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似乎知道紀大妞必然會光臨,所以在照面之時並無特別表情。
姑娘請坐!老者抬了抬手。
不必!紀大妞冷漠地回答。
有何指教?
談幾句話。
風先生知道我會來?
知道,兩位從餃子館裏一路跟來,如果說不知道那便是說謊話了。
風先生尾隨管寒星,卻又趕在頭裏進屋待候,是預知管寒星必來此地找人?
可以這麼說。
此地主人是什麼路道?
世家洛陽,封樹人,老夫的多年至交。
封子丹現在何處?
不知道。
風先生最好別提這三個字。
姑娘什麼意思?姓風的老者目芒閃動。
因為我不喜歡聽這三個字。
姑娘,不知即不知,豈能強人所難?
嘿!紀大妞冷笑了一聲:風先生在餃子館發現管寒星路過之時,曾經目露殺機,而且馬上起身追蹤,這證明風先生不但知情而且還置身其中,如果我說風先生也是金劍幫一分子,不會否認吧?
姓風的老者忽地站起身來,緊繃的臉皮子連連抽動,道:姑娘到底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請交代封子丹的下落。
如果老夫無法交代呢?
那恐怕就要得罪了。
準備如何對付老夫?
先使閣下五腑離位,散盡功力,留下一口氣,等封家父子現身,或是待金劍幫的人出面救你。紀大妞從容不迫地說。
哈哈哈哈
姓風老者慘笑,破壞了原本平和的氣氛。
風先生,這並不可笑!
很好笑,這真正的是飛來橫禍,老夫既不知封家父子的去處,更不是金劍幫徒,活到這大歲數,卻受一個後生晚輩擺弄。不用笑,難道用哭不成?
就在此刻,一個怪裏怪氣的聲音道:對了,老小子用哭準沒錯!
姓風的老者愕然望向門外。
紀大妞吐口氣,她已經知道來者是誰。
一個毛茸茸的頭先朝裏探了探,然後全身出現,一歪一斜步進草堂,赫然是通天怪物的化身青竹老人,他大剌剌地朝竹椅上坐,青竹棍靠在椅邊,先掃了紀大妞一眼,然後瞪向姓風的老者,咧嘴笑了笑。
老小子,生死是人生的大事,人從呱呱墜地不必學不必教就會哭,而人走完該走的路,不是笑,也是哭,哭生哭死都是哭,你就哭吧!
糟老頭子,十幾年不見,你還是這麼糟?聽聲口,兩人不但認識而且相當熟悉。
我老人家早就朽了,只差沒爛。
你怎會到此地來?
比你早到洛陽!說完,轉向紀大妞道:丫頭,老四那小子的鬥雞眼不太靈光,你到外面幫他看著。
紀大妞掃了姓風老者一眼,二話不說,轉身出門。
這丫頭夠兇,她是誰?
姓紀叫大妞,我們暫時算一路的。
暫時一路,這算什麼意思?
不相干的話少說,你老小子叫風不變,果真是一點不變,十幾年了,你這頭灰髮沒白,還是灰的。
人不變,世事卻多少滄桑了!風不變搖頭。
咦!你老小子居然學會了感慨,你來此做甚?
訪老友!
封樹人?
不錯,我已經在這裏呆了三天。
封老小子人呢?
風不變瘦削的臉孔變了,不單是變,而是大變,連眼睛都紅了起來,臉皮子一上一下地抽動,手重重捶在桌上。
老小子,你什麼毛病?
我沒毛病!
我老人家還以為你得了什麼怪病突然發作呢,我問你封老小子人到哪去了?
現在什麼時辰?風不變答非所問。
應該是二更天
封樹人老哥不會回來了。
什麼意思?
死了!
死了?青竹老人怪叫一聲從竹椅上蹦了起來,老眼暴睜瞪著風不變:你老小子說死了是什麼意思?
風不變淒惻地道:多年睽違,我正巧趕來為老友送終,天下最傷情的事莫過於此,糟老頭,你說這是造物主的美意還是惡毒的安排?
青竹老人大聲道:把話說清楚些!
