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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四二 玉石俱焚

長干行 上官鼎 10444 2023-02-05
  高戰深知這種隱士怪人,一言出口,萬難折彎,不得已輕嘆一聲,抱起金英,緩緩向林中行去。   金英在懷中似如無物,連氣息也低微難辨,高戰心裡又急又愁,漫無目的地向林子中行去,心裡暗道:我必須先尋個安全而隱蔽的地方安置好英弟,替她行功助力暫時阻擋一下傷勢惡化,等明天取到九轉護心丸,便不礙事了。   思念中,他已穿過密林,目先過處,又看見林子邊那塊刻著字跡的石塊,高戰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低聲喃喃說道:孫老前輩不知為了什麼傷心恨事,才將天下婦女比作了蛇蠍,唉!他真是個難以瞭解的怪人了。   不久,他又回到了山巔落地之處,那通靈巨鶴仍挺立在那裡,高戰不覺後悔,道:我怎會想不起牠呢?方才如有牠在,孫老前輩不會再懷疑咱們是假冒無為上人的名了,不過,那也是沒有用的,他身上並無存藥,縱信得我過,又能怎樣呢?

  高戰輕輕放下金英,撫摸著巨鶴的羽翎,低聲說道:大鶴!大鶴!咱們要在這兒多耽延一天,你放心先去休息去吧!   巨鶴低鳴一聲,點了兩點頭。   高戰不覺笑道:真是個聽話的好大鶴,今夜我有要緊的事不能留在這兒,你能替我守護著這位金姑娘呢?   那巨鶴果然又點點頭。   高戰覺得有趣,於是又道:金姑娘傷勢很重,這兒雖然不會有人來,但毒蛇野獸只怕是有的,你要小心看護她,別讓什麼毒蟲爬近她身邊來,等到咱們醫好了她,那時叫她吹笛子給你聽,好不好?   他這時滿腔心事,苦無可訴之人,就把大鶴當作了傾吐的對象,喃喃低聲細語叮嚀,那巨鶴當真通靈無比,一一心領神會,頓使高戰幽悶的心境開朗了許多。

  一天很快又過去了,黃昏時,高戰已替金英行功助力治療了三次,金英氣息似乎正常了許多,高戰又尋些斷樹,替她搭蓋了一間小小草屋,地上鋪著乾草,使她舒適地躺著,然後準備動身替孫不韋守關護丹。   那知就在這時候,忽聽一陣低沉的沙沙足音,急急向峰頂行來。   高戰駭然一驚,忖道:怪了,這山上難道還有人跡麼?急忙向巨鶴打個手勢,一人一鶴閃身隱在一塊大石後面。   過了片刻,暮色中出現了兩個黑影,一路不停直奔峰頂,近了一看,竟然是天煞星君和張麗彤,張麗彤懷裡仍然緊緊抱著文倫。   高戰暗叫糟糕,他們一到峰頂,自己怎能放心離開,再說彼此近在咫尺,也難得不被他們發覺。   他固然不懼天煞星君,但卻不能不替金英擔心。

  天煞星君領著張麗彤在山徑盡頭大石下停步,仰面望望石頂,低聲說道:彤兒,你帶著你師兄就在石上休息一會,等夜色深了,師父再去那孫老兒住處,務要奪他一粒九轉護心丸回來,替你師兄治傷。   張麗彤道:師父,不知那九轉護心丸也能醫好師兄臉上的傷疤嗎?   天煞星君尚未回答,卻聽文倫冷冷說道:你只關心我臉上的創疤,難道留下創疤就不是人了嗎?我知道,要是我臉上疤痕去不掉,你準會離開咱們的。   張麗彤悽聲道:師兄,你怎的會這樣想呢?難道我的心,你還不知道嗎?   文倫道:我怎麼不知道,上次我親眼見你和李鵬兒眉來眼去,今天你又跟高戰那賊廝眉目傳情,哼!你當我是瞎子麼?   高戰大怒,暗罵道:真是放屁,我堂堂高戰,豈如你一般的小人麼?

