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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卅四 惘然若夢

長干行 上官鼎 15224 2023-02-05
  旭日初昇,天色方曉,東行的官道上,馳來一騎黑馬。   馬上坐著一對少年男女,女的艷若出水芙蓉,貌比花嬌,斜依在鞍前,不時揚起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冷風吹在她細嫩的臉蛋上,使她本已白中透紅的面頰,越發紅得像一隻熟透了的蘋果,她是那麼開心的依偎著身旁的人兒,可是那男的劍眉微鎖,笑意十分牽強,眉眼之中,都似乎隱著一層愁思。   他們都那麼年輕俊逸,並坐鞍上,看來直似一對金童玉女,是什麼刺傷了他那幼小的心靈呢?或是在純潔的心田上,埋藏著什麼難以告人的隱衷?   馬兒掠過鵝黃色的道路,揚起一片輕塵,那少女忽然用手指著前面一片峻嶺,回眸向男孩笑道:到啦!到啦!我常聽師父說泰山是五嶽之首,怎的看起來這山並不太高呀?

  男孩苦笑道:泰山本來並不高,只因這附近沒有其他的大山,既是平地突出來的山峰,自然顯得高一些!   女孩笑道:原來是這個道理,那麼人家說登泰山而小天下,這不是吹牛了嗎?   男孩道:倒也不是吹牛,試想要是在西北高原大山叢裡,那些山雖然都很高,但高嶺之上,還有高山,一嶺之上,還有一嶺,令人心胸總不能開闊,只有在泰山,一望無涯,村舍田畝,盡收眼底,才會令人生出俯覽的氣概,何況泰山之上風景絕幽,天下也再難找到第二處   女孩嘴兒一抿,道:我就不信,咱們住的玄玄峰上風景才好哩,一年四季花開不謝,整座山頭就好看呢,現在正是梅花盛開的時候了吧,唔!我前年親手植的梅樹今年只怕又發芽了。   那男孩聽了這話,陡然聯想到自己的家園:啊!是的!沙龍坪的梅樹早就開花了,梅公公不就是死在梅花樹下麼?我離家的時候梅花還正盛呢!

  想到這兒,一股鄉愁襲上心來,他不禁輕嘆一聲,黯然神傷的垂下頭來。   那少女好像並未發覺身邊伴侶的心情,兀自笑道:平哥哥,泰山上有沒有奇毒的東西呢?咱們要是能像玉盤洞一樣,捉它幾隻綠色蜈蚣,那才妙哩。   辛平沒有回答,只是悵悵望著遠方,眉梢愁意,卻越來越濃重了。   何琪回眸見他臉色有些不對,詫問道:你怎麼啦?那兒不舒服麼?   辛平輕嘆一聲,只搖搖頭。   何琪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想家,已經過年了,趕回去看爹爹媽媽不是?   辛平苦笑道:我只想問你究竟還要到什麼地方去玩?要到何時才能玩遍呢?   何琪格格嬌笑起來,道:我這次來中原,本就是遊玩的,凡是天下有名的去處,我全想去玩個痛快不過她俏眼瞬了瞬:不過,這次泰山去過之後,定先陪你回家去,我也想看看你爹爹和媽媽,聽你說他們都那麼了不起,我也該去瞻仰一番呀。

  辛平心裡忽然一動,正要開口,黑龍駒已經馳到山腳下一處小市集中,何琪一收馬韁,從鞍上跳落下來,叫道:咱們吃點東西,問清上山的路再走!   市集小得可憐,從街頭到巷尾,總共不過十幾戶人家,其中大半販賣香燭,只有一家酒店,兼賣麵食乾糧。   兩人牽著馬走到店門口,何琪當先舉步跨了進去,辛平正要進店,那知一眼瞥見店裡已坐著一個客人,登時心頭一震,慌忙縮腿退出來。   何琪回頭詫道:咦!你怎麼   辛平連忙向她搖手示意,匆匆回頭便走,轉過街角,一翻身跨上馬背   何琪掠身趕到,沉聲道:平哥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辛平低聲急迫地道:那人正是我的對頭,咱們別吃東西,趕快離開這兒吧!   何琪眉一豎,道:怕什麼?咱們偏不要走,讓我去會會

  辛平道:這人本領大得很,你我都不是他的對手,還是不要跟他照面的好,幸喜他還沒有看到咱們   何琪好生不服,但拗不過辛平,只好依著他牽馬悄悄過小鎮,準備遙行登山。   不料他們方才出鎮,辛平臉色又變,連馬兒也來不及帶,呼地縱身一掠,便匆匆躲到一家屋角後去了。   何琪扭頭看去,只見鎮中正大步走來一個矮子。這矮子銀髮蓬鬆,膚色卻猶如嬰兒,身高不過三尺左右,最奇怪的是面貌長得竟和辛平極為相似,大剌剌循著登山道路走來。   何琪自然認不得這矮子竟是威鎮南荒的邪王仇虎,見他矮小醜陋之態,心裡先有三分輕視,忖道:平哥哥也真沒出息,憑這樣一個三尺短命丁,有什麼值得畏怯的呢?當下一手帶馬韁,一手叉在腰上,也大剌剌向路上一站。

