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冤有頭債有主

第39章 第三十九回 長白老魔失手

  陰陽嫗乍覺兩手如給夾在銅牆鐵壁之中,動彈不得。而對方迎面奔到的利爪,又已急如燃眉,心下一橫,不由閉目待斃,也懶得去琢磨生機了。   那知久久,未見對方之爪觸到,只是數縷罡風,迴旋面門不已,弄得她臉如火烤,好不難受。   驀地裏,陡聽花妖低低喝道:念在百年交誼,我不忍親手戮你。好嫂子,還是認栽,咱再拼鬥第二場!   這一聲喝,驚醒了夢中人,求生之念,如電般閃光上陰陽嫗的心頭。   她想:對啊!還有兩場未曾比量,這一場縱然輸了,也非落實,何必如此傻在等死呢,且認了這場栽,再作計較!   當下,她不再思索下去,衝口呼道:花老兒,算你走運啦,我老媽子認栽這一場子便是!   語才落,眼前陡然一亮,威脅盡解,花妖哈哈大笑,早已撒手疾退,岸立當地,叫道:好嫂子,你已栽了一場,尚有一場,你要比量內勁,怎生比法,且劃出道兒來!

  陰陽嫗餘悸未戢,心下反覆盤思:所謂比量內力,方手遞式過招,早已領教過花老兒的功力的啦,若當真比較,必非他的敵手,哼,花老兒,時到如今,你也休怪我老媽子心狠手辣,出邪門技業來剋制你了!   一念既定,心中安然下來,嘿嘿叫道:花老兒,你才勝了一場,就狂什麼,還有呢,教你見識見識我老媽子能耐!   舉手遙遙一招,叫道:來罷,咱就坐在這兩塊大青石上,抵掌談心,各運內家真力比較一下。   花妖沒有動,遲疑道:眼前我們雖有過節,但念過去交情,我花妖還得尊你是位嫂嫂,男女授受不親,花妖安敢僭越禮教,和嫂子抵掌談心!   此位武林怪人,雖然一度因癇成狂,但對男女界限禮節,卻是謹守,至於拼鬥抵掌,身分雖屬異性,但在武林中人看來,卻不忤於什麼禮義,花妖也未免迂腐一點。

  陰陽嫗一怔,尚未答話,已聽她的老伴陰陽叟桀桀大笑道:花老兒,你目中如有兄嫂,也不致如此無禮,敢來和咱夫妻比劃武功啦!   他頓了一頓又道:你如礙於禮節,於今我有一法,可使既不礙於禮,而比劃之事又能照行無妨,你等對掌之時,中間夾上一樣物事,不使肌膚相接,不是行了麼?   花妖一想,也有道理,說道:那麼,我們就搬一塊石頭,隔在中間,大家向石頭上推,誰不濟跌了石頭,就算栽了?   陰陽嫗心念怦然一動,暗笑:這老頭兒惟恐干礙古禮,所以才要搬什麼石頭,石頭厚,怎麼比也不會令肌膚有相觸之虞,我偏不許,待會兒即使比不過你,也好使用詭計!   老怪婦已然琢磨出歹毒的計較來了。   但聽她冷冷一笑道:石頭嗎?不成,太厚,難以見出真章,也易於使詐,我想,不如用一張葵葉為妙!

  花妖搖頭道:那不成,樹葉為物,脆而易爛,怎好拿來隔著運功!   老怪婦又是一聲嘿嘿冷笑,幽幽道:枉你稱為武林中一派宗主,連這淺顯道理也不懂,若大家功力一般俊,又怎會無端迫爛那張葉子,如是葉子爛了,則勝負之數已分,也用不著肌膚相接!   花妖一想,又覺有理,乃笑道:既是恁地,但聽嫂子吩咐便是!   陰陽嫗也不再打話,一俯身便在場畔一株大葵樹上摘了一片寬約兩尺的葉子來,拿在手裏,晃了晃直朝大青石上走去。   花妖一見,心中不快,無言地跟到大青石之旁,陰陽嫗先自坐了上去,一手扇扇那葉子,指指對面的青石道:花老兒,你已是逾百歲的人啦,還害什麼臊,快快坐上比量,別耽誤時候!   這位武林怪人無奈,不由自主地跨了上去坐定。陰陽嫗用掌一扇,暗運內功,已將葵葉緊緊黏上,往花妖面前一送,叫道:花老兒,請接招!