  張麗彤輕聲呼道:師父,你老人家看師兄說的話,啊!我恨不得把心思挖出來給他,偏是他不肯相信   天煞星君似乎對文倫十分嬌寵,只低聲道:好啦!不許再爭吵了,彤兒一番心意,做師父的最瞭解,倫兒,你不可過分冤枉了她。   文倫卻道:師父,你還幫她說話呢,今天若是沒有她跟來,或許孫老兒給我治好傷了,偏她是個女人,才惹起孫老兒的怒火   張麗彤滿腔委屈,低聲啼泣起來,天煞星君嘆了一口氣,道:這也怪不得彤兒了,都是師父忘了那孫老兒這層禁忌,才惹出這番差錯來,你們不知道,當年孫不韋年輕之時,是個出名的漂亮小伙子,偏生愛上一位年老的有夫之婦,一直癡迷不捨。後來那女人終於離開了丈夫和孩子,跟他私奔逃走。兩人雙宿雙飛了一段時日,那婦人漸漸又想念起孩子,一病不起,孫不韋各處尋藥替她治病,都沒有效力,眼看要斷氣了,恰巧這時候那婦人的丈夫帶著孩子尋了來,不想那婦人一見親生孩子,登時百病全消,立刻跟孫不韋分手,又跟著丈夫棄他而去。孫不韋傷心失意之極,從此發誓不出華山,並且永不肯再替人治病,也恨透了天下女人,才弄得這般半瘋半癲,行事乖戾。

  高戰聽了這話,心裡方才恍然,私忖道:難怪孫前輩如此痛恨婦女,原來當年有這段傷心往事。   文倫又問道:師父,你老人家又怎麼和他認識的呢?   天煞星君笑道:那也是一場巧遇,有一次,為師追趕到一個仇家到華山來,偏巧那仇人又是個女子,孫不韋見我掌斃那女人,手下無情,誤以為也是個痛恨婦女之輩,竟自動跟我結交,彼此算是相識了,這已是多年前的事啦!這些年,為師也隱居關外,甚少涉歷江南,想不到歲月這麼久,他那怪性格竟絲毫也沒有改變。   說到這裡,天煞星君又柔聲安慰徒兒道:倫兒,不許再跟彤兒吵鬧了,為師這就去替你取藥,你們暫在這大石上,不可輕易離開。   張麗彤忍住悲切,依舊抱著文倫,騰身躍上大石,天煞星君獨自展開身法,急急向那片密林而去。

  高戰躲在石後,心裡一時焦急萬分,他明知天煞星君這一去,勢必對百草仙師孫不韋不利,但張麗彤和文倫已上了大石,他如果躡蹤天煞星君,定會被他們看到,留著張麗彤和文倫,他也不敢放心離開金英   正在無計可施,忽然想到身邊的通靈巨鶴,高戰心念一動,忖道:無為上人曾說大鶴混身羽毛均經藥水浸洗,普通武林人物休想傷牠,在孤島上,金魯厄曾一連幾次用內家掌力打中牠,都未見牠受傷,看來倒是真的。   他輕輕附在巨鶴耳邊,悄聲道:大鶴,大鶴,我有要緊事必須離開,你務必要好好保護著金姑娘。石上二人,一個負著重傷,另一個是個女子,你現在替我引開她們的注意,讓我趁空好走。   巨鶴彷彿聽懂了高戰的話意,呱地發出一聲清鳴,忽然展翅飛起,在石上繞了個圈子。

  張麗彤驚叫道:呀!師哥哥你看,好大的一隻白鶴!   文倫冷聲說道:白鶴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值得這般希奇   正說間,巨鶴突地雙翅一收,箭矢般向石上直落下來,張嘴探處,啄向文倫腦門。   張麗彤呼地一掌劈去,叫道:不好,這石頭上必是鶴兒棲息的地方,牠見咱們佔了牠的巢,所以不肯跟咱們罷休。   那巨鶴忽起忽落,撲擊了數次,張麗彤護住文倫,生怕他被大鶴啄傷了,文倫暴跳如雷,大聲呼喝道:師妹,用劍砍牠下來,這畜牲可惡,咱們偏不要讓牠   高戰趁他們糾纏無法分神,順著石邊,輕登巧縱,瞬息已奔進密林。   他只怕自己奔得太慢,奮力展開身法,不消片刻,便到了草坪外小溪邊上。   舉目望去,茅屋中已亮著燈火,窗上映著兩個人影,似是相對而坐,高戰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正是百草仙師孫不韋,那麼另一個準是天煞星君宇文彤無疑了。

