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千門卷二:千門之花

第5章 第五章 復仇

千門卷二:千門之花 方白羽 13095 2023-02-05
  黃昏時分,錦繡源綢緞莊的錢掌櫃,像往常一樣百無聊賴地守著他那冷清的生意。這個小鎮以樸實的農戶為主,穿得起綢緞的人本就不多,所以生意一直都很冷清。不過錢掌櫃並不為此著急,反而怡然自得地哼著小曲,用雞毛撢子打掃起櫃檯上的灰塵,準備結束這一日的慘澹營生。   其實錦繡源真正的生意不是綢緞,那僅僅是幌子,錢老闆也不是真正的生意人,他與老婆馬三娘其實是錢三娘是一對專門拐賣女人和小孩的人販子。不久前他們花了點小錢頂下了這間快倒閉的綢緞莊,原本是看上這年輕女人愛逛的地方,打算撈兩票就走人,誰知開張一個多月,除了不久前那個傻乎乎的揚州女人,竟然一直沒有新貨上門。不捨得放棄這點基業,所以他們繼續留了下來,打算好好撈上幾票再走。有上次賺下的三十兩銀子,一年半載都不必為綢緞的生意發愁。

  就在錢掌櫃準備關門的時候,一個穿得大紅大紫、臉上濃妝艷抹的女人一步三搖地來到了店中。錢掌櫃連忙迎上去,邊招呼著客人,邊打量對方的模樣和衣著。那是一個三旬模樣的女人,雖然腮邊垂下的鬢髮遮住了她右臉頰,但還是能看出她有幾分姿色。從衣著判斷,應該不是真正的大富大貴,不過她的眼神卻趾高氣揚,那是一種小人得志後的張狂,貴婦或窮人都裝不出來。錢掌櫃立刻在心中做出判斷,應該是一個大戶人家管事的下人,大概剛受主人重用,所以就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了。   這種女人在市場上並不值錢,錢掌櫃以內行的目光在心中估價,立刻將之歸為食之無味的雞肋。那女人一臉不屑翻看著櫃檯上的綢緞,嘴裡連聲嘟囔道:怎麼就這麼點?這種樣式的還有多少?

  綢緞生意不好,錢掌櫃也沒進多少貨,便隨口應付道:這種湘錦大概還剩半匹,那些雲綢大概還有兩三匹的樣子。   就這麼點,那怎麼夠?女人嘟囔道。   你要多少?錢掌櫃漫不經心地問。   那女人指了指幾種綢緞:這種、這種,還有這邊幾種,每樣起碼要十匹。   每樣十匹?錢掌櫃心裡咯登一跳,在心中劈里啪啦地盤算開了。好幾十匹綢緞,就算每匹毛利一兩,那也是幾十近百兩的利潤。他立刻換上一副笑臉:不知夫人一下子要這麼多綢緞做什麼?   這聲夫人叫得那女人眉開眼笑,立刻手舞足蹈地嚷嚷道:掌櫃還真有眼光,你有所不知,咱們家每年這個時候都要採辦好些綢緞,一來送親戚朋友,二來也為小姐丫鬟整治幾身新衣。往年這採買的差事都是老管家在管,今年卻偏偏要我來操心。

  不知夫人府上是哪裡?錢掌櫃試探道。   那女人不無得意地小聲道:是揚州南宮府,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錢掌櫃又聽到自己心裡咯登一聲,忙道:江南豪門,誰人不知?原來是南宮家夫人?失敬失敬!不知夫人怎麼稱呼?   那女人連連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現在還不是。不過很快就是了。說到這,她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主人說遲早要給我個名份,這不,今年這採買的差事不就讓我操心了。我那死鬼老公姓林,原也是南宮家的管事,你叫我林夫人好了。   錢掌櫃心中暗自好笑,原來是個混到主人床上的小寡婦,連妾都算不上,能謀到個採辦的差事,已經是天大的僥倖,卻還妄想飛上高枝。錢掌櫃心中鄙視,臉上卻越發恭敬:不知林夫人為何要到小店來採購呢?