  花妖不容思索,已然雙掌抵上,兩人便在一葉之隔,各運內力比劃了。   開始,兩人俱用正宗本門心法,控制運功,並無異樣,花妖本來較陰陽嫗功力精湛得多,故而優閒應付,只用六成真勁抵住。   陰陽嫗那老怪婦可不同啦,一開場便全力以赴,滿望不用邪法,便可把花妖比了下去,再鬥那未決的一場。因為有言在先,若各勝一場,勝負未分時,便要取決於附加的一場了。老怪婦已然存著歹毒計較,到那未決一場時,才出其不意,亮出邪功,將花妖打敗。   誰料,老怪婦雖然運盡功勁,對方總是渾然無覺,氣定神閒,看樣子似乎未盡全力。老怪婦一驚非小,她本已有自知之明,料自己功力,委實遠遜對方,不過僥圖出奇制勝而已,那知對方穩如泰山屹立當前,毫不搖動。

  陰陽嫗一提真氣,拼命地運勁克敵,兀無取勝跡象,不由暗咬了一下牙,自忖道:花老兒,你也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陡然心法一易,亮出平生絕學混元一氣功來。   混元一氣功為史三娘所擅長,列位看官,想來也已知道,惟史三娘源出長白山陰陽門,這門氣功乃二怪所授,是以陰陽嫗那不會之理。   抑且以陰陽嫗百年修為,使出來的混元一氣功自非史三娘可比,不知要厲害上多少倍,只緣這怪老婦一生高傲,別的武功,已經足以無敵天下,輕易不使這門技業,於今撞上了花妖這個江湖上絕代宗師,才不得已把混元一氣功亮出。   不過,她斷無如史三娘那般膚淺,能發不能隱,只知吐煙噴火,其實史三娘目空一切,以為煉成真煙真火,便可無敵天下,豈料不過起碼功力而已。

  陰陽嫗一經亮出混元一氣功,自是非同小可。此時花妖陡覺對方掌勁一變,一陣炙熱氣流,傳了過來。   那股氣流,絕非尋常可比,凝聚而不散,就只一點點,宛如陽光下之焦點,猛闖過來,頃刻之間,隔在兩人四掌之間的一頁葵葉,已然枯黃不堪。   花妖是何等人物,那會不曉得老怪婦運的是什麼功,只見他眉頭一掀,心中冷笑道:黔驢之技,不過爾爾!   隨著,他也亮出生平絕學來,這一番,怪老婦陰陽嫗可真撞上了剋星啦,她本以為混元一氣功足以使花妖栽倒,她那裏知道花妖身懷絕學,恰好是混元一氣功的死對頭,那武林至尊達摩祖師所遺的純陰大法了。   話說怪老婦與花妖比量內家真勁,不論陰陽嫗如何悉力以赴,總是動搖不了花妖,而這位武林奇人,似乎未出全力,只守不攻,任憑對方怎樣突襲,這一來,強弱之勢已判。

  陰陽嫗乃武術大行家,那會不知花妖的用意,他所以只守不攻,知其意圖不外有二:一是以逸待勞,俟對方氣竭力枯,而後反攻,一鼓便可把對方擊敗;二是留有餘力應付陰陽叟,其實長白山陰陽魔宮的主人才是真正勁敵,倘不審機微,此刻運盡功勁,再拼陰陽叟時功力必打折扣,吃虧豈非在於花妖。   有此兩種利害原因,花妖乃不盡其全力,只是一味以靜制動。鬥得約逾兩個時辰,陰陽嫗顯然已經漸漸不支,敗象大露,不由心中暗暗吃驚,陰陽嫗尋思道:若非用生平絕藝,這場拼鬥看來就要落敗啦!   彼此有約在前,誰敗誰就得自裁謝過,也用不著對方動手,要知武林中人最重然諾,豈同兒戲,當真拼不過對方,自己就得一死了之,陰陽嫗已然輸了頭場,如這一場再有不測,那就是栽定了。

