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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河嶽點將錄 易容 21333 2023-02-05
  西門咎性情冷酷,獨斷獨行,一生不願與人為伍,目前的情形卻是十分明顯,他必是擔心雲震的安危,因之一改往日習性,偕同歸隱農等人找尋雲震,以致與羅侯公子等動手相搏。如今他身負創傷,流血不止,乍見雲震,竟然不顧自己的傷勢,兀自追問雲震的近況,這份關顧之情,隱藏著多少愛意,雲震自然明白,難怪他幾乎流淚了。   請問哪位身邊帶有金創藥麼?   沒有!   一本和尚叫道:酒家歷來不帶金創藥。   齊小冬眨眨眼睛,驀地撕下一條衣襟,道:先將創口包上再說吧!   雲震微微一怔,一時無可奈何,皺著眉頭,正待去接那條破爛的衣襟,忽聽一個宏亮的聲音喝道:不可!   眾人都吃了一驚,連忙循聲望去。   原來那人竟是丐幫幫主周公鐸。

  他站在東邊一隅,身後是無影神丐、鐵腳仙、獨臂神丐等丐幫三老,三老身後,大小叫化多達二三十人。   齊小冬見是師父出聲喝阻,不覺疑忖道:怪了!他老人家俠義為懷,氣度宏偉,怎的不許替西門咎包紮傷口呢?   他心頭存疑,脫口叫道:師父   西門咎一見是他,怒不可遏,獨目一瞪,吼道:你管得著麼?   他二人同聲吼叫,雲震也是暗暗詫異不已。   但見周公鐸舉手一揮,回頭一顧無影神丐,道:偏勞長老送一瓶芝血六神散過去。   此話出口,雲震頓時如釋重負,暗暗一喜忖道:到底是領袖一幫,名馳江湖的人,這份氣度就非常人可及!   西門咎怔了怔,卻不領情,吭聲道:不行!西門咎不受你的恩情。   無影神丐走了過來,將一隻翠綠藥瓶交給雲震,接口道:廣德城外,老叫化承你未下毒手,這瓶芝血六神散,算是報答昔日之惠,算不得恩情。

  西門咎口齒微動,話未出口,雲震已自急急道:老前輩不要再固執了,眼下將有非常事故,晚輩尚須借重您哩!   啟開瓶塞,傾了一半白色藥末在創口,另一半強迫西門咎服下,齊小冬連忙將那創口包紮起來。   這片刻,羅侯公子早已率領屬下退了回去,場中只剩下幾具屍體,大半傷在西門咎鋼筒毒針之下。   羅侯神君不愧的是心機深沉之人,雲震臨空飛至,他內心的疑懼,實在不下於羅侯公子,但他卻能不動聲色,靜靜地觀察了一番,這時始才陰聲一笑,道:雲震,你能接下老夫一掌,端的不易,此刻趕來,莫非自認功力已足,要擊回一掌去麼?   雲震初登峰頭,心懸多端,連那牛大寶也未一顧,此刻聽得羅侯神君問起一掌之約,這才移目向他望去。

  羅侯神君身踞南隅,身後除了高大威猛的莫成以外,人影幢幢,環立著三五十個青衣人,那些青衣人一個個身佩兵刃,目露神光,看去都是一流高手,再加上羅侯公子帶來的四童、四女、八俊等,為數不下六十餘人,其聲勢之浩大,與實力之堅強,比丐幫尚要超過一倍有餘。   雲震看得暗暗心驚,臉上卻淡淡一笑,道:雲某非是狂妄自大之人,那一掌以後再說吧!   羅侯神君眉頭聳動,道:那你急急地趕來,為了什麼?   雲震坦然道:敝友為令徒所困,雲某乃是馳援而來。   羅侯神君目光一瞪,道:來此馳援?莫非想在此地繼續拼鬥下去?   雲震道:好在此刻已經歇手了。   羅侯神君陰聲一哼,道:若未歇手,你是打算插足啦?

  雲震夷然道:那是當然的事,神君多此一問了。   羅侯神君臉色一沉,道:旁人不知與人有約,猶有可說,你卻是明知故犯,難道認為老夫無力取你性命麼?   雲震見到羅侯神君臉色陰沉,殺氣騰騰,內心著實震動了一下,但他眉目軒動,卻又朗聲一笑,道:神君不覺得薄於責己麼?   羅侯神君冷聲一哼,道:你的膽愈來愈大了。   雲震侃侃而言道:人爭一個理,佛爭一炷香。事實乃是令徒率人來此尋事,若是礙著神君與人之約,這責任也該由令徒承擔。何況戰事已歇,雲某並未礙著神君,神君不責令徒,反而一味苛責雲某,天下寧有此理?   他話聲剛歇,西門咎倏地高聲道:你怕死嗎?   雲震微微一怔,道:老前輩何出此言?晚輩豈是怕死之人。

  既然不怕死,你跟他嚕嗦什麼?   羅侯神君呵呵大笑,道:西門咎,看來你是不怕死了。   西門咎大步而出,峻聲道:叫你徒兒出來,老夫先宰他   雲震前跨一步,伸手將他拉住,急急道:老前輩且慢   西門咎一掙不脫,住步沉聲道:羅侯小子仰仗人多,乘虛鑽隙,刺了老夫一劍,擊了老夫一掌,老夫難道就此罷了不成?   原來前此一場亂戰,歸隱農等人武功固然了得,但那羅侯公子與北斗劍張鑄魂齊名,一身功力非同小可,況且他手下人多,群毆群攻,根本不講江湖規矩,歸隱農等人自然不是敵手,差幸西門咎兇名在外,悍不畏死,羅侯公子對他甚為顧忌,他那鋼筒毒針,發必傷人,更是霸道無倫,令人防不勝防,故此得以保持不敗之局,但局勢也僅僅未敗而已,那險象仍是層出不窮,脫困可也不易。

  正當此時,雲震突然長嘯而至,他那嘯聲分散了西門咎的心神,微愣之下,致遭羅侯公子擊中一掌,又遭一名白衣少女刺中一劍。西門咎本是窮兇極惡之人,性格更是暴戾無比,這口怨氣,他自然忍不下去了。   雲震正想勸他幾句,那羅侯公子卻已搶先冷笑道:西門咎,虧你還是成名人物,臨敵交手,講求抱元守一,心不二用,誰叫你分神他顧,授人以隙的?   西門咎氣得猛一跺足,吼道:小子,你過來!   羅侯公子不屑道:過來幹麼?哼!敗軍之將,還敢言勇?   雲震道:老前輩,您別中他激將之計   西門咎鬚髮皆動,大聲厲笑,道:雲震,你別怕那老羅侯,老夫可未將他放在心上。   舉臂驀然一揮,掙脫了雲震的手掌,大步行去。

  老人家,您聽我   西門咎獨目一瞪,峻聲截口道:不聽!快讓開!   他那形象十分兇惡,雲震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但周公鐸揚聲喚道:西門咎留步。   這位一幫之主,畢竟別有一種懾人之威,西門咎聞得這聲呼喚,不由自主地身形一頓,轉臉道:什麼事?   周公鐸緩緩說道:你該聽雲兄說一句話。   他語氣雖是和氣溫柔,卻自具一股威嚴逼人的力量,西門咎微微一愣,獨目閃動,忽然冷聲道:你是在命令我麼?   周公鐸淡淡地道:羅侯神君好似與人相約在此處見面,咱們不能壞了武林常規。   西門咎冷聲一哼,道:臭規矩!   轉臉而行,對周公鐸之言仍是不聽。   忽聞齊小冬尖聲叫道:西門咎,你算不算人?

