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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七 江湖恩怨

長干行 上官鼎 15001 2023-02-05
  咔嚓!咔嚓,車輪輾過薄冰,發出清脆的聲音,順著寒風從老遠傳來。   呼嚕嚕!馬匹嘶叫著,從口中呼出白茫茫的熱氣,那聲音有一種單調和淒涼的味道。   車子漸漸近了,穿過梅林,走向幽靜的小道,梅枝上積著的冰雪,受車行震動,不時因負重不住折斷下墜。雪是不會下來了,可是天氣卻冷得出奇。   寒梅怒放,空氣中散揚著清淡的冷香,一眼望去,白色的梅花連綿無涯,蒼勁的枝幹,高貴美麗的花朵,迎著凜冽的北風挺立著,顯得它是多麼堅貞,多麼卓然不群。   車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英氣勃勃,英俊瀟灑,女的眉目如畫,嬌美無儔,正在指指點點,歡然談笑,兩人都是一襲薄衣,坐在車頭,並不見絲毫冷意。   原來這兩人正是當今天下第一大俠辛捷張菁夫婦,當年辛捷不遠千里尋訪意中人張菁,在大戰婆羅六奇後,巧得相逢,兩人自是欣喜無比,結伴而返。

  辛捷雖則愛極張菁,可是對於和自己有不平常關係的金梅齡姑娘,卻也始終不能忘懷,他婉轉告訴張菁其中經過,張菁天真善良,並不在意,反而鼓勵辛捷想辦法去尋找,於是辛捷請丐幫護法金老大發動丐幫勢力,在全國各地尋訪。   那金梅齡自從明白自己誤殺親生父親後,懺悔之餘,削髮為尼,她偶而碰到金老大派出尋訪她的丐幫弟子,得知辛捷對她情深義重,並未絲一毫忘記,當時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想到和捷哥哥在一起時的歡樂情景,幾乎忍不住要趕去和他相會,然而轉念想到自己一身罪孽,是個不祥的人,豈可再連累心愛的捷哥!是以忍著千般痛苦和淒涼,在丐幫弟子面前,並未表露身分。   她送走丐幫弟子後,但覺胸中一片空虛,忽而辛捷俊秀多情的臉浮在她眼前,責備她的忍心,又忽而辛捷的柔情密意陡然回到心頭。她這樣不休不眠癡癡坐在佛前,整整兩天未進滴水,總算從千頭萬緒的思潮中,整理出她今後應走的路子,她輕輕地站起來,佛前的香早熄了,蠟燭也滅了,只剩下灰燼和滴下的燭淚,於是她虔誠地插上了另外一把香,默默地決定了一切。

  她想:我就像殘餘下來的灰燼,人生對於我,我對於人生都不再有意義了,可是我卻不能就此死去,這樣就不能償清我的罪,讓痛若和世上最殘忍的酷刑來折磨我吧,只要只要來生我能永遠陪伴著捷哥哥。   她原是個刁鑽頑皮的小姑娘,一向但求己之所喜,對於恩怨報應,鬼神之說,從來視為無稽,比時竟將全部希望寄託於渺茫的來生,用情之苦,真可謂生死不渝了。   我是一個不幸的人,那麼一切的不幸都由我來擔負吧,這一生除了和捷哥哥在一起的時間外,我何嘗享受過半絲溫情,可是到頭來仍然不免永遠分離不能相見。天上的牛郎和織女一年雖然只可相會一次,但那是千秋萬世代代都不變的,比起人們短短幾十年又幸福多了。她想著,心中對於神仙虛無之說,更是嚮往已極。

  這一生,我是痛苦定了,也許前生我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人,如果我能在這生把罪洗清,那麼來生也許便可和捷哥哥長相廝守,但,捷哥呢,他可不能也為我而痛苦一輩子呀!她想到此,口中不由自主喃喃道:我要使捷哥快快活活過一輩子,我一定要的。   於是她就重入江湖,揚言金梅齡已死,好讓辛捷一心一意去愛方少碧她只知道辛捷是甚愛方姑娘的。   她年紀輕輕,卻能犧牲一己之至愛,成全他人之樂,在她只以為是減輕自己的罪孽,其實若非天具慧根,有大勇大智之人,又焉能如此?   辛捷果然相信金姑娘已死,這才和張菁結成夫婦,金梅齡心中只希望辛捷和方少碧和好如初,她哪又想得到方少碧竟會投入她最痛恨的人天魔金欹懷中,正以萬斛柔情,度化他那天生的兇性哩!