  這如何不教陰陽嫗驚急交迸呢?因此,心念一堅,陡地心法一易,出其不意猝亮生平絕技混元一氣功來。   要知混元一氣功這門技業,乃至剛至陽大法,本非邪道,唯一落長白陰陽魔宮之門,不謂邪門也不可得了,說到這門技業,也端的了得,前史三娘在一線天幽修廿載,口能噴出真煙,不消說,自然是混元一氣功已成,吹煙噴火在外行人看來,似已登峰造極,其實不然,因為混元一氣功非是易煉,起碼就得會噴火吹煙,否則也不能叫做成功,同時,非到如此地步,學無所用,若論登堂入室,猶差得遠呢!   因為吹煙噴火,乃有形之技,有形遠遜於無形,差不多為習諳武技者所公認,猶如拳腳之不隸內勁,且有形的武功容易煉就,因有法則可循,無形則不同了,非至爐火純青曷能臻此。

  陰陽嫗與史三娘雖同屬挾有混元一氣奇功之奇技,惟功力輩分不同,故比較起來,不啻大巫之與小巫了。   陰陽嫗的混元一氣功一經亮出,花妖已洞燭機先,成竹在胸,兀然不懼,轉眼間自陰陽嫗掌心運出的那點熱辣無朋的火焦,已然硬闖過來,把隔在兩人掌間的大葵葉子灼得焦黃,勢如流電,傳到花妖之掌心上來。   這其間,不容花妖不運功應付了。百忙中,花妖心念陡轉,忖道:應付這狂妄的老怪婦不難,只是我一亮出純陰大法,對方必定覺察,到那時她若一語道破,陰陽叟這老怪物詭計多端,難免又有準備,倒就棘手!   花妖這一琢磨也對,臨陣對敵,貴乎知己知彼,花妖本身奇技,若給對方知道,總有多少不利之處。   但那容他有多事思索餘地,花妖緊咬一下牙齦,純陰大法且慢亮開,一提真氣,便運本身百年修為功力來抵當老怪婦攻到的火熱氣功了。

