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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變身 東野圭吾 2624 2023-02-05
  我在水中。   我抱著雙腿,像體操選手一樣轉圈轉個不停,頭一下子朝上方,一會兒又朝下。四下一片昏暗,完全感受不到所謂的重力,也搞不清楚哪裏是上、哪裏是下。水不冷也不熱,正是適溫。我持續轉著圈,開始聽到各式各樣的聲響,有時如地鳴,有時像瀑布流洩,還有風吹的聲響,以及人們的交談聲。   回過神,發現我在一片草原上。我隱約記得這個地方,從就讀的小學往南直走就會來到這兒了,四周是一間間的舊倉庫。   我們一共四個人,全是住在附近的同學,大家約好一起去抓蟋蟀。這天是我第一次加入抓蟋蟀的行列。   但是找了半天卻沒發現蟋蟀,聽說前一天明明出現了很多。其中一個同學竟然說,都是因為帶我去,蟋蟀才會全跑不見的。其他兩人也跟著附和,說搞不好真是這樣,下次乾脆別找我去了。我一邊撥開草叢前進,聽著背後他們的對話,雖然很不甘心,卻沒能反駁,也不敢露出怒意。

  就在這時,我面前冷不防出現一隻黑色大蟋蟀,因為太過突然,我還沒伸手去抓就先大喊出聲,這麼一來卻驚擾到蟋蟀,只見牠倏地逃進草叢。   同學過來問我發生了甚麼事,我怕他們責怪我讓蟋蟀跑掉,就瞎扯說看到了怪蟲。其中一個同學看著我說,騙人的吧,一定是看到了蟋蟀。我猛搖頭,堅持沒看見。結果那個同學又說了,怪蟲也好,先抓來看看再說啊,還炫耀他自己曾抓過蜈蚣。   後來怎麼都找不到蟋蟀,等到我從長得高高的草叢中走出來時,已經不見其他三人的蹤影,只有我的腳踏車還停在原處。我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看到有誰回頭來找我,只好騎上腳踏車獨自離開。回到家時,媽媽正在洗衣服,問我有沒有抓到蟋蟀,我說一隻也沒有。

  影像到此變得模糊,懷念的老家景象瓦解,我又身在水中了,依舊感覺不到任何重力,我甚至覺得自己化成了水分子。   身體終於停止旋轉了。先前靜止的水開始流動,我順著水流移動,速度極快。我瞄了一眼水流的前方,看到有個小白點,那個小點慢慢變大,大到幾乎能將我整個人包起來時,我看到彼端有個東西,揉揉眼定睛一看,那是張桌子,一旁的椅子有人坐著。一開始,那人一動也不動,但我直盯著那人瞧,那人於是面向我   你醒啦。   這道聲音讓我全身上下的神經同時動了起來,就像相機鏡頭的虹彩光圈打了開來似地,周圍的景象逐漸開展。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看著我微笑,我見過這個人。   妳是?我出聲了。   你忘啦?我姓橘,是堂元博士的助理。

  堂元,哦哦。   雖然花了一點時間,我想起了那個名字。感覺自己一直身陷難以區分夢境與現實的狀態,但我的確好像中途曾清醒過一次,當時也見到了這名女子。   助理橘小姐按下桌上的對講機按鈕,說道:醫師,患者醒來了。接著她幫我調整枕頭的位置,問我:覺得如何?還好嗎?   我不知道。我回答。   你好像做了夢?   做夢?嗯對,夢到小時候的事。   但是,那算是夢嗎?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細節鮮明到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是,為甚麼會想起那件事呢?明明這麼多年來從沒想起過呀?   沒多久響起了敲門聲,進來的是一名白髮男士,我立刻認出他是堂元博士。博士低頭看著我,第一句話就問:還記得我吧?我點點頭。接著我回說:我記得你,也記得旁邊的助理若生。博士似乎放下心中大石,輕吁了一口氣。

  那麼,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是我想說出名字,但嘴張開就停了下來。自己是誰,這種問題應該連想都不必想就能回答,我卻沒能馬上說出來。   突如其來的一陣耳鳴,宛如蟬鳴般斷斷續續襲來,我抱著頭,我我是誰?   冷靜點,別心急。堂元博士扶著我的雙肩,你受了很嚴重的傷,動過複雜的手術,導致記憶暫時凍結。所以只要靜心等候,你的記憶應該會像冰塊融化一樣慢慢恢復的。   我盯著博士金邊眼鏡後方那雙略帶淺褐色的眼眸,心情竟然不可思議地平靜了下來。   輕鬆點,全身放鬆。博士的聲音鑽進耳裏,助理若生也說:別急,調整一下呼吸。   但我的腦中一片空白,空無一物,甚麼也想不起來。我閉上雙眼,反覆深呼吸。

  有個隱約的東西浮現了,但是就像阿米巴原蟲,起先沒有固定形體,一逕浮游著,然後逐漸成形。   那是一件棒球球衣,而且很小一件,是兒童尺寸。我想起穿著那件球衣的男孩,他是住在我家附近的同學,我們曾一起去抓蟋蟀。只見同學張大了嘴喊著甚麼。   純我低喃道。   你說甚麼?   純是我的名字。有人這樣叫我。   博士大大地向前探出身子,沒錯。你就叫純。   我叫純一,純金的純,第一的一。   接著,許許多多事物彷彿以這個名字為中心,像以火烤逼出隱形墨水似地漸漸浮現。舊公寓、舊桌子,還有舊時光。一名身材高䠷的女孩,有著一張雀斑臉,她的名字是小惠。   頭痛了起來。我皺著臉,兩手按上太陽穴,卻觸到了繃帶。怎麼回事?怎麼會有繃帶?

  你被打中頭部。助理橘小姐好像察覺到我的心思。我看向她,覺得那面容似曾相識。她不算美女,倒是和某個外國電影女明星有幾分相似,只是名字我一時想不起來。   我的頭後來治好了?   你得到了最新醫療技術的加持啊,而且還很幸運。助理若生說道。這個人感覺不像醫師,比較像銀行行員。   我試著動了動毯子下的手指與腳趾,全都完好無缺,看來四肢還健全。我伸出右手,看了一會兒之後,用那隻手摸摸臉。感覺沒甚麼嚴重的傷痕,看樣子挨子彈的好像只有頭部。   我試著坐起身子,但全身重得像是埋了鉛塊,我試著多使上點力氣,但很快便放棄了。我歎了口氣。   還是先別勉強比較好。堂元博士說:你這段時間消耗了很多體力啊,畢竟已經昏迷三個星期了。

  三個星期我實在無法想像,這到底是甚麼狀況。   你放鬆心情儘量休息就對了。博士隔著毯子在我肚子一帶輕拍了幾下,要有耐心等待恢復,沒必要心急,你有非常充分的時間,而且有很多人都為你祝福哦。   很多人?   是啊。甚至可說是全世界的人呢。   博士說完,旁邊的兩名助理也用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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