  仇虎手裡拿著一隻水煎包子一面走一面吃,驀然抬頭看見何琪和黑龍駒,臉上微微有些驚詫。上下將那馬兒打量了一陣,點頭讚道:唔,倒是一匹少見的好馬,可惜我老人家正要上山,暫時還用它不著。   何琪不屑地接口道:用得著便怎樣?   仇虎笑道:那自然只好委曲你忍痛割愛了呀!不過,我老人家向來不白要小輩們的東西,我給你的,定勝這馬百倍。   何琪存心要跟他找岔子生事,聞言冷一聲,道:看你個子不大,口氣倒不小,你就知道姑娘一定肯給你麼?   仇虎卻不生氣,兀自笑道:你現在給我,我老人家也不要,等我要的時候,你不給也不行。   何琪哼道:那倒要試試看。   仇虎怒目一睜,似要發作,但繼又自己一笑道:可惜老夫有要事,否則真要教訓你是誰家孩子,言語如此狂妄!說罷掠身一閃,已越過何琪,急急向山上奔去。

  何琪對著他奔去的背形,不屑地啐了一口,道:哼!神氣什麼?姑娘也不是怕事的人但仇虎身形如電,早奔出甚遠,想來並未聽見這些話。   辛平直到望不見仇虎影子,才悄悄出來,餘悸猶在道:好險,那矮老頭最能纏人,今天若不是他另外有事,準跟你沒有完了。   何琪冷笑道:他能把我怎麼樣?我既敢惹他,便不會怕他。   辛平道:你不知道他的武功多麼神妙,白髮婆婆何等了得,龍門五傑何等狂傲,都被他   何琪握握手,道:不用說啦!你怕他我可不怕,下次再遇見時,瞧我給他一些厲害,走吧!咱們也上山去吧!   辛平心裡對何琪的狂傲之態甚感到不悅,但隱忍著沒有表露出來,默默上馬,他已經暗暗下了決心,無論如何,最好早早擺脫這毒辣狂傲的何琪,設法趕回沙龍坪去。

  馬兒驟登山,辛平下意地摸摸懷中那三粒太心丸,神醫盧鈞的警語,又在他腦中響起   他不知這藥丸是不有效?更不知三粒丸藥支撐一個月之後,自己能不能設法解掉所中的蠱毒呢?假如不能唉!他真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這一剎那,他突然希望能再碰上邪王仇虎,要是仇虎能夠將她殺   辛平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又用力搖了搖頭,他本是善良純潔之人,自己也說不出怎會忽然生出這可鄙的歹毒念頭來?   何琪待他不壞,除不願跟他分離而對他暗下蠱毒之外,使他再找不出一點憤恨她的理由,她是那麼美!又麼柔情密意   然而,難道他就甘心永遠這樣受她挾制,一時一刻也不能離開她?   啊!不!當然不會!他雖然也喜歡何琪,但卻不願被她挾制,對她唯命是從,他必須要早早想個辦法,擺脫那隨時可制他於死的蠱毒。

  山勢漸險,馬兒行得緩慢了許多,辛平皺眉沉思,忽然心裡生出一個奇想!   何琪不是說過以毒攻毒的話;又曾說綠色蛤蟆能解百毒嗎?假如用綠色蛤蟆不知能不能解去體內蠱毒呢?   這個想法雖然那麼不可思議,但辛平卻深深為它而激動起來,他連忙用手按撫著懷中那隻小小的玉盒,一顆心砰砰狂跳不止。   泰山風光是那麼雄偉,但辛平毫無心情領略,他只盼早些天黑,等何琪入夢之後,用綠色蛤蟆試解蠱毒!   可是,他越是心急,時間卻過得越慢,好容易熬過半天,兩人已逛到深山群峰之中,腹中雷鳴,大家全餓了。   何琪道:這下糟透啦!咱們上山太匆忙,連乾糧也沒有備,荒山中哪兒去找東西吃?   辛平想了想,道:不妨,山上廟宇很多,咱們找到一間,便不愁沒有吃的東西了!

  二人催馬轉過山峰,但說也奇怪,極目盡是荒山,竟沒有找到一間廟宇,辛平也漸漸著慌起來。   驀地,何琪用手一指峰下,叫道:平哥哥,你看那是什麼?   辛平凝目望去,見峰腰下隱著一片山谷,谷中滿積著厚厚的雪,但叢叢蒼松之後,卻閃出一線屋角,竟然是一家人家。   二人大喜,忙策馬下山,遙趨谷底。   谷中左右邊有一片山坡上白雪如銀,襯著十餘株半垂蒼松,景致絕幽,辛平道:這種幽靜脫俗的地方,必有高人隱居,琪妹妹,咱們下馬步行如何?   何琪道:管他高人矮人,咱們不過是向他要點東西吃,何必這樣恭敬?   辛平不悅道:尊敬長者,是咱們練武的人最起碼的禮節,難道將來你見了我爸媽,或是我見到你師父,咱們也不必講禮,大家隨便好了?

