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風振袂,宿露浸衣!
天快要亮了
楊志宗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懷著一顆虛懸的心,疾馳回到住所的那間旅店,飄身落地之後,踱著方步,走向房門。
相公,你好早啊!
楊志宗駭了一大跳,轉頭看處,原來是店裡的小二,正賊禿兮兮的朝自己傻笑,笑得楊志宗心裡發毛。
唔!你早,我是起來登廁的!
小二嘻嘻一笑道:我說呢!早覺不睡,起來趕天光!
楊志宗尷尬的一笑,向房門走去,門是虛掩的,正想推門而人,忽地那小二自言自語道:我小子閱人多矣!卻從未見過這麼標緻的娘們,這相公好福氣,我小禿子修十世也別想!
說著,逕自去了!
楊志宗一聽,這話分明是指自己說的,不由狐疑萬分,要想把那三分傻七分土的小二喚回來,問個究竟時,但那小二已嘟囔著轉過角門去了,只好作罷,輕輕推門而入。
一看之下,不由愕在當地,做聲不得。
床上和衣躺著一個女人,好夢正甜,香澤微聞,那女人是面朝側臥,看不出是美還是醜,但從堆在枕邊的烏雲也似的秀髮,頸項間微露的白皙皮膚,和那玲瓏曲線看來,即使醜,也醜不到哪裡去。
楊志宗心念百轉,就是想不出這女子的來路!
為什麼趁自己不在時,睡到自己床上?不由納悶不已。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與兒時伴侶黑面小神丐出去喝酒時,已是二更過外,那這女子可能是三更以後才來!
她是誰?
她為什麼不避男女之嫌而睡到自己床上來?
他百思不得其解,這真是奇怪透頂的事。
於是
楊志宗在無可奈何之下,故意乾咳了一聲!
咳!
那女子被這一聲咳嗽驚醒,一骨碌翻身而起,倚壁而立,雙掌作勢,看她這動作,乾淨俐落已極,顯然具有絕佳身手。
楊志宗不由被嚇了一跳。
宗哥,是你,害我等了一夜!
咦!瓊妹,你
我好不容易找到這裡,但你又不在,這一夜你到哪裡去了?
哦!碰上一個兒時舊友,痛飲達旦!
原來這女子正是武林雙奇之一,南海烏石島南癡愚駿釣叟尉遲若彰的孫女,尉遲瓊姑娘。
宗哥,你記得當你離開烏石島時,我駕舟送你登岸,在舟中我曾向你說過一句什麼話嗎?
說著,粉臉含笑,梨渦淺淺,更覺嫵媚動人。
楊志宗尷尬的一笑道:瓊妹,我忘了!
尉遲瓊笑容一斂,變為一種薄嗔之態,噘起嘴道:哼!我知道,你連我都忘了!
哪裡話,令祖父對我有授藝之恩,在島上時,又蒙瓊妹照料,怎能忘得了呢!只是只是
一連幾個只是,逗得瓊姑娘噗嗤笑出聲來!
只是什麼?
只是我記性不好!
哼!騙鬼,你心裡壓根兒就沒有我!
尉遲瓊話方出口,頓覺不妥,一個黃花少女,這種話怎能出口,但已無法收回,只羞得一張粉臉,直紅到耳根,緩緩的垂下頭去。
這一份嬌羞之態,我見猶憐。
最難消受美人恩,尉遲瓊的心意,楊志宗何嘗不知道,只是他的一顆心,已交付與了紅衣女上官巧,紅衣女上官巧,與他同赴南海,求取千年靈龜之血,以解楊志宗所受招魂蝶秦媚娘所施的春風一度丸之毒,不幸中途遇風,船毀人亡,伊人常伴波臣,楊志宗痛不欲生,若不是因為本身許多事未了,他早已死酬紅顏知己了,所以,他並非無情,而是他的情感已枯竭了。
瓊妹,千萬別氣惱,我委實記性不好!
哼!誰氣惱來著,要我提醒你嗎?
好,瓊妹說說看!
我曾說有一天我會到中原來找你!
尉遲瓊頭一抬,情深款款的瞟了楊志宗一眼,又低下去。
對,有這句話,瓊妹,坐下來談談好嗎?
尉遲瓊嫣然一笑,移身坐在床沿上,楊志宗搬椅子,對著她坐下,兩人似乎都感到無話可說,不,不然,尉遲瓊有滿腹的相思意要向他傾訴,但,女人多半是被動的,她有話說不出口。
而楊志宗確實是無話可說,但心裡難免有點歉然。
片刻之後,楊志宗拋開話題道:瓊妹,你怎的知道我在這裡?
殘肢令的事,轟動了整個江湖,我猜想,你可能也會起來看這一場熱鬧,所以就向長沙而來,剛到,就聽人說冷面少年楊志宗獨鬥苗疆五毒和天山龍女大鬧正陽酒樓,找你還不容易!
楊志宗點了點頭,忽地一個意念,暗閃心頭:不知南癡愚駿釣叟是否同來,如果這老兒來了,也插手的話,對自己的打算,大是不利!
當下低聲道:瓊妹是一個人來,還是
嗯!我一個人來,我公公說要過些時才來哩!還說要了卻當年一段小小因果,我可不知道是什麼因果!
楊志宗心裡感到一寬,至於所說的因果,恐怕就是指赴武林一異之約的這回事,但他卻不說出口來,稍停又道:瓊妹離開烏石島,曾得到尉遲老前輩的同意嗎?
尉遲瓊小嘴一噘道:你問這幹嗎?
那你是偷跑出來的了?
哼?偷跑?才不是
尉遲瓊像是受了無邊的委屈,她為了愛他,不惜私離南海,拋下祖父孤零零一人在荒島上,而他卻不領這份情。
她本想說:還不是為了你!但畢竟說不出口,只好頓住。
楊志宗想法又是不同,他擔心這會成不了之局,同時,他現在是以雙重身份出現江湖,而且敵方環伺,他要辦的事情很多,有她在身邊,豈不是一個累贅。
他真不知該做如何安排?
瓊妹,你投宿哪家旅店?
我,還沒有投店呢!
驀然
前院傳來一陣喧嚷之聲
你們簡直是狗眼看人低,欺負我小化子交不上朋友是嗎?
後院都是些貴客,侵擾了不太好
廢話,我自去找那小白臉,侵擾了什麼人?
你撒野耍賴也得看地方!
嘻嘻,我小化子就是著準了這地方!
你想討打?
嘻嘻,我小化子旁的沒能耐,可就是能挨!
別和他多說,趕出去吧!
楊志宗一聽,是黑面小神丐的聲音,忙向尉遲瓊道:瓊妹,我去去就來!
聲落,人已到了院中。
三步二步的朝院門外奔出,只見幾個小二,氣勢洶洶的圍定了嬉皮笑臉的黑面小神丐在窮嚷。
楊志宗曬一笑道:小黑,別和他們混鬧了,來吧!
