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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翠園疑雲

雪劍冰心 陳青雲 13130 2023-02-05
  司徒大俠,依我看這件事內中大有文章,我一直想不透。   什麼文章?   七巧燕是花花公子封子丹的貼身保鏢,主從二人一向形影不離,是盡人皆知的人物,武功是第一流的,尤其他的身法步法,別人想碰他一下都難,而管公子一抬手便要了他的命,他沒閃讓也沒還手,這   你懷疑管公子的居心?   不,只是覺得奇怪。   這沒什麼值得奇怪的,管公子與封子丹是遊樂場中的朋友,七巧燕對管公子當然很熟,雙方突然碰上,他看出是管公子,所以沒攻擊也沒防衛,當時天色不明,又是武宏剛被殺的情況之下,管公子見人出手是必然的。   七巧燕至少該出聲。   也許他以為管公子已經看出是他。對管寒星的情誼司徒明月是認定了的,在任何情況之下都不會對他犯疑。

  大俠認為七巧燕是什麼身份?   可能是武宏的同路人,暗中擔任警戒。   我搜過他的身,沒有信符。   不一定要有。   還有那兩次殺我不成的蒙面人   會不會是封子丹?紀大妞插口。   極有可能,我們可以找到他,他可能是被金劍幫籠絡的密探。說完,又向金老四道:你昨晚在小河邊看到無頭人與玄狐武宏會面?   不錯!   我記得密探在會見密使接受任務時都是蒙面的,昨晚武宏沒蒙面?   有,我事後跟蹤,發現了他的真面目。   你傳管公子的話時沒說這一點。   沒機會說。   這就是怪事了,難道,司徒明月深深想了想又接著道:是無頭人指示武宏冒充他的形象代赴管公子之約?如果是的話,無頭人並沒有死,也不是武宏,可是以無頭人的身手,何以不出手支援?

  所以這就是文章。   你知道封子丹的住所?   知道,有三處,但他常待的地方是翠園。   好,我們去拜訪他。   紀大妞抬頭望了望天。   司徒大俠,我剛才跟你談的問題   在下會考慮。   我要重複一句,不論在任何情況之下我都不會改變主意,除非我斷了三寸氣,我走了!說完,飄閃而去。   金老四當然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想問又住口。   司徒明月一偏頭道:我們也走!   翠園,這名稱很雅。事實上這地方的確是很幽雅,園亭木石都匠心獨運,不亞於四絕山莊。由於空間只及山莊之半,所以更見精巧,在開封近郊的私人別墅中,堪稱首屈一指。   地方雅,可惜主人並不雅,只能算是個有錢的市井無賴,沒有絲竹管弦之盛,更無吟風弄月之舉,只是酒色自娛。

  話雖如此,主人花花公子封子丹還算得上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不管一般人對他是什麼評價,反正出名就是。   現在還不到黃昏,夕陽餘暉染得園林一片絢麗。   花蔭深處有座八角涼亭,亭子裏擺了桌酒菜,高貴的器皿配上精緻的菜肴,再加上濃醇的酒香,使人看了就會垂涎,如果你是真正的食客,準會食慾大動。   席間只三個人,看上去是一堆,因為三個人膩做一團,一男二女,男的是敷粉何郎封子丹,女的是兩個身披薄紗衣的嬌媚少女,一個坐在他的大腿上,一隻手勾脖子,另一隻持酒杯,一個緊貼在他的身上,手拿著筷子。   擁紅偎翠,餵菜送酒,真是賞心樂事。   封子丹仰靠高背椅,眼睛瞇成一條縫,如果他會弄文,定會說雖南面王不易也!沒有責任在有權威和享受。