風不變的老眼已湧出淚光:三天前我到此,兩人匆匆一聚,他便說有急事要外出,要我代他看家,臨行鄭重交代到第三天回來歡敘,如果入夜不歸,那便是已遭不測。說完,用衣袖拭了拭滾落的老淚。
青竹老人臉上的肌肉頓時抽緊:他去辦什麼事?
沒說!
這種大事你老小子也不追問?
問了,他死不肯吐露。
他那寶貝兒子呢?
我到此之前剛走,一直不再現面。
是否也遭了不測?
不知道!咬咬牙又道:該死的是那不肖子。
為什麼?
你糟老頭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們不是在找他麼?
你老小子知道我們找那小小子的原因?
知道,封老哥為了那逆子幾乎氣得發瘋,如非虎毒不食子他真要他的命。風不變的老淚又滴了出來。
在我來洛陽之前,並不知道封子丹那小小子是封老小子的兒子
糟老頭,到這種地步,你還滿口小子!
習慣了,沒辦法!青竹老人搖搖頭:喂!不變的,我說封子丹那小小子在開封可闖出事兒了。
什麼事兒?
揮金如土的花花公子。
哼!揮金如土,花園稱雄,那是出賣他自己和他老子的代價。話鋒一頓又道:封老哥一生耿介,不慕名不求利,清風傲骨,想不到為了這不肖之子,落得這般下場,九泉之下,定不瞑目。
封老小子之死與那小小子有關?青竹老人聽出了話中有因,立即追問。
這我沒這麼說。風不變加以否認。
老小子,你言不由衷。
糟老頭,算我沒說。
吐出口的唾沫,能算你沒說麼?老小子,你這叫欲蓋彌彰,拉衣襟遮臉卻露了肚臍,小小子賣身給金劍幫,在開封昏天黑地混充闊少爺,連累了老小子,封老小子的意外定與金劍幫有關;由於小小子在開封漏了底,逃回洛陽,照金劍幫的作風,任務砸了絕不輕鬆,小小子只有亡命一途,我說的對不對?
對是如此,不對也是如此。風不變老臉沉下。
老小子,什麼原因使你不敢吐實?你怕什麼?
糟老頭,你能不能省省?
能,當然能,咱們這多年沒見面,以後是否還會再見也很難說,這種機會得珍惜,不能光吵架,這裏應該不缺酒,喝上幾盅如何?
這才像話,我是半個主人,現在我就去
驀地,一條人影門進草堂,是金老四。
小子,有事?
大事!
什麼大事?
司徒大俠現身了。金老四有些氣促。
什麼,那小子現身了?青竹老人老眼放光。
是的!
人呢?
跟紀姑娘走了!
好小子,他竟敢不先來見我老人家
司徒大俠說是情況相當複雜,他得避敵人耳目。
他是怎麼脫身的?
說是機會湊巧,死裏逃生,詳細情形沒說。
青竹老人皺緊眉頭思索了一陣,抬手道:你到灶房裏看看有什麼可以下酒的弄些出來,我老人家要跟你風前輩過把癮,既然那小子已經有了下落。別的便不急了,快去,酒蟲已經爬到喉頭了。
風不變轉身道:我去搬酒!
青竹老人道:有竹葉青最好!
金老四進入灶房。
距封樹人茅屋雅居約莫里許的野地。
一株老榆半邊枯乾橫空,半邊綠葉如蓋,銀鉤斜掛梢頭,把樹下的草地劃分成一明一暗,一雙人影對立在暗影中。
是司徒明月和紀大妞。
紀姑娘,感謝你為了在下長途跋涉。
我願意這麼做!如果不看人,聲音滿動人的。
在下應該問為什麼嗎?
最好不要問,有些事是無聲勝有聲。
紀姑娘司徒明月執起她的雙手。
面面相對,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司徒大俠,你已經淡忘了柳漱玉?紀大妞幽幽地說。
不,忘不了,可是幽冥異路。
你在她的墳前說過終生不娶?
是的!