  無極島主無恨生,對於辛捷原來並無惡意,只因誤會辛捷是七妙神君梅山民,怪他玩弄繆九娘的感情,是以數次欲制他於死。此時既然真相大白,又見女兒對辛捷一往情深,便也不再反對。   辛捷張菁婚後,依著辛捷建議,陪伴那年老無依的梅叔叔,就在沙龍坪定居下來,事實上他夫婦一年倒有七、八月到外行俠。梅山民見一手教出來的高弟,不但能將自己生平幾樣絕藝,一概承襲,更能青勝於藍,自是老懷甚暢,終日悠游林泉。   次年,生下了辛平,辛捷初為人父,高興得手舞足蹈,他細心體貼的守在家中,陪著愛妻,不是逗著辛平自得其樂,就是抱著兒子,攜了張菁的手,三人一同去登高賞月,賞泉聽瀑,臨淵投石,梅林對弈,過著神仙一般清悠的日子。

  這樣過了幾年,辛捷足跡未踏出沙龍坪半步,江湖上盛傳梅香神劍辛大俠神秘歸隱。到了辛平五歲那年,辛捷夫婦雄心再起,便請梅叔叔傳授辛平武功,夫婦倆重入湖海,行俠天下。   七妙神君梅山民,功力雖然盡失,可是武學之道卻是愈老愈精,辛平這孩子,父母都是天地間靈氣獨鍾的俊秀,他又豈會愚笨,是以名師高徒,相得益彰,辛平小小年紀,已然功力不凡。   有一年,辛捷夫婦在川邊大雪山上,無意之間遇著一匹千年難逢的龍駒,花了不少心力,將那龍駒收服,張菁憐愛辛平,就將龍駒送給他騎。辛平常騎著這千里龍駒在沙龍坪附近幾縣跑來跑去玩耍解悶,他原長得很俊,又加上座下名駒神俊,人人都不由得喝聲采道:不知是何方仙童,長得如此俊秀。

  是以不到多久,便闖下金童的萬兒,只要他黑色龍駒一到,附近的小孩就跟在馬後,高聲歡呼,擁護而行。      北風在呼嘯,雪是不會下了,忽然一股刺骨的寒風迎面吹到,辛捷連忙從車上取了一頂大皮帽,替張菁戴上,只露出面門,辛捷柔聲道:你是不是穿得太少了?今年比往年要冷得多哩!   張菁對夫婿的體貼感到十分安慰,她輕輕一笑道:我可不是那麼弱不禁風的女孩子,大哥,就要到家啦,平兒、玉兒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辛捷笑道:誰敢說你弱不禁風啊,東海三仙無恨生之女,梅香神劍辛大俠之妻,是當今武林第一位女俠。   張菁嗔道:大哥,你老是這樣傲氣凌人,我不喜歡,要知要知   辛捷接口道: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對麼?

  張菁道:你知道便好。   辛捷裝得很誠懇地道:菁兒,我一切都聽你的,以後別人欺侮我打我,我也不還手就是,免得被你說傲氣凌人了。   張菁見他雖然是故作正經,但是想到他從來沒有不聽自己的話,心中不禁很是得意。   張菁忽道:大哥,打箭爐那三個惡喇嘛,在新正十五擺下死約會,邀你去一決雌雄,聽說這三個壞胚一身毒器,險詐百出,我看咱們還是多邀幾個高手一塊去,免得人少勢弱中了暗算。   辛捷冷嗤一聲,不屑地道:這三個該死的喇嘛,惡行昭彰,我老早就想下手除掉他們,這次他們自動送上門來,那是再好沒有,菁兒,這三個臭和尚惡名雖大,你看總不會強過當年婆羅六奇吧!   張菁雖不滿辛捷狂態,可是想到他功力深湛,從來沒有遇過真正對手,也就住口不說了。

  要知辛捷一身承襲著曠世奇人,七妙神君、平凡上人、小戢島主三人的絕藝,是以雖則年歲三旬左右,可是武學卻是博大精微,已入內外兼修之境,他這十幾年,功夫愈來愈高,為人反而愈見謙沖,常言道富潤屋,學潤身。他年紀輕輕,可是一舉一動已自有一派宗主的雍容風度。只有在愛妻和至友吳凌風面前,仍然免不了露出昔日飛揚跳脫的性子,此所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天生使然,真性流露,也不足以深責了。   張菁忽道:大哥,這兩天我心裡真是慌得很,我只要一想到吳大哥那陰暗的眼神,真忍不住想想哭。   辛捷默然點頭,低聲道:吳大哥這生真是命途多乖,我每次到泰山去看他,總想在他臉上找到些許昔年歡樂的影子,可是從來沒有如願以償過。

  張菁道:大哥,我們總得想想辦法,阻止他去當和尚啊!   辛捷道:我也是這麼想,其實一個人心灰意冷,就是出家作和尚,也未必就能忘掉傷心事,不過是自我欺騙而已。菁兒,待年過完,打箭爐的事辦妥,咱們一起去見吳大哥,責以大義,你看可好?   張菁點點頭,心中又想起與吳凌風同行去尋辛捷的往事,吳凌風對她百般呵護,處處替她安排一切。   我沒有哥哥和弟弟,可是即使有,也不會比吳大哥對我這小妹妹更好的了,我一定要使他振作起來,他比大哥只大兩歲,這年紀,正是生命的春天啊!怎能就此頹唐下去呢?   默默地,她下定了決心。   辛捷道:吳大哥真是多情,阿蘭死了已經十多年,然而他何曾有一天不想她,唉!十多年了,他絲毫未改變對蘭姑娘的真情,看來光陰並不能沖淡世間真正的痛苦。