  當然,所謂權威只限於他豢養的女人。   一名青衣小婢來到亭外。   公子,有客到訪!   你是死人,這時候要我見客?封子丹睜開眼大聲叱喝,兩隻手把兩段細腰摟得更緊,三個人完全貼牢。   公子,來客說非見公子不可!小婢苦著臉。   此地除了受邀的不歡迎任何客人,你不懂?   婢子知道   既然知道還來打擾;說我不在!   可是   可是什麼?   來客很兇!   兇?哼!翠園可不是讓人兇的地方   公子,來客說您要是不見便自己闖進來。   誰敢太歲頭上動土?坐在大腿上的一個發了話。   定是不長眼的東西!另一個立即接上腔。   來客可曾報名?封子丹坐直了身子。

  有!   叫什麼?   什麼不見血司徒明月!   啊!封子丹像被人在背後捅了一刀似的蹦了起來。兩名少女朝兩旁翻了開去,差一點摔倒地上,披著薄紗的衣滑脫,變成了兩個光溜溜的妖精,可能是習慣了,並不急著遮掩,就這麼妙相畢陳地站著。   小婢的臉色泛了白。   奇怪,這煞星怎會找上門來?封子丹自語了一句之後,朝小婢道:把客人請到外客廳,我馬上來!   是!小婢急急轉身出去。   司徒明月這名字好熟?少女之一開口。   嗨!我想起來了,管公子常提的那個。另一個搶著說。   你兩個到裏面去!封子丹擺了擺手。   外客廳,面對花樹成蔭的院子。   司徒明月兀立在白石鋪砌的花徑接階沿的盡頭。

  哈哈哈哈笑聲中,封子丹自廳門出迎,抱著拳:司徒兄,難得,常聽管公子提及大名,只是沒機會拜識,今日光臨,真是真是,呃!蓬蓬蓽生輝!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詞,人已到了階沿邊。   司徒明月的臉色很冷,為了管寒星的面子,勉強抱了下拳:無事不登三寶殿,有樁事特來拜訪!   不敢,不敢,請裏面坐!側身抬手邀客。   司徒明月舉步上階,入廳,雙方落坐。   小婢獻上香茗,退了出去。   客廳裏擺了不少古玩,居然也掛了些時人字畫。   司徒兄光臨有什麼指教?   想見一個人!   哦!誰?   封兄的左右手七巧燕符易水。森寒的目光像兩柄刀,直插在封子丹的臉上,單刀直入的問法,目的是看他的反應。

  司徒兄要見符易水?封子丹的表情是意外,並沒有震驚或是不安的樣子,十分平常的反應,毫無異象。司徒明月大為困惑,照理,封子丹應該已經得到符易水的死訊,如果他是參與者,不可能這麼沉得住氣,如果說他不知情似乎又說不過去,可惜來時匆忙,不曾先向管寒星打聽一下他的為人心性,否則就可據以判斷。   不錯!司徒明月口裏漫應著,心裏在急急的盤算。   找他什麼事?   有個問題要當面向他求證。   他人不在。   是封兄差他去辦事去了?司徒明月話中有話。   這倒沒有,他並不一定跟在下住一道,不瞞司徒兄說,男人嘛,總難免有他個人的活動。他說得很從容。   能找到人麼?   難說!封子丹搖了下頭:司徒兄是想求證什麼?如果事關緊要,在下立刻派人分頭去找。

  司徒明月心意一轉,決定引藤挖根。   聽說他是金劍幫密使無頭人的手下密探。聲音冷,但相當有力。   什麼,他是金劍幫密探?封子丹吃驚了。   對,有鐵證!   這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司徒明月半步也不放鬆。   他跟了在下很多年,從沒發現他有什麼   封兄,即使是跟你一塊長大,也難保他沒隱私。   封子丹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這虛有其表的花花公子是扮豬吃老虎還是真的不知情?   司徒明月一時無法判斷,但他已下定決心既然來了就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封子丹吐口氣,眉頭舒開。   反正在下不在幫不在派,管他是什麼密探,跟在下什麼關係也沒有,大不了請他走路,在下不沾惹就是。