  高戰此時已經弄清楚天煞星君和孫不韋相交經過,不免躊躇著無法決定是不是該進屋去,方在溪邊彷徨,忽的身後風聲輕響,一條人影悄然落地。   高戰本能地一錯步,旋身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原來身後那人竟是天煞星君宇文彤。   他大驚詫異,再望望窗口,燈光下仍是兩人對坐,咦!這不是出了鬼嗎?   高戰渾身機伶伶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連退了兩步。   天煞星君向他陰陰一笑,低聲說道:高戰,你趁夜掩回此地,足見老夫去後,你也並沒有討到九轉護心丸吧?   高戰沉聲道:要到又如何?沒要到又如何?   天煞星君詭笑道:小孩子家,心地真狹窄,敢情你還在跟老夫生氣,你跟我來,自有好處。   他舉手作勢向高戰點了點,反身一縱二丈,逕向密林邊奔去,高戰略一遲疑,便也跟蹤到了林邊。

  天煞星君從懷裡取出兩粒水火風雷珠,笑道:高戰,你不是要這兩粒寶珠嗎?白天老夫不過試試你心意,其實這珠子於我無益,你如真要,老夫就還給你也沒有什麼。   高戰不解他何以會說出這話來,瞪著眼沒有回答。   天煞星君又輕笑說道:你我來此目的,同在索取九轉護心靈藥,彼此目的既然相同,何不推誠合作,共同設法呢?   高戰聽了這話,方才恍然而悟,不禁笑道:依你說便怎地?   天煞星君道:你年輕涉世不深,不知那孫老兒乃是天下最古怪的人,平生恨透了婦女,你那位朋友雖是白髮婆婆門人,但如想向孫老兒求到靈丹,這一輩子,也不必癡心妄想。   高戰心裡好笑,但忍住笑意,問道:依你說來,這不是沒有希望了嗎?

  天煞星君笑道:我叫你來此,自有妙計,你如肯跟我合作,咱們一同設法取到靈藥,二人均分,而且,我也把這一對寶珠奉還給你,這樣你可願意了嗎?   高戰佯道:聽起來條件是很不錯,但你幹嗎不獨自下手,卻要拉我一同設法?   天煞星君略為沉吟,笑道:不瞞你說,除非你我二人同心,一起行動,才有成功的希望,否則,今夜誰也別想弄到九轉護心丹。   高戰訝道:這是為什麼呢?難道孫老前輩這般了得?   天煞星君道:單只那孫老兒,倒不在老夫意下,但今日黃昏,他那兒又來了一個幫手,這人一身武學,卻不是簡單人物。   高戰駭然道:你說的,可是現在和孫老前輩在窗前對坐的人麼?   天煞星君點點頭道:正是那人。   高戰又問:你自忖也不是那人的對手?   天煞星君臉色陰黯,緩緩說道:如果只有他一人,老夫自信不輸於他,但如加上孫不韋,以二對一,老夫卻難有制勝的把握了。   高戰不由一驚道:那人是誰啊?他知道天煞星君已是個目空一切的狂人,連他也對這人如此憚忌,足見此人必非凡俗。   但天煞星君卻並未回答他的問話,反問道:你願意跟老夫聯手對付孫不韋,奪取那珍貴的九轉護心丸嗎?   高戰生性忠厚,不喜狡詐,忽然笑道:我也不瞞你說,孫老前輩已經答應給我一粒九轉護心丸,但他身上現無成藥,今夜要開爐煉製,我此來的目的,正是要替他老人家守爐護關,你這番算計,恐怕要落空了。   天煞星君一聽這話,從背心冒出一股冷汗,輕呼道:真的麼?   高戰笑道:自然是真,但你也不必失望,假如你能將水火風雷寶珠送還給我,我一定向孫老前輩再替你也求一粒,想來他老人家也不至不顧,你又何必以武強奪呢?   