  張菁忽然激動地道:那也不能怪吳大哥啊,他心裡只有蘭姑娘一個人,就是千年萬年以後,還是不變的,除非除非有一天,當失去知覺的日子到來了,那才能無可奈何地忘掉一切。   辛捷一看張菁,只見她眼中淚光閃瑩,臉上稚氣全消,神色堅定,似乎在說:有一天,當我們兩人永久分離的時候、難道不也會這樣嗎?難道還會忘掉對方嗎?   辛捷大為感動,他伸出手輕握住張菁的小手,柔聲道:菁兒,你別瞎想,喂,你笑一笑,待會別讓平兒看到媽媽流淚,還道爹爹欺侮媽媽哩!   張菁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手握著,如海般的深情從手上傳到各人的心中,不禁相對一視。   辛捷想:吳大哥巧食百年血果,他內功又高,原該是青春常駐,容顏不改的,可是現在瞧起來真是蒼老極了,在他臉上,再也不會有春天的顏色了。   當人們想到別人的不幸,就會聯想到自己的幸福,辛捷此時的心情就是如此,在他胸中洋溢著歡樂的情懷,因為心愛的人就在附近,而且永遠不會離開,除非失去知覺的時候到臨。   花開的時候,艷陽淡淡的灑在泰山的幽谷裡,春風吹綠了山頂巔,可是吳大哥的心仍然有如封在寒冰中。辛捷想:花落的時候,果子結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鮮紅惹人喜愛的棗子,象徵著萬物生生不息,欣欣向榮,但大哥此時的心情是怎樣呢?除了阿蘭能夠復活,天下再也沒有什麼力道能改變他了。   辛捷想著想著,心裡的歡樂慢慢消失了,代替的是胸中瀰漫著感激上蒼之情,因為因為   上蒼對他是那麼眷顧,從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變成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俠,而且得到了人間的至情,友情、愛情和師長的垂護之情。   老天是多麼愛憐我啊。辛捷輕輕的嘆了口氣,聲音中充滿了滿足和歡欣,張菁也發覺他睜大眼睛,好奇的望著辛捷。   在幸福中,人們很容易想到遙遠的過去,於是,辛捷又回憶起與張菁初會的時候,他稍稍的瞟了張菁一眼,只見她仰著頭,大皮帽把她耳朵都罩住了,只有皓白勝雪的臉孔露在外面,那天真的模樣兒和十多年前並沒一點改變,只是出落得珠圓玉潤,更加豐滿了。   要知辛捷年少之時,對於用情並不專注,他處處留情,惹得人家姑娘相思而引以為得,後來因為和正直的吳凌風結為兄弟,受吳凌風感染,方覺悟對於情感的浪費,是一件害人害己的事,甚至於可說是可恥,這才幡然改過。他對金梅齡起初並沒有感情,後來分別了,才發覺自己也很喜歡她,是以金梅齡之死,(他以為金姑娘已死)他一直耿耿於懷,因此不敢再亂用情感,專心一致地的愛著張菁,十多年來,夫妻間感情愈來愈好。   辛捷輕輕撫著愛妻的手,嘴角掛著微笑,心中充滿柔情蜜意,忽然天色一亮,原來車子已走出梅林。   爹爹!媽媽!伯伯!   金童辛平和林玉從屋裡飛奔出來,人還未到,便雙雙高喊起來。   張菁連忙把手一收,飄然下車,姿態美妙輕盈,走上前去,一手抱住一個。   辛平喘著氣道:我和林姐姐從窗口老遠就看到了,咦,媽你戴的是什麼帽子,真像一頭豹子。   林玉道:我們剛才還在擔心辛伯伯和你不回來過年,誰知道才說完就聽到馬車聲,我們一塊跑出迎接。   張菁笑道:看你們急成這個樣子,梅公公在家嗎?   辛平道:他又到橋頭去沽酒了。   辛捷問林玉道:你姐姐呢?   辛平搶著答道:她成天悶在屋裡,不喜歡和我們一起玩,媽媽,今年過年買什麼好玩的事物給我嗎?   辛捷白了他一眼,正色道:你先別急,上次離家時傳你的查拳四十九手,你都學會了?   辛平向大家扮了個鬼臉,吐吐舌頭,也不言語就一招一式把四十九手查拳演了出來,辛捷見他招招正確,精微之處全部能夠領略,心中一樂,忍不住面露笑容,他一向並無為父尊嚴,明知此時一笑,等於嬌縱愛子,日後在愛子面前更是無法擺架子,可是畢竟忍俊不禁。   辛平越打越得意,使完查拳四十九招竟然意猶未盡,跑過去折下一根梅枝,叫道:爹爹,平兒還多學了一套劍法,是梅公公教的。   張菁道:好啦,好啦,有本事也不必這樣急著顯呀,快進屋去。   辛平對於他母親似乎更是不怕,他一抖小手,一攻一守,精神百倍的以枝為劍,展開新學得的梅山民生平絕技虯枝劍式。   