  西門咎霍地旋身,怒容滿臉,道:你敢損我?   齊小冬高聲道:什麼損你?你若是人,就不該一意孤行!   西門咎微一怔,齊小冬接著又道:你不聽幫主令諭,不過是丐幫的叛徒,但若失去雲大哥這樣一個朋友,那就再也無人同情你了。   西門咎又是一怔,但他終究是冷酷成性的人,旋即冷聲道:老夫何須要人同情?   齊小冬一聲冷嗤,道:那你根本不能算人,難道我還講錯了麼?   雲震急得高呼道:齊兄弟,你怎可對尊長如此無理?   他是怕一旦激發西門咎的兇性,那將是個自相殘殺之局,豈知齊小冬一點也不體諒他的心意,竟而吭聲道:大哥不必責備我,論輩分,他算得是小弟尊長,但這種是非不明,善惡不分的尊長,小弟實在不敢恭維。您往日曾經囑咐我,為他盡力周全,我縱然對那勸人向善的事完全外行,卻也時時記在心上,不敢忘懷,但按眼下的情形看來,這惡人竟是這般罔顧情意,那還談什麼改過向善?我看大哥也不必再費心了。

  西門咎聞得此言,內心若受巨雷陣擊,一時獨目環顧,看看周公鐸,又看看羅侯公子,最後將目光落在雲震身上。他這時目光如電,好像要將雲震看個洞穿,其實他心中正在叫喊著:這孩子對我很關心,這孩子果然對我很關心!   突然間,一股衝動的情緒湧上心頭,脫口叫道:孩子,你要我忍下那一掌一劍之辱麼?   要知人類本是感情動物,愈是行為乖張,看去冷酷無情的人,那感情愈是濃厚強烈,只是平日深藏心底,未曾被人引發罷了。這種人,大半幼遭孤苦,受盡折磨與歧視,即使有人愛顧,那份情意也不夠深切,若是一旦覺得有人真正關心他,他那深藏心底的感情,也就毫不保留了。   西門咎往日就曾感覺雲震對他有情感,卻未想到雲震竟是這般關心他,這情形如今由小叫化齊小冬嘴裏說出,西門咎頓時感到若不按照雲震的意思去做,那將大大傷了雲震的心,故此縱然有違自己的習性,那也顧不得了。

  雲震心智靈敏,見到西門咎激動地問出這話,自知這是西門咎感情最為脆弱之時,只要他微微一頷首,今後的西門咎,不難走上向善之路,但他心念電轉,又覺得叫面前這位殘廢老人委曲了自己的意念,卻是萬萬不當。   他這時情緒也是十分激動,只見他微一吟哦,搖了搖頭,道:不!老人家,您若認為那是恥辱,您就去找羅侯公子動手吧!   西門咎剎時怔住,他怎樣也想不到雲震竟又同意他去找羅侯公子動手。   忽聽羅侯神君一聲陰笑,道:雲震,你當真要與老夫為難麼?須知三更將到,如果有人再在此處動手,老夫可就不能饒他了。   雲震眉頭一軒,道:犯神君的禁忌,神君當然是要出手的。   羅侯神君頓了一下,縱聲笑道:既然知道,定是想假老夫之手,鏟除西門咎了?   雲震靜靜笑道:神君錯了!西門老前輩身受令徒等人劍掌之辱,此辱理該洗刷乾淨,神君縱然出手,縱然傷了他的性命,雲某也不能委曲了他的心意。   羅侯神君呵呵大笑,道:聽你的口氣,老夫若是傷了西門咎的性命,你是打算替他報仇啦?   雲震淡淡說道:為友索仇,當然是天經地義的事,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志氣,神君知道就是了,此問豈不多餘?   他有個與眾不同的風格,那就是舉凡下定決心,頓時顯得穆穆棣棣,不亢不躁,但旁人卻能從他平淡和氣的言態之中,捉摸到一份堅定不移的意味,那意味每能使人深信他定能做到,因之有人心驚肉跳,有人欽敬不已。   西門咎此刻卻是激動萬分,只聽他顫聲叫道:雲震,老夫這一劍一掌之辱暫時忍下了。   身軀一轉,大步走了回去。   這情形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連那羅侯神君亦自愣住。   周公鐸暗暗忖道:這逆賊倒也恢復些人性了。   月近中天,光色晶潔,四周的天空好像突然間凝結起來,如非那夜風吹的樹葉簌簌作響,簡直岑寂得落針可聞。   岑寂中,雲震腦際充滿了一個意念,愣愣的忖道:他是明白是非的,他畢竟是明白是非的   此時,牛大寶忽然大步行來,拇指一豎,傻笑道:雲大哥,您真了不起,俺大寶也覺得不能讓朋友受了委曲,寧可事後拼了性命替他報仇。嘻嘻!您的想法,居然跟俺大寶一模一樣。   他乃是實話實講,一絲也不覺得語中有病。   雲震由沉思中驚醒,見到大寶,頓時想起雯兒,想起玉符,不知雯兒目下身在何處?究竟找到玉符沒有?   他又想問大寶幾句,但口齒啟動,卻又覺問他也是多餘,於是拍了拍大寶肩頭,輕聲一嘆,牽起大寶走了回去。   周公鐸率領丐幫三老大小叫化往這邊走來,西門咎一見,趕忙走開,選了一塊山石,孤零零的坐了下去。   雲震頓時感到左右為難,他暗暗忖道:不去迎接周公鐸,大是禮虧,若是只顧周公鐸,則又冷落了西門咎,唉!西門咎與丐幫之間不相容,我該如何是好?   心中慨嘆,目光由西門咎身上轉向周公鐸。   突然間,他目光一亮,盯著周公鐸身後,高聲叫道:薛兄弟來了。   眾人全都一怔,急急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但見一大群人正朝這邊走來,那些人有老有少,一個個步履矯捷,身佩兵刃,當先一人身穿紫色儒衫,年約二十三四,相貌英俊,氣度軒昂,正是那紫衣文士鎮遠侯薛逸民的孫兒。   薛逸民的孫兒足下未停,敞聲笑道:我來了,我早就來了,哈哈!雲兄的絕世風標,令人欽佩。   他伸出白玉般的手掌,與雲震緊緊握了一下,接道:兄弟草字頌平,雲兄若不嫌棄,咱們交個朋友。   兩人左掌相握,目光緊接,雲震但覺薛頌平的感情濃厚而熾熱,滿腹鬱結一掃而空,當下綻容一笑,朗聲道:頌平兄曲意下交,雲震高攀了。   薛頌平舉起左掌,輕輕拍擊雲震肩頭,朗聲道:朋友相交,取其志同道合,說什麼下交高攀雲兄弟,你該將各位朋友為愚兄引見一番。   