黑面小神丐咧嘴一笑!走了過來。
店中人見客人出面,諒來這小化子訪友不假,只好罷了。
兩人一道向後院房中走來,黑面小神丐一腳剛踏入房,瞥見房中坐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忙電閃往後縮身。
楊志宗一把拉住道:小黑,不是外人,我來引見!
唉呀!阿彌陀佛,大慈大悲,我小化子生平見不得女人!
他這一嚷,聲音不小,楊志宗窘得脖子通紅,房內的尉遲姑娘也聽到了,忙起身外視,竟然是一個又黑又襤褸的小化子,怪模怪樣的,不由奇道:宗哥怎的會與這小化子打交道?但她自幼即受她祖父的熏陶,對江湖上的一些奇立異人,雖沒有見識過,可聽得不少,並未存半分輕視的心,反而微微一笑道:請進!
黑面小神丐嘴咧眼擠,向楊志宗做了一個鬼臉,只好硬著頭皮住屋裡走,坐定之後,楊志宗替兩人介紹一番。
尉遲姑娘這才知道這小黑化子來頭不小,竟然是丐門長老,當代丐幫掌門人的師叔,不由肅然起敬。
尉遲瓊是武林雙奇之一的南癡愚駿釣叟的孫女,單憑這一點,就可使小化子不敢存輕視之心。
楊志宗向黑面小神丐道:小黑,有何貴事清早登門?
嘻嘻,我看你是睡昏了頭了!
什麼事值得你大驚小怪?
陰魔教下刑司殿所屬五個司刑苗疆五毒,昨晚被殘肢令宰殺,懸屍西門外的樹上,這事已轟動了整個長沙城!
楊志宗故作吃驚道:有這等事?
難道還有假的?
尉遲姑娘驚奇的道:我從南海一路來,江湖中紛紛盛傳殘肢令的事跡,真有談虎色變之概,看來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將導致天下大亂!
黑面小神丐又道:陰魔教前後算來已有十二個高手,喪命在殘肢令下,卻不知該教與殘肢令是何怨何仇!
楊志宗淡淡的道:當然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局外人焉能得知!
尉遲瓊接口道:聽說這殘肢令心狠手辣,功力深不可測,從未失過手,而且神秘莫測,如神龍見首不見尾!
楊志宗微微一哂之後,向黑面小神丐道:小黑,陰魔教總壇設在什麼地方?
這個目前我還不大清楚,不過陰魔教有三個分壇,分設在九嶺山、雲台山、青龍坪這三個地方,經本門弟子查探屬實,確有其事!
陰魔教對於屬下屢遭殘肢令所傷,有何反應?
聽說教主得息,極為震怒,已派出數批高手人江湖對付殘肢令,即以目前長沙城而論,該教高手就不在少數!
楊志宗怎麼也想不透陰魔教為什麼要全力對付他,而且還透露出殘肢令並非昔年的甘露幫主等話來,這個謎團,一直盤據在他的心裡,無時或釋,暗自忖道:陰魔教對付自己,決非無因,我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同時,昨晚楊志宗在西門外,毀去苗疆五毒中的四毒,而另一毒卻不知被何人殺死,顯然這神秘的人,對他的一切,瞭如指掌,這也使他憂慮不已。
三人正在談話之間,只聽院中傳來一陣格格蕩笑,和一陣粗獷蒼勁的嘎嘎怪聲,這兩種聲音和在一起,刺耳之極。
楊志宗不期然的掉頭一看
只見招魂蝶秦媚娘,伴著一個高大獰猛,面紅如火的老者,一路往跨院而去,招魂蝶不停的搔首弄姿,口中發出格格浪笑,令人作嘔。
楊志宗一見招魂蝶之面,臉上不自禁的泛起殺機,他恨不能馬上把這淫毒雙絕的女人斃在掌下,才覺稱心。
黑面小神丐低聲道:小子,看清楚了,那高大獰猛的老者,正是烈陽老怪,這魔頭年已九十開外,但看上去還不到五十!
楊志宗激動的重複道:烈陽老怪?
小子,老魔頭在江湖確是跺足風雲失色的人物呢!
唔!
楊志宗口裡唔了一聲,心中卻在轉著念頭:這老怪是甘露幫五個特級仇人的第二名,但不知他的功力,究竟高到什麼程度,自己是否鬥得過他?
尉遲瓊滿懷關切的向楊志宗道:宗哥,我看你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是否辛勞過度,我看你該休息一會兒了!
黑面小神丐故意裝成愁眉苦臉的道:唉!我小化子六親無靠,孤於一身,也沒有個人關心我,但生來是化子命,如果受人關注,豈不折殺陽壽,我看我真該回城隍廟去壓石板了,你們倆有話慢談,再見!
說著,站起身來!
小黑,你真的要走了?
不走,多礙眼!
嘴一咧,嘻嘻一笑,踢踏踢踏的走了!
楊志宗和尉遲瓊被黑面小神丐半真半假的調侃,都感到臉上一陣紅,訕訕的不是意思。
小黑丐走了以後,兩人又談了許久,隨命小二在院落西廂房替尉遲姑娘開了一個房間住了下來!
一連三天,楊志宗坐擁愁城!
尉遲瓊寸步不離的盯住他,使他心中原定的計劃,無法付諸行動,但一時之間,卻又無法擺脫她的糾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楊志宗未始不被尉遲姑娘的至情感動,但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能接受她的愛。
如果他此刻接受尉遲瓊的愛,對他來說,是一種痛苦,而非幸福,因為他的感情,已全部給了紅衣女上官巧,而紅衣女不在人間,愛是不能分割的,否則就不是真的愛,他不能欺騙自己,但如果他斷然拒絕了尉遲瓊的愛,將嚴重的傷害了她的芳心,他不願這樣做,痛苦,一直在伴隨著他!
善良的尉遲姑娘,哪裡會知道楊郎的心中事呢?她滿懷喜悅的陶醉在單方面的初戀裡,她憧憬著幸福的未來!
這一天早晨,像平常一樣,楊志宗漱洗之後,在房中等待著尉遲姑娘共進早餐,但時已入午,伊人芳蹤竟然不見。
楊志宗由不耐而變為焦急,他想:不要發生什麼意外吧?
他無可奈何的踱到西院,尉遲姑娘的房間空空如也!
他大感驚奇,尉遲瓊絕不可能不告而別,但事實俱在,她到哪裡去了呢?這事使他如墜五里霧中。
又一天過去,他斷定尉遲姑娘已不辭而行,可能是臨時有什麼急事而使她向自己告訴一聲都來不及,他心中感到一絲矛盾的輕鬆,他可以放大膽去實行他的計劃了!