這套劍式從寒梅吐蕊,冷梅拂面,梅花三弄,一直到最後一招踏雪尋梅,共是一十八式,其中式式都是精奧絕倫,花去七妙神君這蓋世鬼才的畢生心血,辛平因年歲所限,內功不足,施起來雖則不能發揮至最高效力,可是他站在一棵老梅下,但見手中枯枝上下飛騰,對這十八式都能正確使出。   此時正是梅花盛開之時,金童辛平在梅下使劍,只見點點白梅下落,別有一番氣勢,彷彿助長這虯枝劍法的威力,辛捷看得興起,長嘯一聲道:平兒小心了。說罷平推一掌,向辛平當胸按來,辛平知道父親要指點自己,他雖頑皮,可是對於武功卻是自幼即愛,當下反手一劍,一招梅花三弄,向辛捷左右兩脅點去。   辛捷雙肩同時左右閃動,避過枯枝,掌式仍然不變前推,辛平閃避不及,手上之劍又不能收回,只有奮起左掌,也向辛捷右掌崩去,兩掌一觸,辛捷驟然真力一收,辛平重心前傾,幾乎跌倒,總算他自幼練功,下盤十分穩固,滴溜溜打了幾個圈,雙手向空擊了幾下,才算穩住身形。   辛平滿面羞紅,連聲嚷道:這劍法不管用,我不學啦。   辛捷呵呵笑道:小猴兒,這劍式是梅公公生平絕藝,怎說不管用,你小小年紀,能練到如此,也算是很不錯啦,你知道為什麼我一出手,便破去你劍法?   金童辛平不服氣道:爹爹你力氣大,我劍法自然使不出了。。   辛捷大喜,走上前去摸著辛平的頭道:真是我的乖兒子,你說得一點不錯,只要功力深厚,任何一門功力都厲害,高手交手,一切招式對方都了然於胸,是以每每打到最後總是真力相拼,所以你在內力方面須要多多努力。   辛平欣然受教,口中卻道:爹爹,我知道啦,不知要什麼時候,我才能練得和高戰大哥一般強。   辛捷笑道:只要你肯照著梅公公和我教的法子去下功夫,等到你年紀長到你高大哥一樣大,功力也就差不多了,你想想看,我辛捷的好兒子能輸給別人麼?   張菁見辛捷和兒子廝混,全然沒有尊嚴,真是好笑,想到辛平這小鬼對父母有如兄弟姊妹一般,並無畏懼之心,雖說是自己從小縱容,可是他父親也並未真正嚴加管教過,當下裝作生氣,一皺秀眉對辛捷道:平兒愈來愈沒規矩了,都是你寵壞的,日後他如不聽話,你可不能怪我管教不嚴了。   辛捷聳聳肩,林玉忍不住笑了出來。   辛平牽住張菁的手道:媽媽,平兒一向是個很聽話,很聽話的小孩,從來不淘氣。   林玉掙脫辛伯母牽著她的手,學著辛平的口氣道:是啊,平兒是個很乖很乖的小孩,只是,只是專門和媽媽作對。   辛捷張菁聽她說得有趣,都笑了起來,笑聲中,四人一齊走進屋子,室內爐火熊熊,令人有一種懶散的感覺,辛捷張菁夫婦看著這雙小兒女,不停的把松枝向火中加去,沒有一刻兒安靜,不由莞顏而笑。   正在此時,林汶走了時來,她低聲叫道:辛伯伯,辛伯母!   張菁見她幾月不見,臉上大見清減,悄聲道:汶兒,你又瘦了,你別一天到晚想心事,你有什麼難解的問題都告訴我,伯母一定替你設法。   林汶臉上一紅,心內卻十分感激,低聲說道:伯母,我心裡沒有想什麼。   張菁笑道:伯母像你這樣的年紀,成天只懂得淘氣,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去招惹一下,心中哪裡存著一絲憂愁,汶兒,年青的時候是應該快活些,你不信去問你辛伯伯去。   林汶點頭道:伯母說得是。   林玉卻插口道:辛伯伯,伯母當真當真這麼頑皮麼。   林汶叱道:小妹,別不知規矩亂說。   辛捷笑對林氏姊妹道:你伯母教你們頑皮淘氣,你們千萬別學,如果和她當年那樣那樣任性,將來只怕只怕,哈哈!   他原想說只怕難找到婆家。可是偷眼望見張菁神色不善,連忙乾笑混過。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一個蒼老的聲音吟著唐詩,漸漸走近,辛捷連忙走出,展開輕功,迎上前去,口中喊道:梅叔叔,我們回來了。   梅山民邁著大步,手中捧了個酒葫蘆,他見到辛捷,點首連道:好,好,平兒這下可放心了。   辛捷道:梅叔叔,你把虯枝劍式傳給平兒了!   梅山民微笑不答,仰起頭又喝下一口酒,口中反覆高唱著: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一步步走向屋去,辛捷跟在後面,也一同進去。   晚飯後,老少三代圍在火邊歡談著,辛捷看著這一家人相聚在一塊,此刻真是一年中最快樂的時候,他心中有一種安適的感覺,因為他已回到家了。家,這千萬他鄉遊子所嚮往的地方,畢竟有它值得令人懷念之處。      新正初三一過,辛捷夫婦啟程趕赴打箭爐。   又下雪了,辛平和林氏姊妹圍在門口,依依不捨,大有人去樓空之感。   