此人三言兩語,隨即以愚兄自稱,可見其性格十分爽朗,必是性情中人,雲震不由大為心折。   忽聽羅侯神君嘰嘰而笑,厲聲道:姓薛的小子,你太目中無人了。   薛頌平身體半旋,右掌仍是緊緊握著雲震,揚聲道:足下何妨稍安毋躁?明月斜照,離子時尚差一刻,屆時本公子自會招呼你,你急些什麼?   羅侯神君鬚髮皆張,目光如炬,吼聲道:好小子,當年薛逸民也不敢對老夫這般無禮,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薛頌平倏地鬆開握著雲震的手,身體轉正,目中神芒大熾,神情頗為激動,但僅稍瞬,又復鎮靜如恒,緩緩地道:如此說來,你對家祖父定是熟悉的了?   羅侯神君冷聲一哼,道:老夫與那薛逸民同鎮邊陲之時,你小子尚不知身在何處呢?   薛頌平倏地大笑,道:夠了!夠了!回頭本公子再問你吧!   話聲中,他好整以暇,緩緩轉過身子。   羅侯神君先是一怔,倏又高聲厲喝道:好小子,你可是自知力薄,想拉攏雲震與周公鐸,妄圖與老夫對抗麼?告訴你,此處無人接得下老夫十招,你死了這條心吧!   薛頌平再次轉身,沉聲道:閣下倒比本公子想得還要周到,本公子原來只望你對先父一段公案有所解釋,並未決心與你為敵,如今可   他話聲微頓,神色倏變凌厲,峻聲接道:說!先父薛永良,可是傷在你的手下?   羅侯神君桀桀笑道:老夫只想替薛逸民教訓教訓你,誰管你那父親傷在何人手下。   薛頌平冷冷一哼,道:丁振魁,別認為你老奸巨猾,強作鎮定,就能瞞得了我,其實你那狐狸尾巴早就露出來了,我不過在求證而已   語音微頓,話鋒突然一轉,接道:實對你講,家祖父早已知道兇手是你,若非他老人家慈悲為懷,念你早年追隨之情,一直不肯講出其中關鍵,此刻哪裏還有你羅侯神君?可是,你要知道,父仇不共戴天,本公子卻是不能輕饒了你。   羅侯神君目露兇光,厲聲喝道:信口雌黃,老夫與薛逸民四十餘年未曾見面,他怎會無中生有,判定老夫就是殺害你那父親的兇手?   薛頌平一聲冷嗤,道:想的倒是不差,四十餘年未曾見面,怎能誣栽於你?就是先父被害也已二十四載,那證據早就湮沒了。   羅侯神君冷冷的道:事理本是如此,你若認為老夫與你有殺父之仇,就拿證據來。   薛頌平一直顯得很沉穩,聽得此言,雙目神芒電射,胸膛起伏,頓時氣惱無比。良久始才峻聲道:你講理麼?   羅侯神君怔了一怔,隨即朗聲一笑,道:老夫當然講理。   薛頌平目光如電,微微頷首道:那很好當年你可是家祖手下的稗將?   羅侯神君嘴角一披,道:同鎮邊疆,薛逸民不過是個小小主官而已。   薛頌平也不與他爭論,逕自續言道:那時你表現得忠心耿耿,遇事爭先,對家祖父是唯命是從,處處逢迎,由於你出身武林,武技甚有根柢,故而每次出擊,你俱是一馬當先,並且能以殺敵效果,完成使命,因之深得家祖之賞識,是這樣麼?   羅侯神君冷聲一哼,道:老夫忠心耿耿,唯命是從,每次出擊,勇不可當,乃是為了報效朝廷,博取功名,薛逸民居然貶抑老夫逢迎於他,哼!簡直不知羞恥。   薛頌平聽他辱及祖父,神色又變凌厲,峻聲喝道:那我問你,你既是一意博取功名,也能深得上級之賞識,為何棄官而逃,潛往六詔之陽,建立那羅侯魔宮?   羅侯神君好似為他聲勢所懾,頓了一下,道:你既知老夫出身武林,此事何足為奇,老夫覺得官職再高,總得仰人鼻息,不如武林之中,自在而已。   薛頌平氣極而笑,笑聲剛歇,厲聲喝道:好一個詭言狡辯之徒!我再問你,你那羅侯心法哪裏來的?   羅侯神君冷冷說道:佛門無上大法,唯有德者居之,你管老夫哪裏來的?   薛頌平連聲冷笑,道:丁振魁,你真是無恥之尤!當年你曲意逢迎,竭力爭功,無非是想家祖賞識你,信任你。你盜走家祖的羅侯心法副冊還則罷了,又復暗下毒手,殺死先父,奪去正冊,如今竟敢以德者自居,臉皮之厚,怕那后羿之箭也射你不穿了   他氣憤填膺,話聲微頓,繼而又道:你追隨家祖多年,應該知道家祖有那記事之冊,家祖縱是有意寬恕於你,卻難忍耐心頭的忿怒與悲痛。實對你講,有關你的一切,家祖斷斷續續,全都記在那記事冊上,你還想狡辯麼?   羅侯神君不覺脫口道:令祖記載些什麼?   薛頌平神色淒厲,道:記載什麼?哼!記載你盜去羅侯心法的副冊,記載你如何阿諛逢迎,又記載他老人家如何乘返京述職之便,夜探你那羅侯魔宮。總之,他老人家生性淡泊,心地慈悲,那時你尚無大惡,他老人家不忍下手將你除去,殊不知你這惡魔,為了羅侯心法的正冊,竟攫去了他老人家唯一獨子的性命,令先父曝屍荒野,使家姑離鄉背井,常年不歸,丁振魁,你可是仍圖脫罪麼?   他愈講愈是激動,講到後來,已是聲淚俱下,眼中噴火了。   但那羅侯神君此刻反而無動於衷,冷聲道:薛逸民是這樣記載麼?你那父親被殺以後,他又記了些什麼?   薛頌平強忍悲憤,舉手抹去淚珠,咬牙道:好吧,我告訴你,本公子幼承祖訓,總該讓你心服口服。   他想了一想,緩緩說道:先父遊俠中原,身上帶有羅侯心法正冊,但屍體運回五龍山,那正冊卻已失去。家祖當日的記載如此,你且仔細聽著:良兒屍體已腐,面目幾不可辯,余悲傷逾恒,幾至不能自持,但自忖與人無怨,良兒性情溫純,更不可能結下強敵,況良兒自幼修習羅侯禪功,中原武林縱有敵手,當不致一掌葬命。余對此點久久難釋,最後檢驗良兒遺物,始知羅侯心法正冊已失,輾轉思維,但覺兇手躍然於前,此人唯昔之稗將丁振魁也!   心切父仇,他將祖父一篇記事背誦得滾瓜爛熟,但那丁字剛剛出口,已聽羅侯神君暴躁的喝道:豈有此理!那羅侯心法不能在運屍途中被盜麼?   此話一出口,激怒了薛頌平身後一位五十出頭的黑髯老者,那老者鬚髮俱張,跨步而出,怒目戟指道:你放屁!