他卻想不到,尉遲姑娘,此刻已遭遇到了可怕的危險。
她已落在邪魔的手中。
長沙城
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片刻,空氣沉悶得使人窒息。
那些為了殘肢令而來的黑白道高手,經過連日來的嫂尋索探,始終不曾發現這代表著神秘、恐怖的人物的蹤跡。
他們像是張網待魚的漁夫,但卻探索不到魚的影子。
殘肢令是否還在長沙城,或是已遠走高飛?無人知道。
有的人開始氣餒了,等待,摸索,使他們不耐。
這是殘肢令出現長沙城的第九天
驚人的事情發生了,震顫著每一個人的心。
同時也意味著一場龐大的血劫,已拉開了序幕。
長沙城最大的酒樓正陽酒樓的牆壁上,突然出現了一張兩尺見方的字帖,字帖的上方,畫了一柄亦刀亦鋸的怪兵刃,字帖的正中,寫了幾個拳大的字:
明晚三更,七里坪候教!
這是一種大膽的挑戰!
殘肢令已向聚集在長沙城的黑白道高手們下達了戰書。
這種行為,幾近瘋狂!
除非你是神,一個人縱使功力通天,也不敢狂妄到視這數百武林頂尖高手如無物,公然挑戰!
但,事實上,殘肢令已這樣做了!
於是
全城鼎沸
所有專為殘肢令而來的各幫派的高手們,在驚詫之中,懷著凜懼殘肢令這一著,使他們震驚莫名。
他們都懷著同一個心思
殘肢令明知強敵環伺,而仍然敢公開應戰,其本身必然有所恃無恐,預料中,如果要想收拾下這個神秘、恐怖、凶殘的人物,必得付出相當的代價。
而這代價,就是血。
七里坪
在長沙東城外七里。
屆時,二更將過,三更不到,七里坪上,已佈滿了幢幢人影,單只明裡現身的,就有一百過外,暗中還有多少,不得而知,他們在等待殘肢令現身。
月明星稀,晚風拂著野草,發出一片沙沙之聲。
空氣在冷寂之中,透著無比的緊張。
因為二更一到,這一場亙古未有的搏鬥,就要展開,所有來到七里坪的人,雖然出發點不同,但目的卻一樣毀去這恐怖的人物殘肢令。
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去。
月光從東偏而變為西偏。
群雄的心弦,繃緊得幾乎要折斷
驀然
長沙樓上,傳來一陣遙遠的梆聲,劃破長空。
三更
一條人影,疾逾流星的瀉落七里坪中。
這人影身形才定,驚呼之聲隨起:殘肢令!
殘肢令鬚髮如銀,左袖虛飄,佇立場中,有如天神。
驚呼聲中,人影亂問,紛紛向他身前圍來。
場中的空氣,緊張到了極點。
一場武林中從所未有的血劫,已告展開。
群雄在殘肢令五丈之外,築成了一圈人牆。
殘肢令不言不動,宛若一尊塑像,但他的心中,卻在燃燒著仇恨之火!
他殺人,是為了報仇,而人們不放過他,是為了什麼?難道這就是武林公義,他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場中,靜得針落可聞,群雄屏息而待,而對一代巨孽,心中多少有些顫慄之感。
突然
人群之中,走出二老一少三個乞丐,這二老一少,正是丐幫中三大長老,三眼神丐呂清風、慈心丐周崇仁、黑面小神丐三人走到殘肢令身前丈外停身。
群雄一陣騷動之後,又靜下來!
丐幫首席長老慈心丐周崇仁神目如電,凝視了殘肢令半晌之後,手中竹杖輕扣地面,沉聲道:楊幫主,記得我老化子否?
讀者不問可知,這殘肢令就是楊志宗的化身,他以他師父甘露幫主古道熱腸楊震寰的姿態,出現索仇,丐幫三長老中,黑面小神寫是他童年故友,另兩個事先已聽黑面小神丐介紹過,所以胸有成竹。
當下將頭微點道:數十年不見,周兄風采如昔!
敝幫弟子不肖,竟然參與敗類突襲甘露幫,我老化子等三人奉敝掌門人之命,專程馳來,如果天南分舵獨眼鬼巧吳子清確係死於楊幫主之手,這是他率由自作,這段過節,就此揭過!
殘肢令激動道:貴掌門人大義凜然,我楊某人就此謝過!
慈心丐周崇仁環視了四周的群雄一眼之後,誠摯的道:我老化子有句不中聽的話,楊兄願聽否!
請講!
楊兄為索還二十年前毀家滅幫斷門的血仇,行事原無可厚非,但愚意只以首惡為限,盡量避免狂殺無辜!
在下本意也是如此,但情勢迫我又將奈何?
唉!不過總以少造殺孽為上,同時今晚情勢極端嚴重,楊兄雖身懷絕技,但仍要小心應付才好,恕老化子多嘴,告辭了!
二老一少三個化子,齊齊轉身而去。
緊接著數十條人影,蜂擁而出。
殘肢令激動的看著這欺來的數十人影,拳頭緊握,手心中竟然捏出汗來,雙目中神光一閃而逝。
這數十人老少不等,但都面帶怨毒之色,在兩丈左右停下身來,其中一個濃髯老者,越眾而出,語音顫抖的道:殘肢令,水鷂子西門俊德,可是被閣下所殺?
不錯!
俗語說欠債還錢,欠命還命
水鷂子西門俊德死有餘辜!
數十人不由鼓噪起米,被濃髯老者搖手止住!
今晚洞庭湖三十六水寨寨主,要為總舵主討回公道!
各位三思而行!
三十六寨公議所決,向閣下討公道!
本令不願濫殺無辜,盼各位多加考慮!
這話卻激起了三十六寨主的公憤,齊齊怒哼一聲,摩拳擦掌,似乎就要出手,那濃髯老者冷笑一聲道:閣下說話未免太狂,視我三十六寨主為何物?
我這是好意!
哈哈哈哈!好意!殘肢令竟然發了善心!
本令再說一遍,水鷂子西門俊德咎由自取,死有餘辜,二十年前,甘露幫血案有他一份,正如你所說的欠命還命!
上!
三十六寨主之中,突然有人怒喝了一聲:上!聲音未落,已有七個寨主搶先出手,撲向殘肢令,各攻一掌。
七股勁風,暴捲而出!
原來發話的那濃髯老者,也在出手七人之中。
殘肢令主身形一閃而沒,形同鬼魅,七個寨主掌勢擊空,悠然收手,定睛一看,殘肢令主仍站在原處,不由大感駭然,這種身法,簡直近乎神奇。
其餘各寨主,本是在旁睜著眼看的,竟然看不出所以然來!
殘肢令如果不是會法術的話,這種功力,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窺一斑而知全豹,不由全在心裡打了一個結。
本令提出最後警告,各位還是退去的好!
三十六寨主,陣容堂皇,當著四外百餘高手,如果就此而退的話,豈不貽笑江湖,何況他們是為了替總舵主討公道而來的!
原先出手的七個寨主,沉哼一聲,又告出手。
殘肢令主目中煞光候現,獨臂一掄,迎著湧來的七股勁風,猛然揮出。
波!波!數聲巨響,悶哼之聲突傳。
七個寨主,有四個當場震翻在地,三個踉蹌退到一丈之外。
立有數人扶起四個受傷的,退開一邊。
其餘所有寨主,一陣聒嘈之後,兵刃頓告出鞘,紛紛舉步,向殘肢令主身前欺來,氣勢洶洶,駭人之極。
殘肢令主面上一無表情,冷冷注視通來的眾寨主,心頭電轉道:今天之勢,不見真章不休,而且還不知道有多少強敵環們,最好的辦法,是速戰速決!