那我們永遠也不能眸子裏閃動著異樣的光影:司徒大俠,我很有自知之明,論容貌我配不上你,可是又偏偏情難自已。她坦白地道出了心事。
紀姑娘,在下不是注重容貌的人,我現在發覺你很美,看不見,但可以感受得到,你已經使我心亂。
心亂?紀大妞的身軀震顫了一下。
大姐!司徒明月的手握得更緊,頭向前微俯,口唇已觸及紀大妞的鬢髮:我永遠把你當成我的親妹妹,你願意叫我一聲司徒大哥麼?
願意!紀大妞輕聲回答。
那就叫呀?
司徒大哥!柔柔的呼喚。
我的好妹妹!放開右手,環過肩背,把她攬在懷裏,身體緊貼。
紀大妞並不抗拒。
大妞,如果我們
怎樣?
結合成一體
什麼?紀大妞掙開司徒明月的手,後退了兩步,眸光灼灼:你不是在柳漱玉墳前發誓終生不娶麼?
司徒明月愕住,他不明白這其貌不揚的女子究竟是什麼心態,她一廂情願地死命追求自己,而且她的舅舅飄萍過客曾提出兩人結合作為與霹靂夫人打賭的條件,而現在她卻又拒絕了,是女人假惺惺作態的通病麼?
大妞,你對我的情意使我情不自禁。
這好像不是你一向的作風。
我司徒明月答不上話。
司徒大哥,緣到自然合,你懂我的意思?紀大妞表現出她是個明理而正經的女子。
我懂,大妞,我會等。
司徒大哥,你不會生氣吧?紀大妞上前反握他的手,把臉貼了過去,女人善變,這句話的確有其道理。
大妞,我一輩子都不會對你生氣。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背:我們有些地方瞭解並不深刻,趁此機會,我們談談別的好麼?
好哇!談什麼?
比如說你的出身來歷?
這個我有苦衷,目前不能告訴你,到該告訴你的時候,你不開口我也會告訴你。司徒大哥,你是江湖人,應該能體諒作為江湖人的有些事常常身不由己,並非是故神其秘,或是有意作態。
嗯!我明白,我不會在意。頓了頓又道:你與四絕夫人之間到底是何仇何怨,能坦白告訴我麼?
不共戴天之仇,記得我好像說過
可是你沒說出原因。
目前不能說,司徒大哥,你還要幫他們阻止我麼?
這我
怎樣?紀大妞鬆開手,站直身形。
大妞,我經過這一次危難之後改變了主意,我不會再插手你們之間的恩怨。
司徒大哥,我非常感激你。她張臂抱住司徒明月,很緊。
大妞,這是應該的,我欠你的情,還不完的情,我一向對恩怨二字非常分明,在必要的時候,我還可以他住了口沒說下去。
你還可以怎樣?
助你一臂完成心願。
三百六十度的轉變,紀大妞大為意外,她後退一個大步,怔怔地望著司徒明月,像是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真的?
我從來不會說假話,一言九鼎。
你恐怕辦不到。
為什麼?
青竹老人他們能容你這樣做麼?
大妞,我是有立場有主見的武士,不是任人左右的傀儡,我的行為由我自己控制。聲音突然變得很冷。
司徒大哥,我佩服你!
這倒不必,大丈夫本來就應該有所為有所不為。對了,大妞,有一樣你務必要告訴我,我已經憋得太久。
什麼?
你那殺人制人傷人的無形掌力是什麼功夫?司徒明月雙目變成了午夜寒星。
這紀大妞沉吟。
大妞,一問三不答,對司徒大哥的稱呼豈非是一種極大的諷刺?我們之間似乎還隔了一道很寬的鴻溝,當然,你要是有心保持距離,我無法勉強你,對別人,我從來沒有主動提出任何問題
好!我說,不過你必須守口如瓶。
我只聽進去,永遠不會說出口。
司徒大哥,這門功夫叫做
驀在此刻,一個陰沉沉的聲音道:丫頭,你不但任性,簡真是個不知死活,把再三叮嚀你的話當成了耳邊風,任何話只要一出口便已經不是秘密,你準備毀掉我和你娘?真想不到你會愚蠢到這種地步。
紀大妞木住。
司徒明月的目光凝成了銀線,射向兩丈外一條人影。
人不知是何時來的,彷彿本來就站在那裏。
是你舅舅?司徒明月開口。
是的!紀大妞回答的聲音在喉裏。
飄萍過客?