  花妖既享譽武林歷久不衰,為前輩頂兒尖兒宗師,武功豈能小覷,但見他一提氣,功勁猛地自兩掌心中迸發而出,一時間竟把襲來火焦反撞開去。   混元功厲害無比,花妖要到剋制對方,也只有用驅字訣,硬把迫到的氣功撞退回去,不過這一著乃是極危險之事,因為一有不測,自己渾身血脈,必至被對方烈火燒得乾涸而死,有如電觸雷殛。   陰陽嫗正得意間,陡覺自己運出的混元功忽地猛退回自己之內,給抵擋在焦葉之外,進退不得,宛如碰到一道無形之牆,心下著實吃了一驚,想道:花老兒果是名不虛傳,亮出這手,當真教我老媽子沒奈他何!   驀地,她歹毒念頭又在滋長,心中冷冷笑了一聲,這番她不忙去攻襲對手,卻故意暗運掌力一擦,那片葵葉,登時變成碎粉,給老怪婦揮發而出的掌勁,震得灑滿一地,蕩然無存。   葵葉已經不在,如此一來,雙方便要肉掌相抵了。花妖一接對方掌緣,心中已是一驚,就在這當兒,陡聞陰陽嫗怪叫起來道:花老兒你好無禮,竟然故意震飛葵葉,和老媽子肌膚相接!   嘿嘿!我還道你守禮君子,不料竟是衣冠禽獸!陰陽嫗直嚷下去道:還不快快認栽,更待何時?   這一下倒是歹毒無倫,老怪婦竟然利用花妖守禮弱點,明知技業上難勝對手,使用詭計,繩以禮教,要花妖自動撒掌認栽。   花妖這一氣可不小,他為人也固執得緊,分明是對方震飛葵葉,構下陷阱,本來可以不予理會,偏偏他對禮節拘謹得流於迂腐。一聽老怪婦帶譏帶諷的誣衊,不由怒火中焚,把牙一咬,大叫道:好,我認栽便是!   語已,並不撤掌退開,卻是暗暗運起純陰大法來,用足十成真勁,朝前一迫陰陽嫗,要她自行撤掌退下。   純陰大法既是混元一氣功的剋星,且在功力上花妖又勝一籌,不使開則已,一使開老怪婦如何抵受得住。   陰陽嫗但覺自己所運出的混元功陡然一散,無緣無故地消解於無形,接著已感一股強烈無比的寒嵐,越過自己掌心,向體內長驅疾進。   她才覺不對勁已然遲了,全身血液頓時凝固起來,只聽得一聲慘然大呼:花老兒,你好,你使用純   蓬地一下巨響,已然頹仆到大青石下去,面如土色,登時氣絕,一瞑不視了。   花妖哈哈笑一陣,一長身已退出大青石三丈開外,只拿眼盯著僵臥地上的陰陽嫗不已。   這當兒,陰陽嫗的老伴長白山主人一瞥大駭失色,身形一飄,便飄到他的老伴跟前,俯身一察視,但覺陰陽嫗脈搏已停,渾身冰冷,仿如在冰窖裏出來,不由氣得哇然大叫起來。   陰陽叟不知花妖挾有此一奇技,只因純陰大法本非花妖本門技業,且從無在江湖上露過臉,故萬萬料不到千餘年前的武林至尊達摩遺下武笈,竟落在這狂妄不羈的花妖之手。   他邊叫邊細細審視,兀是無法瞧得出花妖用什麼武功害了他的老伴。陰陽叟心中反覆琢磨著他的老伴臨終時那一句你使用純的話。   半晌,他哇然叫道:罷了,花老兒,我老伴算是學藝不精,也是命中該絕,死在你這老兒手裏!   他一旋頭,陡然又是聲聲銳笑,其聲淒厲,倍逾適才初遇。笑聲才罷,又聽他叫道:人死不能復生,不過,我陰陽魔宮百年英名,豈容毀於一旦,我老頭就與你拼了。來,花老弟,比劃比劃!一長身,已然縱到場心。   氣極而笑,事屬尋常,但陰陽叟高傲成性,乖僻絕倫,又怎會不惡語相加呢?原來以他輩分之尊,斷非江湖中下三門小頭可比,勝負之事,豈容他諱言不認?   是以他心中雖然怒極,也是強捺住了,不欲窘態於人而已。要邀花妖較量,已成必然之勢,即使陰陽婦那老怪婦不死,花妖也是逃不了與陰陽叟一拼之事,何況長白第二高手已歿,益發難以避免了。   花妖淡淡一笑,頷首朗聲應道:陰陽兄台,咱這場比劃是約定的了,但憑吩咐,小弟自當捨命奉陪!   陰陽叟呵呵了一陣,翹起拇指道:你有種,咱長白山陰陽魔宮豈是可欺的人,時至今日,百年交誼已絕,我哥兒再也難以並存世上的了。   陡然又是一聲斷喝:花老兒,你以內家真力迫死我的老伴,足證名家無庸手,我陰陽叟不才,想向你討教幾招。你敢鬥麼?   花妖淡淡地答道:也不由我不鬥,陰陽老兄,要比什麼,就請劃出道兒來!   陰陽叟似以智珠在握,咬了一下牙,冷笑道:你也知俺陰陽門的武功啦!一共有七十二宗,嘿嘿!不過我也不要把七十二宗玩意全亮出,就和你比三宗如何?   花妖心中發亮,那會不知陰陽叟故作大言,所謂七十二般邪門技業,總的來說,不外三大類,無非是內勁,毒物,魔邪,要對付這三般技業倒不難事,只須有上頂內功輕功與定力,便是攻無不克,守無不穩的了。   