心念之中,乾元真罡貫運右掌,蓄勢待發。
場中空氣,隨著三十多個寨主漸漸逼近的身影,愈來愈緊張,四處群雄冷眼旁觀,各懷不同心思。
殘肢令主既然狂妄到公開留帖約地匝戰,無異自取滅亡,對於那些心懷膩病,一心想毀去他的人而言,確是天賜良機。
殘肢令主武功再強,也是血肉之軀,如何能承受得起百餘二流高手的輪番搏戰,預料中,殘肢令主今晚決難全身離開七里坪,
暴吼聲中,劍芒打閃,掌風銳嘯,有如怒海狂瀾般湧向殘肢令主,三十多的一流高手聯手合擊,其勢非同小可!
殘肢令主突然發出一長串尖銳而淒涼的笑聲。
笑聲中。右掌已以十成功勁拍出。
一股排山倒海的厲勁,匝地暴捲而出。
轟!的一聲震天巨響,慘嗥之聲響成一片,人影亂射,血雨飛灑,殘肢斷劍,漫空飄舞。
三十多個寨主,在這一掌之下,毀了一半。
場外群雄,為之目奪神搖,有的甚至驚呼出聲。
另外倖免於難的十多個寨主,神定之後,齊齊悲呼一聲,又亡命的撲上。
殘肢令主原本沒有要傷三十六寨主的心,但對方咄咄逼人,使他不得不下辣手,他不殺人,就只有被人殺。
當下他已無法再存仁心,一咬牙,右手頻揮,身形連閃。
慘嗥之聲,此起彼落,破空聲,金鐵互撞聲,響成一片。
轉眼之間,一切聲音趨於寂靜
淒清的月色,襯映著一幅慘絕人寰的畫面
殘肢
斷體
鮮血
縱橫洞庭湖的三十六寨寨主,幾個照面之間,全死在殘肢令主手下,這真是令人不敢置信的事。
四周群雄,互相觀望,誰也不願意先出頭擋殘肢令主的銳鋒。都想讓別人先冒對方的鋒芒,然後趁危出手。
場中,又呈現一片死寂!
仍死寂之中,卻蘊蓄著無比的殺機。
殘肢令主低沉陰寒的語音,劃破了死寂的空氣!
各位不會否認是為了本令而來,本令今晚絕不會讓各位失望,不論單打獨鬥,群打群毆,悉聽尊便!
哈哈!大言不慚!
話聲中,走出一個身著灰色儒衫的中年書生,腰懸長劍,頭戴一頂文生巾,劍柄上一粒血紅珠子,特別醒目。
伙人見面,分外眼紅。
殘肢令主眼中煞光陡熾,嘿嘿一聲冷笑道:鄺殿主,幸會!
這中年書生正是陰魔教刑司殿殿主血魂劍鄺宇。
劍底遊魂,還狂吹什麼大氣!
鄺宇,本令今晚必成全體!
哈哈!殘肢令,本殿主要你原形畢露!
皿魂劍鄺宇一搖三擺的踱到兩丈之處,停下身來。
殘肢令主心中又是一怔,為什麼對方老是咬定自己不是甘露幫主本人,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蹊蹺?
鄺宇,你以為本令為何人?
冒名頂替,無恥之尤!
這話聽得四周群雄,驚愕不已。
嘿嘿!姓鄺的,你這話有何根據?
你死後自知!
殘肢令主氣得悶哼出聲,厲聲道:鄺宇,今晚你如果說不出所以然來,本令發誓要殺盡陰魔教中人,你自己估量著辦吧!
哈哈!癡人說夢話,螢火之光,也想與皓月爭輝,告訴你,今晚你插翅難逃,本殿主要把你剝皮抽筋,為教中死難的教友出口氣!
就憑你?
已經足足有餘了!
嗆啷一聲,血魂劍已告出鞘。
就在這時,人群中忽地射出近二十條人影,齊齊落身在血魂劍鄺宇的身側,其中一個相貌猙獰醜怪的壯漢,向血魂劍鄺宇打了一躬道:稟殿主,這廝揚言要殺盡本教中人,我鐵牛請命!
你不是他的敵手!
那自稱鐵牛的壯漢,怪眼一翻,哇哇大叫道:殿主未免太小看我鐵牛了!
嗯!你不信就試試看!
鐵牛應了一聲,驀地欺身上前,吐氣開聲,劈出一掌。
殘肢令主見這壯漢一出手就是獨步武林的少林絕技碎碑掌,心中不由一驚,忖道:這壯漢必是少林弟子!
身形一閃,避過了對方開山裂石的一掌。
壯漢一掌落空,怒哼一聲,又是兩掌出手。
身形如鬼魅般一晃而沒。
殘肢令主冷笑一聲,那壯漢掌勢出手,對方身形已查,頓感不妙,心念未轉,只覺一股凜測罡勁,從後襲來,疾向測方移步,但來不及了,只覺後心如遭萬斤巨錘,慘嗥聲中,一個健壯如牛的身軀,直朝前撞出兩丈之多,伏臥不起。
場中陰魔教諸人,見壯漢喪命,齊齊怒喝一聲,向殘肢令主撲去。
殘肢令主殺機已透眉宇,迎著撲來的人影,手掌連揮,一波波的罡氣,層層湧出,當者披靡。
地上立時多了八具屍體,個個俱是被乾元真罡震碎內腑,七孔噴血而亡,厥狀慘不忍睹。
看得四周群雄,背脊裡直冒寒氣。
但,愈是這樣,他們要除去他的心也愈切。
如果不趁今晚群打合毆的機會,除去這禍根,後果實不堪設想,殘肢令會一次挨一次的送到他們之中的某些人手上。
血魂劍鄺宇大聲喝止了其餘的人,一領手中血魂劍,飄身上前,逼近到一丈之內,獰笑一聲道:不管你是真是假,本殿主要超渡你了!
話聲未落,血魂劍紅芒頓熾,劍身立呈血紅之色,並透出陣陣異香,閃電般攻出,他身旁的陰魔教眾,急閃退到三丈之外。
殘肢令主胸有成竹,立即運起乾元真罡護住全身,阻擋住血魂精芒,單掌以八成勁道,快捷無比的連連拍出,陣陣罡風,觸膚如割,激撞得週遭氣流,發出一連串的波波巨響。
血魂劍鄺宇見自己的血魂精芒,不能接近對方的身軀,而由於對方不停地劈出罡風,使自己的內力無法凝集於握劍的手掌,那顆血魂神珠,效用全失,三五個照面之後,血魂劍紅光頓斂,氣得他目眥欲裂。
殘肢令主見機不可失,驀地運足真力,右手改拍為拂,凌空向血魂劍鄺宇拂去,血魂劍鄺宇身為陰魔教刑司殿殿主,功力豈是等閒。
就在殘肢令主一拂的電光石火中,他已看出對方這一手很像傳說中北瘋半悟和尚的流雲拂穴不由冷氣直冒,電閃飄開身去。
殘肢令主見對方竟然能躲過這一式玄妙無比的流雲拂穴,心中也自驚愕不已,但他手卻未停,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掣出殘肢令,身形電閃欺上,一招殘肢斷魂倏告出手。
殘肢斷魂奇奧絕倫,雖然只有少招,但放眼江湖,能躲得過這一招的,恐怕沒有幾人,一招三式分取兩臂或兩腿,然後直取前心,名雖三式,其實快捷如同一式。
血魂劍鄺宇見對方怪招出手,其勢如電,玄奧絕倫,根本無從閃避封擋,不禁亡魂皆冒,急切裡,本能的把劍在胸前一豎,這一豎誤打誤撞的救了他一命。
休得傷人!