  封兄,事情怕沒那麼簡單!   怎麼說?   金劍幫爪牙在開封已經做了好幾件驚人血案,血案的苦主都是極有分量的人物,符易水是封兄的貼身保鏢,說無關係,恐怕沒人會相信。司徒明月臉色更寒。   這這封子丹站起來,在廳裏轉了半個圈,苦著臉道:司徒兄,說老實話,在下除了結交幾位朋友,喝酒賞花之外從不過問江湖是非,管公子跟司徒兄是至交,不看僧面看佛面,請多多包涵,代為洗脫。說著,深深一揖。   封兄,若非因為管老弟的關係,在下不會是這等態度,一句話,請封兄交人。司徒明月是故意這麼說的,因為符易水是管寒星所誤殺的,而封子丹與管寒星是朋友,不管雙方是在什麼情況之下結合,朋友總是朋友,即使要把事弄明,也應該由管寒星自己來做。另方面封子丹是什麼身份還是未知數。

  要在下交人?   不錯,今晚三更,在下再來拜訪,希望到時候能見到符易水,話說到這裏為止。說著,站起身來。   司徒兄!封子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如果符易水真是金劍幫的密探,司徒兄到此訪他定然會知道風聲,以他的身手而論,在下自保都成問題,怎能交人?   那是封兄的事!司徒明月冷面無情。   天色已在不知不覺間暗了下來。   小婢進來燃上了蠟燭,又低頭步了出去。   司徒明月挪步   封子丹急忙抬手。   司徒兄,在下想到一個主意   噢!什麼主意?   司徒兄難得光臨,容在下略盡地主之誼,飲上幾杯,在下立刻著人分頭去找符易水回來,如此一舉兩得。   不必,在下說過三更再來。司徒明月如此堅持是有用意的,明裏看不出馬腳,只有暗裏抓狐狸尾巴,符易水現在可能已經入了土,找人是句空話,在三更天之前,換由金老四來探索,定可摸出蛛絲馬跡。   封子丹怔住。   司徒明月舉步。   在下送司徒兄!封子丹跟著挪步。   用不著多禮,在下自己會走!驀地,一條人影擋在廳門之外。   司徒明月止步。   封子丹啊!驚叫出聲。司徒明月定睛一望,不由心頭劇震,堵在門口的赫然是早已陳屍叢林小路邊的七巧燕符易水,死人復活還是他根本沒有死?人是管寒星殺的,善後也由他料理,管寒星是精明的人,這到底怎麼回事?映著燭光,符易水的臉孔蒼白得沒半絲血色。   易水,怎麼回事?封子丹期期地問。   我受了傷!符易水虛弱地回答。進來再說!   符易水入廳,搖晃著到椅上坐下。   司徒明月轉回身來,冷眼望著符易水。   封子丹走近符易水身邊。   易水,你怎麼受的傷?   我被人出賣。   慢慢的說!蒼白的臉抽動了幾下。   傷得重麼?   一時死不了,但也活不了。   你封子丹的臉色變了又變。符易水這時才把目光投向司徒明月,臉上現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如果他沒有動作,已經是個標準的死人。   易水,司徒大俠是專程來找你的。   唔!   他要向你求證一件事   什麼?   聽說你是金劍幫的密探,有這事麼?   有!符易水的目光沒離開司徒明月。這一個有字,使司徒明月心弦一顫,他居然毫不猶豫地承認了,看樣子今晚沒白來,一定有好文章。   你真的是封子丹的臉色開始泛白。   司徒大俠!符易水的死人臉突然透出了紅色,精神似乎振作了許多:請稍為忍耐,等在下做完該做的事。   他要做什麼事?   司徒明月默然,心裏急轉著念頭,情況太詭譎,他必須要很冷靜地應付。