你不是明知道的麼?
司徒明月不再言語。
飄萍過客聲音近於嚴厲地道:丫頭,過來!
紀大妞側頭望了她舅舅一眼。
司徒大哥,我過去
大妞,有句要緊話要告訴你。為了我的目標,今後我的言行可能有違反常情之處,尤其是在人前,這一點你必須記住,以免到時發生彆扭而誤事。
好,回頭再說。紀大妞說完匆匆走了過去。
司徒明月站在原地沒動。
甥舅二人以極低的聲音交談了一陣。
紀大妞朝這邊高聲道:司徒大哥,我會找你!
聲落,人已雙雙馳離。
司徒明月喃喃自語道: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要不是這麼一岔,謎底便已揭開,看來只好再等機會了,反正你已在我掌握之中,不怕你飛上天去,還是先去辦大事要緊,想不到這小子居然也會這一招他說的只有他自己知道,邊說邊挪動腳步,進入了月光之下。
小子,慢走!聲音很怪,而且震耳。
司徒明月止步。
不見人影,聲音不知由何處傳來,似近又遠。
何方高人?司徒明月冷冷地開口。
你聽不出來老夫的聲音?聲音似從虛無的空中傳來,沒有正確的方位可資辨別,也無法判出距離的遠近,視之無物,就只是一個聲音而已。
司徒明月呆了一呆。
似曾相識!
僅僅是似曾相識?
在下一時想不起來!
老夫指點過你雪劍招式的缺失。
啊!老前輩司徒明月眸光倏亮。
你演練一遍給老夫看看。
既然要看,人當然是在視力所及的範圍之內,可是人在何處?周近都是稀落的小樹,根本不能藏人,唯一能隱身的只有這株老榆保留枝葉向榮的半邊樹蓋,可是聲音又不似發自樹上,只有一個解釋,對方故意用變向傳音之術,本人發聲之後,聲音會從另一個方向傳達受話人的耳朵,但此術是失傳的絕學,當今武林中還沒聽說有人用過。
司徒明月自信判斷不訛,轉身仰面對著黝暗的樹蓋道:老前輩為何不現身?
你要練一遍!聲音像是傳自相反方位。
司徒明月兀立不動,沒再探尋聲音來源。
不能!
為何不能?
晚輩有顧慮。他改了自己的稱謂。
你小子有何顧慮?
晚輩為了完成本身所負任務,根據線索與目前情勢,決定了一套完整的行動計畫,如果犯了一點錯誤,計畫便會遭到破壞,請老前輩包涵。
真有其事?
晚輩豈敢誑語欺瞞!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遙遙彈射而來。
小子,八成是找你的!聲音突然低得只能聽見。
有人主動找上是最好不過的事。
你知道對方是誰?
不知道,極可能是金劍幫的人。
老夫看來恐怕不是。
何以見得?
你與金劍幫之間積怨已深,你又剛剛脫離他們的掌握,如果是踩到你的行蹤而來對付你,決不止是一個人,要以單打獨鬥對付你,別說是金劍幫,放眼江湖這樣的材料也不多。
來人在兩丈之外停住。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出對方是個裝束詭異高頭大馬型的中年人,腰間掛了六個小紅葫蘆,憑這特殊標誌,誰都能一眼認出是神火教徒。
十年前,神火教肆虐武林,幾乎使中原武林瀕臨末日,經由五大門派各出精英,加上司徒明月的師父萬壽老人等武林賢達,直搗該教太行總舵,慘烈戰鬥的結果,教主與萬壽老人雙雙墜落皆亡,魔教瓦解冰消,十年後的今天,魔教又告死灰復燃,首先出現於古月世家,意圖吞併為該教分舵,碰巧為司徒明月所遏阻。
神火教的朋友?司徒明月先開口發問。
不錯!
什麼身份?
司徒明月,你竟然不認識區區了。
本人健忘,記不起朋友是誰。
神火教外經巡察牟有利,我們動過手。
哦!是你,怎麼,又要動手?