暴吼聲中,數條人影,電射人,然而來不及了!
一聲慘哼過處,血光噴灑,血魂劍鄺宇雖因一豎之勢,符合了不變應萬變的解法,把對方阻得一阻,但一條左臂,已齊肩削落。
疾退數步,痛得他身形簌簌而抖,滿面俱是怨毒之色。
五條人影,也在這時,停身當場,竟然是一個道士,四個老者。
那道士生得凸眼凹腮,面孔慘白得不帶一絲血色,那道士居中而立,旁邊左右各站了兩個猛惡的老者,殘肢令主對這道士,可不陌生,但心頭也感微震。
那道士金魚眼一翻,聲如破鑼的道:殘肢令,你的死期到了!
殘肢令主冷哼一聲道:神風道人,你憑什麼與本令作對?
嘿嘿,別的不談,單只本教先後喪命在你手下的十幾條人命,難道就白死了不成?你百死不足償其辜!
哈哈!本令與陰魔教之間的事,並不算完,如果不明白交代出追截本令的因由,我還要繼續的殺下去。
這話聽得四個老者,臉色一變。
崆峒神風道人嘎嘎怪笑道:你沒有機會再殺人了!
憑你還不配!
神風道人旁側的四個老者,已是不耐,暴喝聲中,各各欺身上步,攻出一掌,四股如狂飆,以驚人的勢道匝地捲來。
殘肢令主竟然不閃不避,身形反而前欺三步。
殘肢斷魂絕招,又告閃電出手,又是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嗥,四老者之中的一個,兩腿被削,前胸被穿透了一個血窟窿,屍橫就地。
而殘肢令主本身,也被對方的勁氣震得退了三步。
原來這崆峒神風道人被陰魔教羅致之後,掌該教九嶺分壇壇主,那四個老者,是他屬下的四個香主。
另三個香主,見合四人之力,不但討不了好,反而送了一個香主的命,不由目眥欲裂,乍分又合,全力進擊。
殘肢令主志在速戰速決,當下把殘肢令朝腰裡一插,空出手掌來,運集畢生功力,全力劈出一掌,他有心要一掌毀去這三個老者。
你們退下!
話聲中,神風道人已電閃飄身,劈出一掌如山勁氣。
神風道人身為陰魔教九嶺分壇壇主,他看出手下的三個香主,決非殘肢令主的對手,所以出手接下。
但,他到底遲了一步
三個老者被神風道人這一喝退,手底下不由慢了一下,對方撼山拔岳的罡氣,已告臨體。
三聲撕裂夜空的慘嗥傳處,三個老者的身形,如斷了線的風箏,被凌空震飛三丈之外,變作了三堆肉餅。
就在同一時間,神風道人的如山勁氣,已經接觸到殘肢令主的身軀。
眼看避無可避,封擋也萬萬不及
殘肢令主微哼一聲,一個身形隨著如山勁氣,飄飛起來,輕如鴻毛般的落到二丈之外,依然無損。
這一式是他獨擅的綵鸞乘風。
神風道人不由驚得目瞪口呆,心泛寒意。
四處群雄,為之嘩然,一個個面目失色。
殘肢令主一退之後,又飄回原地,厲聲道:神風賊道,你據實回答老夫一個問題,陰魔教選派教中高手,追截老夫是什麼原故,不然的話
不然怎樣?
本令要你橫屍七里坪!
沒有這麼容易!
你真的不說?
不說!
那你死定了!
了字出口,一連拍出三掌,掌掌都具開山裂石之威。
神風道人是崆峒派當代掌門清虛子的師叔,武功豈是泛泛,否則陰魔教也不會委以分壇之位。
當下身形連閃,避過三掌,還攻了四掌。
雙方隨即展開近身搏鬥
剎那之間,掌影如山,掌風銳嘯,砰蓬之聲,激盪夜空,各展奇招,狠命攻殺,看得四周群雄瞳目結舌不已。
二十招之後,神風道人身形陡地暴退一丈,略作喘息,雙掌曲指如鈎,弓身作勢,口中不停嘿嘿冷笑。
殘肢令主見狀,知他必然要施展厲害殺著。
心念未完,神風道人電疾射起身形,凌空疾盤旋轉,雙掌幻成無數爪影,密如蛛網,向殘肢令主罩落。
這是神風道人震驚武林的絕技神風鬼爪。
只見四面八方,俱是爪影,密不留隙。
殘肢令主陡凝乾元真罡於右掌,以閃電般的速度,連連揮動,一團團的罡風,應手從四面湧出,勢如怒海逆浪,一波接一波的翻滾而出。
波!波!聲中,爪影頓息。
神風道人氣得鬚髮戟立,眼中凶光亂射,兀立當地,可能的這一手絕活神風鬼爪,第一次吃虧。
殘肢令主語冷如冰的道:神風道人,最後一個機會,你說出陰魔教圖謀本令的目的,饒你不死,否則,你絕不會有命離開七里坪!
本道爺離不開,你也活不了!
有種,本令成全你了!
了字出口,身形倏隱又現。
就在殘肢令主一隱一現之間,神風道人已無聲息的仰面栽倒,屍橫當場,這種殺人手法,簡直是匪夷所思。
四周無數高手,又是一陣嘩然。
神風道人究竟是怎樣死的,沒有人看得出來!
看來今晚要除去這恐怖的魔頭,恐怕是沒有指望了。
原來,殘肢令主以玄奇絕奧的移形換影身法,疾逾電閃的劃了一個圓圈,而趁機以流雲拂穴手,拂中神風道人的胸前死穴,所以看起來只有人影一隱一現,其實已暗地下了手。
就在神風道人仰身栽倒之後,一縷紅光,衝霄而起。
這是陰魔教的特急求援火箭。
陰魔教此行,以神風道人為首,現在出場的高手中,只剩下一個左臂被殘的血魂劍鄺宇,其餘未出場的,自忖出手也是乎白送死,所以發火箭告急。
這時,已是丑末寅初,距天亮已經不遠,一輪明月,已將投入西方天際,七里坪上,陰風慘慘,殺氣瀰漫。
殘肢令主有自知之明,時間再拖下去,對自己大是不利,心中已萌退意,當下揚聲向四周群雄道:各位還有什麼見教,否則本令要先走一步了!