  何琪笑道:你和我自然又不同,好啦!別發牛脾氣啦,我依你下馬就是了。   他們索興將黑龍駒松放在谷口,兩人牽著手踏雪入谷,走了十餘丈,那棵小室已隱隱在望,何琪笑著道:喂!是哪一位高人老前輩在家?討東西吃的晚輩來啦!   辛平忙低喝道:琪妹妹,別這樣嘻嘻笑笑   這話尚未說完,小屋中果然應聲出來一個人,辛何二人抬頭一看,不禁吃了一驚,不約而同齊聲詫道:呀!是他?   原來那人一身土布大袍,神態逸爽,正是在客店中救辛平一命的神醫盧鈞。   辛平喜出望外,忙施禮道:原來是老前輩隱居此地   何琪輕輕拉了他一把,道:咱們走吧!我不願看見這老頭兒。   辛平道:他是我救命恩人,再說,你和他也沒有仇怨   何琪道:但是,你忘了他曾經直呼我師父名字,將來這件事被師父知道,一定不會放過他!   辛平怒道:要是你不肯多留,那就先走吧!我還要向盧老前輩拜謝救命大恩哩!一摔手大步向盧鈞迎了過去。   何琪無奈,只好也跟在後面,那盧鈞見是辛平和何琪,似乎也微微吃驚,駐足而待道:你們怎的也到這兒來了?   辛平拱手道:晚輩們欲遊東嶽,臨時匆匆忘了購備乾糧,正尋東西吃呢,不想老前輩適巧隱居此處!   盧鈞淡淡一笑,道:這兒也不是我的家,不過此間主人有事不在,留我替他暫看門戶而已,小兄弟的病已經大癒了?說著,凝目向辛平仔細打量了幾眼。   辛平忙道:多謝前輩關心,晚輩已經痊癒了。   盧鈞微微頷首,道:能這樣就最好了!你們既肚饑,快進屋來略坐。   他一面舉手讓客,一面有意無意向何琪瞥了一眼,何琪冷哼一聲,掉頭他顧,只作沒有看見。   小屋中陳設著簡單桌椅,除了盧鈞,果然再無旁人,辛平稱謝落坐,何琪也默默跟著進屋坐下,盧鈞從廚房裡搬來幾碟糕點,辛平實在餓了,毫不客氣便吃了幾大塊,但何琪卻沉默地坐著,連手指也沒有沾那些點心。   辛平奇道:你不是餓了嗎?幹嗎不吃呢?   何琪只搖搖頭,仍是一聲不響。   盧鈞笑道:姑娘盡可放心吃用,老朽這些食物之中,絕無毒物的。   何琪黛眉陡然一揚,冷笑道:便有毒我也不怕,只是不想吃,你最好不要囉嗦。   辛平連忙喝道:琪妹妹,人家盧老前輩一番好意,你千萬不可如此。   何琪憤然站起身來,向辛平道:我在屋外等你,你快些吃飽咱們好走了!匆匆出屋而去。   辛平方要攔她,盧鈞忙以目示意,待何琪出屋之後,盧鈞以手沾了口液,急急在桌上寫道:你的蠱毒怎麼還未解?   辛平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忽然心中一動,忙也用手指寫道:請問綠色蛤蟆可解蠱毒嗎?   盧鈞看了頗顯吃驚,忍不住急寫道:你有嗎?   辛平便從懷裡取出玉盤,揭開盒蓋,將那兩隻通體碧綠的古怪蛤蟆遞給盧鈞。   盧鈞神情似乎十分激動,伸手接了玉盒,手指都微微有些顫抖,注目看了片刻,又將玉盒遞給辛平,但卻黯然搖了搖頭。   辛平不禁大感失望,忙寫道:請前輩賜示,何物方能解毒?   盧鈞輕嘆一聲,用手寫道:必須五毒俱全,合而吞之。   辛平看了那合而吞之四個字,頭皮一陣發麻,心裡一陣嘔心,差一點將吃下去的糕餅全吐了出來。   但他深知這片刻時間,便是決定自己命運的寶貴時間,忙又急急寫道:何謂五毒?   盧鈞揮指疾筆,在桌上寫了蛇、蟆、蠍、蜈、蜴幾個字,又加上一句:必須全用這類綠色異種   他似乎還有未盡之意要想再寫下去,但剛寫到色時,突聽何琪在門外冷笑一聲,冷冷說道:寫好了嗎?吃飽咱們該走了。   辛平駭然一驚,慌忙揮去桌上字跡,站起身來,拱手道:多謝前輩厚賜,咱們就此告辭。   盧鈞苦笑一聲,道:這些剩下來的也一併帶著吧,荒山之中,總有需用的時候。   辛平忙道謝,盧鈞卻趁他收藏糕餅之際,匆匆又運指在桌上寫道:今夜三更,盼能獨來。   辛平點點頭,急急告辭出屋,何琪正背負著雙手,仰面望天,嘴角掛著一抹冷笑,緩緩問道:寫完了嗎?   辛平情虛,吶吶答不出話來,兩人各懷著心事,直到出了谷口,何琪方才幽幽的說道:平哥哥,我待你是好是壞,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辛平聞言一震,忙道:你待我的好處,我自然知道。   何琪道:既然知道,你就不該再鬼鬼祟祟跟那賊老鬼做那見不得人的事,你總拿他當作好人,遲早把命斷送在他手裡,那時後悔就來不及了。   辛平聽得背上冒出冷汗,不明她這話中之意,是不是在警告自己,一時竟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   何琪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唉!