現在,他開始擔心管寒星的安全,符易水死而未死,管寒星很可能已經遭遇了意外,因為照情況推測,武宏是無頭人的替身,現場又出現了個金黃布套的蒙面人,無頭人再加兩度襲擊金老四的蒙面人,管寒星絕對應付不了。   心念之中,他開口了。   本人先問一句話。   請問。   管公子平安麼?   當然,絕對!   司徒明月放下了虛懸的心,但也更加困惑。   符易水的目光轉向封子丹。   封公子,在下跟你名為主從但情同手足   沒錯,你想說什麼!封子丹的目珠在轉動。   在下一直擔心沒機會回報這份情誼。   易水,目前最要緊的是你的傷   傷已經不要緊   不要緊?   對,反正活不了,命都保不住還在乎什麼傷。   易水,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你的神志   清楚得很!   那你   封公子,你待在下如手足,恩義交加,但在下對你卻是暗藏私心,現在趁還能開口表白一下以免死不瞑目。   易水,老弟,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封公子,請聽我說他不再自稱在下,改成了我:我外號七巧燕,是因為在身法方面有那麼幾下子,其實,那不是真正的路道,我有樣極少知道的絕活才是名副其實的   說著,從懷中摸出樣東西夾在指縫之中,是一雙比蝴蝶略人的小燕子,暗藍色,不問可知是淬了毒的。   這封子丹後退兩步,臉皮子完全繃緊。   七巧燕符易水聲音突寒。   司徒明月立即提高警覺,看樣子符易水是有所圖謀,他怪異的言行已經顯示出來,以目前的形勢,只要他一動,雪劍穩可切斷對方的喉管。   封子丹的眸子裏隱隱泛出殺機,似乎已意識到什麼。   封公子!符易水接著說:我的身法便是依據這種暗器的原理練成的,現在我這個活的七巧燕已經不能飛,但這隻死的絕對能代替活的,這是我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用它,它不會讓你失望,哈哈哈哈   態勢已經非常明顯,符易水的目標是指向封子丹。   易水,不要做糊塗事   我一點也不糊塗。   你沒想到後果?   想到了,後果是我能死得瞑目。   花花公子現在不再是繡花枕頭,他所表現的是令人咋舌的行動,右手指風彈出,身形同時側移,左掌順勢隔空劈出,三個動作等於一個,而且快逾閃電,指掌都是隔空發出,這表示他的武功修為是第一流的。   符易水是坐著沒有躲閃的餘地,而且距離又近。可以說完全處於劣勢,但他可不是等閒之輩,與封子丹的行動幾乎同一時間,指夾的毒燕飛出,人連椅側翻,堪堪避過掌指的淬襲,時間角度拿捏得妙到好處。   哧!砰!兩種不同聲音同時響起。   指風在板壁上穿出了個洞,掌風劈碎了茶几。   緊接著是一聲:啊!   毒燕附上了封子丹的背心,是旋飛折射中的。   全部過程只是眨眼間事。   最冷的司徒明月也不禁為這一幕而驚心怵神。   你你封子丹手指符易水,臉孔扭歪。   符易水直接坐在地上,急劇地喘著氣。   封子丹兩眼暴瞪。   符易水的兩腮泛出紅暈。   砰!封子丹仰面栽倒。   司徒明月發現符易水神色不對,才猛省自己該做什麼,跨前一個大步,冰冷的目芒直照在符易水的臉上。   姓符的,你受的是什麼傷?   致命之傷!符易水失神的雙目回望司徒明月。   讓本人替你   沒救了,不必費神。   司徒明月皺了皺眉。   你在林子裏的小路邊只是受傷而沒有司徒明月不想說出來,那樣,對一個行將不治的人是一種殘酷。   我不甘心那樣死,他們把我當工具,我做了走狗的走狗,我必須留住這口氣,絕不放過玩弄我的人。