說完,神目湛湛,電掃現場一周,卻不見有人言動。
殘肢令主冷歎一聲,正待縱起身形
場外所有黑白道高手,都是為著殘肢令一人而來,如果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實在心有不甘,但又莫奈其何,尤其是其中某些心懷膩病,可能有一天會接到殘肢令的人,更是惶然不已。
驀在此刻
老魔,慢走!
一聲清脆的嬌叱聲中,一條纖細人影,電射入場,向正要離開的殘肢令主欺去,這一著,大出群雄意料之外。
殘肢令主乍見來人,心頭猛覺一震,忖道:怎的黑鳳凰趙麗珍也到了此地,她是紅巾蒙面人的門徒,我當然不能傷她,但如果她糾纏不清,倒是一件麻煩事。
那纖細人影,竟然是一個黑衣少女,只見她一展手中長劍,悲聲喝道:老魔,拿命來!
嬌喝聲中,劍芒打閃,已狠辣凌厲的一連刺出了八劍之多,劍劍不離要害。
殘肢令主身形連晃,避過對方的八劍,故作不知道:姑娘何人門下,與本令究有何過節?
老魔,本姑娘就是雲龍三現趙亦秋之女,今晚為父報仇來了!你不會說不知道昭、
說著,又是數劍出手。
殘肢令主卻一味的閃避。
四周群雄之中,突然有一人大聲呼道:咱們合力做了這魔頭!
一人呼,百人應。
剎那之間,殺機又告風起雲湧,無數的江湖高手,紛紛從四面圍來,人多勢眾,一場更龐大的血劫,又告展開。
黑鳳凰趙麗珍,是當今江湖一大奇人紅巾蒙面人之徒,身手足可列入武林一等一的高手,這一挾怨出手,劍勢之凌狠厲辣,竟然迫的殘肢令主手腳微見慌亂。
但殘肢令主始終不肯還手,只一味的閃避。
究竟為了什麼?局外人當然無法知曉。
(但讀者一定想得到,因為殘肢令主正是楊志宗的化身啊!)
近百的高手,愈逼愈近!
他們存心要合眾人之力,毀去這恐怖的人物,殘肢令主自出現江湖以來,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極少人知道他的面目,今晚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豈肯平白錯過。殘肢令主對黑鳳凰趙麗珍有所顧忌,不願出手傷她,此刻見群雄峰湧逼來,企圖不問可知。
當下目現殺光,撇下黑鳳凰,電閃向逼來的人群射去,殘肢令已極快的掣在手中。
於是
一場亙古未有的大屠殺開始了!
只見
肢體橫飛!
血雨飛灑!
腥風四布!
慘嗥聲!
掌風激撞聲!
金刃破風聲!
慘絕人寰的畫面,層層疊出,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人慢慢的減少!
屍體逐漸的增多!
殘肢令主渾身浴血,變成了一個血人,似乎他的神志已被殺氣淹沒,只一味的殺,瘋狂的屠殺、一掌拍出,必有兩人以上倒下。
天昏地暗!
星月無光!
這真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大殺動!
就在這殺劫到巔峰狀態之際
驀然
一聲四野俱震的怒喝,如早地焦雷般響起:
都與我滾開!
所有正在死拼的高手,不由全被這聲攝魄奪魂的暴喝鎮住,停下手來,紛紛轉頭注視,一看之下,一個個面現驚悸之容,向兩側散開。
殘肢令主舉著殺紅了的眼,直勾勾的看去
只見一個身著火雲衫的獰惡老者,緩緩步入場中。
烈陽老怪!人群中有人驚呼出聲。
殘肢令主全身猛然一震,眼中煞光更熾,舉步迎著烈陽老怪走去,雙方在相隔一丈之處停下。
烈陽老怪是甘露幫血海深仇錄首頁陰、陽、鬼、怪、婆五個頂尖仇人之一,這怪物已十多年未現江湖,想不到會在此付露面,大出在場眾高手意料之外。
烈陽老怪掃了一眼遍地積屍之後,突然向週遭怔立的數十個黑白道高手不屑的一擺手道:你們都與我滾得遠遠的!
那些高手們也真聽話,紛紛問退到十丈之外。
這老怪已是九十開外的人,但看上去僅在五十歲之間,數十年前,即已成懾黑白兩道,江湖中人聞名膽落,練就一種駭人武功烈陽掌,炙熱如焚,可熔金化石。
殘肢令主眼看強仇當前,胸中激盪著仇恨的怒潮,澎湃洶湧,目眥欲裂的瞪視著對方,全身激動的簌簌而抖。
烈陽老怪逐退眾人之後,凶睛射出兩道赤芒,不稍瞬注視了對方片刻,然後嘎嘎一聲怪笑道:相好的,原來你還沒有死!
殘肢令主咬牙切齒的恨聲道:老怪,如果本令死了,這筆血債由誰去算?
烈陽老怪認定目前殘肢令主,就是昔年的甘露幫主,也當然做夢也想不到面對的人是誰!嘎嘎嘎嘎!相好的,想不到二十年後,還要老夫再費一番手腳,如果你不願骨化飛灰的話,乾脆自了,還可以落個全屍,你看如何?
四處高手,一聽烈陽老怪之言,不由一個個喜上眉梢,既有老怪出手,諒來殘肢令主難逃一死,這下可稱心如意,以免再提心吊膽,擔心受怕了。
老怪,本令恨不能啃你的心,活剝你的皮!
你的心願,只有期望來生了,今世再也休想!
哼!
你一定要老夫動手?
呸!老怪,血債血償,本令主絕不會放過你!
烈陽老怪又是一陣嘎嘎怪笑,兩掌倏告緩緩上揚,待提至於胸之時,雙掌竟然赤紅如火,加上眼中爍爍赤芒,和一身火雲紅衫,宛如一段燒紅了的鐵柱,形態駭人至極。
殘肢令主也運集十二成功勁於右掌,眼中精芒如電,蓄勢待發,身上的衣袂,竟然鼓漲如球。
雙方都存心要在出手之下,毀滅對方。
四外眾人,一個個把心提到喉頭,目睜如銅鈴,緊張至極的注視場中,一目不瞬,準備迎候這石破天驚的一擊。
場中靜得針落可聞。
靜寂之中,卻充滿了無限的殺氣。
如果烈陽老怪不能毀去對方的話,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所有場中的人,恐怕全都要步上那些屍體的後塵。
這時,場外正有一個人焦灼的注視著場中的一切,牙根緊咬,雙拳緊握,他要在不得已時出手。
他與殘肢令主有極密切的關係,他即使為他捨命,也在所不惜,萬一殘肢令主不敵的話,他將不顧一切的出手,他看他重逾自己的生命。
這人是誰?