最好是免動干戈。
姓牟的,你認為辦得到麼?當年先師為除魔而付出了生命,於今魔焰重燃,本人非繼先師之志不可。
可是區區不是找你動手來的。
那你現在何為?
奉命相請!
奉何人之命?
到時你就會知道。
如果本人不去呢?
司徒明月的嘴裏應該不會吐出不字。這句話捧還是激,總之這句話很技巧而且任何耳朵都樂意接受。
司徒明月沉默了片刻。
好吧!司徒明月點頭,他沒問請他見面是為了什麼事,一方面他知道姓牟的不會說,另方面也保持了冷傲的形象,不見血這塊牌子是相當響亮而嚇人的。
請隨區區來!牟有利轉身起步。
北邙鬼丘。
荒煙蔓草,走磷飛螢,墓家堆壘再加上斷碣殘碑,在殘月慘澹的光暈下,的的確確是個鬼地方,即使是大白天,也一樣感受到森森鬼氣,夜晚,除了特殊的物件,一般活人絕對不願意到這裏來。
現在有活人來了,一前一後是兩個,由於飄行速度快,看去就像兩條魅影。
魅影在一個半淹沒的墳台停下。
是司徒明月和牟有利。
牟有利退入暗中,剩下司徒明月一人面對墳包。
野風拂草,發出的聲音像幽靈細語。
陰磷隱現,彷彿四下裏佈滿了鬼眼在窺人。
死寂而恐怖的境地。
司徒明月,你真的夠種!陰沉而沉悶的聲音,像是發自墳包之內,即使不是鬼語,也不像人說話。
好說,閣下是誰?司徒明月的聲音也相當夠冷。
先別問老夫是誰,你只消明白一點,老夫可以代表神火教說話,也有決定一切之權。
閣下就是教主?
老夫說過不要問。
司徒明月默然了片刻。
閣下相邀,對在下有何指教?
司徒明月,你是百年罕見的奇材,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豪氣干雲,膽識超天,使愛才者心折
閣下派人請在下來就是為了這幾句呵諛之辭?
有感於衷,不吐不快。
圖下還是開門見山說出該說的話吧!
好!老夫就開門見山地說,請你加盟,共圖霸業。最後半句說得非常有力,每一個字都像一柄鐵錘擊出,不單是震耳,而且震心。
哈哈哈哈司徒明月仰天狂笑,陰森的空氣被笑聲攪得激盪如潮。
久久,司徒明月自動斂住了笑聲。
陰沉的聲音又起司徒明月,這並非可笑之事。
在下覺得非常可笑。
說個理由看?
先師萬壽老人是如何作古的閣下應該很清楚。
司徒明月,江湖中恩怨牽纏,無了無休,是非極難定論,明智之人,絕不翻舊案陳帳。當年五大門派糾集自命俠義之輩聯手對付本教,遭害弟子難以數計,教主也因此殞命,就事實論,本教是受害者,而你也流了本教近十名弟子的血,如果追古索今,又當如何?
自古正邪不兩立。
嘿嘿嘿嘿,司徒明月,何謂正?何謂邪?江湖中欺世盜名的為善者比比皆是,其行可風而其心可誅者絕不乏人,開基創業,有時難免採取非常手段,是非黑白,見仁見智,你是大智慧之人,應該明白此理。
閣下所說的理在下無法苟同。
你執意要永與本教為敵?
神火教東山再起,如果作風不變,在下繼承師志。
司徒明月,本教重振門戶,前車之鑒,自然改弦更張,往者不計,來者可追,你肯加盟大展抱負麼?
在下無此野心。
你打算永作一個江湖殺手?
這是在下自己的事,毋勞掛齒。
司徒明月,最後一句話,你願意轟轟烈烈成就一番江湖偉業還是偏執己見,狹隘自封與本教為敵?
在下走自己該走的路。
聽清楚,本教絕對不容忍與本教為敵之人。
是威脅麼?
隨你如何去想,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北邙鬼丘!