他只當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再妥當也沒有了,那知天煞星君聽了卻臉色慘變,目中暴射出森森兇光,半晌方才恨恨的道:孫不韋呀孫不韋,原來你竟是如此偏心卑鄙的小人,我宇文彤拼著兩敗俱傷,也叫你靈丹永難煉成。   說罷,扭轉頭狂奔而去。   高戰急叫:老前輩,老前輩,你請慢一些,聽我說   但天煞星君除了回頭報以怨毒的一瞥之外,並未稍停,轉眼便奔進密林之中。   高戰廢然長嘆一聲,喃喃道:難道我又說錯了麼?   追既無及,高戰只得獨自重往茅屋來。   但等他重回小溪邊,茅屋窗口上人影已經沒有了,屋中火光閃耀,照得草坪上也是一片紅光。   高戰想道:莫非孫老前輩已經開爐煉丹了?我得快些去才好!   他毫未思索,縱身躍過小溪,逕向茅屋奔去。   那知他才到門外,尚未出聲,驀地忽聽一聲冷笑,一個蒼勁的嗓音發自身後,道:小朋友,站住!   高戰霍地旋身,不知何時身後已立著一個儒衫老人,正用一雙懾人的目光逼視著自己。   高戰心知這人必是天煞星君口中的絕世高人了,連忙拱手道:晚輩高戰,是孫老前輩相召,來為他老人家守爐護關的。   儒衫老人緩緩頷首,道:我已經知道了,現在他丹爐業已啟用,正在煉製之中,此地有我守護,你回去吧!   高戰見他言語雖然冷峻,但威而不厲,話意間卻有幾分和藹,於是也恭敬地答道:既是前輩吩咐,晚輩自當告退,但有一事,必須面陳孫老前輩,不知能否進屋一見呢?   儒衫老人道:他正全神冶煉丹藥,你縱然進去,也無法跟他接談,有什麼話,便對我說也是一般。   高戰便將天煞星君含恨而去,誓言要破壞煉藥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那儒衫老人聽了僅只淡淡一笑,道:好!我已經知道了,你盡可放心去吧!   高戰快快退過小溪,一面緩步離開,一面卻心裡暗想:這人不知究有多大本事,居然對天煞星君毫無絲毫戒懼之意,但這件事從我口裡引起,我若是自顧走開,萬一天煞星君盛怒之下突起發難,攔不住他,豈不壞了大事麼?啊!我何不隱在附近,暗中替孫老前輩守望一夜,天明後,也有臉收受他的九轉護心靈藥。   主意打定,回頭兒那儒衫老人已經不在,連忙一閃身,飄落到一株樹後,屏息靜靜注視著茅屋前的草坪。空中斗轉星移,時間緩緩流過,茅屋前始終一片沉寂,不但未見天煞星君出現,連那儒衫老人也再沒有現身過,除了窗口映現著閃耀的熊熊火光,整座茅屋,就像是一座燒磚的磚窟。   高戰耐心的躲在樹後,漸漸等過了一個時辰,時間已到深夜,仍未見一些異狀。   他不禁自己有些失笑起來,忖道:我真是杞人憂天了,天煞星君早已承認不是那儒衫老人的對手,不過一句場面話,我卻當了真,白在這兒守候了一夜。   高戰聳聳肩,準備回到山頂去看看金英,忽然,似聞波地一聲輕響。   這響音雖低,高戰卻猛地一驚而覺,縱目望去,頓時發現有一溜慘綠色的火光,已從茅屋頂上燃燒起來。   高戰大吃一驚,慌忙縱身疾掠,兩個起落,便飛過小溪,直撲茅屋,但就在他飛快搶到這一剎那間,整個茅屋屋頂,全都在一片熊熊烈火之中了。   山風勁烈,茅草又是最容易燃燒的東西,一霎間,早成了一片火海,照得草坪和溪水盡成了紅色。   高戰顧不得救火,雙掌進發,劈開木門,一閃身便衝了進去,大聲叫道:孫老前輩,孫老前輩。   叫了兩聲,不見有人回答,這時滿室俱是煙塵,使人呼吸都有些窒息,高戰突然記起左側臥房中有一個殘廢老人,連忙騰身衝進屋內。   臥室屋頂已被烈火燒穿,土坑上且已墜落下幾束帶火的茅草,那斷腿老人正驚惶地蜷伏在角落裡,衣襟距離火焰,僅只數寸而已。   