023-02-05
  我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再去見佐倉一面。我心想,如果不去確認那個男人知道些甚麼,自己今後的人生將無法重新開始沒有倉持的人生將無法開始。   我打電話給由希子,請她告訴我佐倉名片上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我依照地圖找到的是一棟五層樓高的舊大樓。這棟大樓有幾家公司進駐,但每家公司光看名字,都看不出來屬於何種行業。   我搭舊電梯上三樓。走廊上有些陰暗,而且空氣中隱約飄散著一股怪味。   走廊盡頭有一扇門,上頭貼著一張櫻花企管顧問公司的名牌。看到那張名牌,我有一種出乎意料之外的感覺。難不成佐倉真的在經營企管顧問公司嗎?   我轉動L字形的門把,拉開大門,門沒上鎖。   前面有一張桌子,中間放著一套廉價的沙發,裏面擺著辦公桌和檔案櫃,但看不到任何人影。

  有人在嗎?我出聲叫喚,卻無人回應。   我一腳踏進室內,走近前面的桌子,上頭放著不知道甚麼時候用過的咖啡杯。我伸出手指在桌面一摸,微微覆蓋灰塵的桌面上留下一道手指的痕跡。看來佐倉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這張桌子了。   既然大門沒鎖,就應該有人在。我心想:等一下好了。正要在沙發上落坐時,大門打開了。   進來的不是佐倉,而是一個將頭髮染成咖啡色的中年女子。她往我這邊看,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大概是沒想到有人來了吧。   我慌張地站起來。啊,妳好   她輕輕地點頭致意,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我全身。您是哪位?   我前一陣子和佐倉先生見過面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的腦中有一部份產生了反應,感覺像是遙遠的記憶快速被喚醒了。那種感覺跟見到佐倉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凝視著女人的臉。她的臉讓我想起了漫畫中的狸貓,臉上的濃妝讓她看起來更像了。然而,我卻在想像那張妝底下的臉在二十年前長得怎麼樣。我發現她和某個人的長相完全一樣。   小富   她聽到我這麼一叫,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不安的表情。   咦?她微偏著頭,用一種觀察的眼神,眼珠往上翻地看著我。過沒多久,她張大了嘴巴。啊你該不會是田島先生的?   我是和幸。田島和幸。   她嘴巴張開了好一陣子。她用一雙手摀住嘴巴,還是繼續端詳我的臉。   好久不見。她總算說出了一句話。她的語調當中,隱含一種不知該作何表情的困惑。   站在我眼前的是從前在我家工作的小富。富惠才是她的本名。一個我家雇來看護祖母,經常和我的父親發生性行為的女人。

  小富,為甚麼妳會在這裏?   倒是和幸,你為甚麼會在這裏?   說來話長。我大略地說明我有一個朋友變成了植物人,還有遇到前去探望他的佐倉。   那個變成植物人的,該不會是豆腐店的   是倉持。   是哦,果然沒錯。和幸,你現在還有跟他來往嗎?   妳認識倉持嗎?   這個嘛他經常提起倉持的事。   他指的是佐倉先生嗎?   嗯。小富點頭。她看起來一副尷尬的樣子。   我們對坐在沙發上。她問我要不要喝茶,我說不用了。   小富和佐倉先生是甚麼關係呢?   她低下頭,有點忸怩地說:甚麼關係   我從她的模樣察覺到他們的關係。從甚麼時候開始的呢?   這個嘛,嗯大概二十幾年前吧。

  從在我家工作的時候開始?   小富點頭。   我懂了。佐倉大概是從她口中得知鎮上最有錢人家的內情,然後再湊趣地告訴倉持那些事情。說不定倉持就是因為這樣才開始特別注意牙醫的兒子。   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小富,妳為甚麼明明有情人,還要做出那種事情呢?   聽到我這麼一說,她抬起頭來,詫異地皺起眉頭。哪種事情?   跟我父親之間的事情呀。我都知道了。   小富屏住呼吸,但沒有露出不知所措的樣子。下一秒鐘,她好像突然變得全身無力,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那個時候啊,有很多原因。   妳說的簡單,但那卻是造成我父母離婚的原因耶!   他們會離婚應該不只是我的緣故吧?再說,勾引我的可是你的父親。