辛平高聲喊道:爹爹,媽媽,快回來呀!   張菁笑笑,心中也有不捨,便說道:平兒你好好學武藝,將來也可以代你父親去做些鋤強扶弱的事,免得你父親一年到頭馬不停蹄的跑來跑去。   辛平點點頭,上前點燃一個沖天炮,嗤嗤一聲,直沖上天,硝煙瀰漫中,辛捷張菁雙騎如飛而去。      打箭爐,西去禪院。   大廳前廣場上燈火輝煌,高高矮矮坐了六七個人,有僧有俗。   其中有一個衣著黃色袈裟的僧人,頭如芭斗,雙目炯炯有光,正是禪院主持大和尚嘉西穆,他轉身向後座一位道家打扮少年道:清虛道長,月已當中,那姓辛的小子怎還不來?莫非是畏縮不敢赴約麼?   旁邊一個俗家打扮中年瘦漢插口笑道:這小子如果不來,多半是知道道長在此,又害怕三位大師追魂飛蝶的絕招。   這瘦漢是青藏一帶大盜,喚作大力神李天來,人雖長得枯瘦,可是天賦異稟,神力驚人,有一次他一手抓住一隻巨犀獨角,抵住不讓犀牛前衝,最後兩犀牛力盡屈服。自此而後,李天來威名大震。有一年,他在川邊作案,不該劫財後又想劫色,被辛捷撞上,兩人言語失和,動起手來。   當時辛捷本可取他性命,可是憐他一身神力,功夫不錯,平日為惡尚少,是以劍式微微偏去,削去他一隻左耳。   李天來引以為終生奇恥大辱,逃回老家苦練大力鬼王抓,五年之後,大有成就,恰好辛捷與西禪寺三主持喇嘛結樑,三個喇嘛深知辛捷名揚四海,豈是易與之輩,是似遍請西南西北成名人物,準備將辛捷毀在打箭爐,那李天來正愁自己一人去找辛捷報仇,未免人單勢弱,如此良機豈可錯失,於是欣然應邀。   那道裝少年臉色始終十分凜重,他是西崑崙金光觀清虛真人,那西崑崙武功另成一派,與中原武學反道而行,可是歷年來能人迭出,隱約間已是青藏高原武林盟主,所以清虛其人年紀雖青,西去禪寺主持喇嘛仍然禮敬非常。   道裝少年道:先師太乙真人當年肩上中了辛大俠一劍,苦思破解之法,閉關三年仍然不得要領,是以鬱鬱不歡,臨終之時忽然徹悟,原來辛大俠所施的劍法是失傳已達十年的少林絕藝大衍十式。   西去禪院首座主持大喇嘛嘉西穆討好笑道:管他什麼大衍十式,洒家想來總不會強過貴派降魔杖法。不瞞道長,當年洒家在尊師手下走不到十招,就敗在尊師降魔杖下,如非尊師手下留情,洒家這板芭斗大頭早就被打破了。   那瘦漢也湊趣道:待會姓辛的小子來了,要他嘗嘗道長西崑崙絕藝,莫說我們西方無能人。大衍劍法又怎樣?我李天來從來沒聽過,任是再兇,我想也有法子破去。   未必見得。聲音從高處傳來,中氣十分充足,震得廣場上大鐘嗡嗡作響,眾人抬頭一看,只見在上廳門口兩個高逾四五丈大彌勒佛像頂上,同時出現一條黑影。   兩條黑影忽然長嘯一聲,一齊向下跳去。待到立地丈餘,各自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子穩住下墜之勢,雙雙飄然落地。   青虛道人心想:那辛大俠名滿天下倒也罷了,想不到這女子功夫也如此高強,多半就是辛夫人,適才那招蒼鷹搏雉,能夠凌空打了個圈子,武林中已不多見,而且落地平沙落雁身法,運用這輕盈美妙,端的已入化境。   辛捷張菁並肩走上前,辛捷向眾人一拱手,對三喇嘛冷冷道:這三位定是名震西域的西去禪院主持了。   首座主持嘉西穆合什道:正是貧僧師兄弟,辛施主不遠千里赴約會,真是信人,貧僧敬慕無已。   說著一指身旁少年道士和瘦漢道:這位是西崑崙金光觀主清虛道長,這位是大力神李天來李施主,李施主原是辛大俠舊識,自拜辛大俠之賜,日夜不敢稍忘,今日幸會,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這嘉西穆原是西藏黃教僧人,天資甚是聰明,不但說得一口流利漢語,而且險詐無比,他藉著介紹,先挑起李天來刺耳之恨,想使大力神與辛捷先行火拼,自己坐收漁人之利。   辛捷聽他說西崑崙金光觀主,不由臉色微變,張菁也是一驚,向少年道士問道:貴派掌門太乙真人可好?外子與妾身一直想赴西崑崙山謝罪,並解釋昔年之誤會。   清虛道人是個至性少年,聞言眼淚幾乎奪眶而出,悽然道:先師於年前仙去,晚輩已然繼承先師道統,昔年先師中辛大俠一劍,始終耿耿於懷,臨終之時猶念不忘,想出施主所施的是大衍十式少林劍法,晚輩功力微弱,明知此劍式是千年來佛門至高降魔大道,但不自量力,願以本門武學向施主討教,以盡弟子之責。   辛捷慘然道:是非之間,原很難分,昔年一時收手不住,刺傷了太乙真人,想不到竟使真人鬱鬱以終,此事歸結起來,錯在我當時年輕性急,清虛道兄,你為師雪恥,用心甚苦,就請動手罷。   