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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變身 東野圭吾 3377 2023-02-05
  食指愈來愈痛,可能是對著鋼琴鍵盤敲打太久造成的。又有兩個琴鍵壞掉了,Do和Mi的音發不出來,這麼一來,僅剩九個琴鍵能發出聲響。我不知道哪些曲子能光靠這幾個音來演奏,乾脆自己隨便創作一首,曲名就叫<腦漿賦格曲>。   怪了?鋼琴怎麼發出怪響。   不對,是玄關的門鈴聲。來到這裏,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門鈴聲,因為不會有訪客,我也不希望有人來。門外是誰呢?   本來我以為那個當繪畫模特兒的女人會去應門,但她是出門買東西了去嗎?發現屋裏只剩我一人。那女人最近常常不見人影,是時候多留意了,接近我的人差不多都在這個階段出賣我。   沒辦法,我只好走到玄關門前,透過門上貓眼窺視。門外是個戴著眼鏡的陌生男人。   對方似乎察覺到門內有人,先開口說:我是住隔壁的。我沒吭聲。我對住隔壁的人沒興趣。

  男人待在原地好一會兒,但左等右等都沒人應答,似乎有些不耐煩,只見他一臉不滿地從貓眼的視野中消失,響起逐漸遠離的腳步聲。   我回房裏,又到鋼琴前面坐下,繼續作曲。琴鍵數量實在太少,鏘、鏘、鏘,只要再多一個正常的音,該有多好。   才剛這麼想,我的嘴突如其來被掩住。有人從我身後摀住我的嘴,同時架住我的手臂。即使全身動彈不得,我仍拚命掙扎,但接著眼前忽然出現一塊白布,壓上我的鼻子。   我想大喊出聲,但鼻子吸氣的瞬間,腦袋深處感覺到一股麻痹,隨即眼前一黑。      一開始先是感覺到有東西塞進我嘴裏,然後是液體流進口腔。是廉價威士忌的味道。我當場嗆到,忍不住睜開眼。眼前有個男人,就是方才在玄關摁門鈴的眼鏡男。

  我試圖掙扎卻動彈不得,雙手雙腳都被繩子綁著。另一個男的扶著我的頭,用力把威士忌酒瓶塞進我嘴裏。   醒啦?眼鏡男說。   我張望四周,看來像是一間倉庫,但我不確定。   你不必去想這裏是哪裏,反正就喝我們的酒吧。   那傢伙一說完,瓶子也同時塞進我嘴裏。威士忌持續流進我的喉嚨,只有一部份被我吐了出來。   不要太粗魯啊,留下奇怪的痕跡就不妙嘍。   知道啦。   我的臉頰兩側被夾住,嘴巴不得不張開。威士忌持續灌進我的嘴,酒瓶一空,接下來換白蘭地。   抱歉啊,這酒都不怎麼高級,不過我們重量不重質啦。   一邊被灌著酒,我開始思索著這些傢伙的來路,我想恐怕就是若生口中的那群人派來的吧。指示這幾個傢伙的,想必就是把我當作燙手山芋的那一票傢伙。

  喂,讓他休息一下。眼鏡男一聲令下,瓶子從我嘴中抽離。我大大地喘口氣,酒精一下子竄遍全身,整個人完全失去平衡感。   我們不得不殺了你。眼鏡男說:你大概也知道自己為甚麼會遇上這種事吧?   我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這群傢伙是怎麼找到我的?因為他們不可能找到我的,我根本沒對外聯絡。   至於是甚麼目的,我們並不清楚。我們只是收到指示要讓你看起來是死於意外,雖然對你深表同情,但我們還是得奉命行事。   有甚麼要交代的嗎?有話儘管說哦。   我流下混有酒精的唾液。為甚麼   甚麼為甚麼?   為甚麼知道我躲在哪裏?   這個啊?眼鏡男揚起嘴角,當然是女人呀,女人告訴我們的。   女人?

  跟你一起的啊,你被那女人出賣嘍。   是繪畫模特兒那個女人!果不其然!也對,只有這個可能了。   休息時間結束啦。   我的嘴被撐開,他們又開始灌起白蘭地。我的意識忽遠忽近,作嘔、耳鳴、頭痛,伴隨著暈眩。白蘭地也空了之後,抱著我臉頰的那雙手突然放開,我一下子失去平衡倒向地面。   這樣可以了嗎?   嗯,讓他這樣再過一下子,酒精的作用會更強。   天花板轉個不停,意識模糊不清,全身動彈不得。我閉上雙眼,但全世界依舊不住旋轉。   又被出賣了。果然是那個女人出賣我。看吧,果然被背叛了。早說過千萬不能相信她,你真的很笨耶。   身體彷彿消失了,只剩下意識浮游。這裏是哪裏?