他說話已非常吃力,聽話音他在林子裏被管寒星一照面撂倒,受傷而趁機裝死。   司徒明月心念疾轉,封子丹已經不能再開口,眼前符易水是唯一的活口,而他隨時會咽氣,必須爭取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否則今晚便是白來了。   殺害柳家母女和齊嘯天一家五口的兇手是無頭人?   不錯!   無頭人便是玄狐武宏的化身?   不是,是安排好的替身。   那無頭人是誰?關鍵性的一句問話。   他就是   上房的門簾突然飄了起來。   司徒明月本能地脫口厲喝一聲:什麼人?   嗯!半聲悶哼,符易水歪倒地面。   殺人滅口的故事重演,這是金劍幫慣用的手段,司徒明月氣炸肺腑,雪劍出鞘,掃落門簾,閃電般行進上房。房裏沒燈,窗子是洞開的,不見任何影子,顯然兇手在偷襲得手之後已經離開現場。   司徒明月迅快地轉出房,他希望符易水還有一口氣。   符易水的口還在翕動似乎努力想說話。   司徒明月半蹲下去,伸指按住符易水的脈根穴,他要以特殊的手法助他一口真元,真氣從指尖注入脈穴。   孟津,孟津符易水有了微弱的聲音。   孟津怎樣?司徒明月急問。   金劍壇咕的一聲咽了氣。   司徒明月收手起身,瞪眼望著符易水的屍體,怒氣與憤火在心內翻攪,他真想殺人。   許久,他慢慢冷靜下來。   現在,他得到了一個結論,殺害柳漱玉母女和燕雲神雕齊嘯天一家五口的兇手是金劍密使無頭人,而無頭人仍然活著,殺人的目的不明,但奉幫令行事這一點毋庸置疑,金劍幫的總壇是設在孟津。   白雲堡在洛陽,洛陽距孟津不遠,管寒星是白雲堡少堡主,地緣的關係,如果由他協助,挖出金劍幫的根子不難。   奇怪,偌大一個翠園,主人都倒了怎不見動靜?   剛剛殺符易水滅口的又是無頭人麼?   封子丹當然也是金劍幫徒,因為符易水說過他自己是走狗的走狗,那翠園應該就是金劍幫的秘密據點之一,真想不到對方在開封的地下勢力已經成了氣候。封子丹在幫中是什麼地位?照理應該不低於玄狐武宏   信符!   司徒明月想及此點,立即上前俯身搜查封子丹的屍體,手指在胸衣之內果然觸到一樣硬東西   穴道一麻,仰面栽倒,雪劍脫手掉地。   死人也會出手,司徒明月心理上根本沒有防備。   哈哈哈哈狂笑聲中,封子丹站起來。   司徒明月心裏很明白,這叫陰溝裏翻船,栽在這狡猾小子手中,他現在才省悟自己一直在犯錯,沒資格當真正的殺手,任何敵人在倒地之後,是否真的死亡應該加以確定,除非是身首異處,否則都有使詐的可能。   後悔已遲,許多江湖人只犯一次錯便永遠沒機會回頭,即使是一點點的小錯,其後果仍然是相當可怕的。   顯然,這花花公子相當精靈,他不想犯錯,制敵通常只消一指頭足夠,但他點了人一指,受制者就是功力通了玄也無法自解,縱然來了援手,要解開八處不同的穴道也不是件易事,這叫做絕對的控制,因為對象是相當可怕的人物。   司徒明月!封子丹晃著腦袋,狀頗得意:如果你一走了之,在下便沒有機會,偏偏你要搜身,嗨!   司徒明月能看能聽,就是不能動不能開口,如果憤恨殺人的話,他現在內心的恨就足以殺死封子丹。   有一點大概你該明白,一個玩虎的人,如果不清楚身邊的虎是什麼性格,爪有多銳,牙有多利,那將是非常危險的事。七巧燕符易水是我修養的猛虎,對他的一切瞭如指掌,他以為暗藏殺手,其實在下早已有備。   憤恨歸憤恨,司徒明月很同意封子丹的說法,毒犬鷙鷹是行獵的有力工具,但也是最危險的工具,必須慎防傷及自身。   江湖人要活得長,活得穩,就必須嚴格設防。   一個蒙面人從裏間轉出來,金黃色的布套罩住頭臉,只露出一對寒星般的目芒,他就是在埋葬柳漱玉的雜木林裏兩度襲擊金老四的人。   