少君的屍體乃是老夫最先發現,老夫寸步末離,將少君屍體運回五龍山,難道是老夫盜走不成?   薛頌平移目而顧,道:段伯父請稍安,平兒將爺爺的記事再背下去,咱們總得叫那老賊啞口無言,辯無可辯才是。   雲震霍地趨前一步,接口道:頌平兄不必再費唇舌了,兇手八九是他,他縱然死不認賬,實際是欲蓋彌彰。依小弟之見,莫如將此事稟明令姑,與他另約時地,再作了斷。   薛頌平尚未開口,一本和尚已自敞聲道:雲震,你怎的愈來愈婆婆媽媽了?兇手根本就是那老賊,還約什麼時地?莫如眼下見個真章,報仇也報個痛快俐落。   周公鐸也趨前一步,雙手抱拳,道:老朽周公鐸,丐幫幫主,薛公子為令先君報仇之事,無論何時何地,敝幫上下,定當助你一臂之力。   這些人你言我語,七嘴八舌,俱都是慷慨激昂,仁義凜然之詞。薛頌平聽了,但覺熱血沸騰,激動不已,一時之間,竟連話也答不上來。   但聞羅侯神君桀桀笑道:周公鐸,你自認是老夫敵手麼?   一本和尚接口喝道:你敢承認你是兇手麼?   羅侯神君怔了一怔,接著一陣獰笑,道:承認與否,又有什麼兩樣?   薛頌平怒目而視,厲聲道:你必須承認,既然做了,你為何不敢承認?   羅侯神君仰天大笑,道:老夫當然要承認,但拿證據來啊?   一本和尚猛跺足,大叫道:氣死和尚了!姓丁的,你算哪門子的漢子?殺人頂多償命,和尚如果是你,洒家早就自絕了。   西門咎忽然走了過來,冷聲道:雲震,這個還你。   伸手入懷,取出一塊黃絹,遞給了雲震。   雲震接過黃絹,心頭大喜,連忙遞給薛頌平,說道:頌平兄,此絹就是羅侯心法,你且看看,可是你們家的?   薛頌平微微一怔,接過黃絹,卻是翻也不翻,道:愚兄從來未見過羅侯心法,連那名稱尚是目前見到家祖記事始才知道,我又如何分辨得出?   西門咎冷聲接道:普天之下,只有一冊羅侯心法,就連另有副冊之說,老夫今日尚是首次聽到,你若是所言非虛,這塊黃絹無論為正為副,總是你家之物。   薛頌平轉正身軀,神情激動,道:老前輩怎樣稱呼?   西門咎道:老夫西門咎。   薛頌平道:請問您老,這黃絹得自何處?   西門咎獨自一閃,頓了一頓,道:那塊黃絹,原由神偷裴大化竊得,輾轉到了雲震手上,雲震交與老夫保管,如此而已。   薛頌平又顯激動,道:您老也不知那神偷竊自何處麼?   西門咎眉間一皺,道:年輕人怎的嘮叨不休!那裴大化竊自何處,又有什麼重要?你但需知道:六詔之陽,只有一座羅侯魔宮;環宇之內,只有一位羅侯神君。渾號與莊院,全都以羅侯為名,那黃絹就是羅侯心法,一切豈不都在不言之中啦?   薛頌平目潤淚光,忽然整衣一揖,恭聲道:多謝老前輩教誨。   西門咎抬臂一攔,道:不必了!老夫乃是覺得反復盤問,卻連本末也未弄清,聽來令人可厭罷了。   薛頌平聽他話中有話,不覺一怔,道:老前輩莫非另有所見麼?   西門咎道:老夫倒無所見,卻有所疑。   薛頌平道:老前輩倘有所疑,只管詢問,晚輩自當知無不言。   西門咎道:想那老羅侯成名三四十年,按說他那時竊走令祖的羅侯心法副冊為時不久,功力定然淺薄,但他竟敢公然以羅侯二字為號,難道他天生虎膽,不知令祖循名追索,下手懲治於他?這一點老夫不解。   這話問得甚有道理,眾人不覺全向薛頌平望去。   薛頌平哦了一聲,道:這點難怪老前輩生疑,講來也卻是令人難信,總之姓丁的老賊機智過人,他早將家祖的性情摸得清清楚楚了   他話聲微頓,伸手入懷,取出一本副冊,接道:家祖心地寬厚,當年失去的羅侯心法又是手抄本,他老人家雖曾一度去過羅侯魔宮,但因一本與人為善之心,總是不忍下手,姓丁的老賊就是看準這一點,才敢公然以羅侯二字命名為號,箇中詳情,晚輩已將家祖的記事,摘錄在絹冊之中,老前輩但請過目。   他將絹冊遞給西門咎,西門咎揮了揮手,道:老夫識字無多,你講吧!   薛頌平只得收回絹冊,道:講也講不清楚,總之,家祖所記,全是他老人家當年的心情與事實,不過,其中有個關鍵,才使他老人家決定不加追究。   西門咎道:什麼?   薛頌平道:家祖所抄的羅侯心法,沒有插圖與注解,他觀察丁振魁的資質秉賦,絕難進入上乘之境,若是丁振魁惡跡昭彰,不知悔悟,他老人家自信能夠將他除去。   西門咎頻頻頷首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忽然,他神情一愕,目光盯注薛頌平手中黃絹,訝然道:什麼?這是手抄本?   薛頌平翻開黃絹,看了一看,道:不錯,這正是家祖手澤   話聲一頓,喟然接道:家祖近年紀事,曾經說道先父罹難之因,必是丁振魁依稀記得先父容貌,途中相遇,丁振魁作賊心虛,唯恐先父乃是奉命追緝於他,故而暗中下手,擊斃先父,至於那羅侯心法正冊之失,當是先父罹難以後,被那丁振魁搜了去的。   西門咎道:不管是蓄意圖謀,還是事後取走,這殺父之仇,理當要報。   薛頌嚴肅容切齒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這仇豈能不報?   一本和尚驀地叫喊道:動手啊!還等什麼?我和尚一定幫你。   西門咎趨前一步,拍拍薛頌平肩頭,說道:沖著雲震,老夫也幫你,咱們可以動手了。   這時,歸隱農忽然接口道:且慢!這事得從長計議。   西門咎獨目一棱,冷然道:計議什麼?莫非你怕死?   歸隱農微微一怔,洪聲笑道:你聽過黃山劍客歸隱農怕死麼?   西門咎也是一怔,原來他雖曾與歸隱農聯手對敵,卻不知道這位銀髯飄拂的藹然老者,乃是方今武林名宿之一的黃山劍客。   周公鐸怕他兩人衝突起來,趕忙抱拳一拱,道:老爺子不必擔心,公鐸身後二十四名弟子對那六丁大陣已能運用自如,咱們先發六丁大陣困住羅侯神君,先除去他的爪牙,然後合力對付老魔就是了。   