  林夫人神秘一笑:主人原本讓我去杭州,不過我想杭州物價昂貴,一匹布不知要費多少錢。小地方物價便宜,除此之外,價格上也許會靈活些。   原來是想從中得到好處!錢掌櫃立刻心領神會。只要能賺到大錢,付些小費也無所謂。他連忙意味深長地笑道:夫人放心,小人知道該怎麼做,定要讓夫人滿意。   可是你這裡,好像沒那麼多貨吧?林夫人眼裡有些懷疑。   貨不是問題,小人馬上就可以去進。錢掌櫃連忙陪笑道,我有很多可靠的進貨管道,你要的這幾種綢緞都沒問題,只要夫人預付一點銀子,我立馬將貨送到您府上。收到尾款後,我會按慣例給夫人一成的好處。   就一成?林夫人眼裡滿是不屑,那我還不如就上杭州進貨好了。

  見上門的財神爺要往外走,錢掌櫃連忙攔住,悄聲問:那夫人的意思是?   起碼這個數。林夫人說著,緩緩伸出了一個巴掌。   瘋了!這女人簡直瘋了!錢掌櫃在心中暗罵,真是獅子大開口,居然要五成的回扣,難怪本份的生意人都不敢答應她了,難怪她會找到自己這沒有名氣的小鋪子。錢掌櫃不禁面露難色:這個是不是高了點兒?夫人要的好處太多,價錢就要漲起來,價錢太高,我怕夫人沒法向主子交代。   看不起人不是?林夫人柳眉一豎,把腰一扠,價錢你儘管開,我不還價。盡著這三百兩銀子買,一兩銀子都不用替我省。   說著林夫人大氣地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錢掌櫃眼尖,認得是通寶錢莊開出的大額銀票,數目正是三百兩!他兩眼一亮,嘴裡連聲不迭地答應著,伸手就要去接。林夫人卻收了回去:慢著,你要拿錢跑了怎麼辦?

  夫人放心,我這是多年老字號,怎麼會幹這種事?錢掌櫃急忙表白,再說我的鋪子還在這裡,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嘛。   林夫人滿是不屑地四下掃了一眼:這鋪子打乾算盡也值不了一百兩。你我素不相識,我怎麼放心將這麼大張銀票就這麼交給你?   錢掌櫃無奈道:要不夫人就先交三十兩銀子的定金吧,我將貨送到府上後再收剩下的餘款。雖然我相信夫人是誠心與我做買賣,但沒有三十兩的定金,這單生意我是不敢接的。   林夫人一臉的為難:可我現在除了這張銀票,就只有幾兩散碎銀子。不知鎮上有沒有錢莊,能換開這張銀票?   錢掌櫃連忙搖頭,最近的錢莊要杭州才有,若讓林夫人上杭州去換銀票,錢掌櫃又怕到手的生意飛了。正在左右為難之際,卻見林夫人突然一拍大腿:有了!說著她將銀票一撕兩半,將一半遞給錢掌櫃,你先拿著這半張銀票,等你將貨送到我府上,我再給你剩下這半張。

  錢掌櫃接過半張銀票,心中有些猶豫,不過思忖半晌,也只有這個解決辦法。他無奈道:那好吧,夫人給我留個地址和時間,屆時我會親自將貨送到府上。   七日後的正午,你將我要的貨送到揚州南宮府後門,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林夫人說著匆匆寫下一個地址,叮囑道:除了保障貨物準時送到,你還得守口如瓶。這一次幹好了,以後再有需要,我還找你。   夫人放心,在下心中有數。錢掌櫃知道她在說那巨額的回扣,不禁露出理解的微笑。目送著林夫人離去後,他不禁在心中暗罵:這娘們跑跑腿就要掙一百五十兩,難怪大戶人家的丫鬟僕婦都要爭著跟主人上床了,可憐我辛苦進貨送貨,還不如她掙得多。   雖然錢掌櫃心中有些不滿,不過一想到這趙生意幹下來,能抵拐賣兩三個最值錢的女人,他又開心起來,滿心焦急地等著老婆回來拿錢進貨。

  天色將黑時,錢三娘才與街頭那些三姑六婆打完馬吊回來。看樣子她是贏了錢,臉上紅撲撲如沐春風。錢掌櫃連忙把她拉到裡屋,將那半張銀票得意揚揚地交到她手中,並將今日的事草草說了一遍。最後笑道:你看,財神爺來了,擋都擋不住,坐在家中銀子都會從天上掉下來。   會不會有啥蹊蹺啊?錢三娘將手中那半張銀票翻來覆去看了又看,心中很是懷疑。錢掌櫃笑道:這半張銀票總不會有假吧?雖然咱們銀票見得少,不過方才我已專門拿給隔壁的周老闆看過,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要是假銀票還能騙得了他?   可我還是不太放心,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錢三娘還是將信將疑,她要騙咱們怎麼辦?   那是南宮世家,江南屈指可數的豪門,會騙咱們這點錢?錢掌櫃一臉的不屑,再說我親自押運貨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她怎麼騙?那女人除了會賣弄風騷,笨得就像頭豬似的小羔羊,若非看她不值幾個錢,我把她賣了,她都還會幫我數錢哩!騙我?也不看看咱們是幹什麼的。