高戰奔上前去,揮掌掃去坑上火頭,一探臂,將那殘廢老人抱了起來,扭頭向外便衝。   剛剛跨出臥房,忽聽咔嚓一聲,一根豎樑從上斷落下來,恰巧落在方才斷腿老人倒臥之處。   高戰暗稱僥倖,匆匆奔出大門,火舌已經將要掩住門口,他四顧不見百草仙師孫不韋,心裡大急,忙把那斷腿老人放在小溪對岸安全之處,自己返身又來尋找百草仙師。   但,等他再度奔到門口,全屋早已被狂火吞沒,業已無法闖進屋去了。   高戰急忙又轉到右側窗外,見窗口雖然也是火勢旺烈,卻約莫可以看出房裡尚未燒著。   一股莫名的義憤從他心底升起,當下他連自己的安全都未遑多想,深呼一口氣,猛一頓足,身形凌空已起,向窗口撲去。   才近窗口,熾烈的火焰已經快要燒到臉上,火舌舔著皮膚,令人火辣辣的生痛,高戰貫足內力,突然雙掌發勁,吐氣開聲,全力一掌劈向窗檻。   窗檻應手而飛,窗口上的火焰也被他雄渾的內家真力迫得稍稍一斂,高戰毫不怠慢,早在這千鈞一髮的剎那,擰腰一翻,穿進了窗口!   他急忙在屋中搜尋百草仙師孫不韋,但滿室濃煙撲面,使他連眼睛也睜不開,他厲聲叫道:孫老前輩,孫老前輩   猛地裡一股濃煙沖進喉頭,高戰嗆咳兩聲,不得已只好停止了呼喊,伸著雙手,在煙霧中摸索著前進。   這時候,烈火連窗帶牆全已燃燒起來,在他身邊,都是熊熊火焰,事實上,他已經沒有可以退出火場的路可走了。   但高戰卻一絲也沒想及後退,他只是緩緩地用雙手向四圍摸索著   忽然,腳下絆著一件東西,灼熱的甚是刺人!   高戰伸手一摸,觸手一陣刺痛,那東西竟是一隻燒得滾熱的丹爐。   他不但不覺痛楚,反倒心喜忖道:丹爐已經找到,孫老前輩必在近處   濃煙瀰蔓,早已目不能視,但高戰蹲下身子,用兩隻手在附近細細摸索,果然不一會,被他摸到一片衣襟!   他狂喜著正要分辨是不是一個人的身體,陡然間,突覺有股極盛的氣流,從上直壓下來。   高戰已是內外兼修的高手,本能的反應極端敏捷,那股熱流向下一壓,他已知道必是一根屋樑燒斷掉落下來,倉促間一把抓住那片衣襟,就地向側一滾,堪堪脫出斷樑壓落之處。   這時他才發覺手上抓住的,果然是一個人,不用說,必是百草仙師孫不韋了。   高戰舉手探探孫不韋鼻息,發覺他氣息尚在,只是沉沉昏睡,不省人事。   高戰將他抱著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身在火窟,四邊都找不到出路了   孫不韋的茅屋本不甚大,這火又起得古怪,前後不過盞茶之久,整座茅屋已燒得和一隻燈籠一般。   高戰衝進火中,原是冒著烈火硬撞進來,如今救得孫不韋,退路早斷,四面全是大火。   那伸縮跳動的火舌,在他頸後面頰一陣陣劃過,熱力灼人,自是更不在話下,火叢中的空氣也已迅速燃燒消失,高戰深知他已到了生死關頭,如不能立刻衝出火窟,那就只有被活活燒死在屋中。   他毫不遲疑脫下自己身上和孫不韋身上的外衣,分別將頭一併包住,然後緊抱著孫不韋,認準進屋來的窗口附近,猛地推出一掌!   這一掌他自是盡了平生之力,掌力過處,烈火呼地一聲四捲退開數尺,耳中又聽見蓬然一聲暴響,一堵被火燃燒著的牆壁,硬生生被掌力一震而塌!   高戰身如電掣,抱著孫不韋,一式寒鴉投林,奮不顧身向掌力著處掠去!   說時遲,那時卻快,就在火牆塌落的剎那間,高戰帶著孫不韋一齊衝出烈火的包圍,雙雙滾倒地上!   衣服上都沾著火,髮間肌膚,也被毀燒了好幾處,所幸終於脫出火窟,高戰弄熄了孫不韋身上火星,自己也拍滅了衣上的餘火,精神一洩,反而頹廢地坐倒地上,張著嘴,不住的喘氣。   