歸隱農聞得六丁大陣已經練成,心頭頓時一寬,目光朝周公鐸身後一瞥,但見那二十四名丐幫弟子,一個個氣定神閒,眉目朗然,俱是內外兼修的一等高手,不覺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今日若能除去羅侯老魔,也可免去泰山之會了。   但聞羅侯神君桀桀獰笑,道:何物六丁大陣,竟敢妄言困得住老夫?哈哈!爾等自尋死路,那就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   緩緩行來,一副不屑之狀。   雲震見到羅侯神君緩步而出,心知惡戰已不可免,趕忙低聲向薛頌平道:頌平兄,此魔功力深厚,擅長天辟神掌,一招雷動萬物更具威力,小弟先去擋他一陣。   薛頌平定了定神,他已大步迎了上去。   忽然一聲清脆的聲音臨空而來,道:雲震且慢!   這聲音雖然清脆,但卻震耳欲聾,雲震不覺止住腳步,回身望去,只見樹影之下,卓立著三條人影。   那三條人影一白、一黑、一紅。   紅影是引鳳,黑影是鐵娘,白色人影雲鬢高髻,手持淨瓶,赤裸著一雙天足,赫然竟是那高夫人。   高夫人心切兄仇,率領鐵娘而來,雲震不以為奇,但發覺引鳳丫頭隨同前來,不知為何,心頭竟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暗暗忖道:那引鳳本是雯兒的貼身侍婢,為何也跟了來?莫非雯兒未曾回府?莫非雯兒已經出了事故了?   他心中疑神疑鬼,惴惴不安,但懷中卻帶著高華的手書,那書信關係著張鑄魂的傷勢,卻是不敢怠慢,急急迎了過去,恭身作了一揖,道:雲震見過夫人。   他本想乘機呈上高華的書信,求取那千年茯苓,但高夫人神色卻是冷冷冰冰,瞧也不瞧他一眼,說道:知道了。   白影飄拂,蓮步輕移,逕自往前行去。   雲震怔了一怔,不由自主的朝引鳳望去,引鳳也正向他望來,雲震看得清楚,她臉帶重憂,目中似有責詢之意,但僅一瞬,那引鳳也已掉頭而去,再看鐵娘,鐵娘早已緊隨高夫人向前走了。   這情形,令他心頭巨震,但念頭尚未轉過,已聽高夫人的聲音冷冷說道:平兒,你來金陵已經三天了,這些事為何瞞我?   雲震注目望去,但見薛頌平跪在地上,顫聲道:侄兒侄兒想手刃親仇。   高夫人冷聲一哼,道:不自量力,你道那姓丁的老賊是好鬥的麼?   薛頌平垂下頭去,道:侄兒的羅侯神功已經練成,足可與老賊一拼。   高夫人峻聲喝道:拚?咱們薛家一脈單傳,誰叫你逞匹夫之勇?   薛頌平身體一顫,道:這是侄兒自己的主意。   高夫人鳳目一瞪,冷哼道:原來那封信是你寫的,你對爺爺的書法學得很像啊!   薛頌平顫聲道:侄兒見到爺爺的記事以後,寢食難安,但爺爺   高夫人截口喝道:還圖狡辯?爺爺年事已高,姑媽我離家多年,未能晨昏定省,已是大大不該,你不知善盡為孫供奉之責,竟然偷偷跑來中原   薛頌平急截口抗辯道:不,侄兒入關,已經稟明爺爺跟母親了。   高夫人訝然道:爺爺同意你   薛頌平惶然道:侄兒稟告爺爺前來探望姑媽您   高夫人峻聲道:好啊!你連爺爺也欺騙了。   薛頌平拜伏在地,顫聲道:侄兒知罪,侄兒手刃親仇以後,願領家法。   高夫人一陣顫抖,鳳目中滴落了兩行清淚。   雲震早已走了過來,見狀不覺也拜了下去,恭聲道:夫人請息怒,頌平兄心切父仇,縱然有些小疵,卻也無損於孝行,但望夫人   高夫人淚眼婆娑,輕輕一哼,截口道:你懂些什麼?我還沒有問你,你倒勸起我來了。   雲震心頭一震,未及轉念,高夫人已自話頭一轉,道:平兒,你縱然心切父仇,為何不與姑媽商量?難道你不知道姑媽我含辛茹苦,二十餘年不回五龍山,為的就是替你父親復仇麼?   薛頌平連忙應道:侄兒並非不與姑媽商量,而是連日以來,姑媽正為潔妹之事,憂心忡忡,侄兒不敢騷擾姑媽。   高夫人哼了一聲,道:怕不是不敢騷擾我,而是見我與那羅侯老魔師徒有結盟聯姻之意,因之不敢相信姑媽吧?   薛頌平微微一怔,結結巴巴道:這侄兒不敢,侄兒日前與那姓丁的老賊相約之事,姑媽想必是知道的,侄兒怎敢懷疑您老。   高夫人頓了一下,忽然嘆了口氣,道:這也怪不得你,近年以來,姑媽確是為你那潔妹的病分了心了,其實你又哪裏知道,我之所以想與羅侯老魔結盟聯姻,目的正是為了查訪你那殺父的仇人。   薛頌平聞得此言,不覺再次拜了下去,顫聲道:侄兒該死!侄兒願受您老任何責罰。   高夫人又復掉下淚來,幽幽道:我說過怪不得你,但你若是一到金陵,就將爺爺記下的種種往事告訴了我,我就不會讓你獨自來此冒險。   說到這裏,她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撫摸著薛頌平的頭顱,無限關切地接道:平兒,你這兩天可是追蹤羅侯老賊去了?   薛頌平早已珠淚盈眶,抬起頭來道:是!侄兒在求證爺爺的記事。   高夫人喟聲一嘆,道:你這孩子真不懂事,竟敢追蹤那羅侯老賊,若有差池,你叫姑媽怎樣向你爺爺交代?   她此刻心中充滿了骨肉之情,洋溢著慈愛和善的光輝,雲震幼遭孤露,深受感染,心中一酸,險險流下淚來。   但他定了定神,連忙恭聲道:夫人!頌平兄既已練成羅侯神功,想來羅侯老賊也傷不了他,目下那老賊就在此處,咱們還是先為薛伯父報仇吧!   高夫人抬目向羅侯神君看了一眼,她那種神態倒是毫不激動,緩緩地道:好吧!你們都起來。   話聲一歇,她捧起手中淨瓶,咕嚕,咕嚕飲下了瓶中清泉。   這一舉動,瞧得全場之人俱都呆了。   要知目下這鐘山之巔只有三起人。   