他就是名滿武林的神秘人物海鷗令主紅巾蒙面人。
驀然
紅光閃處,接著響起飛聲地裂山崩的巨響,震得地面一陣搖晃,十丈之外的群雄,有的竟然立足不穩,踉蹌傾軋。
殘肢令主與烈陽老怪,各以畢生功勁,發了掌。
眾人驚魂還竅之後,急朝場中看去只見殘肢令主與烈陽老怪中間的距離,已到了三丈之外,雙方依然矗立如山,巍然對峙。
但仔細一看,情形有些異樣了,烈陽老怪雙手下垂,口角竟然掛上了一縷鮮血,身形不住顫抖。
殘肢令主身上衣袂,已變成烏黑之色,口中鮮血,不斷溢出,他腳前丈外的地面,已被烈陽掌灼成焦土。
看來這一擊,是兩敗俱傷!
烈陽掌熔化金石,而殘肢令主何以不被
砰!
殘肢令主的身形,突告倒地!
他死了!
眾人幾乎歡呼出聲!
烈陽老怪,腳步蹣跚的走上前去,站在殘肢令主身側,凝注有頃之後,突然發出一陣嘎嘎嘎怪笑,轉身離去。
就在烈陽老怪轉身離開之際,一條人影,電射而來,緊跟著又是一條纖細的人影射落。
四周被驚呆了數十高手,如夢方醒,齊齊縱身圍來!
那先射落的人影,以紅巾蒙面,他正是紅巾蒙面人。
那隨後射落的纖細人影,卻是一心要報父仇的黑鳳凰趙麗珍,她同時也是紅巾蒙面人的門徒。
黑鳳凰趙麗珍喚了一聲師父!之後,突然恨哼一聲,嗆!的一聲龍吟,長劍已掣在手中。
紅巾蒙面人,俯身用手一探殘肢令主的鼻息,身軀一陣疾顫,搖搖欲倒,在這片刻之間,他的心碎了,兩串淚珠,在蒙面紅巾之後,悄然掛下。
群雄圍上來之後,齊齊注目地上全身衣袂已被灼焦的殘肢令主的屍體,驚奇不已,照理說,在烈陽老怪的烈陽掌之下,石頭都會熔化,何況是血肉之軀,而殘肢令主皮毛未損,衣袂也僅是燒焦,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但,人已死了,誰也不會再追根究柢。
紅巾蒙面人,聲音沙啞的向圍在身邊的眾人道,他已經死了,各位可以離開了!
群雄心願已了,又何苦再去招惹眼前這位神秘,而功力深不可測的紅巾蒙面人,聞言之下,紛紛散去。
東方已現出魚肚白色,遠遠傳來斷續的雞蹄聲。
七里坪上,屍積如丘,血流成渠。
但這一切,似乎都已過去了,現在,只有紅巾蒙面人師徒倆,面對著,殘肢令主的屍體,
黑夜過去,就是黎明,然而黎明之前,還有一段黑暗。
黑鳳凰趙麗珍手中長劍一抖,就要
紅巾蒙面人,橫身一擋,激動的道:珍兒,你想做什麼?
我要卸去這惡魔的手腳!
但他已經死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珍兒,人死恨消,你真的要做出殘屍慘事嗎?何況他唉!他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什麼!師父,你說
驀在此刻
數十條黑影,疾逾電閃的從空瀉落。
紅巾蒙面人,迅快的挾起殘肢令主的屍體,電閃而沒。
黑鳳凰趙麗珍怒哼一聲,一頓腳,朝另一個方向逝去。
數十條人影,相繼射落,他們只看到遍地積屍,七里坪之會,又告曲終人散。
他們是被特急救援火箭召來對付殘肢令主的陰魔教高手,他們來遲了一步,龐大的血劫,已告收場。
於是
殘肢令主死於烈陽老怪的消息,數日之間,便已傳遍江湖,有的人拍手稱慶,有的人,則深深的惋惜,因為殘肢令主如果真是昔日死裡逃生的甘露幫主,重現江湖索討血債的話,不管他的手段如何殘酷,畢竟還是值得人寄予同情的。
且說紅巾蒙面人挾著殘肢令主的屍體,懷著一顆破碎的心,以驚世駭俗的身法,電閃朝荒野馳去,他要尋地埋葬殘肢令主。
一路上,紅巾蒙面人引咎自責,放血問心,如果在當時,他不猶豫而適時出手的話,殘肢令主可能不會死,但,現在,一切都完了!
天亮了,當晨霧消散,旭日又升的時候,紅巾蒙面人已停身在一座巨峰之頂的一塊向陽的土坪上,他輕輕放下殘肢令主的屍體,然後,朝屍體的臉上一抹,一個俊美的面龐出現了,是那麼的動人!
紅巾蒙面人,呆呆的注視著這俊美的面龐,喃喃道:孩子,你太倔強了,你簡直狂妄得使人不能置信,你現在安息了,但是孩子,我後悔沒有在你活著時,把心裡話告訴你,我是怕戳傷你的心,所以隱忍不言,現在,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嗎?
語音淒涼悲哽,一字一淚,令人聞之鼻酸!
略略一頓之後,又接著像是低訴,又像是祝禱般的道:孩子,可憐的孩子,你已長大成人了,但連真名實姓都沒有,你並不姓楊啊!你也不該叫楊志宗啊!
楊志宗與烈陽老怪,一個是不世的魔頭,一個是百年不見的武林界才,集奇緣於一身,雙方各蓄足畢生功力,硬碰硬的對了一掌,楊志宗固有乾元真罡護身,所以不曾被烈陽掌焚成焦灰,但護身罡氣幾乎全被震散,當場死去,而烈陽老怪也在對方罡氣反震之下,幾乎五臟離位,重傷而去。
旭日高昇,金光耀眼
紅巾蒙面人,不停地用手撫摸著楊志宗的屍體,心碎淚枯,他忘記了時辰,忘記了一切,完全沉溺在極度的悲哀裡。
在陽光熾烈的照射下,奇蹟終於發生
楊志宗體內因服食過牛龍蛟內丹,而潛伏的一股奇妙能力,在陽光的照射下,使他的生命之火又告點燃。
冷卻了的軀體又漸漸溫熱起來,慘白的面容,又開始紅潤,在陰陽兩極真氣的撞擊之下,心跳加速,血脈暢通。
紅巾蒙面人附在楊志宗身上的手,開始顫抖了,他親眼看到了一次亙古未有的奇蹟,人死了又能復生。
他忽然想起這孩子曾服食過牛龍蛟內丹,這內丹是屬於純陰,雖然內丹本身,已被天鵬彩卵溶化,變為功力,但潛力仍在,只要在陽光之下曝曬一個時辰,仍能發揮奇妙的功力,使人死而復生,他慶幸沒有急著把楊志宗埋葬,否則,一切都完了。
其實楊志宗並沒有死,他生命的潛能,暫時被牛龍蛟內丹的神奇力量,禁錮在幾個穴脈之中,只要見到陽光,陰陽互相吸引,穴道自開,所以又能甦醒。
由於這一次激烈的撞擊,使楊志宗體內由牛龍蛟內丹和天鵬彩卵相融而生的兩極真氣,發揮力道,他的功力,又告進了一層,未始不是禍中之福,否則的話,至少須得十年,兩極真氣才能自行發揮到極限。
胸部的起伏加劇,鼻息漸粗而均勻,四肢也開始在動彈,氣血又開始了運行。
紅巾蒙面人,眼巴巴的看著這一幕奇蹟,目中又滴下了幾滴清淚,然而,這淚是喜極而流的淚水。
他在絕望中,意外的撿回了希望。
半晌之後,楊志宗悠悠睜開眼來,茫然的掃四周,然後把困惑的眼光緊緊盯在紅巾蒙面人的身上,慢慢的,他記起了七里坪之戰群雄的經過,最後他與烈陽老怪對了一掌,當時他只感到一陣巨大的震盪和灼熱,他恍惚記得對方口角溢血,以後他就失去了知覺。
他用顫抖而迷茫的聲音道:前輩,又是你救了我!