老大,這簡直是天從人願!封子丹張目挑眉。   封兄弟,你的運氣太好!蒙面人豎起拇指。   如何處置?   嚴密保護,他是我們的王牌。說完,撿起雪劍,再解下司徒明月腰間的劍鞘,把劍高高舉起,哈哈哈哈,天下第一奇兵,得之者將成天下第一劍手。   老大,恭喜!封子丹作了個揖。   兄弟,我們彼此!   小弟是禿子跟著月光走,分沾老大一分光。   兩個在慶賀得手,司徒明月卻幾乎發狂,雪劍是第一次落入別人之手,也許就是最後一次,這比死還嚴重。老大!封子丹又開口,小弟想到件事   兄弟想到什麼?蒙面人收劍入鞘。逍遙公子管寒星是他的至交好友,如果   管寒星不會知道司徒明月落在我們手中,縱使他得到風聲,也不過是雪劍之下的亡魂,兄弟你跟他交情也不錯,憑這層關係,對付他並不難,隨便要點手段,照樣要他團團轉。他不常到翠園來吧?   常到,不過都是由小弟邀請,他不會主動上門。   很好,快叫人來料理現場。   還有   還有什麼?   這小子身後那一幫都是難纏難惹的人物   我說過這小子是我們的王牌,用他來對付他們,是一著絕妙好棋。   這著棋怎麼下法?   言多必失,現在不談。說著,走近司徒明月,陰陰地道:司徒明月,你會得到很好的照顧,不會受委屈的,我們把你當上賓,如果你需要,連女人都可以供應,而且是上等的貨色。   說完,點出一指。   司徒明月失去了知覺。   二更天。   一條人影淡煙般飄進了翠園,是金老四。   外客廳裏逍遙公子管寒星與封子丹相對站立,管寒星的俊面是鐵青的,眸子裏寒芒焰焰。封子丹則是一副極度驚愕的表情。   管兄,能不能坐下慢慢再談?   就站著說好了!   管兄,你我相交莫逆,並非一天兩天的朋友,小弟的為人你應該信得過,關於這樁事,小弟的確是毫不知情,符易水會是金劍幫的密探,做夢也沒想到,你知道,小弟一向不招江湖是非,對於   封老弟,我們就事論事,你不招惹也沾上了。   管兄,你要小弟怎麼說?封子丹苦起臉。   你真的不是符易水的同路人?   小弟可以對著燭火發誓   不必,我只信事實不信誓言,我會查,如果查出你老弟騙了我,嘿!我絕對下得了手。管寒星語冷如冰。   好,管兄可以仔細調查。   請把經過再說一遍。   封子丹深深透了口氣。   今天黃昏之時,司徒大俠突然到訪,小弟十分意外,但知道他是管兄的生死之交,所以盡情以禮接待。司徒大俠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小弟鄭重聲明是局外之人,司徒大俠不接受小弟的說詞,準備動武,正巧符易水帶傷而回,坦稱是金劍幫密探,司徒大俠開始問供,小弟只是個旁觀者,連口都不開。   符易水什麼也沒說?   沒有,他知道生路已絕,當場自裁,屍體就停在後邊廂房,管兄無妨親自檢驗。封子丹的表情,任誰也不會認為他是在說假話。   管寒星迫視著封子丹,目光發成了兩條銀線,似要穿透封子丹的內心,看他說的話有多少可靠性。久久,才冷沉地道:我那司徒大哥就這麼走了?   封子丹點頭道:是的,不過臨走撂了句話。   管寒星道:撂句什麼話?   封子丹吐口氣道:如果有疑問還會再來。   管寒星朝廳門外掃了一眼道:我得走了!   封子丹舒眉展笑道:管兄,話已說明,時辰也正合適,我們到園裏露台上宵夜,你不是很欣賞青鳳和百合麼,要她兩個侍候   管寒星抬抬手道:不,我得找到司徒大俠,在事情沒弄明白以前我沒心情作樂,我走了,不必送。抬抬手大步出廳而去。   封子丹搖搖頭,自言自語地道:差一點便是不了的大誤會,希望管寒星找到司徒明月這事徹底澄清。說完,轉身進入上房。   金老四也悄然退出翠園。   