  她這句話令我無話可說。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別開視線,歎了一口氣。   田島先生後來發生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和幸想必也很辛苦吧。   小富至今一直和佐倉先生住在一起嗎?   我們沒有結婚。不過,卻是少不了彼此地活到了這把年紀。該說是孽緣吧。說完,她笑了。她的笑容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事。剎那間,我似乎聞到了她為我做的咖喱飯的香味。   我想要見佐倉先生。我說。   我想他今天應該不會回來了。說是有好康的事情,他去新潟了。他好像又打算騙誰,賺點小錢。那個人,盡做些不三不四的勾當。   我在心中嘀咕:誰叫他是倉持的師父呢。   既然這樣,我改天再來。下次來之前,我會先打電話確認。   就在我起身的時候,小富將手搭在我的肩上。好不容易見到面,你就再坐一下嘛。況且我們從前處得那麼好。要不要喝點啤酒?小和,你應該能喝吧?

  可是   你果然是在氣我嗎?   倒不是啦。   既然這樣,你就再陪我一下嘛。我一個人也怪寂寞的。小富握住我的手,不打算放開。   那就再一下下。我重新坐回沙發上。見到她讓我感到懷念是事實。而且我想,進一步問問她和佐倉的關係也沒有損失。   小富不知道從哪裏拿來啤酒、威士忌和一點下酒菜。我想,佐倉不在的時候,她大概都像這樣自己一個人喝酒吧。   據她所說,這間公司雖然掛著招牌,卻只不過是一個讓人相信佐倉頭銜的工具,實際上這間公司沒有接任何的工作。她說,房租不知道是誰在付。我猜想,應該是倉持吧。   小富很快地喝起酒,訴說至今的上半輩子。原來她不是一直和佐倉在一起,曾經數度試著想要跟別的男人共築一個幸福圓滿的家庭,可是結果並不順利,最後還是回到了佐倉的身邊。

  雖然我覺得回到那種男人的身邊也是枉然,可是不知道為甚麼,每當我猛然驚覺,人就已經在他身旁了。這該說是斬也斬不斷的孽緣嗎?她用一種口齒不清的怪腔調說。   我想,那就像是我和倉持之間的關係吧。原來小富和我是同類。   她喝到一半,開始不加冰塊地喝起威士忌。喝了幾杯之後,她用一種迷濛的眼神看我。   不過話說回來,小和變成了一個大帥哥呢。你結婚了嗎?   結過一次,不過離婚了。   是哦,原來如此。小富移位坐到我旁邊。那麼,有時候很寂寞吧?   沒那回事。   是嗎?可是啊,你現在正值年輕氣盛,經常會想要吧?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唷。她將手伸到我的胯下。   別這樣啦。

  為甚麼?你不用客氣。我雖然是阿姨,不過技術很好唷。   小富身上穿著襯衫,扣子開到胸口,一彎下腰,就能看到皮膚白皙、豐滿的乳房。   突然間,我腦中出現了一幕情景。一個白屁股快速地忽上忽下。屁股下面有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稅務代書,而屁股的主人不用說,自然是小富。   那一瞬間,我的下體有了變化。手摸著那裏的小富馬上察覺到了這點,賊賊地笑了。   你瞧,都已經脹得這麼大了。   她的手像魔術師般靈巧,一眨眼就打開了我褲子的拉鏈,褪下內褲,露出陰莖。她愛撫它之後,慢慢地將嘴湊近。   那個曾經當過我家女傭的小富現在正含著我的性器,想到她是偷偷和父親性交的小富,一種異常的快感排山倒海而至。我將身體交給她,不久就在她嘴裏洩了。

  她用面紙擦拭嘴巴,抿嘴笑了。味道一樣。   甚麼一樣?   我說,小和跟你爸爸的味道一樣。你們果然是一對父子啊。   我心想:那種東西的味道會因人而異嗎?但還是保持沉默。我還處於虛脫的狀態。   小富像是要去掉嘴裏的餘味,喝了一口威士忌,媚眼看著我。我說小和啊,我不知道你父母離婚的事情你怎麼想,不過要我說的話,我覺得他們離婚比較好。而且他們除了離婚之外,別無選擇。   為甚麼?   因為啊,太太一定不擅長那方面的事。   妳指的是我媽嗎?   小富點頭。   妳說我媽怎樣?   聽我這麼一問,她先是有點難以啟齒地撇撇嘴,然後又說道,太太啊,曾經要我做一種非常奇怪的事唷。