對,換句話說,也就是埋葬死人的地方。
哈哈哈哈司徒明月又是一陣狂笑,然後寒聲道:閣下藏頭露尾,不敢公開亮相,想來也不過是見不得人的角色而已,光說大話沒用,是人物就現身出來,面對面談問題。
一頓又道:地不擇人,很難說入土是誰。
司徒明月,如果你執迷不悟,北邙鬼丘將添一個新鬼,而這個新鬼老夫敢斷言就是你。
也許是閣下,說不定還加上一些隨從。
司徒明月,你的雪劍並不足恃,坦白告訴你,為了對付雪劍,老夫已經研製成了一種無火之火
無火之火
不錯,你無妨先領略一個它的妙用。
四條人影四個方位出現,自然地形成了四邊包圍之勢,牟有利也在其中,每人手中各執一個銀白色的小葫蘆,葫蘆口指向司徒明月。
無火之火是什麼邪門。
司徒明月一手按劍柄,另一手捏劍鞘。
雪劍,劍性奇寒,還有辟火之功,這是劍本身妙用之一,真的不能抗拒無火之火麼?而人本身卻是閃電殺手,殺人幾乎就在意動之間。
四個人各站一角,距中心點是丈許,而角與角之間的間距也是一丈左右,如何利用這個間距,如何以快搶制先機,如何乘虛,如何蹈隙,是司徒明月必須運用心思考慮的問題,但時間並不容許他多作盤算,必須立作決定,而一個超級高手在決定一個戰術時,也只在意動之間。
在四面包圍之下,必然有一面是死角,因為後腦不長眼睛,這便是應敵戰術最主要的關鍵所在。
司徒明月的目光已凝成了兩縷銀線。
斜月將沉到山稜。
司徒明月!牟有利開口:暫時是不要你的命,只是讓你見識一下無火之火的威力,現在
牟有利話聲未落,白光乍現,倏化為一個白色光環,從右後兩角之間的空隙旋開,隨之兩聲微哼同時發出。
白光是雪劍的芒影,由於移動得太快,所以就成了光環,而光環涵蓋右後兩個角,也就是一劍攻向兩個點,突破這點,化解了死角的威脅,人也移動到了左前兩面的側方,也就等於避過左前兩點的攻擊,這便是司徒明月的戰術,當然,戰術的基礎在於快捷與玄奧的劍法。
幾乎是白光旋動的同時,四蓬淡淡的黃光同時交叉閃射,但一閃即滅,司徒明月已到了右前兩個角間的空隙,沒有被黃光波及,他感到一陣灼熱,那感覺就像是從一堆烈火邊經過,如果被黃光直接照及,就不止是灼熱了。
牟有利原本是站在司徒明月正面的位置,這一來,司徒明月現在的位置變成牟有利的左側方。
牟有利一擰腰,黃光再閃,是司徒明月的右側。
另一道黃光卻射向司徒明月的左側。
兩道黃光交叉如剪,延伸。
司徒明月閃身同時舉劍,正好切過剪形黃光的半邊。
啊!司徒明月慄叫了一聲,身形連打踉蹌,這一次的感受彷彿是赤身穿過烈火,炙得皮焦肉爛,痛澈心脾。當然,這只是感受,並沒有真的被燒焦,衣著毛髮完好如初,雪劍真的無法發揮辟火妙用。
這就是所謂無火之火。
劇痛很快過去。
司徒明月木在當場。
這時,原先右後兩角的火器手雙雙仆倒。
牟有利和另一名火器手同時發出驚呼,葫蘆又揚。
閃電殺手,劍法的確是驚世駭俗。
退下!暗中人的聲音。
牟有利和那名火器手立即退開。
在暗中發話的是神火教主:司徒明月!聲音又起:你居然殺人?
為了不被人殺就得殺人,這是江湖規則。
老夫曾經事先聲明只讓你領略一個無火之火的妙用,並沒說要殺你,而你出手便要人命,你真以為雪劍無敵?
在下不慣於賭博。
好,這點暫且擱下不談。先決定大原則,加盟本教已經是不爭之論,準備給你的位分絕對不低,一句話,你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會有這等事?
除非你想長眠在此,剛才的無火之火僅只是展示十分之一的威力,如果發出八成,鐵打的羅漢也會灼成鐵渣,這絕不是虛聲恫嚇。話聲略頓又道:司徒明月,雪劍再配合神火,你想在武林中將有什麼成就?