一個人要得到別人的心,真是太難了,你就是為了他去死,把心挖出來擺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相信的。   說到這兒,眼眶已合孕著兩粒晶瑩的淚珠。辛平忽然感到萬分歉意,他自問何琪除了愛他有些不擇手段,此外似乎再找不到一什麼缺點,像這樣一個秀外慧中的紅顏知己,別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怎竟對她畏如蛇蠍,處處走避她唯恐不及呢?   何琪本來已經很美,如今鳳目含愁,星眸帶淚,越發顯得嬌不勝悲,楚楚可憐,辛平不禁神馳目眩,心搖難持,探臂攫住蜂腰,愧然說道:琪妹妹,我我   何琪就勢偎在他懷中,低聲道:平哥哥,不管你喜不喜歡我,但我是決心永遠也不再離開你了,你說,你願意長久跟我一起嗎?   辛平連忙用力的點點頭,好像是生怕用力不夠,不足以表示自己的決心,這時他真有滿肚子話,但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   何琪悽然笑道:你願意就好了,只要能永遠跟你在一起,便是死了,也心甘的。   辛平忙掩了她的嘴,激動地叫道:不!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著   何琪寬慰地依靠在他懷中,輕聲問道:那麼,你還相信盧老兒的話嗎?   辛平急道:琪妹妹,你不要誤會盧老前輩的好意,他並不想害你,只是想替我   替你解去蠱毒,是嗎?   是是的!辛平不能不承認。   何琪輕嘆一聲,道:我何嘗又不想替你解了蠱毒呢,唉!但我一則怕你從此會離開我,再則我自己也僅會放蠱,不會解蠱,這件事,只怕須求我師父才能作主了。   辛平驚道:真的?連你自己也不會解蠱的方法?   何琪臉上忽然一陣紅,羞怯地道:我雖然知道一個方法,但現在卻不能實行   辛平道:難道你還不放心我,害怕我會離開你   何琪搖搖頭,道:不是,只因為你和我都還太小,這件事,起碼得過四五年才能實行。   辛平不懂,一味追問不休,何琪但乎被他逼得不耐,臉上紅暈越濃,低啐了一口,悄聲道: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雙體合修,百蠱自解這句話麼?還問個什麼勁呢!   這句話,好似一盆冰水,從辛平頭上直淋下來,他恍然暗忖道:這麼說,我除了跟她成婚,再沒有自由的時候了?他不禁重又跌進痛苦的沉默中,久久未再開口。   他倒並不是不願要何琪這樣美絕人間的妻子,但卻天生傲骨,不願意受人以蠱相迫,強逼就範,他要愛得光明磊落,愛得發自內心,豈能低頭屈服在女人石榴裙下。   原有的一些愛意,盡被何琪這句話沖得點滴不存,他突然覺得何琪竟那麼可卑可恥,空有美麗的軀殼,卻掩不住那醜惡的靈魂,雖然她看起來對自己柔情蜜意,善良而順從。   這一天他們在山中遊玩,辛平便盡量設法繞著圈子,不肯離那山谷太遠,天才薄暮,便早早尋了個山洞,生了火堆,催促何琪早些休息。   何琪也許是饑疲交集,偎在火邊不多一會便沉沉入睡,辛平卻假裝閉著眼,心裡思潮起伏,如何能睡得著。   看看將近二鼓時候,辛平假作翻身,緩緩起近洞口,然後偷偷睜開眼來向何琪窺望   何琪睡得正熟,規律的呼吸襯著起伏的胸脯,紅衣映著火光,顯然臉蛋上也是暈紅一片。辛平躡足起身,輕輕在火堆上加了幾塊木柴,一步步向洞外退去!   忽然,何琪玉臂微探,呢語道:平哥哥!平哥哥!你不要走   辛平大吃一驚,慌忙又躺在地上,裝著熟睡,直過了片刻,仍不見何琪另有動靜,才知她僅是夢中呢喃,當下再度壯著膽,躬身而起,緩緩地一步一步退出了山洞。   山中氣候入夜甚涼,辛平閃出洞口,被寒風一吹,不覺得神志為之一爽,他緊了緊身上衣服,凝神又傾聽片刻,待確定何琪並沒有醒,這才辨明方向,展開身法向那山谷奔去   辛平快如星丸飛瀉,一口氣奔到山谷谷口,凝目遠望,果見小屋中燈火猶在,顯然盧鈞正在等候著自己。   他一騰身掠進谷口,腳才落地,陡見一條黑影從右側疾閃出來,沉聲道:小兄弟,這邊來!   辛平扭頭見是盧鈞,連忙縱身倒射,隨他轉到一株蒼松樹蔭下,辛平叫道:盧老前輩   噓!噤聲!   盧鈞以指按唇,示意他靜待,一面神情凝重注視著谷口,目光瞬也不瞬。   辛平大詫異他究意在等誰,那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忽聽見一陣極其輕微的衣袂飄風聲響隨風傳來。   片刻間,一條纖小人影宛如乳燕掠波般,腳不沾地直撲那燈火明亮的小屋,辛平一見,差一點驚呼出聲,原來那人一身腥紅衣襟,不是何琪還有誰呢?   