張菁急道:且慢,令師風格高昂,得道已久,在生之時,必然不喜道長與這些低三下四的壞胚交往吧!   那首座喇嘛城府甚深,聞言淡淡一笑,可是他兩個師弟和大力神卻按捺不住,咆哮如雷,那兩個喇嘛漢話本來不太純熟,此時急怒已極,藏語脫口而出,嘰哩咕嚕說一通。   清虛道人淡然道:辛夫人教訓得是,貧道與這幾位朋友原無交情,辛大俠只管出手,貧道之事且不忙在此刻解決。他這句話意思就是表明自己絕不站在惡跡甚著的喇嘛一邊。   張菁知金光觀主武功非同小可,她怕辛捷讓清虛道人,弄得不好就要吃虧,那是再戰正主兒,可就有些麻煩,是以出言套住清虛道人。她見清虛道人果然中計,不由暗喜道:這道士是直性子,名家弟子,氣度端的不凡。   那首座喇嘛心內大怒,但面上不動聲色,暗道:好哇,老子辛辛苦苦請你來,你竟假撇清撒手不管,待會連你這臭道士也一齊殺了。看看洒家手段。   辛捷朗聲道:三位大師約在下到此,不知有何見教。   嘉西穆正要開口,他師弟西去禪寺第二位主持達和爾操著硬的漢語,結結巴巴道:你!你殺我徒兒我我要殺你。   辛捷長笑一聲道:大師快人快話,這是死約會,不見不散,就請劃下道來。   嘉西穆乾笑道:好說,好說,你辛大俠劍法通神,內力精湛,貧僧師兄弟三人只有甘拜下風,不過,不過咱們也有樣小小的玩意,倒要請辛大俠品評品評。   辛捷冷冷道:久聞西方惡金剛師兄弟三人追魂飛蝶陣天下無雙,今日有幸見識,真是生平快事,大師請吧。   原來這三個喇嘛人稱黃教三魔,大師兄嘉西穆外號惡金剛,二師兄達爾和外號莽金剛,小弟甸多立外號勇金剛,三人早年投身黃教,因為屢破色戒,被黃教掌教趕出西藏。三人仗著一身武藝,霸佔了西去禪寺,胡天胡地的變本加厲,附近也不知有多少良家婦女遭了殃。辛捷在無意中誅殺了個採花賊,此人正是達爾和徒弟,是以黃教三魔替弟子報仇,擺下死約會找辛捷架樑。   惡金剛拍拍手,招來三個小喇嘛道:你去傳令全寺僧人不准站在附近,免得誤傷。說著向大力神看了一眼,大力神知他不願被人看見獨門暗器發射手法,便道:大師父只管施展,這陣法厲害,在下在廳上恭聽好音。   惡金剛笑道:好說,好說。轉身向辛捷道:三位留神。貧僧就要得罪了。   清虛道人年青氣盛,冷哼一聲暗道:這和尚連我也恨上了,難道我西崑崙弟子當真怕你不成。   辛捷一伸手寶劍出鞘,心中連轉了幾個念頭,沉吟不決,張菁忽然叫道:大哥,點蒼兩儀劍法,咱們一起來施,定能破去和尚們的飛蝶陣。   辛捷大喜,脫口讚道:菁兒,你真聰明。   張菁嫣然一笑,反身一拔長劍到手,清虛道人跑到寺內大廳,取出獨門兵器降魔杖。   莽金剛達爾和見辛捷夫婦有笑有說,全然沒有把他們放在眼中,不由大怒,戴上鹿皮手套,伸手從皮袋中抓了一把鐵蝶,就欲放發。   惡金剛嘉西穆沉聲道:師弟莫急,排好陣式再動手不遲。   說著惡金剛就走前一步,當中站定,他兩個師弟一左一右,側身而站,三人排成品字形。   辛捷起先一直在想破解飛蝶陣之妙法,他想用上乘內功迫出劍氣,固然可以破法,但此舉大耗真力,這三個喇嘛恨極自己,非制自己於死地不可,如果耗費真力太多,三個喇嘛再施毒計就不易抵擋,他正在左思右想,忽然被張菁一言提醒,心想點蒼兩儀劍法正是一切暗器之剋星,不由大喜。   辛捷低聲對清虛道人道:這追魂飛蝶奇毒無比,道兄千萬小心,而且來勢有如漫天飛蝗,無孔不入,道兄請守住前方,敝夫婦從中策應。   清虛道人見他說得誠懇,連忙點頭稱謝。正在此時,嘉西穆高喊聲打,三枚鐵蝶從三個方位襲來。   辛捷夫婦雙雙平挽一個劍法,方向一左一右,配合得天衣無縫,兩枚飛蝶被劍鋒削成兩半。   那清虛道人揮動長杵,一溜烏光閃起,襲向他那枚鐵蝶被他反擊而回。   原來他這降魔杖是西方太乙真金煉就,內中摻有南荒特產風魔軟銅,遇剛而韌,遇柔而剛,追魂飛蝶是精鋼打成,四周薄如利刃,碰到這根剛柔並濟的寶杖,竟被韌力彈開,鋒刃完好無損。   西去禪院三喇嘛一言不發,連連發出飛蝶,清虛道人施展降魔七十二路杖法,舞得一片烏光,點水不透,辛捷夫婦前進後退,兩支長劍佈成劍幕,兩人臉露笑容,姿態灑脫已極。   惡金剛師兄弟三人,眼見追魂鐵蝶已用去將近一半,敵人絲毫未傷,心內頗感焦急,惡金剛嘉西穆用藏語說了幾句,他兩個師弟立刻慢下來,不再搶發飛蝶。   清虛道人大感驚奇,忽然嘉西穆一揚右手,一隻飛蝶向清虛道人左邊飛去,清虛道人心笑惡禿偏沉不住氣,亂打起來,準頭也沒有了,忽聞辛捷大喝一聲道:道兄小心。   清虛道人一驚,降魔杖一招橫掃心魔護住前胸,只見那杖飛蝶突然改變方向,走成弧形路線,正向肋下飛來,砰然一聲,被杖身打偏落地。   