  錢三娘依舊有些不放心,說:咱們是不是先去揚州,仔細了解一下那女人的底細?   七天時間就要交貨,哪來得及?錢掌櫃急道:你放心,交貨時我會多個心眼,多找兩個夥計幫忙,萬一發現她不對勁,我就將貨拉回來。   錢三娘想了想,咱們哪來那麼多錢進貨?三百兩啊,咱們這輩子可還沒見過那麼多銀子啊!   上次賣那羊羔不剛賺了三十兩嘛!錢掌櫃忙道:你再將你那些金首飾抵給當鋪,怎麼也能當個二、三十兩,加起來差不多也有五、六十兩了,勉強夠了。   那首飾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不行!錢三娘差點蹦了起來。   真是頭髮長,見識短。捨不得孩子怎麼套得住狼?錢掌櫃一聲斥罵,再說咱們是當不是賣,賺了錢再贖回來不就完了。你可不要捨不得那點首飾就瞻前顧後,一下子賺一百兩銀子的機會,不是天天都能遇上。

  錢三娘仍然有些不安,五、六十兩進的貨,賣三百兩銀子,會不會有麻煩?   錢掌櫃一聲嗤笑,說:你真沒見過世面,大戶人家買東西,幾文錢的雞蛋,吃到主子嘴裡就值一兩紋銀。中間的差價全讓負責採辦的管事吃了。那些天生富貴的世家貴胄,誰會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次若能與那女人合作愉快,以後自然還有源源不斷的好處。你不要畏首畏尾,壞了我大事!   錢三娘也是貪財之人,聽老公將前景說得這般美妙,她也就猶猶豫豫地將首飾拿了出來,準備明日一早去當鋪典當後,去找供應商進貨。   七天後,錢掌櫃讓錢三娘在店中留守,自己則帶上徒弟,以及兩個新雇的夥計一起,押著滿滿一車綢緞,照那女人留下的地址送到了揚州南宮府後門。遠遠就見那女人在街口翹首企盼,他連忙讓車夫加快了速度。   你們可趕來了!林夫人氣喘吁吁地迎上來,管庫房的虞婆婆還等著驗貨呢。   還要驗貨?錢掌櫃有些心虛。只要稍稍了解行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些貨根本值不了三百兩。他怕節外生枝,正想開口要錢走人,卻聽林夫人悄然道:不過是例行公事,不必擔心。到時你什麼話也不要說,什麼問題也不要問,一切有我應付。   面對威嚴肅穆的南宮府,錢掌櫃只得將要錢的話暫時吞下去,趕著馬車將貨送進南宮府。門房早得到通知,任由錢掌櫃押著馬車來到南宮府後院,一個老態龍鍾的婦人早已等在那裡。林夫人忙陪笑迎上去:讓虞婆婆久等了,這批貨總算按時送到,您老請過目。   老婦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將車上的綢緞隨意翻看了兩眼,然後對錢掌櫃一揮手:送庫房去吧。林家娘子,你跟老身來。   林夫人對錢掌櫃悄悄比了個一切妥當的手勢後,忙跟著虞婆婆進了一道月門。錢掌櫃正想跟上去,卻被一旁監視的門房阻攔道:庫房在那邊,瞎闖什麼,找死啊?   錢掌櫃看看氣勢洶洶的門房,只得忍氣吞聲地指揮兩個夥計將綢緞搬去庫房。一車綢緞很快就搬完,卻還不見林夫人出來,只有一個小丫頭蹦蹦跳跳地從後院跑來,將幾錢散碎銀子扔給錢掌櫃:你們辛苦了,這是虞婆婆賞你們喝茶的錢,你們可以走了。   走?錢掌櫃一楞,我還沒收到錢呢?怎麼走?   你還要什麼錢?小丫頭一臉奇怪。   這批貨的貨款啊!錢掌櫃忙將那半張銀票掏出來,這銀票還差半張,快讓林夫人給我送來啊。   小丫頭一臉疑惑:林夫人?哪個林夫人?   就是、就是方才隨虞婆婆進去那個女人!錢掌櫃急道。   你是說林家娘子啊!小丫頭恍然大悟,笑著說:她已經收了貨款從邊門走了。她讓我轉告你,上個月初三,你借了她一筆賬,今兒總算連本帶利還清了,從此兩不相欠。   上個月初三?錢掌櫃又是一怔,在心裡急速回憶,立刻就想起那天自己正好將一個羊羔賣給杭州最有名的青樓西湖瑤池,賺了三十兩銀子。他心裡咯登一跳,陡然意識到不妙,急忙道,那是我的貨,你們怎麼能將錢付給旁人?