  你真的很笨耶。印象中很久很久以前有人這樣說過我。是我念小學的時候。在家附近的運動場,孩子王說了,現在開始每個人輪流打擊,練習防守,失誤的人就要罰跑社區一圈。好,就從純開始吧。我不要啊,我不想當第一個。少囉嗦,你敢不聽我的話!被迫站上守備位置後,一開始是幾個普通的滾地球,接下來球居然從意想不到的地方飛過來,怎麼也追不上。孩子王說了,這是失誤!純,去跑步!其他的孩子也跟著起鬨。純,快去跑呀!我跑出運動場之後,在賣菸的小店前繞過彎路,滿頭大汗一路跑,一心只想快點回去和大家一起玩球,誰知道回到運動場一看,大家早就開始分隊比賽,哪有人還在練習防守。除了我,根本沒有人被罰跑步。我一走過去,大家馬上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這時我才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為了排擠我。我拾起自己的手套,知道所有人都不懷好意笑著目送我的背影。我來到先前經過的賣菸小店,從頭到尾看在眼裏的老闆說了:你真的很笨耶。

  不能相信別人。世界上不可能有誰真的愛誰。   好了,該收拾啦。   遠處響起的聲音讓我稍稍睜開眼。有個男人拿著塑膠桶走過來,打開桶蓋倒出液體,頓時飄散出一股濃烈的臭味,好像是汽油,就灑在我的四周。   要不要身上也淋一點,保證燒得面目全非呀。   不行,因為要讓他看起來是喝醉了自己跑進來這裏,然後不小心引火燒起來,要是身體燒得太焦黑反而不自然。你灑在周圍就行了。   好。那我點火嘍。   動手吧。眼鏡男說完之後便出去了。   剩下的那個男的在另一頭的牆邊堆起破布,然後點火引燃,破布堆馬上燃起小火團。確認燒起來之後,他也跟著離開。   我盯著紅紅烈燄。等這團火燄燒到潑灑汽油的地方,火勢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吧。但不可思議的是,我絲毫不覺得恐懼或焦急,不僅如此,當我盯著烈燄,竟然還心生一股懷念的心情。那是和媽媽在火葬場道別時。不,那不是我的記憶,是京極瞬介的。

  我燒的是老鼠。   打棒球被大家排擠後,一回到家,我就哭哭啼啼的。哎呀,怎麼啦,有人欺負你嗎?媽媽衝過來關心我。我最喜歡媽媽的圍裙了,但還沒來得及抓住圍裙,我就被爸爸一把揪住脖子。純,到這裏來。   我跟著爸爸繞到後院,那裏有個小捕鼠籠,關了一隻老鼠。爸爸說是他設陷阱抓到的。爸爸把籠子交到我手上,要我把老鼠殺了。   我當然做不出那種事,但爸爸不肯作罷。連隻小老鼠都殺不了還能幹甚麼!把這隻老鼠當作可恨的傢伙,沒把牠殺掉就不許進家門!   但我根本想不出要用甚麼方法殺死牠,要我這樣直接下手,我怎麼都辦不到。我苦思好久,終於想到可以澆上油之後燒死,這麼一來我只要點火,接下來閉上雙眼就行了。

  我拿了燈油澆在籠子上,老鼠淋得滿身油,卻依然在籠子裏跑來跑去。我拿起點燃的火柴,屏住呼吸丟向籠子。就在籠子著火的一瞬間,我把臉別開,這時爸爸卻從後方走來。快看啊,純,別忘了自己能做出這種事,只要記得牢牢的,就再沒甚麼好怕的了。   爸爸硬逼我目睹這一幕。燃燒著的老鼠在籠中亂衝亂撞,肉和毛的焦臭味撲鼻而來。我覺得老鼠在臨死之際,那雙小小的眼睛似乎緊瞪著我。接下來的三天我都睡不著,幾乎沒進食,一心怨恨著爸爸。   回過神來,四周已被火燄包圍。我慢慢起身,左右張望。我就是當年的老鼠。和那時一樣,有人正等著看我燒起來。   但我現在還不能死,我得處理掉那個叛徒。講甚麼愛。那東西果然不存在。

  火燄沿著牆壁竄上天花板,四下漸漸成了一片火海。我在火海裏一步步移動,身體雖然有點搖搖晃晃,但腦袋清醒了。   我走到門口,一腳踹開門,瞬間火燄就像浪潮似地從背後襲來,整個背部著了火,我躺在地上滾了幾圈,立刻傳來頭髮燒焦的臭味。   我轉身看向建築物,那好像是個纖維廠的倉庫,到處開始竄出煙。   我繼續往前走。這是哪裏?總之得先回到那個住處。   然後殺了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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