老怪物的言語才歇,花妖已然哈哈朗笑,欣然應道:陰陽老兄,別說你只要比三宗,即七十二宗全亮出來,我花妖也只好陪你走完它,別多說廢話啦,先比什麼?快些劃出道兒來!   花妖言語才罷,陡聞陰陽叟怪叫一聲,道:好,花老兒,你倒是個漢子,我陰陽叟自當劃出道兒,教你見識見識魔宮技業!   說著,老怪物卻沒有什麼道兒,忽慢慢向後走去,看他所走的方向,正是剛才躍出陰陽嫗身死陳屍之地。   花妖也不知這老兒弄什麼玄虛,只拿眼瞪著,卻不作聲,但見老怪物跑到陰陽嫗之跟前,忽地袍袖一拂,隨著一陣勁風捲地而去,剛好把地上的屍首捲到手裏。   陰陽叟對著他老伴遺容,看覷了好半晌,驀然一聲長長嘆息,掌緣一揮,竟向陰陽嫗脖子砍去,但聽喀嚓一響,陰陽嫗遺體已然屍首分家,頭顱給老怪物掀在手裏,屍身卻落到一處綠草如茵的山地之上。   這一舉動來得怪異兀突異常,不但花妖大引為異,就是站在遙遠之處,一旁觀看,陰陽二怪門人單嬋也覺莫名其妙,百思莫解,正怔怔之際,陡然間,只見老怪物手挽首級,仰天又是一陣的桀桀大笑。   笑聲一落,老怪物大叫道:老伴在天之靈冥鑒,為夫替你報了仇冤,便將追隨你於地下了!   單嬋一聽,吃了一驚,畢竟追隨老怪多年,師徒情深,縱然老怪物為人歹毒乖謬,但面臨永訣,單嬋乍感一陣心酸,不由哀然叫道:師傅,你   話未已,陰陽叟已開腔,他的語調忽變得極之溫和,曼聲叫道:單嬋,你過來,為師有話和你說!   單嬋那敢不聽,只好好慢慢地走到老怪物跟前跪下,問道:師傅有何吩咐,但請賜示!   老怪物先仔細瞧了單嬋幾眼,單嬋心中不由泛起一陣又驚又悲的情緒來,那味兒直和親人死生訣別,臨死的人對未死的親人看覷一般。   陰陽叟終於說道:單嬋聽著:我陰陽魔宮在武林稱霸垂百年左右,時至今日,氣數已盡,衣缽傳人,只有你這丫頭。茲有三事,要你在我身歿之後做到。第一事,本門別無門徒,就只有你一人,將來發揚光大,端賴於你,我死之後,你即回長白山,秉承門戶,收徒授藝,自為掌門。本門技業之夥,在武林中首屈一指,我深悔以前立下門規,授藝只許一項,使你不能兼收並蓄,不過,此事仍可補救,我死之後,你至長白,可覓我遺笈,用心練功,務要把七十二項技業練成,以繼遺志!   他頓了一頓,單嬋淚下如雨,叫道:師傅休要說這些短氣語,你也不一定打不過對頭人!   陰陽叟長嘆一聲,喟然道:氣數已盡,那有什麼可說,不瞞你說,我與你師娘當年夫婦雙修,曾有誓言,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願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你師娘不幸毀了,為師豈能獨活偷生,勝敗勿論,但我身歸道山,已是定論了。   花妖聽了,心中好生詫異,自忖道:陰陽老兒為人雖歹毒無倫,夫婦恩愛,勝逾常人,倒是一件值得可惜之事了。   此時花妖心中,已萌悔意,要知這位武林奇人,出手毀了老怪婦,實非初願,乃是萬不得已的事,他已是個宅心極之仁厚的人啦!   又聽那老怪物,繼續幽幽道:第二事,本門叛徒史三娘,不遵教誨,擅自下山,私奔南星元,勾結敵人,除了逐出門牆之外,我死之後,你得負清理門戶之責!   單嬋一聽,吃了一驚,她本就介乎邪正之間,而仍屬正派的多,與史三娘私誼甚篤,要不然史三娘也不會在天姥臨危託孤,此刻老怪物恃門規脅令清除叛徒,她心中當真矛盾至極,不知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   但陰陽叟卻不怎樣注意她,也不勉強她立刻答應,自顧地把話說下去。他先叫了一聲:單嬋,如果你是本門的好徒弟,第三事最重要,我死之後,你摘下為師首級,與你師娘頭顱在一起,帶回長白,合埋共葬,不可有誤!   他邊說邊向身上摸了一摸,掣手一隻羊脂玉造成的小瓶子來,瓶蓋上揭,倒出少許紅色粉末,便把來抹他的老伴陰陽嫗的首級上。同時說道:這些粉末,乃本門至寶不敗散,什麼肉體,一經搽抹,便可經久不壞,我今先把你師娘的頭顱抹了,便能保持生前遺容,我死之後,你也該聽我叮嚀,摘下頭顱之後,搽上不敗之散!   