黃教三魔見清虛道人手忙腳亂,哈哈長笑,飛蝶連連脫手,或走直線,或走弧形,辛捷夫婦仗著兩儀劍法自是應付裕如,清虛道人可就連番遇險,形勢垂危。   辛捷喝道:菁兒快使南極北陲,走巽位,護住道兄。   張菁長劍快如流星向南北兩方點了兩下,在空中劃了半個圈子,但聽見叮叮噹噹一陣響,擊落無數飛蝶,張菁不敢怠慢,縱到清虛道人前面,一招東木西金,這正是兩儀劍法的精華,她才使了一半,辛捷的長劍遞了上來,接著使完下半招,只見暗器紛紛墮地,兩人相對一笑,心意相同,劍法使得更凌厲了。   清虛道長站在中間,以降魔杖護住辛捷夫婦兩側,此時辛捷夫婦擋在前面,破去大部飛蝶,他如釋重負,專心一意的施開師門絕技抗敵了。   三個喇嘛見暗器將盡,辛捷等人半點不懼,不由相顧啞然,要知這弧形飛蝶陣,是當年清海一個大魔頭秘傳絕技,端的霸道已極,黃教三魔被掌教趕出西藏,投身青海那個大魔頭門下,學得此項絕技,出師門以來,生平只用過一次,就是廿年前大戰西川五義等俠義道,只殺得俠義道落花流水,一個不剩,自此西去禪院黃教三魔威名大震,追魂飛蝶陣更是使人談虎色變。   首位喇嘛嘉西穆驀然一長身形,大喝一聲,率領師弟便往廳內跑去,辛捷一怔,隨即仗劍展開暗香掠影上乘輕功,跟上前去,口中喊道:大師且慢,來而不往非禮也,看我辛某人的。   他一彎身揀起一個石子,掌心運勁一吐,擊向嘉西穆後心,嘉西穆聞身後破空之聲甚疾,身形凌空,無處可閃,連忙一墜穿起之身形,反轉身來,劈空一掌,只見那顆小石子突然裂開為數塊,啪、啪、啪分別打在三人身上,三魔但覺後心穴道一麻,幾乎站身不住。   此時辛捷、張菁以及清虛道人都已進了大廳,黃教三魔一停之下,又都飛身向內縱去,辛捷等三人也跟蹤上前,辛捷目觀四方,謹防暗算,是以一時之間也不敢追得太近。   張菁邊跑邊說道:大哥,你功夫真俊,爹爹的飛花傷人手法,你也學到啦。   原來辛捷擲石子的手法正是無極島主獨門功夫,那石子不但去勢疾如強弩,而且最難的就是能在敵人身旁二、三尺炸開,分襲重要穴道。這手法必須透過內力外力,適當運用,那無恨生名列世外三仙倒也罷了,辛捷年方壯年,能夠練成如此地步,真可謂天縱之才了。   清虛道人不由甚是佩服,誠懇道:辛大俠功力蓋世,晚輩連睹大俠絕技,真是不虛此行。   原來適才三人同仇敵愾,清虛道人對辛捷大為拜服,此時替師門揚眉報仇之心已淡了。   辛捷一指前面三個喇嘛道:快追,快追,前面是條甬道,讓他們進去後,只怕埋伏機關,不易對付。   三個發足狂追,通過大廳,辛捷眼看黃教三魔已近甬道,不禁大急,一長身足下運用天竺輕功,快如鬼魅地跟進甬道,只見甬道中一片漆黑,三個喇嘛不見蹤跡,方在沉吟,張菁和清虛子也趕進來。忽然咔嚓一聲,辛捷叫聲不好,梅香寶劍一點地,借力倒穿,只覺身子與一硬物相撞,回頭一看一道鋼門降下,離地只有兩尺,甬道那邊也是一聲大響,顯然去路也被鋼門擋住。   辛捷大喝一聲,猛提一口真氣,雙手握住劍柄,挑向千鈞鋼門,他那梅香劍是一寶物,竟能透過內力,抗住此等重物,而不折斷,辛捷高聲喝道:菁兒,道兄快出。   他一開口,真氣微受影響,鋼門又下壓了幾寸,他內力深湛,一口真氣原可數用,可是所負太重,是以顧彼失此,張菁搖頭道:咱們走去了,你自己呢,我們大家困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清虛道人正色道:還是貧道支持這鋼門,賢伉儷終身為國為民,任勞任怨,中原受苦人民視賢伉儷如萬家生佛,千金之軀豈可蹈險。   他說得大義凜然,辛捷一怔,鋼門又下垂寸許,清虛道人連忙一挺降魔杖,挑向鋼門,兩人一運勁,鋼門又緩緩上升幾寸。   原來清虛道人昔年隨師太乙真人行走江湖,雲遊天下,以覓俊才,光大西崑崙門戶,對於辛捷夫婦仁心俠行,心中早就傾慕無已,只為師門恩怨,這才不得已要找辛捷較量,此時見辛捷處處表現犧牲自己,拯救他人的俠風,在臨危時絲毫未考慮到本身,反而挺身欲救一個仇人,這種風格,真是令人感動,是以大義凜然講出心中想說的話。   辛捷心想:但教我吳大哥在此,兩人同心合力,這區區鋼門又奈我何,這道士武功不錯,但是年紀太輕,功力畢竟差了一些。   清虛道人道:貧道這根寶杖,能夠負載萬鈞,只要把鋼門上抬幾尺,就可把此杖直立抵住。   他功力遠不及辛捷,運功之餘又開口說話,大感吃力,一口真氣幾乎接不上來,正待調息,忽然後心一股陰柔真力傳過,真氣立刻歸穴,原來是張菁運起內功助他調勻真氣。   辛捷道:好,倒是個好法子,大家一塊用力吧!   張菁這十幾年在丈夫和父親熏陶下已遠非昔日可比,她也奮起全身力量,握著清虛道人的降魔杖,三人一齊運勁,那鋼門一寸寸緩緩上升。   