那林家娘子呢?她不是你們家的嗎,快讓她出來對質!   林家娘子什麼時候成咱們家的人了?小丫頭更是驚訝,她是綢緞商林老闆的娘子,而虞婆婆負責綢緞採辦,所以跟她相熟。不過她們也剛認識不久。   錢掌櫃聞言心中一涼,立刻就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他不禁抓住小丫頭吼道:快將姓林的交出來!不然我要告你們詐騙!   吵鬧聲驚動了不少人,虞婆婆最先從內院聞聲出來。錢掌櫃連忙丟下丫鬟抓住她,將手中那半張銀票遞到她面前:快將另外半張銀票交出來,你堂堂南宮世家,可不能賴我那三百兩銀子的貨款!   三百兩!虞婆婆嚇了一跳,那些綢緞頂多就值六十兩,帳房已經將錢付給林家娘子了。先不說誰是正主兒,就憑那些便宜貨要賣三百兩,老身就能告你欺詐,送你進大牢去蹲個夠。   錢掌櫃一驚,突然意識到自己徹底陷入了被動。如果告官,那些綢緞根本值不了三百兩,自己居然敢賣如此高價,貨物罰沒不說,還要吃一頓板子。如果官府細查下去,說不定會查出自己販賣人口的罪行。再說跟南宮世家打官司,想想都令人膽寒。他不禁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求婆婆還我那車綢緞吧,那可是我全部家當啊,求您老慈悲!   住嘴!虞婆婆一聲斷喝,那批綢緞咱們已付過錢了,你還敢在此囉嗦?想訛詐怎麼著?來人,快將他趕了出去!   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不由分說,架起錢掌櫃就扔了出去。他心有不甘,還想衝進去要錢,卻被一陣亂棍給打了出來。想到這批貨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丟了,他一下子癱在地上,欲哭無淚,一旁的徒弟忙扶起他,提醒道:師父,咱們不還有半張銀票嗎?   錢掌櫃一想也對,慌忙翻身而起,說:快!快趕去通寶錢莊!   通寶錢莊是皇家錢莊,在各大城市都有分號,都坐落在繁華街道,十分好找。錢掌櫃一進門,立刻直奔櫃檯,將手中半張銀票遞進去:夥計,麻煩幫忙兌換這張銀票。   櫃檯內的管事接過一看,不禁啞然失笑:你拿半張銀票來兌換什麼?   多少總能兌一點吧?錢掌櫃急道,就算兌換不了三百兩的一半,但兌換一百兩總可以吧?要不八十兩也行。   管事笑著將半張銀票遞了回來:你難道不知,所有錢莊只認印鑒?你這半張上面沒有印鑒,如何能兌換?   錢掌櫃忙仔細一看,果然上面沒有一丁點印鑒的影子,顯然那女人在撕開的時候,特意避開了印鑒。他心有不甘地問那管事:如此說來,這張銀票就這麼報廢了不成?   管事耐心解釋道:銀票是客人在錢莊存錢的憑證,咱們不能因為它有所損壞,就侵吞客人的銀子不是?雖然銀票損壞的情況極其罕見,但咱們對此也有所規定,只要能保持銀票上印鑒和數目完整,咱們就會按票支付,哪怕像這樣被撕去了一半,咱們也不會少付一個子兒。   錢掌櫃再次拿起銀票一看,才發現上面既沒有印鑒,也沒有數目,那女人早就了解錢莊內部這個約定,撕給自己的這一半,根本就是無用的廢紙。他不禁渾身一軟跌坐在地,好半晌才放聲痛哭,我的全部家當啊!   牛刀小試!當舒亞男在臨時落腳的客棧中,照著《千門百變》一書上的法子,仔細洗去臉上的偽裝時,在心中這樣評價著自己。林夫人已經完成了她的使命,從此將在這個世界徹底消失,她相信下一次自己就算站到錢掌櫃面前,他也認不出來。   輕輕撫摸著到手的六十兩銀子,她心中有種莫名的成就感。第一次活學活用《千門三十六計》中的借花獻佛,果然奇妙無比。她相信只要自己存心騙人,絕不會比南宮放之流差。本來對付像錢掌櫃這樣的小惡棍,照著她以前的脾氣,不是直接給他一頓暴打,就是將他抓去見官。不過自從看了南宮放那些專門騙人的書之後,她漸漸感覺,用頭腦而不是用拳頭復仇,會給人一種更大的成就感。望著手中加倍討回來的賣身錢,她心中復仇的快感無以言表。   回想整個過程,並沒有特別精妙的設局,唯一多下了些工夫的是與虞婆婆結識,並通過她在南宮府混熟,靠著些小恩小惠,她在南宮世家出入自由,這讓她有種火中取栗般的冒險刺激。之所以選擇南宮家這面大旗,是為了小心接近和了解這個龐然大物。她清楚地知道,要對付南宮世家,自己現在無論是實力、經驗還是頭腦,都還遠遠不夠,現在最好是躲得遠遠的,遠離南宮世家眼線無處不在的江南,讓他們暫時忘掉自己。   