當前的老怪物,一生孤高,目中無人,不料在此生死關頭,竟然哀傷若此。單嬋這時還肅跪在地上,她也是傷心極了,幾次嗚咽,欲語還斷,一時竟說不成話。   陰陽叟把要叮嚀的事吩咐過後,忽地臉容一整道:單嬋,你緊記為師的話沒有?   單嬋惟惟應道:弟子謹記!   陡然間,陰陽叟猛喝一聲道:不成,只說謹記兩字不能作準,得在為師之前,起一個重誓!   單嬋已受乃師情感打動,顧不了老怪物吩咐她日後去做的事是否合乎道義,不由激越地呼叫道:師傅如是不信,我起個重誓便是!   語已,果然朝著北面,叩了幾個響頭,撮土為香,心中唸唸有詞地禱告道:弟子單嬋,秉承師訓,務要繼承先師遺志,依照吩咐下來的話去做,如有異心,必身沉滄海,永無超升之日,區區赤心,神人共鑒!   禱告一過,陡聞老怪物桀桀笑了,呼道:好徒兒,起來吧!   說著,連連揮手,教單嬋直身站起。   單嬋站了起來,陰陽叟指了在地上他老伴那無頭屍身,吩咐道:先料理你師娘身後之事,入土為安,再和花老兒算數!   同時,他仰首對花妖叫道:花老弟,你稍待片刻,我自當招呼你,此刻不暇,先葬了我的老伴遺體再說!   花妖一直冷眼旁看,並沒有催他,聽了陰陽叟的話,也不著忙,笑道:老兄台但請自便,小弟不忙在一時,等會再領教不遲!   單嬋一卸身已把陰陽嫗那無頭屍負上,走向山邊樹蔭之下而去,陰陽老怪在後跟著,花妖看覷了一下,突地長嘆一聲,跟了上去。   陰陽叟似已洞悉花妖用心,並不作下什麼戒備,任由花妖走近,冷冷問道:老弟台也知為百年交誼可貴,要來送你嫂子最後一別?   不錯,花妖走近前去,正是參加陰陽老怪及其女弟子單嬋埋掩陰陽嫗遺體的葬禮。這豈不是件有忤人情的怪事麼?人是毀在他手裏,而死了又來參加葬禮,寧不有孔明柴桑弔公瑾之譏麼?   這倒未必,花妖與陰陽嫗對敵之際,不是你死便我亡,乃人之常情,但存歿已定,想起過去百年的誼,前來弔祭,亦人之常情,是以陰陽老怪並不阻攔著他。   花妖默默地向前慢慢走去,陰陽叟師徒二人,已然跑到山麓盡頭陡坡之處,那兒衰草依依,白楊蕭蕭,怪石嵯峨,潛蘊一派慘愁氣象,乍看之下,恰是營葬屍身的好所在,陰陽老怪物,已然選定此處為老伴身歸道山之所了。   一到那所在,老怪物不忙指揮徒弟鑽穴營葬,卻向四邊留神察看,似在審度風水,定方位,以利葬事,花妖這已經挪近,心中自忖:也虧陰陽老兄有此閒心,人死萬事皆休,還看什麼?   驀地,但聽陰陽老怪長一聲怪笑,哈哈道:不錯,這所在不錯!   單嬋顧了她師傅一眼,木然問道:師傅,你已選好安葬師娘的地方了嗎?要在什麼所在,請賜示,好待徒兒安排!   陰陽叟兩隻怪眼一翻,瞪了單嬋一下,斜掛脖子叫道:你忙什麼,把人埋在這兒,不怕沒有風險?   是倒怪了,掩埋死人有什麼風險?花妖心下怙惙,正詫然間,又聽陰陽叟說道:雖然陷船島這地方,人跡罕到,四周密佈利礁,舟船不能近前,可是,咱來得,難道別人不來得,說不定若干年後,來了高手   花妖心中恍然,但聽單嬋吃驚道:師傅,你是怕師娘的遺體給什麼歹人發穴盜屍?   陰陽叟點點頭道:不錯,單嬋,你也該明白,咱陰陽門百年來在武林中享譽最隆,正因如此,也引起江湖上不肖之徒的嫉妒,結下不少樑子,而且那些不長進的傢伙,每有覬覦本門武學秘笈之念,若咱夫婦全死去了,他們還不額手稱慶,還不尋上門來嗎?   老怪物的顧慮也不無理由,單嬋心中淒然,卻不作聲,默默地諦聽,陰陽叟長嘆一聲,續說下去道:不僅為了本門秘笈被盜,也不僅為了你師娘身歸道山以後,有曝屍荒野之辱,同時,為師也是快要死的人啦,一瞑不視,豈容不圖後計!   單嬋淒然叫道:師傅,你放心好了,徒兒對你老人家的吩咐,自當凜遵,身後之計,自當料理妥當!   陰陽叟點點頭,忽對花妖道:花老弟,咱要比劃也不在這一時,待我準備好身後之事,再來領教!   花妖自忖道:這老兒乖謬絕倫,果然名不虛傳,也罷,且瞧瞧你弄什麼玄虛!   當下,朗笑應道:陰陽老兄有事請便,小弟等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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