他不禁對盧鈞的機警大感佩服,方才自己若不是跟他隱藏得快,行蹤必然便落在何琪眼中,同時,他也對何琪的詭詐,感到十分鄙視,憑自己那麼謹慎小心,竟險些上了她的大當。   心念之間,何琪那紅色身影又電馳而出,她顯然到小屋去撲了空,回到谷口,不覺略為一頓,左右張望一眼,大有遲疑之意。   盧鈞面露緊張之色,探手入懷,取出件形如兒臂的精巧點穴橛,辛平知道他已經準備出手了,卻見何琪纖腰一閃,已經奔出谷口馳去。   盧鈞長長鬆了一口氣,低聲道:這妖女如此機警,稍等只怕仍會重來,咱們可不能回屋裡談話了,小兄弟,隨我來吧!   說著,探手牽了辛平,繞登山坡,攀到谷左側一座小山頂上,這兒既可俯瞰小屋,又一眼能兼顧山谷外動靜,倒的確是個難覓的地方。   盧鈞叫辛平坐在一塊山石上,凝息片刻,忽然伸手道:小兄弟,你把那一對綠色蛤蟆再給老夫看看。   辛平雙手將玉盒遞過去,盧鈞掀起盒蓋,仔細看了一陣,又從自己懷裡也取出一隻檀木製的盒子,小心地抽開一絲小縫,卻將那一對綠色蛤蟆移到木盒盒縫邊!   突然,那綠色蛤蟆哇地一聲怒鳴,雙雙跳出玉盒,一齊鑽進那檀木盒內,登時木盒中一陣噗噗跳動,好像是什麼東西在裡面追驅打鬥似的。   過了片刻,盒中重歸寂靜,盧鈞神色一懈,抽開盒蓋,兩隻綠色蛤蟆一齊躍回玉盤,而木盒中卻仍伏著一條混身金色的小蛇,顯然已經死去了。   辛平目睹這幕表演,心裡噗通亂跳,卻見盧鈞長嘆一聲,道:真虧了她,竟弄得這種天下至毒之物,而且養飼馴服,實在難得。   辛平問道:老前輩,你是說這綠色蛤蟆嗎?   盧鈞點點頭道:通常蛤蟆雖毒,蛇類專能剋制它,何況金蛇本身也是天下絕毒之物,不想只在瞬息之間,便死在這兩隻蛤蟆口下,小兄弟,你若聽我良言,還是早早離開這毒女的好,再要遲延,必受其害。   辛平大感恐懼,吶吶道:可是,老前輩,我身上的蠱毒   盧鈞神色一動,急道:對啦,我倒忘了問你,難道你跟她相處這些日子,還沒探聽出那解蠱的方法來?   辛平臉上一陣紅,道:倒是探聽到一個方法,只是不能實行。   盧鈞忙道:是什麼方法,快說出來聽聽。   辛平扭捏半晌,才說道:她說,只有合體雙修,百蠱自解   盧鈞啊地笑了起來,道:這乃是最平常的方法了,若依這方法行事,其實這蠱毒不解也是一樣,我的意思,是說除了這個方法,她可曾提到旁的解蠱的方法呢?   辛平搖搖頭道:沒有,她說她自己也只會放蠱,不會解蠱,必須等她師父親到,才能   盧鈞忙問:她提到她師父已經到了中原沒有?   辛平道:她這一次自己也是偷偷離山,所以不知道她師父是不是也到了中原!   盧鈞點頭笑道:她雖然如此說,但老夫已親眼見過她那歹毒的師父,而且早就到了中原   辛平驚道:當真,老前輩你見到了她的師父?   盧鈞道:正是,這就是老夫特意約你獨自到這兒來的原因,那老毒物何宗森可不是鬧著玩的,老夫上次和你分手,便在太原附近發現他的蹤跡,那老毒物沒有認出是我,急急向東趕路,現在也許正在泰山附近呢!   辛平聽得機伶伶打個冷顫,連忙左右顧盼,生像那何宗森已經到了身後似的,他雖沒有見過何宗森,但曾聽何琪述說他的怪誕狠毒之處,至今猶有餘悸,忙道:老前輩,咱們該怎麼辦呢?   盧鈞道:你也不必害怕,那何宗森雖然狠毒,但卻十分護短,你只要暫時仍跟那妖女一起,便不致畏懼他對你加害,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想出一種能剋制他那奇毒的方法,不知你肯不肯將這一對珍貴的綠色蛤蟆暫借老夫一用?何宗森武功並不驚人,全憑一身奇毒令人難近,老夫若有了綠色蛤蟆,不難想出剋制他的方法了。   辛平忙道:老前輩儘管拿去,反正留在我身上,我也用它不著但說到這裡,忽然想起盧鈞曾說五毒俱全,可以解得蠱毒的話,忙問道:盧老前輩,假如我能弄到五毒,前輩可肯成全   盧鈞奇道:五毒均非常物,必須湊全五種,而且,更必須都是這種綠色異種珍物,你怎能找得到呢?   辛平道:我想這些東西,或許她身上會有的   盧鈞一驚,道:正是,她前次跟我動手,曾提到煉有碧鱗五毒,想必身邊定有此物,你大可覓機偷它一些   但才說到這兒,忽又語聲一頓,凝視著谷口,喃喃低語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真的又回來了。   辛平循他目光望去,果見一條人影正飛快地穿進山谷,直撲小屋,忙道:晚輩該回去了,別讓她發覺我在這兒,反倒不妙   那知正說著,突地一叢火光,從小屋中騰升而起,剎時烈火熊熊,那小屋竟成了一片火海,照耀得谷中景物,纖毫俱見。   盧鈞一躍而起,低喝道:好狠的丫頭,竟敢縱火焚屋,老夫倒要試試你仗持些什麼?