不過在離開江南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舒亞男默默對自己說,那個欺騙自己認罪服刑的聞師爺,也得讓他為自己的欺騙付出代價!   舒亞男打量著鏡子中的本來面目,裡面的女子,除了臉頰上多了一道傷疤,眼中更多了一種睿智和成熟。這幾個月來的經歷和遭遇,已經將那個單純善良、魯莽任性的天真少女,變成了一個冷靜、理智,機靈善變且心如鐵石的冷血獵手。她心目中的目標,無論是顯赫世家、狡詐訟棍還是街頭騙子,都是獵物,都是等待著自己去巧妙獵取的對象。   在重塑自己的形象時,舒亞男又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逃離西湖瑤池後的情形在經歷了毀容的絕望,身無分文的窘迫,以及流浪街頭的潦倒後,是仇恨讓她重新振作起來•她化裝混入瀟湘別院,拿出當初埋下的那些害人書,經過幾個月的刻苦鑽研,然後走上街頭,去尋覓那些街頭小騙子,借他們的騙局撈點殘羹、甚至親自出手去千那些貪婪的人,在實踐中不斷學習和提高。這期間也曾被人識破挨揍,她總是默默承受並不還手。她知道做一個老千,就得為自己的失誤付出代價。   在無數次失手、檢討、提高再失手、再檢討、再提高的循環中她漸漸得心應手,不僅將各種街頭騙術使得出神入化,更練出了裝神像神、扮鬼像鬼的演技,手中的銀子也漸漸多了起來。當她自信能讓騙子都看不出自己的真面目後,這才走向第一個復仇目標,那個騙賣過她的人販子。這一次的成功給了她無窮信心,現在,該輪到第二個了!   退房離開客棧後,舒亞男完全變了副模樣。垂下的鬢髮遮住了傷疤,使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單純無知的少女,姿色雖不出眾,卻充滿了青春的朝氣。登上客棧外預約的馬車,她對車夫簡單地說了一句:金陵!   金陵為六朝古都,繁華冠於江南。即便到了初更時分,秦淮河上也依舊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不絕於耳,鶯歌燕舞蕩漾河上,演繹著世間最廉價的悲歡離合和愛慾情仇。   就在秦淮河最燈火輝煌的時候,金陵提刑按察司的聞師爺,打著酒嗝離開了花船。勸回了幾個相送的同僚後,他獨自醉醺醺地往回走。聞師爺原也是飽讀詩書的才子,若非科舉黑暗,也許現在早就金榜題名,成為朝廷一方大員。不過現在他早已絕了由科舉入仕的念頭,甘做刀筆吏,整天沉溺於官場繁文褥節,只為養家餬口。   想起明日的會審,他不得不匆匆往回趕,為明日的判決書做最後的潤色。作為刀筆吏,他一向對自己的差事兢兢業業,文書無論寫得多出色,交上去之前都得再三檢查潤色。在衙門混跡多年,他非常清楚,一個不當的句子,甚至只是一個錯字,也許就會讓上司受朝廷訓斥,自己也會丟了差事。況且明日的會審,是有人狀告南宮世家侵占農田擴建馬場,已經鬧出人命。受害者在揚州狀告無門,這才將官司打到了金陵提刑按察司。這事牽涉到顯赫的南宮世家,按察司上下都不敢掉以輕心,而他更是因為收了南宮瑞的錢,不得不打點起十二分精神,連秦淮河的風月也不敢久留。   自從上次由同窗殷師爺牽線搭橋,與南宮瑞結識後,他就成了南宮瑞在按察司最信賴的夥伴,錢包也急速鼓了起來。不過他依舊穿著破舊的皂衣,住著最普通的民房,絕不讓同僚和上司,因銀子問題對自己有所猜忌。他將收到的每一筆錢都存入錢莊,並將數目仔細記錄下來。看到那越來越龐大的數字,他就像看到自己告老還鄉後那幸福奢侈的晚年。   聞師爺心中想著心事,沒留意到街口拐角處竄出的一道黑影,被一撞,不由摔倒在地。聞師爺正要發火,只看到撞他的是個妙齡少女,罵人的話連忙咽回肚中,撣撣衣衫站起身來,關切地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那姑娘無暇理會聞師爺,不住驚慌地回頭張望,隱約能聽到遠處有呼喝和腳步聲,正向這邊奔來。那姑娘情急之下,轉身藏到街邊一堆垃圾後,連連對聞師爺作揖哀求。聞師爺正在奇怪,就見幾個面相兇惡的漢子奔了過來,領頭的漢子對他吼道:老頭!方才那個姑娘往哪邊跑了?   聞師爺猶豫了一下,往身後隨手一指,幾個漢子立刻向那邊追了過去。待那幫漢子走遠,那姑娘才從藏身處出來,對聞師爺盈盈一拜:多謝先生相救!   