一起是西門咎、薛頌平、丐幫三老,以及敵對雙方的一些屬下,這些人對昔年泰山武會之事一無所知,自然不明白淨瓶之中的清泉,可以增加功力,因之對高夫人突然捧起淨瓶,喝下清泉,均覺得十分訝異,因而呆住。   另一起就是周公鐸與歸隱農,他們曾聽北斗劍張鑄魂大俠談起過昔年往事,尚記得打水姑娘的裝束,故當高夫人現身之初,他們確是吃了一驚,但因雲震對她執禮甚恭,她身後緊隨鐵娘與引鳳,這二人歸隱農與一本和尚都見過,竊竊私議下,已經判定她乃是金陵王的夫人,如今她忽然捧起淨瓶,飲下泉水,這一舉動,豈不證明她就是打水姑娘麼?打水姑娘與金陵王夫人,驀然合而為一,他們不明白內情,難怪全都呆住了。   再一起,就是那羅侯神君師徒,他倆都曾親歷泰山之會,既知那瓶中清泉的功效,也記得打水姑娘的模樣,高夫人現身之際,老羅侯已經呆了,此刻見她飲下清泉,豈不等於說明高夫人即將親自動手?故此,這時的羅侯師徒不僅是呆,簡直是震驚莫名了。   高夫人飲下了瓶中清泉,將那淨瓶隨手遞給引鳳,道:平兒,老賊交給我,你對付那小賊吧!   舉步行去,那神情始終鎮靜得很。   薛頌平好似有話要說,但口齒啟動,卻是不聞聲息,只見他猛一咬牙,邁開大步,追了上去。   話聲驚醒了西門咎,西門咎閃身奔去,急道:且慢!小羅侯交給老夫。   高夫人微微一怔,綻起一絲苦笑,道:西門兄,舍侄心切父仇,妾身叫他對付羅侯小賊,已是委曲了他,您就退讓一步,成全他吧!   西門咎頓時怔住,獨目閃動,吶吶地道:這這老夫   他縱然是冷僻成性,獨行其事的人,面對高夫人這等雍容華貴的絕色美女,又帶著一臉誠摯哀求之色,下面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   周公鐸不明他的心意,忽然揚聲道:西門咎,你已答應雲震,暫時忍下那一掌一劍之辱,怎可出爾反爾,講過不算呢?   西門咎聽得此言,無端激動起來,怒聲道:西門咎已非丐幫之人,閣下管得著麼?   周公鐸並不生氣,緩緩說道:那是你個人的想法,丐幫並未將你逐出幫外。   雲震怕他再次出言頂撞,連忙奔了過去,道:老前輩,您就讓一步吧!頌平兄身負血海深仇,咱們何不幫他除去羅侯老魔那些手下,免得他有後顧之憂?   雲震開了口,西門咎只哼了一聲,果然讓步了。   忽聽羅侯神君桀桀獰笑,厲聲道:很好!很好!老夫師徒成為俎上之肉了。   他到底是桀驁不馴,窮兇極惡的多年老魔,當年泰山二次武會,他與那打水姑娘硬拼五掌以後,就曾傷在打水姑娘玉掌之下;如今明知打水姑娘為兄復仇之心萬分堅定,又飲下了淨瓶仙露,他不知乘隙趨避,反而聲發獰笑,語含譏刺,想來他是準備出手了。   高夫人的心機果然深沉,這等時機,她心緒必然十分激動,但從表面看去,她卻鎮靜逾恒,施施然向西門咎福了一福,道:多謝西門兄成全。   西門咎連忙拱手,道:不敢!不敢!   高夫人微微一笑,當下不再多言,轉身行去。   薛頌平神情肅然,功運雙臂,隨後跟去。   雲震微一吟哦,揚聲說道:歸老前輩、周幫主,咱們助薛兄一臂之力,上!   舉手一揖,撒開大步,也隨後跟去。   歸隱農等人竊竊商議一陣,霎時間,衣袂飄飄,人影閃動,丐幫三老和二十四名弟子,以及薛頌平帶來的一十二名老少,還有那一本和尚、小叫化齊小冬、鐵娘、引鳳,甚至傻小子牛大寶,俱各紛紛前移,直向對方逼去。   原處於劣勢的局面,此刻已是絕對優勢了,羅侯神君縱然桀驁不馴,眼見這等情勢心中也不覺暗暗吃驚。   羅侯公子忽然躍了過來,在乃師耳際悄悄說了幾句話,羅侯神君先是驚疑,繼而頷首,最後抬起頭來,臉露譎笑,陰惻惻道:打水姑娘,你的命很長啊!   他指的乃是泰山三次武會之事,那時羅侯老魔突施暗襲,以一招雷動萬物,將打水姑娘擊成重傷。   高夫人腳下未停,臉籠寒霜,目閃電芒,冷冷說道:我名薛貽,十七年下嫁高華,記往了,黃泉路上,地府之中,煩你對先兄永良說上一聲。   羅侯神君陰陰一聲冷笑,道:姑且不論兇手是否老夫,你自信有這份力量麼?   高夫人鳳目威凌一閃,冷哼道:事到如今,你居然仍圖狡辯?   羅侯神君似已成竹在胸,冷聲說道:就是老夫承認,你又奈老夫何?   高夫人欺近他身前八尺,峻聲說道:當年若知兇手是你,你還能活到今天?   話聲中,舉臂一揮,長袖飛舞,一招孔雀開屏,欺霜賽雪的纖纖玉掌,已向羅侯神君臉前擊去。   這一招去勢如電,凌厲之極,羅侯神君吃了一驚,急切間身形半側,讓過來勢,右掌倏伸,抓向高夫人手腕,喝道:那是你命大,當年若知是你,老夫拼著毒發身死,也得加上三成威力,將你擊斃掌下以絕後患。   高夫人威凌電射,嬌軀微頓,左手五指箕張,咬牙道:那好極,願你目下能加三成力。   她那箕張的五指陡地一壓一收,朝羅侯神君肩頭抓去,右手妙曼一圈,像天女散花一般,徐徐反擊過去。   這一招右手輕靈妙曼,左手峻急凝重,兩臂的快慢縱然不同威勢卻是一般震人心弦,何況高夫人飲下了淨瓶仙露,內力陡增,連那兩隻飄然翻飛的衣袖,已自蓄滿了真力,若被擊中,不死也得重傷。   這乃是金陵世家三大絕藝之一的散花手,羅侯神君自然不敢輕攖其鋒,但見他塌肩旋臂,順勢跟進,上半步,足尖一點地面,高大的軀體倏忽不見了,避過了高夫人的功勢,喝道:好啊!你跟老夫拼命啦?   右掌一圈,一兜,驀地朝高夫人背心擊下去。   薛頌平看得清楚,他見羅侯神君閃到高夫人背後出掌,掌勢飆然,心頭大吃一驚,脫口叫道:姑媽留   神字未出,高夫人好似背後長著眼睛,頭也不回,反臂一指,一縷指風,已向羅侯神君期門穴襲去,峻聲道:老賊傷不了我,你還不動手?   薛頌平聞得此言,再見高夫人果然無恙,心下一定,煞氣頓生,當下目凝神光,趨前一步,朝那羅侯公子喝道:閣下縱然與我無仇,但你乃是老賊門下,又復鄙陋無恥,為害武林,公私兩管,俱皆恕你不得,出手吧。   