小兄弟,趁此良機,趕快出谷去吧!   話落時,人已騰身掠起,疾向山下奔去。   山谷中有火光,火光中有人聲呼叱,大約盧鈞已經跟何琪動手,但這些辛平已無法回顧,他像是一個從牢獄門口脫逃的小偷,急急奔出山谷,奔過山脊,奔過荒嶺,一口氣不停便奔回這個歇息的山洞   洞裡火堆只剩下一小叢餘火,黑龍駒在洞外不耐地敲著蹄子,果然,何琪不在洞裡,只有幽散的餘香,沙地上留著她臥躺過的身形!   辛平爬進洞裡,長噓幾口氣,依著洞壁坐下,他好像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不禁心裡尚在狂跳。火快熄了,他也無意去加添枯枝,只是怔怔望著那跳動的火舌發怔,這一剎那,他想到許多許多事。   他想   這時候盧鈞該與何琪分出勝負了?不知誰勝誰敗?何琪還會不會回來?   假如她回來時,問起自己剛才到哪裡去了?自己該怎麼回答呢?她會不會一氣之下對自己下了什麼毒手。   何琪渾身奇毒,要是她真的生了氣,只怕   他又想   假如她傷在盧鈞手中不再回來,自己身上的蠱毒,不知能否自解?   他突然又有一絲恐怖,如果何琪死在盧鈞手中,或者盧鈞傷在何琪手下,這份情感的負疚,都將沉重的壓在他自己肩上,他固然不願盧鈞受到傷害,同樣也不希望何琪為了自己而遭到損傷,她是那麼年輕,那麼美,像一朵剛欲開放的玫瑰,他怎忍心讓她燦爛而美麗的生命受到摧殘呢?雖然她曾經殘酷地在自己身體中下了蠱毒   矛盾的企求,矛盾的思想,在他腦海中毫不留停地翻騰著,火堆閃動幾下,最後終於熄滅。辛平驀地一驚,似乎那火堆便是何琪的靈魂,已經冷漠飄然遠離了自己,從此將他棄留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他說不出對何琪是愛是恨?也分不出何琪待他是假是真?因此,他陷入了世上最難解脫的苦惱之中,無力自拔!   靜靜的沉夜裡,他瞪著雙眼,癡癡望著火堆上的餘燼,突然,似有一陣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傳進耳裡!   辛平從地上一躍而起,側耳細聽,只覺那腳步聲行行止止,落腳時十分不均,並且不時停下來,粗濁地喘著氣。   啊!那是何琪!   他不用眼看已知道是她的聲音,難道她真的負了傷?驀然間,黑龍駒一聲長嘶,辛平快如飛煙從洞裡奔出來,抬頭看時,不禁驚得呆了!   何琪身上紅衣撕破多處,嘴角腮邊一片鮮血,蓬亂著頭髮,狼狽而淒涼地依在一株樹幹上,頻頻喘著氣,但當她看見辛平從山洞中奔出來,疲憊的臉上,卻綻出一絲慘澹的笑容,嘴唇蠕動幾下,似要說些什麼!   辛平大感不安,心裡一陣酸,連忙奔了上去,攙住何琪的腰肢,輕問道:琪妹妹,你怎麼啦?他自覺明知故問,罪責在心,問過之後,忙慚愧地低下頭。   何琪寬慰地笑道:沒有什麼,平哥哥,你回來多久了?   辛平微微一怔,吶吶道:我我   何琪無力地靠壁坐下,喘息片刻,竟自又道:唉?都怪我太傻了,要是早知道你會回來,便不用急著去追你啦!   辛平又是一驚,忙道:我只在附近走走!並沒有   何琪搖搖手,道:你不用告訴我,只要你沒有離開我,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辛平心裡好生感動,喟然道:琪妹妹,你怎會受傷的?傷得重麼?   何琪閉目調息了半晌,忽然笑道:這點傷算得了什麼?盧老鬼也沒討了好去,他已經中了我的碧鱗五毒,不出三天,必死無疑。   辛平駭然一震,問道:你怎麼跟他動手的呢?   我去谷中找你,第一次沒有找到,一氣之下,便放火燒了那間小屋,盧老鬼趕來攔阻,便跟我動了手她輕笑一聲,又道:他雖然仗著功力精湛打了我一掌,但卻被我放出五毒,咬傷了他的手和腳,嘿嘿!他縱是一代醫聖,這一次相信也無法救自己的性命了。   辛平聽得心驚肉跳,毛骨悚立,吶吶問道:什麼五毒呢?有這麼厲害嗎?   何琪笑笑伸手指指自己衣領,道:你看看這兒是什麼?   辛平忙撥開衣領一看,只見何琪衣領之內縫有一個密袋,這時袋口邊正爬著一隻狀貌猙獰的毒蠍子,通體慘綠,蠕蠕而動。   他駭然一驚連忙鬆手,何琪又撈起兩袖和兩隻裙角,在這四處隱蔽的地方,赫然各有密袋,分藏著一隻蛤蟆,一條毒蛇,一條蜈蚣和一隻頭尾擺動的蜥蜴,這幾樣絕毒之物各匿在何琪貼身的密袋裡,全都是碧綠怪異的奇種,令人見了不寒而悚。   辛平雖知何琪身藏奇毒,但卻料不到她竟會將這些活生生的毒,收藏在貼身處,回想自己常與她依偎摟抱,不禁頭皮發炸,寒意陡生。   何琪見他滿臉恐懼之色,展顏一笑道:你別害怕,這些毒物都是天下難尋的珍品,並且經過我師父馴養了多年,不得我的示意,絕不會胡亂傷人的。   