這是怎麼回事?聞師爺忙問。那姑娘眼中泛起點點淚花:他們要將我賣到青樓,我不從,好不容易才跑出來。   秦淮河上的姑娘大多是被人拐賣而來,這種事也不算稀奇。聞師爺嘆了口氣,說道:姑娘是哪裡人?深更半夜,可有落腳之地?   那姑娘搖頭道:我家在揚州,在金陵舉目無親。今晚我就在街頭流浪一宿,明日一早我就逃回揚州。   聞師爺仔細打量那姑娘模樣,雖然算不上絕色,卻有一種煙花女子所沒有的清純,尤其那凸凹有致的身材,更湧動著青春的氣息。他連忙道:我的住處離這裡不遠,姑娘若不嫌棄,就到我那裡將就一宿吧。你現在恐怕也是身無分文,如何回揚州?不如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吧!見那姑娘有些猶豫,聞師爺笑道,莫非我長得像壞人,讓姑娘不放心?   那姑娘臉上一紅:先生是好人,那、那就太麻煩先生了。   快隨我來吧,小心那些漢子又回來。聞師爺說著當先帶路,那姑娘連忙跟了上去。   長街盡頭,方才追人那幾個漢子又慢慢折了回來。一個漢子小聲在問:老大,咱們這麼跑一下子,就賺了整整五兩銀子,是不是太容易了?那姑娘這是要幹啥?   領頭的漢子伸手搧了他一巴掌:有錢賺你就賺,問那麼多幹什麼?說完,他卻又若有所思地自語道,我想,她要幹的事,肯定不止值五十、甚至五百兩。   聞師爺的住處是一處離衙門不遠的普通民房,除了一個白天負責做飯、清掃的傭婦,晚上就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他的家人都留在了鄉下,他始終認為,守本分的人不適合在城市裡生存。   當那個姑娘來到聞師爺的住處,見到滿屋子的書籍信件,很是驚訝地驚呼,這麼多書信?先生你還會寫字啊?   聞師爺啞然失笑,我是衙門的師爺,就靠寫字吃飯,這有啥奇怪?   那姑娘見書桌上有封文書尚未收起來,便滿是恭敬地捧起來仔細看了看,誠懇地讚道:先生這字寫得真是又黑又亮,一個是一個的。   聞師爺忍俊不住,噗一聲將剛喝到嘴裡的茶水都噴了出來。   那姑娘見狀,一臉無辜地問: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聞師爺笑著連連擺手。他那一手漂亮的行書,一直是同僚們臨摹學習的範本,無論上司還是刑部上官都交口稱讚,聽過的讚美之詞多不勝數,不過像今日這樣的讚譽,卻還是第一次聽到,他不禁笑問道:不知姑娘可會寫字?   那姑娘驕傲地點點頭道:我會寫自己的名字!   聞師爺連忙在書桌上鋪開紙和筆,不知姑娘可否一展墨寶?見那姑娘一臉茫然,他連忙補充道:就請姑娘寫下自己的名字,讓在下瞻仰瞻仰。   不用讚揚,我寫得很難看。那姑娘顯然誤會了瞻仰的意思,不過她也並不怯場,抓起筆比畫了半晌,在宣紙上寫下了兩個歪歪斜斜的大字。聞師爺對著那兩個字研究了好久,才勉強辨認出是秀秀兩字。那姑娘在一旁一臉羞赧地解釋道:我以前都是用木棍在地上寫,第一次用這種軟筆,還真有些不習慣,怎麼也寫不好,讓先生見笑了。   已經寫得很不錯了。聞師爺笑道:你其實很有天分,就缺個老師好好教你。   那姑娘神情一黯道:我爹娘都說,女娃不用讀書識字,會做家務女紅就夠了。   讀書識字也是女孩子的基本修養啊!聞師爺拈鬚笑道:你叫秀秀?給我倒杯拜師茶,我就教你讀書寫字。   真的?秀秀大喜過望,連忙倒了杯茶捧到聞師爺面前,屈膝跪了下去,秀秀願意拜先生為師,望先生收下我這個女弟子吧!   聞師爺忙笑著將她扶起,接過茶淺淺抿了一口,然後坐到書桌前,抬手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指著那三個字對秀秀道:聞仁達,這就是先生的名字。你先照著這三個字寫。先生還有點公務尚未處理完,等你寫好了我再看。   多謝老師!秀秀拿起紙和筆,去另一張桌上比畫著練起來。聞師爺在書桌前坐下,為明日的判決書做最後的潤色。但不知為何,他的心思始終無法專注到文書上,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瞄向一旁的秀秀。   