功凝雙臂,靜待放手一搏。   羅侯公子見到高夫人突然現身,並知高夫人是敵非友,他乃親歷泰山武會之人,當時那份震驚,實比乃師猶有過之,但此刻他心頭雖然緊張,卻已有恃無恐,毫不在意,只見他轉過身來,嘴角噙著冷笑,輕輕一喝道:那很好,本公子正也覺著饒你不得,你先出手!   薛頌平眉頭一軒,旋又微微一笑,道:你我無仇無怨,我讓你三招。   羅侯公子驀地大笑道:好一個無仇無怨,你可記得,昨日在那金陵王府的宴會席上,你曾辱及本公子麼?   薛頌平先是一怔,繼而敞笑道:不錯,那也算得是仇怨。   羅侯公子神色一沉,峻聲道:既有仇怨,你何不出手?   薛頌平又是一聲朗笑,道:那是閣下以我為仇,更該先出手了!   忽聽一本和尚叱叫道:小子糊塗,面對武林公敵,又是你小子殺父仇人門下,還講究什麼謙沖禮讓,你若不肯出手,我和尚可以出手!   亮銀禪杖一蹬,大步走了過去。   羅侯公子一聲冷哼,道:手下敗將,竟敢大言不慚,滾回去!   舉掌一推,勁風急襲,直向一本和尚胸前湧去。   薛頌平身形一閃,一掌橫擋,一掌平切,峻聲道:閣下找錯人了。   他那平切的一掌,看去平淡無奇,其實變化萬千。羅侯公子眼看脈門將被切中,一時卻又無法解化,只得急切收掌,閃身退避。詎料他那橫擋的一掌,志在替一本和尚解圍,卻是擊向羅侯公子推的掌風,早已蓄滿了真力。   真力相接,只聽一聲輕響,場中頓時沙飛石走,塵土飛揚,羅侯公子被那相接的真力一震,退了三步,薛頌平則是前後一陣搖晃,方始拿樁站穩,一本和尚怔得一怔,倒是不再前進了。   羅侯公子微微一愣,一退又進,大聲喝道:小子,你早該出手了。   右掌一揮,掌風銳嘯,呼地一掌拍去。   薛頌平不慌不忙,待那掌風將到胸前,方始溜溜一轉,轉到羅侯公子身後,冷冷笑道:你先別忙,我仍讓你三招。   羅侯公子一掌擊空,不覺又羞又惱,手腕一翻,雙足緊釘地面,硬將身子旋轉過來,乘勢抓去,喝道:我看你狂到幾   時字未出,薛頌平又復失去蹤跡了。   羅侯公子畢竟是成名多年的人,兩招落空,心頭頓生警惕,立時鎮定心神,身形一轉,舉目環掃,但見薛頌平氣定神閒,佇立在一丈以外。   他這時心神已定,不亢不躁,冷冷說道:本公子小看你了,你再接我一招。   足下一點,人已臨空飛起,半空中,但見他雙掌齊揮,宛若餓鷹攫食一般,飆然朝薛頌平當頭擊去。   這一招名叫天風嵐嵐,乃是天辟神掌中的厲害殺手,威力非同小可,掌勢擊出,勢若罡風席捲,銳不可當。   薛頌平嘴說讓他三招,其實時時都在戒備之中,眼看這一招威力之大,廣披兩丈方圓,心知羅侯公子存心斃敵,但話已出口,自然不能出手抵擋,當下氣運丹田,張口一聲長嘯,嘯聲中,身形一撲,貼地竄了出去。   他身形尚未站穩,驀聞身後轟的一聲巨響,急切回頭,只見原來立身之處,已被羅侯公子的掌力擊成一個大洞。他心頭大吃一驚,不覺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忖道:尚幸見機得早,不然,那後果怕是不堪設想了。   轉念中,陡覺勁風急襲,一隻白皙的手掌,又復抓到了胸前。   薛頌平又驚又怒,急切問,但見他猛一挫腰,身形一仰,避過襲來的手掌,緊接著右腳足尖一挑,踢向羅侯公子中極穴。中極穴乃人身死穴之一,位於臍下四寸,屬足三陰心經,如被踢中,那就沒有命了。   羅侯公子怎肯與他同歸於盡,連忙吸腹含胸,退了開去。   薛頌平乘勢一挺,身軀臨空急旋,躡蹤追去,喝道:閣下留神,我要還手了!   雙掌一挫,右拂左劈,霍地襲去。   羅侯公子一聲冷笑,不退反進,穿入那掌影之中,指彈拳擊,足踢掌飛,兩人霎時殺在一起,殺得難解難分。   他兩人出手之快,目不暇接,攻拒之間,更是奇奧絕倫,較之那羅侯神君與高夫人之戰,煞氣還要重上幾分,雙方之人,一時不覺看得呆了。   須臾,雲震眼角餘光,突見一人由對方奔來,凝神注視下,那人竟是一掌公莫成。   只見那莫成氣勢洶洶,殺機盈面,雙目之內兇光畢露,看他奔行的方向,正是高夫人那邊戰場,不用說,莫成當是想去幫他的主人羅侯神君。   雲震心頭一凜,當下身形猛撲,口中喝道:莫成,雲某陪你走幾招。   他這聲叱喝,頓時驚醒了歸隱農、周公鐸等人。   但聞周公鐸哦了一聲,隨即大叫道:諸位,咱們仍照前議,上吧!   舉手一揮,率領三老和二十四名弟子,大步向對方行去。   他這裏率先而行,頓時衣袂飄飄,人影齊動,各找議定的對手,紛紛向羅侯宮的屬下圍了過去。   這是一場混戰,這場混戰一旦爆發,不知有多少人命喪當地,俠義的一方,縱然佔點優勢,那傷亡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雲震與莫成剛剛硬接了一掌,這一掌雲震乃是凌空下擊,身無著力之處,但是掌力一接,強弱立判,那位號稱一掌公的莫成,竟被雲震的掌力擊退了七步,而雲震下撲的身形只稍為頓一頓,一絲也不覺異樣。   這現象,雲震固然心頭竊喜,信心倍增,但那羅侯神君也已瞧見,他可是大大吃了一驚,凜然難信了。   他難信,莫成更是難信,此人魯莽兇狠,哪裏肯信雲震的功力高過自己,但見他鬚髮俱張,猛地一聲怒叱,道:小子,你也接老夫一掌。   詎料他右掌剛剛提起,羅侯神君已經峻聲大喝道:住手,統統住手!   喝聲中,身形猛翻,脫出了高夫人的戰圈。   他這聲大喝,響徹雲霄,來得過於突然,雙方之人,不覺全都停下來,連高夫人亦自呆住,不知他因何急退?   只見羅侯神君逼近雲震跟前,陰惻惻地道:雲震,你且擊老夫一掌。   雲震一愣,脫口道:為什麼?   羅侯神君陰陰一笑,道:不為什麼,老夫欠你一掌。   