等到喘息稍定,孫不韋尚在昏迷中沒有醒來,高戰吃力的爬跪起來,緩緩在他胸前替他推拿!   驀然間,一聲嬌叱,人影飛掠過來,沉聲喝道:姓高的,把孫老兒交給我!   高戰抬起頭來,見竟是張麗彤,手裡倒提著長劍,臉上現出焦急之色,不覺心中一動,忖道:啊!是了,原來這把火竟是你們師徒幹的好事。   一股怒火使他不禁深感激動,他憤然從地上站身來,兩眼凝注著張麗彤瞬也不瞬,彷彿要看透她的心似的。   張麗彤情虛意怯,向後退了一步,舉劍橫胸,全神而待。   高戰冷冷叱道:火是你們放的嗎?   張麗彤被他迫人的目光逼得又退了一步,兀自強辯道:是又怎樣?   高戰神情一片木然,喝道:虧你幹出這種可鄙無恥的事,還有臉站在這兒,我不願跟你女流之輩動手,等一會自去尋你師父算賬。   張麗彤柳眉一揚,道:這事與你何干,要你來多管閒事麼?   高戰叱道:我看你也是善良之人,孫老前輩何事干犯了,你竟敢強索丹藥不成,便放火燒他的房屋,武林中有你們這種敗類,連我也替你愧死,你快些走吧,別讓我惱怒起來,連你一併廢在這兒!   他生平未曾辱罵過人,這番話,實在氣極了才衝口而出,但面對一個少女,語氣中仍然未失厚道。   張麗彤不禁粉臉一陣紅,停了片刻,才道:你只把他身邊的九轉丹給我一粒,我自然不再尋他了,誰叫他自恃靈藥妙用,不肯救我師哥哥呢!   高戰怒火已起,厲聲道:他人都快死了,那來藥丸,你快回去警告你師父和文倫,假如孫老前輩一死,耽誤了我英弟性命,今生今世,我也不會跟你們善罷甘休的。   正說著,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厲吼,張麗彤一聽那吼聲,臉上立時變色,不再開口,轉身匆匆奔去。   高戰自覺疲累不堪,重又坐下來,繼續為百草仙師推宮活血,直過了許久,孫不韋氣息已經趨於正常,高戰卻累了一頭大汗。   他顧不得調息,又強自支撐著去照顧小溪對岸的斷腿老人,將他也抱回草坪上,安放在孫不韋身邊。   不多久,那儒衫老人也急急趕到,當他一見高戰竟已將火窟中兩人全都救出,心裡好生感謝,慈祥地拍拍高戰的肩頭,讚道:高兄弟,以你這般見義勇為,捨己及人的俠風義行,普天之下難尋第二人,唯可恨煉丹之事被宇文彤一把火擾亂,方才宇文彤吃我一掌打傷,狼狽遁去,想必不敢再來了。   高戰道:晚輩在火聲中見到孫老前輩時,他人已昏迷不醒,至今未見好轉,不知是不是負了內傷?   儒衫老人道:不妨,想來是當他全神煉藥之時,突驚失火,一時神渙氣散,才致昏迷了過去,再過片刻,自會醒來的。   高戰見天色已將破曉,心裡惦念金英傷勢,不覺焦急起來,忙問:孫老前輩既已身負內傷,不知還能不能煉製靈藥,重新開爐   儒衫老人黯然搖搖頭,道:這卻難說,須等孫兄醒來,才知分曉。   高戰更焦急難安,忍不住喃喃道:如果孫老前輩一時無法再行開爐製藥,英弟等不到時間,豈不就糟了麼?   他忽然抱拳道:老前輩請分神看顧孫老前輩一會,晚輩去一去就來。   儒衫老人笑道:你是去看視你那位負傷的朋友嗎?何不把她一起接來此地,醫治起來,也較方便!   高戰尷尬地笑笑,道:老前輩有所不知,只因晚輩那位朋友是位姑娘,孫老前輩此地有些忌諱   儒衫老人大笑道:你只管放心接她來,有我雲冰若在,姓孫的必不會將她攆出去的。   高戰聽了一驚,道:老前輩就是吳大叔的師叔祖,東嶽書生雲爺爺?   儒衫老人笑道:是啊!你認識吳凌風?唉!可惜那孩子志量太窄,竟出家當了和尚。   高戰虔敬地答道:吳大叔看破紅塵,在少林出家禮佛,辛叔叔和辛嬸嬸都勸過他,怎料他心堅似鐵,終於沒能挽回。   