平心而論,聞師爺其實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麼老,四十多歲的男人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為了謀生不得不丟下妻兒客居金陵,雖然有青樓可以偶爾解乏,但那些風塵女子,又怎麼能真正解除內心的孤獨和寂寞?秀秀的突然出現,讓他心裡生出一絲漣漪,他不禁在想,這或許是上蒼送給我的禮物吧?若能將秀秀留在身邊,那古人夢想中的紅袖添香夜讀書的境界,大概也不外如是吧?   按捺不住心猿意馬,他匆匆將判決書收了起來,然後踱到秀秀身後,望著她的背影暗中盤算:如果在金陵娶一房小妾,幫自己打點日常生活,豈不美哉?   老師,你看我寫得怎樣?秀秀突然回過頭,將聞師爺嚇了一跳。他忙裝著仔細端詳秀秀的字,拈鬚道:唔,剛開始就寫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不過你握筆的姿勢不對,應該這樣。說著聞師爺伸手抓住秀秀握筆的小手,手把手地教她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鼻端嗅到女孩子那幽幽的體香,手裡握著她的小手,臉頰在她耳鬢間廝磨,聞師爺突然感到心跳加速,渾身燥熱,先前喝下的酒此刻突然湧上了頭。他陡然失去了理智,一把摟住秀秀,喘息道:秀秀!我喜歡你!   聞師爺的舉動將秀秀嚇了一跳。她猛然將他推開,驚恐萬狀地護著自己的胸口問:老師,你、你怎麼了?   秀秀的力氣超出了聞師爺的預料,這一推竟將他推倒在地,摔得渾身幾欲散架。這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見秀秀一臉茫然,似乎並不清楚自己的企圖,他連忙裝出可憐模樣,我、我喝多了,方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會摔倒在地?   他的可憐模樣騙過了天真的女孩,秀秀放下心來,上前扶起他道:我不知先生喝醉了,是我不好,將先生推倒在地,對不起。   沒事沒事!聞師爺連忙道:我一喝醉就犯糊塗,若有失禮,你一定要包涵。   秀秀將他扶到床上,說:先生你先休息,秀秀幫你熬點醒酒湯。我爹爹也常醉酒,每次都是我幫他熬醒酒湯,可管用了。說完問明廚房的方向後,秀秀便出去忙碌起來。   待她一走,聞師爺立刻翻身而起,從隱祕處拿出了一個小包。那是一個同僚送給他的蒙汗藥,原本是用來對付不聽話的青樓女子,沒想到現在派上了大用場。為防夜長夢多,儘快將生米煮成熟飯,無疑是留下秀秀的最好辦法。他相信,像秀秀這樣天性單純的良家少女,一旦失身,一定會將終身都託付給自己。   將蒙汗藥藏在袖中,他重新躺回床上。不一會兒,秀秀端著碗又酸又辣的醒酒湯進來,雙手捧著遞到他面前道:快趁熱喝吧,喝下去頭就不會暈了。   聞師爺聞了聞醒酒湯,皺眉道:什麼味道,這麼難聞?你去給我拿點鹽加上吧!   趁著秀秀出去拿鹽的當兒,聞師爺將袖中的蒙汗藥盡數倒入醒酒湯中,用手指攪勻。待秀秀加了鹽後,他假意抿了一口,故意道:更難喝了,不信你嘗嘗!   秀秀嘗了一小口,沒有啊!很好喝啊!   聞師爺連連搖頭,說道:你重新給我舀一碗來,我還是喝沒加鹽的吧。這碗你喝了吧,別浪費!   不一會兒秀秀又端了一碗進來,幸好還有些,不然還得重新做。   見秀秀將那碗加了料的湯水喝完,聞師爺才放心地喝下醒酒湯,然後躺回床上等著蒙汗藥發作。誰知少女依舊精神百倍地忙進忙出,而他卻感到眼皮異常沉重,儘管勉力克制,沒多久還是陷入了夢鄉。   當聞師爺從睡夢中霍然驚醒,發現外面已是天色大亮。依稀還記得昨晚的情形,他連忙高喊秀秀,卻無人應答。猛然想起今日的會審,他無暇理會秀秀的去向,他晃晃暈沉沉的頭,慌忙從床上一躍而起,匆匆拿起桌上封好的判決書,立刻趕往按察司衙門。   會審本已經開始了,因為聞師爺的遲到不得不推遲,這是以前是從未有過的,所以惹來按察使張大人不滿的白眼。聞師爺連忙戰戰兢兢地將文書交上去,自忖憑著自己花了莫大心血琢磨潤色的判決書,可以稍稍減輕張大人的不滿。   張大人簡單交代了案情後,拿起判決書正要宣讀,卻楞在那裡半晌不得開口。聞師爺偷眼打量他的臉色,發覺上司滿臉陰霾,眼神似乎如暴風雨來臨一般晦暗。聞師爺忙小聲問:大人,這判決書可有什麼不妥?   你自己看!張大人說著將判決書扔了過來。聞師爺撿起來一看,頓時面如土色。