辛平忽不住問:被這五種毒物噬傷,不知還有救沒有?   何琪臉上浮起一片冷傲的笑容,搖搖頭道:沒有,天下再無藥可以解得碧鱗五毒,盧老兒是死定了。   辛平垂頭不語,但心裡卻暗暗替盧鈞發愁,要是盧鈞竟因中毒而死,這件事,將令他今生今世也無法安心,若非自己潛離山洞,何琪絕不會放火燒屋,那麼,盧鈞也就不會傷在碧鱗五毒之下了   他方在自怨自責,何琪又幽怨地道:平哥哥,你替我推拿一會好嗎?我好像真氣有些滯阻,只怕傷得不輕   辛平啊了一聲,忙跪地替她緩緩推宮活血,過了片刻,何琪似乎喘息稍定,忽又問道:平哥哥,你不會再離開我了吧?   辛平苦笑道:你不要胡想,我何曾離開過你?   何琪又道:那麼,你不恨我用碧鱗五毒毀傷了盧老兒?   辛平正色道:你和他的事與我何干?我為什麼要恨你?但他心裡一動,又道:不過,他和你並無仇怨,這件事全因我才生出誤會,你如是真和我好,就應該設法替他解毒,不要無緣無故結這仇家   何琪冷哼道:我才不呢!那老兒處處跟我作對,總想使你離開我。   辛平忙道:絕無此事,你不要   何琪好像不耐多言,用力搖著頭道:好啦,好啦,請你不要再替他說話了,他直呼我師父的名字,單憑這一點,已是死有餘辜,何況,我根本不會解毒,就算想幫他也無從幫起,生死由他去吧,咱們何必替他煩神。   辛平無言可答,只好默然,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已漸破曉,何琪卻因傷後困倦,沉沉睡去,辛平凝視著她那秀麗的面龐,嫵媚的唇角,心裡竟對這如花般的少女生出無法言述的厭惡。   他緩緩從她身邊站起來,愁思澎湃,無法自已,猶疑半晌,突然從懷裡取出盧鈞給他的三粒太心丸,毅然取了一粒,吞入腹中。   他決心要離開這狠毒的伴侶了,雖然她對他是那麼癡心而眷戀。   但當他走到洞口,突然心中一動,忖道:碧鱗五毒能解蠱毒,我何不順便帶走,也省得她再用這些東西害人?   於是,他重又躡足回到何琪身邊,先將身上的糕餅乾糧取下放在地上,準備留給何琪在山中食用,然後輕輕掀起她的右邊衣袖,小心地撕開那隱密的封袋   那知他手指剛觸及袋口,突覺眼前綠影一閃,那混身碧綠的蜈蚣竟從密袋中電射而出,張開毒螯,在他左手食指上狠狠咬了一口!   辛平但覺指上一麻,嚇得身上冷汗立冒,慌忙縮手疾退,舉起左手看時,食指早已紅腫了起來,一絲赤線,迅速地向腕間延伸,赤線所至,頓時麻痹失去了知覺。   他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留,踉蹌奔出洞口,翻身跨上黑龍駒,一抖馬韁,催馬便走。   馬兒才奔出十餘丈,左手那赤色毒線竟已漫延過手腕太淵穴,眼看便要浸到曲池大穴,辛平知道無法遲延,忙運右手中食二指,猛力封閉了曲池穴道,撕下一條衣襟,對左臂緊緊紮住。   他低頭催馬疾馳,不久又來到那山谷谷口,倉皇奔進山谷,一面放聲叫道:盧老前輩,盧老前輩   谷中四處回音,全是此起彼伏一片盧老前輩的呼叫聲音,但除了那空山迴盪之外,竟未聞盧鈞回答。   他駭然忖道:難道他已經死了   想到這裡,心中一陣顫抖,忙抖絲韁,疾撲向那小屋!   小屋早已變成一堆殘瓦斷樑,灰燼殘堆中發出陣陣焦臭,昨天還好端端一棟精緻的小屋,如今已化作亂土,辛平大聲呼叫道:盧老前輩,你在那兒啊!   呼聲未落,卻聽見一個低沉無力的聲音答道:小兄弟,我在這兒   辛平循聲前去,但見右側三丈外一株大樹下,盤膝坐著一個披頭散髮,血肉模糊的老人,那老人頭部低垂,亂髮直垂下來,一隻右手和一隻左腳,均已被刀砍斷,雪地上一灘鮮血,殘肢斷體尚在地上,但從那棄斷的肢體上,卻流著一片墨綠色的黑水。   這便是盧鈞嗎?辛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翻身下了馬,畏怯又叫道:盧盧老前輩   那老人緩緩抬起頭來,亂髮擺開,露出一張蒼白而憔悴的面孔,果然正是神醫盧鈞。   辛平心頭狂跳,忙奔上去,急聲問道:老前輩,你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模樣了?   盧鈞黯然道:唉!小兄弟,能留得這條殘命,已算萬幸,料不到那碧鱗五毒竟然這般厲害。   辛平驚道:你被五毒咬傷,怎會手腳都說到這裡,忽然覺得不妥,連忙住口。   盧鈞道:一手一腳,是老夫自己斬斷的,我自知無法解得這奇毒,若不趁早斷去,等到毒性攻心,那時便只有死路一條了。   辛平慌忙低頭看看自己左臂,不禁失聲叫起來:啊呀!這毒性果然厲害,封閉穴道竟阻它不住,這該怎麼辦呢!   