雲冰若嘆道:正是,吳凌風那孩子和你一般俠心義膽,又身負血海深仇,好容易學得一身武功,原該替國家做些事業才對,不想一個情字堪它不破,竟將少壯男兒之身,遁跡空門,實在是件可嘆之事。   高戰猛又想起金英和自己,不覺心頭一震,默默垂下了頭,未再做聲,便急急告辭離去。   他一面飛步向山頂奔跑,一面卻不斷細細體味方才東嶽書生雲冰若的一番話,那雖是簡短的幾句嘆息之詞,卻在高戰心中深深激起難盡的漣漪。   他也是運途坎坷,遭遇可憐的人,恰巧又和吳凌風一般,學得一身武功,卻未對家對國,略建寸功,雲冰若的話,無意正說中了他自己心裡的弱點。   想著想著,已經穿過了密林,但當他循著山徑急急而奔的時候,忽然發現前面人影幢幢,竟是天煞星君和張麗彤師徒三人,正在大石下低語。   高戰慌忙閃身躲進一叢亂草中,側耳靜聽,只見天煞星君正恨恨說道:我與雲冰若那老賊勢不兩立,倫兒的傷,一時無法治癒,咱們暫且離開華山,過幾日再來算這筆賬。   張麗彤卻道:師父,我聽那高戰說,孫老兒身邊已經沒有存藥,今夜正要開爐重煉,不想反被我們一把火攪亂,不知這話是不是真的?   天煞星君還未開口,文倫早搶著叱道:偏你會相信那高戰的話,他不這麼說,怎騙得咱們離開?要是孫老兒果真沒有了藥,他自己還在華山守候什麼?   天煞星君點頭道:這話倒是有理,可恨為師與雲老兒對掌之際吃了些小虧,現在無法再下手奪取靈藥,這件事,咱們替他記下就是。   說著,向張麗彤揚揚手,道:彤兒,你帶著倫兒,咱們走吧!   文倫突然道:師父,咱們別從這條路下山,那雲老賊一定還在林子那邊,咱們一去,豈不又吃他的虧。   天煞星君切齒恨道:也好,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彤兒,咱們翻過山頂,從那邊下山去。於是,三人重又折回,向山頂行去。   高戰在草後看見,暗中叫苦不迭,因為金英這時正躺在山頂草蓬中,他們這一改變主意,要翻過山頂,豈不正好從金英藏身處經過,要是被他們發現了金英,這事就更壞了。   但他雖然心急,卻無法搶先越過天煞星君師徒,趕去保護著金英,空自著急,竟無計可施   天煞星君師徒瞬即轉過大石,果然不多片刻,就聽張麗彤的聲音輕呼道:呀!師父,你看這兒怎會有個草蓬子呢?咦!裡面還有人呢   高戰情性已亂,驀地騰身縱起,飛一般搶過大石,瘋狂地撲了上去   當他躍過大石,放眼看時,只見那座草蓬已被掀翻地上,天煞星君正俯身向金英抓去。   高戰一急,不禁厲聲大喝:宇文彤,你敢動她一動,我立刻叫你血濺五步!   天煞星君驀吃一驚,身子疾旋,錯掌當胸,冷冷地答道:好呀!高戰,原來是你的妞兒,老夫越發不能放過她!   他深知高戰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一面蓄勢面對著高戰,一面卻向張麗彤叱道:彤兒,把那丫頭抓起來。   張麗形果然應著向金英躍去,高戰情急之下,奮不顧身,嗖地拔出鐵戟,一晃肩,便搶奔過來。   天煞星君叱道:高戰,你再敢走近一步,老夫立刻殺了這丫頭。   高戰只好停步,但他明知自己如果妄動一下,也許那向來心狠手辣的天煞星君當真會傷了金英。   張麗彤將文倫挾在左脅,騰出右手,俯身去抓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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