三天。   司徒明月已經失蹤了三天,他沒回住處,經常活動的地方也沒他的影子,人就是突然消失了,情況相當不尋常。   金老四走遍大街小巷,跑遍城裏城外,就是找不到人,連一絲絲的消息都沒有,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如果不是發生了意外,人要是離開開封,至少會打個招呼,以司徒明月的身手,會有可能發生意外麼?   金老四現在躺在岔向胡家堡的路邊大榕樹下,天熱,人也著實累了,人不得不休息,眼睛是閉著,但心裏卻相當不寧靜,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透司徒明月何以會突然失蹤,翠園已經暗探過,證實司徒明月已經離開,莫非他又發現了什麼線索而急著追蹤,來不及聯絡自己?可是照封子丹和管寒星的對話,他是一無所獲而離開的   身上突被什麼東西重重戳了一下,金老四跳了起來,一看,是青竹老人,竟不知是什麼時候來到身邊的。   好小子,幾天不見人影,你滿自在的!   司徒大俠失蹤了。   什麼,失蹤了?老人翻起眼。   三天,找不到人影。   有這種怪事,你小子不是跟著他的麼?   是呀!金老四把管寒星約鬥金劍密使而發覺封子丹可疑的經過說一遍,然後抓耳搔腮地道:封子丹有三個落腳處,司徒大俠去翠園,小的去另外兩個地點,撲空之後趕到翠園,查出司徒大俠去過又離開了。   沒發生事故?   沒有!   怎麼查的?   金老四又把管寒星去找人的經過說了一遍。   老人的臉色沉了下來。   難道發生意外?   小的也這麼想!   嗯!老人點點頭:司徒明月阻止那姓紀的丫頭向四絕夫人索仇,而她的舅舅飄萍過客從他那雙眼睛可以看出是個邪門人物,偏偏姓紀的丫頭又死愛司徒明月,說不定是他們搗的鬼   有可能!金老四斂起鬥雞眼。   那好,你小子就先去踩一踩這條線。   這   這什麼?   小的真怕招惹那老太婆。   你小子是越活越窩囊,連膽子都沒了,乾脆,你還是去偷雞摸狗吧,別再跟著我老人家丟人現眼。   您老人家別生氣,說歸說,去還是去。   這還像句人話。說著突然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煞有介事地放在鼻頭前猛聞。   您老人家這是金老四大為納悶。   抓風聞味!老人還在嗅個不停。   抓風聞味?金老四知道老人的怪毛病特別多,心裏想笑又不敢笑出來,否則必須又挨一頓臭罵。   嗯!風裏有異味!老人正經八百地說。   什麼異味?   死人味!   死人味!   對,活人身上發出的死人味。   樹帽裏突然傳下一個沙啞的聲音道:老小子,你敢罵人?隨著話聲,一條人影像枯葉般飄墜,速度很慢,彷彿有繩子縋著,落地無聲,赫然是一個枯瘦乾癟的灰衫老人,站在地上就像是插了根竹竿,如果你看過乾魚風雞那味道就差不多了。   金老四傻了鬥雞眼,老人飄墜的那一手已經顯示了功力已高到駭人的地步,他躺在樹下竟然沒發覺樹上有人。   青竹老人真是聞出來的麼?   啊哈!十幾年不見你還是那僵死相,一點沒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看來兩人是素識老友。   馬二,我以為你早已入了土,所以才不見影子。   上吊服毒全試過,死不了沒辦法。   想死就該找我!   跳酒缸自盡?   對,正是這句話。   兩老同樣的德性,金老四突然想到對方是誰了,列名四大怪的馬二先生。這怪物不姓馬也不叫馬二,是姓馮,馬字加兩點,故而稱作馬二先生,在老字輩的江湖人物中他是唯一得過功名的人,所以被尊為先生,傳說中,此老的文事武功相互媲美,就是性情令人不敢領教。   