極大的威脅也是極強的誘惑,的確,以司徒明月既有的造詣再加上無火之火的利器,穩可成為無敵高手。
閣下先示身份?司徒明月口風已變。
老夫便是教主!
司徒明月略事沉默,他必須再作考慮。
教主閣下尊姓大名?
以後你會知道。
入幫投門乃是大事,在下三天之後奉答。
老夫說過沒討價還價的餘地。
在下如果就此屈服便不是司徒明月了。
你不在乎死?
武士的尊嚴甚過死亡,毀了名,喪了志,豈非成了行屍走肉,也是一句話,在下言出不改。
沒有反應,空氣頓呈死寂。
月已沉落山陵之後,剩下一抹白暈,墳台一片陰暗。
司徒明月,為了你的才,為了你的傲,老夫破例讓步,大後天月出之時你自行到此地來,雪劍留下為質。
辦不到!司徒明月不假思索地斷然回答。
老夫並非圖你的雪劍,到時還你。
劍手劍不離身,劍在人在。
你要老夫收回成命?
悉聽尊便,在下告辭。轉身便待舉步
你只要敢動一步
在下不信這個邪!步子跨出,手中劍握緊。
兩條人影從墳包左右飛掠而出。
同一時間,一抹淡煙橫空而過,看不出形狀,就是一抹煙,如果是人,這種身法已到了幻的地步。
兩條人影中途墜地,不知是受了什麼襲擊,根本就是無聲無聞。
司徒明月電閃而逝。
司徒明月,你要是失約,活不到第四天天亮。是神火教主的聲音用真氣傳送,他沒有現身追趕。
距天亮還有一個時辰。
進城的官道上一條瘦長的身影在踽踽而行。
寬坦平直的官道就只有這麼一個身影,行進得很緩慢,普通人的步度。
另一條身影從遠處出現,迅快地接近。
前行的似有所覺,止步,扭頭,回過身站在路中。
後來的也剎勢停住。
兩人隔八尺相對,前行的是金老四,後來的赫然是司徒明月。
老四!
司徒大俠,我一直在找您。
哦!有事?
老人家要見你!金老四口裏的老人家指的當然是青竹老人。
他要瞭解一下你脫困的詳情。
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封子丹父子住的那茅屋。
可有封子丹的消息?
沒有。金老四搖頭。
司徒明月眼裏突泛寒芒,照射在金老四的臉上,夜色中就像是一對豹眼。
金老四發覺司徒明月目光有異,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極不自然地道:司徒大俠,您想到什麼?
司徒明月的手指輕輕觸上劍柄。
金老四練就的夜眼,差不多可以媲美夜貓子,司徒明月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再退一步。
老四,你是從邙山折回來的,對不對?司徒明月的聲音冷得不帶半絲感情。
是,我只到山腳便折回頭。
你是奉青竹老人之命在找我?
沒錯!金老四顯然不安地望著司徒明月。
你躲在蓬蘆叢裏偷聽我跟別人談話?
這司徒大俠
你既然是專程找我的,為什麼不出聲招呼?
根本沒這回事,我沒
老四!司徒明月的聲音差點結成了冰:你是一個很出色的探子,潛藏盯梢的本領到了家,我當時是沒發現你藏在暗中,但是你性子急了一點,我剛剛離開你便現身,我偶然回頭發現了,所以來個反跟蹤。
司徒大俠,我對您是尊敬而忠誠金老四的心開始收縮,他直覺感到司徒明月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
老四,你會壞了我的大事。
司徒大俠,這這怎麼可能
非常可能,所以我不得不讓你閉上嘴。言中之意已非常明顯,他要殺金老四滅口,要他永遠不能再開口。
什麼?您金老四打了一個哆嗦。
老四,對不住,我這是不得已。
司徒大俠!金老四的聲音變了調:您您怎麼忽然變了?您殺了我就不怕青竹老人家
他不會知道。
可是您用劍的手法
老四,你還是不夠聰明,你以為我不會用別的招式?嘿嘿嘿嘿,殺你的是逃亡下落不明的花花公子封子丹,青竹老人他們會不遺餘力的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