紅巾蒙面人點了點頭。
屢次蒙前輩義伸援手,使晚輩幾番死裡逃生,此恩此德薄如雲天,此生恐怕無法報答得完了!
孩子,快不要說這樣的話,現在你先運運氣看,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紅巾蒙面人似慈父般的和聲道。
楊志宗投給他感激的一瞥,坐起身來,猛提口丹田真氣,循經脈運行一周天,但覺真元滿溢充盈,不但沒有不適之感,反覺功力似乎又更進了一層,不由大喜立起身來,雙膝一曲,向紅巾蒙面人下拜道:敬謝前輩救命大德!
紅巾蒙面人毫不謙讓的受了他一禮,以手相扶道:孩子起來!
楊志宗拜罷起立。
紅巾蒙面人聲音中含著無比嚴肅的意味道:孩子,你已經又死了一次!
我!
不錯,若不是你曾服食過武林至寶牛龍蛟內丹的話,神仙也難使你還魂,此刻怕不黃土一坏了!
楊志宗不由悚然而震,冷汗涔涔而下,紅巾蒙面人當然不會故甚其辭。
孩子,如果你萬一已遭不測,你的師門血仇,將由何人去報,九泉之下,恐怕你亦也無面目見你恩師之面!
晚輩知錯了!
立身江湖,強仇環伺,絕不能妄稱匹夫之勇!
是的!
據我所知,你的仇家之中,竟然陰、陽、鬼、怪、婆五魔俱全,一個已是夠你應付,何況全數都有,如果你不講求謀而後動,恐怕報仇不成,自身性命也難保全!
晚輩知錯必改!
現在我有一句話要告訴你!
晚輩恭聽教誨!
七里坪中,殘肢令主已在眾目睽睽之下,死於烈陽老怪之手,今後,你當以另一種面目出現,同時切記不可再妄逞匹夫之勇,萬事先謀而後動!
謹謝前輩教誨!
孩子你你
紅巾蒙面人身軀微晃,聲音竟有些顫抖,他要想把他和楊志宗的關係揭穿,但另一個顧慮,使他欲言又止!
前輩還有什麼指示?
唉!孩子,願你好自為之,我要走了!
前輩,你
楊志宗話未說完,紅巾蒙面人已一閃而沒。
他本絕頂聰明的人,對於紅巾蒙面人,一再救他,而且還傳了他獨門身法移形換影,早已起疑,知道一定另有原故,此刻又見對方言詞閃爍,似有難言之隱,而且顯得非常激動,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可就不是他所能想得通的了。
他怔怔的望著紅巾蒙面人消逝的方向,悵惘不已。
良久之後,他想到自己今後的動向
首先他必須要尋到白面殭屍怪芮木通的下落,奪回師門造寶烏木寶錄真訣,參以身懷的另一半烏木寶錄真訣練成上面的武功,然後才能談得到向陰、陽、鬼、怪、婆五個頂尖魔頭索討血債。
其次就是他自己的身世,必須全力探索,但若僅憑自小隨身佩帶的那一面龍玦去探索的話,無異緣木求魚,他記得天山龍女徐姑姑曾說,他像極失蹤十餘年的武林第一劍玉面劍客范天華,而范天華又是武林一異西嶽之主凌夷風的門人,他自己曾答應代武林雙奇南北瘋癡履一異之約,屆時也許能有所發現也不一定,但他自己又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覺得幼稚而無稽。
最後他想到尉遲瓊姑娘,竟然在旅店中神秘失蹤,於情於理,他有一部分責任,因為瓊姑娘私離南海,就是為了他呀!雖然他為了其他原因,不能愛她,但卻不能置她的生死安危於不顧,況且他曾受了她祖父南癡愚駿釣叟贈千年靈龜之血解毒和授乾元真罡的雙重恩惠!
他又翻開了甘露幫血海深仇錄的第二頁,自語道:這次該輪到紫雲幫主紫衣客李文浩!
心念之中,豪氣又生,疾馳下山而去!
紫雲幫
總壇設在湘境寶慶蒼長嶺。這一天,從長沙通往寶慶的官道上,出現了一個俊美絕倫,但也冷漠至極的少年人,不疾不徐的奔行在官道上。
看他舉步若行雲流水,輕靈飄逸,腳不點塵,必然具有絕佳的身手,但雙眼卻平平無奇,只比平常人清澈些而已,又不像是練家子。
難道他已練到了武林人夢寐以求的神儀內蘊的境界了嗎?可是他還不到二十歲呢!這真令人費解。
他是誰?
他就是殘肢令的主人,冷面少年楊志宗。
艷陽高張,萬里無雲,坦蕩的官道,在烈日之下,像是一條癱瘓了的大蟒蛇,直挺挺的躺在那裡。
楊志宗雖然功力深厚,不畏寒暑,但當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榕樹,出現在路邊時,也不由自主的在濃蔭下停了身形。
驀然
塵頭起處,數騎快馬,電掣奔來,稀聿聿一陣嘶鳴,竟也在樹蔭之下,翻身落馬,原來是五個壯漢。
那五個壯漢,一眼瞥見了樹蔭下的楊志宗,不由齊齊驚唉了一聲。
楊志宗本來是望著別處,對這五騎人馬的來臨,恍如未覺,突被這驚唉之聲喚轉視線,一看之下,面色陡寒。
原來這五個壯漢,正是百靈會會長招魂蝶秦媚娘身旁隨侍的五男五女十大弟子的五男。
楊志宗向五個大漢走近了三步,使目一瞪,兩道湛湛的神光,逼射而出,如冷電利刃,五壯漢不由被那神光逼射得打了一個冷顫。
就在這時,官道上又出現了一頂四人暖轎,暖轎之後,又是五騎馬,瞬眼之間,已臨近眼前,五壯漢倏地向側排開。
暖轎到了樹蔭之下停放下來,門簾窗帷,這得密不透風,轎後的五騎,竟是五個勁裝佩劍少女,這時已躍下馬背,齊齊排在轎後。
楊志宗已知轎中是什麼人,但令他不解的是,這麼熱的天,車簾窗帷遮得密不透風,難道有什麼蹊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