您老是馮前輩?金老四恭謹抱拳。   咦!你小子還真不賴,怎麼知道的?   冒昧胡猜的。   準是老小子喝酒了多嘴多舌。說完斜眼望著青竹老人道:老小子你什麼時候收了這接竹棍的?接棒人說成接棍的真有意思。   沒這回事,他只夠格做跟班。   哈!你老小子居然翹起了尾巴帶跟班,我看這小子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跟上你,你要飯他替你趕狗?   馬二,廢話少說,你怎麼忽然來到開封上了樹?   到開封是瞎逛,上樹是為了涼快。   瞎說!   嗨!怎麼罵人啦?   罵?你還該打。   為什麼?   明知我在開封,不來敘舊,該打。明明是有事來開封,卻說是瞎逛,對老友不誠實。該打。   老人還要說下去,卻被馬二先生抬手止住。   老小子,你也有許多該打之處,算了,禿子不必數說和尚,反正是一樣的貨色,咱們找個不煩耳朵的地方潤潤喉嚨談點正事,如何?   你馬二居然有正事要談?   不但是正事還是件大事。   喲呵!那敢情好,咱們走!腳步一挪,忽地又轉頭向金老四道:小子,你發什麼怔,剛剛交代你的那樁事趕快去辦,我老人家等你回話,你知道那做三代生意也發不了財的臭地方,我就在那兒等你,不見不散。   是!金老四如飛而去。   老小子,既是臭地方,你還要帶我去?   你我都是臭人,只合去臭地方,不過你放心,一香能掩百臭,那地方的竹葉青不賴,包你過癮,走!   大街巷底靠城牆邊的三合頭小屋。   一枝榴花伸出牆頭迎人笑。   金老四站在緊關著的大門前,榴花迎著他笑,他可笑不出來,不但笑不出來還苦著臉,這趟差事是苦差,他怕碰不到紀大妞而碰上紀大娘,那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上次要不是紀大妞衛護,那兇婆娘已要了他的命。   醜媳婦難免見公婆,老人交代的任務非完成不可。   木了半晌,他硬起頭皮敲門。這裏,他不敢玩任何門道,屋裏的他誰也惹不起。   屋裏傳出紀大娘的聲音:外面是誰呀!   怕鬼的偏偏就會碰上鬼,金老四心頭一涼,人也矮了半截,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即使想溜恐怕也溜不了。   大娘,是小的,金老四!   金老四你來做什麼?   來見紀姑娘!   要見我家大妞?   是的!   咿呀!一聲,大門打開,紀大娘在門裏,臉上似笑非笑,這種神情最可怕,使你摸不準對方的心意。   你想搗什麼鬼?   不敢,只是要見紀姑娘,因為   因為什麼?   紀大娘神情不變,但聲音已冷。   因為紀姑娘要我替她辦件事,但事情起了變化,所以不得不見她當面說清楚。   金老四只好說謊。   進來,別站在門口讓鄰居說閒話。   她竟然怕鄰居們說閒話?金老四硬起頭皮跨進門檻,紀大娘立即掩上門,現在她的神情變了,臉上罩起了一層嚴霜。   本來她的神情談不上可怕,只是金老四知道對方底細,心裏有鬼,所以反應便不同。   大妞要你辦什麼事?   這紀姑娘叮囑過不許告訴任何人   我是她娘,不是外人。   可是紀姑娘說過,我要隨便亂說便要我的命。金老四只有說謊說到底,表面煞有介事,心裏直在打鼓。   你不說我同樣可以要你的命。   大娘金老四的兩條腿在打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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