  甚麼非常奇怪的事?   她要我將白粉摻進飯裏。   啊?我不太清楚她的意思,又問了一次。   就是,她說。她要我偷偷地將那種化妝用的白粉摻進婆婆的飯菜裏。   白粉?那是甚麼?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太太說,如果我照她的吩咐做,她對我跟先生之間的事情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太太,她察覺到了我們之間的事。   所以,妳就按她說的做了嗎?   小富搖搖頭。我是收下了白粉的盒子沒錯,可是我一次也不曾將它摻進飯菜裏。事後我才知道,從前化妝用的白粉裏有毒。   我的腦中又浮現了另一個久遠的記憶。那就是母親的化妝台,還有化妝台抽屜裏的白粉。那個化妝台在她離開家的時候被搬走了。   在一連串的事情之後,婆婆就去世了。小富說。太太命令我將白粉摻進飯菜的時候,婆婆的病情正好急速惡化。   妳想要說甚麼?難道是我媽親自將白粉摻進飯菜裏了嗎?   畢竟,我只能那麼想啊。太太雖然要我將白粉摻進飯菜裏,但說不定她自己也找到了機會,偷偷地將白粉摻進飯菜裏。不然的話,婆婆的身體突然變虛弱就說不過去了。   我瞪著小富。她害怕地聳肩,啜飲了一口威士忌。   小富,妳跟誰說過那件事?   她慌張地搖頭。我沒對誰說過。那件事應該不能說吧?   佐倉呢?妳連他也沒說嗎?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沉默不語,頭低低地一動也不動。   我站起身來,拿起脫掉的外套。小富好像說了甚麼,但我沒聽見。我一語不發地離開了公司。   我攔了一輛計程車。各種想法、念頭在我腦海中閃現。至今發生過的事情如瀑布般打在我的腦袋上。   我總算得到了一個解答這一切並非偶然。我之所以遭遇不幸,並不單單只是因為我倒楣。   計程車抵達醫院。我從夜間入口進入醫院。陰暗的走廊上寂靜無聲,我沿著走廊,直接往倉持的病房走去。   我打開病房大門,走了進去。倉持依舊躺在塑膠膜裏面。用來維持他生命的各種電子儀器,一閃一閃地發出光芒。   我走近病床,撥開塑膠膜。黑暗中浮現倉持的臉。一張宛如少年般的睡臉。   倉持我在心中呼喚他的名字。   散播那個謠言的人是你吧!是你到處散佈我母親殺害祖母的謠言。   我到最後都不知道當時謠言從哪裏傳出來的,結果引發一場大騷動,連警方都出面了。而那一開始卻只不過是小學校園內一角的對話。   那個謠言是一切事情的開端。田島家分崩離析,父親落魄潦倒。我被倉持這個惡魔操控,毀了一生。   詛咒的信倉持,你幹得好啊!你對我下了詛咒,而我則逃不出那個縛咒。   不過,都結束了。我出聲說,俯瞰倉持的臉。   知道一切真相的我,已經從你的詛咒中解放了。今後我將能過著沒有你的人生。你已經不可能再阻礙我了。   我將自己的臉湊近他的臉,近到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時,我低喃道:再見了,倉持。   這個時候,倉持原本閉上的眼皮緩緩睜開,那一雙黑色的眼球捕捉到我的身影。   他應該沒有意識才對。不,他應該已經失去了人的思考能力,然而,他確實盯著我。他一直瞪著我,彷彿要告訴我,倉持修依然活在我的心中,他不會讓我隨性而活。   你休想!我聽見了倉持的聲音。他在我心深處,低聲地對我說。   那一瞬間,我的腦中變得一片空白。接著,那片空白的銀幕上放映出一幕景象。   祖母的屍體。我想要偷錢包的時候,感覺她的眼皮在動。當時的恐怖感受又甦醒了。祖母的葬禮上我之所以不敢看她的遺體,是因為她還活在我的心中。   現在就和當時一樣。   我的嘴彷彿在反抗我心中的想法,發出一種說不上是尖叫或怒吼的叫聲。同時,我的手自己動了起來,開始掐住他的脖子。   我的全身充滿了一種無以言喻的恐懼感,像是一陣帶有濕氣的風般,裹住我的身體。我的手臂、指尖不斷用力,以掙脫那股恐懼。我應該出聲大叫了,但我的耳朵卻聽不見自己的叫聲。   我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一大群人跑進病房裏,試圖制伏我。然而,我的眼中只看得見倉持一個人。   倉持的眼睛死盯著空中。掐住的脖子以上一片瘀青。   我一直掐著他的脖子,直到有人將我強行拖開。我一面掐著他的脖子,一面在心中問思緒混亂的自己。   我是否跨越殺人之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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