還盧鈞睜目一看之下,臉上越發蒼白,沉聲道:小兄弟,你怎也被那丫頭的毒物咬傷了?   辛平便將自己想盜取五毒的事說了一遍,盧鈞神色大變,埋怨道:唉!你怎能這般傻來,碧鱗五毒天下無藥可救,你要是不離開她,或許她戀你情癡,會設法保全你一條小命。   辛平哭喪著臉道:她說過,連她自己也不會解毒的方法,何況我已經下了決心,寧可死,也不願再跟她一起了。   盧鈞嘆道:這樣雖好,但你身中二種奇毒,無法解救,何況她也未必甘心將你放過!   辛平道:我已服下老前輩所賜太心丸,一月之內,也許能設法解掉蠱毒   盧鈞略作沉吟,頷首說:也只好冒險一試了,你那座騎既然快捷,便煩你立刻上路,向東北去有座開元寺,你快去找一位姓雲的老前輩,要他盡速趕回來,就說是我託你的,這事十分火急,你在途中務必不可耽誤。   辛平點點頭,道:可是老前輩,你怎麼辦呢?   盧鈞道:我雖然失去一手一足,總算留得性命,只要不死,便能尋出剋制她這毒物的方法,你暫時不必顧我了。   辛平道:但你老人家行動已經不便,何不讓我送你老人家到開元寺去呢?   盧鈞毅然道:你如能在一日之內將他接來,老夫承恩不淺,目下我還能自顧,你不要再作耽誤了。   辛平含淚道:好!我就遵從前輩的訓示去了!   他剛轉身,盧鈞忽又將他叫了回來,用剩餘的一隻左手,取了三支金針,迅速地插在他左臂青靈、小海、極泉三處穴道上,然後揮揮手道:你快些去吧!這三枚金針,足可延阻你臂上毒性兩個時後不發,你如能早早見到雲老前輩,或許他能對你有所幫助。   辛平熱淚盈眶,想起前次在客店中也是盧鈞用金針逼住蠱毒,才救了自己一命,不想這一次他自己命在旦夕,仍不忘金針逼毒,生怕自己會途中毒發死去,這種仁心義膽,便是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想到這裡,淚珠忍不住滾滾直落。   他懷著滿腔感激之心,依依不捨的上了馬背,步步回頭出了谷口,正欲催馬快奔,忽聽一聲斷喝:喂!那小子給我站住!   這一聲暴喝,恍如平空起了一聲霹靂,辛平嚇了一跳,回頭見是個滿頭銀髮的老人,正負手斜立在山谷側面,凝目注視著自己。   那老人穿一件灰色大袍,背負包裹,一雙眼神冷若寒冰,鷹鼻薄唇,神情十分陰鷙冷酷,仔細向辛平打量半晌,方才緩緩移步走了過來,冷冷問道:這匹黑馬是你自己的麼?   辛平以為他叫住自己有何大事,不想竟為了這句話,登時不悅,也冷冷答道:不是我的,它肯讓我騎著嗎?   老人冷冷道:是你的就好,我老人家現有要事急須趕路,你把它暫借給我老人家用一用。   辛平心中大怒,冷冷一笑,道:要是我不願意借呢?   那老人臉色一沉,道:我老人家活了一輩子,還沒有誰敢對我老人家說一個不字   辛平大聲道:抱歉得很,在下剛剛就說了一個不字,現在還要再說一次,你趁早不要妄想。   老人聞言似乎微微一驚,突然冷哼兩聲,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小蠢物,我老人家倒不信你有三頭六臂。話聲才落,也不見他屈腿作勢,竟如行雲流水般欺了上來,左臂疾抬,逞扣辛平的手臂。   辛平雖然毒傷未去,卻被那老人激得怒從心底,滿腔悲憤,恨不得盡都發洩在這老傢伙身上,猛地一砸馬腹,黑龍駒倏忽橫移數步,同時嗆然一聲,翻腕撤出肩上長劍   但那老人手指堪堪要搭上辛平的左臂,掃目瞥見他臂上腫毒之狀和插在穴道上的三枚金針,頓時神色一動,竟先自縮手退開三步,沉聲叱道:好小子,你臂上綠色蜈蚣的毒傷是那裡從來的?趁早實說。   辛平暗地詫道你這老東西倒眼尖,一眼便認出這是綠色蜈蚣咬傷,只不知他是什麼來路?於是道:你既知道這是綠色蜈蚣所傷,難道不知綠色蜈蚣是誰的東西麼?   那老人叱道:碧鱗五毒天下無雙,除了琪兒,誰還配有,你在那裡遇見到琪兒,還不快說?   辛平聽了這話,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驚呼失聲道:你你是你是   老人暴喝道: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誰?   辛平未加思索,衝口叫道:你是何宗森。   他脫口呼出何宗森三個字,突然記起這老怪物平生最惡人直呼他的名字,慌忙住口。   但是,這句話顯然已被那老人聽見,卻見他臉上竟浮起一抹笑容緩緩說道:小子,你的膽量可說不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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