這哪是什麼判決書,而是自己收到各種好處的詳細賬目,這些賬目不僅有時間、地點、數目,還有行賄者的名字。他慌忙道:小人、小人一時拿錯,這就回去拿來。   不用了。張大人不陰不陽地道,交到本官這兒來,這賬簿以後說不定會有用。   在張大人逼視之下,聞師爺不得不將賬目交了上去。雖然衙門裡並不禁止相關的人收受好處,但上司最忌諱下屬背著自己撈大錢,而且撈得比他還多。聞師爺的賬目竟然讓張大人都有些忌妒。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自己在衙門的差事恐怕是到頭了。不僅如此,多年存下的錢財被上司發現後,恐怕再也別想就這樣安然帶走,說不定張大人已經在盤算,如何讓自己把吃下的東西給吐出來!   只見張大人仔細將賬目收入懷中,然後從封存文書的信封中又拿出一張狀紙,對聞師爺冷冷道:判決書在這裡,不過你看看自己寫的是些什麼?   聞師爺膽顫心驚地接過來一看,渾身不禁冰涼。那果然是判決書,不過判決結果卻與計劃中的大相逕庭居然判南宮世家敗訴,不僅要賠償原告的田地,還要為他們強買強賣的行為坐牢。這判決書是萬萬不敢宣讀了,就算可以以拿錯了文書將此事搪塞過去,但今日這會審已徹底毀掉,對南宮瑞的保證也已落空,他知道得罪南宮世家會有什麼樣的後果,那恐怕不只是丟掉差事那麼簡單了。   聞師爺突然意識到,昨夜中了蒙汗藥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那個少女也不是什麼上天掉下來的禮物,而是放倒自己、竄改文書,並將自己最隱秘的賬目暴露於天下的騙子。如此一來,不僅自己下半輩子的奢華生活成了泡影,而且還要陷入前所未有的麻煩之中   聽到聞師爺惹上官司,被按察使革去差事下獄的消息後,舒亞男換了副面容準備離開金陵。她知道聞師爺這一下獄,積攢多年的昧心錢就得全部吐出來,為他當初的欺詐付出了加倍的代價。回想前晚他居然想用江湖上最低級的蒙汗藥來迷姦自己,舒亞男就暗自好笑。就算她沒有讀過專門講解各種下三濫伎倆的千門祕笈,憑她隨爹爹行走江湖的經驗,那樣的蒙汗藥也別想騙過她的鼻子。她按照千門祕方配製的迷藥,卻可以讓老江湖都著道。   金陵乃至整個江南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了。這兩次行動都跟南宮世家有關,相信很快就會驚動他們。舒亞男知道,自己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和經驗與之抗衡,為安全起見,應該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直到他們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才能再悄悄地回來。   收拾起簡單的包裹,舒亞男下樓來到客棧櫃檯,正要退掉房間離去,一個在樓下喝茶的算命文士施施然湊了過來,滿是驚訝地打量著她,小聲道:姑娘,你印堂發黑,兩眼無神,要小心近日有牢獄之災啊!   舒亞男以前最討厭這種危言聳聽、到處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不過自從學了千門祕術之後,多少已了解這些江湖術士的艱辛,心中隱隱將自己認作他們的同行。雖然她瞧不起這些同行低級的伎倆,不過還是掏出一小塊碎銀扔給那術士:去找別人算命吧,我不信命。   那算命術士接過碎銀隨手拋了拋,臉上泛起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姑娘將老夫當成了街頭小騙子?真不在乎按察司的大牢或南宮世家的追殺?   舒亞男心中暗驚,臉上卻不動聲色: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那術士微微一笑,渾濁的三角眼中閃爍著狐狸般的幽光:姑娘不明白沒關係,你只要知道,莫爺要見你。這個世上還沒有幾個人能讓莫爺相請,也沒有幾個人能拒絕他老人家的邀請。   舒亞男猶豫了一下,泰然道:那好,請先生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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