張菁眼見辛捷兩目直視,額上青筋暴露,想到丈夫生平都是雍容敗敵,談笑摧兇,從沒有落得如此狼狽過,不禁一陣慘然,再一看清虛道人臉上時紅時白,汗珠不停流下,似乎已到真力耗盡地步,她這一分神,清虛道人但覺壓力陡增,幾乎支持不住,張菁見狀大驚,連忙運勁上抬。   好了!辛捷大喝一聲,說道:清虛道兄快把降魔杖直立起來,這門由我撐住。   清虛道人不敢怠慢,降魔杖向下一點,辛捷開聲吐氣,鋼門又上升寸許,清虛道人手中長杖正好抵住,那門雖重逾千斤,但西方太乙真金所煉就的至寶畢竟不凡,竟然硬生生撐住,三人疾縱出廳,忽聞風聲大作,原來黃教三魔從後院繞過觀看動靜,發覺辛捷等人巧計出圍,乘著三個身形未穩,便一塊動手攻擊,三面精鋼方便鏟分別向辛捷、張菁、清虛道人遞到。   辛捷一拉張菁,腳踏詰摩步法,間不容髮從兩面方便鏟閃出,忽聽撲通一聲,清虛道人倒在地上。   辛捷目中盡赤,一招寒梅吐蕊,連點黃教三魔眉心,黃衣三魔見眼前劍氣森森,招招不出面門,大驚之下,各人心思一般,也顧不得什麼身分,正想倒地滾開,辛捷憤怒已極,怎容他們逃出劍圈,攔腰向首座喇嘛削去,他真力運足,劍尖自然發出絲絲之聲,扣人心弦。   說時遲,那時快首座喇嘛剛一彎身,想施懶驢打滾,已是不及,慘叫一聲,齊腰被斬,上半身飛得老遠,辛捷更不打話,長劍依樣葫蘆向第二位喇嘛削去,那第二喇嘛達爾和見辛捷臉上凜凜生威,有如一尊天神,一出手便把師兄斬掉,登時嚇得忘記招架,閉目待斃。   張菁高喊:大哥   辛捷知他對惡金剛嘉西穆死狀不忍,發言阻止,當時收回橫削之勢,梅香劍一吐點中達爾和死穴。   黃教三魔最小師弟見狀不佳,連忙往外便跑,辛捷哈哈狂笑,也不追趕,奮起神力舉起場中大鐘投出,但聞慘叫一聲,甸多立背上已被大鐘擊中,翻身一倒,正好被罩鐘下。   辛捷喝道:大力神滾出來。   張菁上前柔聲道:那瘦漢見大哥殺了大和尚,嚇得面無人色溜走了。大哥,你別這麼兇狠狠地只想殺人,你看你臉色真嚇死人啦!   辛捷滿腔憤怒被愛妻輕輕一句話,完全化為烏有,一挽張菁手道:清虛道人怎麼樣啦?   張菁笑道:不打緊,他是用力過度,以致暈倒,正好躲過和尚們的方便鏟。   辛捷急急上前替清虛道人推宮過血,張菁道:虧得點蒼謝老師的兩儀劍法,不然今日之事不可逆料哩!   辛捷點頭道:還好先前沒有妄用真力,否則剛才再也挑不動那扇鋼門,菁兒,我倆結婚以來,大小之戰何下百次,倒是以今日最為狼狽了。   原來點蒼大俠謝長卿自五華山一役,自斷雙手姆指,以示終身不再用劍,歸隨山中不問江湖之事。有年辛捷夫婦路過點蒼,去尋滇池人屠霉氣,不意巧遇謝長卿,三人盤桓了幾天,謝長卿便把本門一套專破歹毒暗器的兩儀劍法相授,以壯行色。   清虛道人悠然醒轉過來,他手一按地,站起身來,一看惡金剛橫屍地上,達爾和雙目緊閉,氣息全無,辛捷背手而立,神態悠然。心想到他手抗千鈞壓力之後,還能漫不經意的殺死黃教三魔,真是又驚又佩。   辛捷道:清虛道兄,快快坐下調息一番,不然真氣失竅,難免內臟受傷。   清虛道人依言坐下,辛捷伸手與他手掌相抵,半晌之後,只見他臉色漸漸紅潤,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張菁道:不妨事了。   清虛道人一躍而起,臉上神色怪異,似乎陷入極大之矛盾中。他向辛捷夫婦一揖,便欲走開。   辛捷張菁是何等聰明人,知他此時心意感激自己一再相救,雖然願意與自己相交,可是師門之仇卻不可辭,是以進退兩難。   辛捷還了一揖道:道兄不必為難,今日之事,危難之中大家同舟共濟,原來算不得什麼?道兄為師復仇,只管來找愚夫婦便是。   清虛道人默然,他眼睛向四面一掃,大步跨入廳中,走到甬道門前,只見那降魔寶杖的神妙,負載如斯重物竟然不折不曲,只是石板地經不得如此壓力,已然碎裂一塊,那降魔杖杖頭正一分分插入地中。   辛捷過來找到機關所在,一按簧鈕,鋼門上升,清虛道人運勁拔起寶杖,道聲珍重,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中。   殘月偏西,曉星閃爍,黎明前有一段最黑的時候,馬蹄聲打破了大地的寂靜,漸漸的遠去了。   西去禪院三主持喇嘛威震打箭爐垂廿載,誰又想到會在一夜之間,化為南柯一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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