雲震瞪大眼睛,想了一想,頓時心頭一震,忖道:這老魔想是要試試我的掌力,看來今日不會放過我了。   心中暗暗吃驚,表面鎮靜如常,淡淡的道:當日約定,那一掌後年重九之日再補,神君莫非忘啦?   羅侯神君臉色一沉,道:不!老夫要你今日補!   雲震淡淡一笑,道:神君說笑了,那是信約,是信約你我都得遵守,別說雲某自知功力不足,即使功力已足,雲某也得等到後年重九之日。   羅侯神君一聲冷哼,道:那可由不得你。   雲震心頭洶湧,但卻強自抑制下去,笑道:神君又說笑了,手掌長在雲某身上,雲某不想出手,神君就是用強也不行啊?   羅侯神君道:真若如此,那是你自討苦吃。   雲震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了,神君敢是心中害怕?   羅侯神君目光一棱,道:老夫害怕什麼?   雲震道:等到後年,神君怕承受不了雲某一掌?   羅侯神君先是一怔,繼而桀桀獰笑,道:正是!正是!你果然聰明,你太聰明了。   這魔鬼頭軟硬不吃,雲震不由大為震驚,但他終究是寧折不彎的人,既是無法避免的事,也就無所畏懼了。   但見他神色一整,肅然道:既然如此,雲某願求一搏,要叫我今日擊你相約之一掌,雲某不屑   為字未出口,高夫人已經疾躍而來,喝道:老賊,你想得太如意了。   她雖然長得美如仙子,但此刻卻是目透寒芒,臉籠重煞,連話也像嚴冬的寒冰,令人打從心底直打冷顫,渾身發抖。   羅侯神君心頭一凜,陰陰地道:什麼如意不如意?須知老夫並非怕你,老夫必得了斷這樁私事。   高夫人冷冷喝道:誰管你怕與不怕,我但知要你納命,我那兄長屈死二十四年,等得太久了。   羅侯神君陰陰一笑,道:你我功力相若,分勝負也得千招以後,妄言叫老夫納命,你不覺過於狂妄麼?   雲震忽然接口道:再次動手,雲某當與高夫人聯手,怕難如神君之意了。   倏聞此言,羅侯神君不覺怔住。   要知他心中對雲震最是顧忌,雲震日昨接下他雷動萬物一招,非但不死,那般沉重的傷勢,竟能於一日之間完全康復,適才他親見雲震臨空一掌,將莫成擊得連退七步,因之他急於試試雲震的掌力究竟有多重,並欲俟機將雲震除去,如今他試掌未成,雲震忽然說要與高夫人聯手,他又焉得不發怔?   高夫人眉頭一皺,顯然不悅,道:雲震,你不知道我是為兄報仇麼?   雲震恭聲道:晚輩知道。   高夫人眉頭皺得更緊,怫然道:知道為何說要與我聯手?   雲震道:夫人明鑒,羅侯神君不同旁人,他既是謀害令兄的兇手,也是武林之公敵,對付這種人,大可不必講究武林規矩,總以先行將他擒下為上,免得夜長夢多,另生枝節。究竟如何?尚請夫人裁決。   高夫人臉色稍霽,想子一想,道:好吧!咱們將他擒下再說。   話聲中,蓮步轉移,再向羅侯神君身形逼去。   羅侯神君忽然沉聲道:且慢,老夫有話說。   高夫人恍若未聞,仍是一步一步向前逼去。   雲震峻聲道:有話回頭再說吧!   羅侯神君目射兇芒,驀地大喝道:高夫人,你再上前一步,莫要後悔?   話聲一頓,側顧羅侯公子,又道:宇兒,你先走,記住,且莫為難她,一切等為師回來裁決。   高夫人一怔住足,雲震也不由停下來。   但聞羅侯公子道:師父,您也走吧!咱們要走,不信他們攔得住。   羅侯神君道:不!你先走,收拾一下,即回六詔,為師立刻就到。   羅侯公子道:倘若師父路上耽誤呢?   羅侯神君忽然冷哼道:耽誤什麼?哼!本宮唯一戒色,對她若再存染指之心,你可小心了。   羅侯公子躬身道:徒兒不敢!徒兒是說,師父若是耽誤太久,對她如何處決?   羅侯神君道:我不會耽誤太久,快走吧!   他們師徒這段對話,旁人聽了,如墜五里霧中,一絲也不明白,但是雲震聽了,卻不覺心神一凜,初見引鳳時那種不祥的感覺,頓時湧上了心頭。   他一面傾耳細聽,一面暗自疑忖道:他們擄了人?那人是個女子?那女子與高夫人有關?那女子莫非是雯兒?   雲震這樣一想,頓時心亂如麻,趕忙縱去高夫人身邊,惶然問道:夫人,雯妹可在府中?   不料高夫人也在想著同一件事,聞言目光一棱,道:哼!我正要問你要人哩!   話聲一頓,抬頭急道:丁振魁,我那女兒,可是被你擄走了?   這時,正當羅侯公子轉身揮手,率領屬下下峰而去。   雲震急怒交作,等不及羅侯神君回答,已自撲了過去,大吼道:說!高小姐可是你擄去?   羅侯神君陰陰一笑,道:不錯!高小姐現在我那徒兒手中,你若要見她,百日之內,老夫當在羅侯聖宮等你,若逾時限,老夫可就不再負責她的安全了。   話聲中,轉身行去,竟是毫不慌張。   雲震愣了,其他的人也愣了。   高夫人臉色更寒,驀地一聲大喝道:站住!   羅侯神君如言站住,回身道:夫人可是仍為令兄之事?那很抱歉,老夫今日不能奉倍,錯開今日,咱們哪裏碰上哪裏算,夫人意下如何?   高夫人嬌軀顫動,咬牙道:好!算你命長,我那女兒呢?   羅侯神君陰笑道:老夫已經說過,百日之內,老夫保證令嬡毫髮無傷,百日以後,如果雲震不來六詔,老夫恕不負責,請夫人隨時提醒雲震吧!   雲震急怒攻心,心竅閉塞,他竟撲向前去,揮掌就劈,口中廝喝道:不用百日,雲某擒下你來,與雯妹交換。   這正中羅侯神君試掌之意,只見他舉掌一推,哈哈笑道:很好!很好!老夫求之不得。   只聽一聲輕響,掌風相接,如中敗革,羅侯神君手臂一麻,拿樁不穩,不由暗吃一驚,連忙就勢倒翻,急急向峰下奔去,總算沒有當場出醜,雲震則似斷線風箏,臨空飛了出去,差幸高夫人騰身一躍,將他接住,但人卻已昏了過去。   峰下傳來羅侯神君的聲音,陰惻惻道:高夫人,莫忘百日之內,叫雲震前來六詔。   這事的變化,大大出人意外之外,那不可一世,桀驁不馴的一代惡魔,竟會憑恃人質鼠竄而去,而峰上眾人,連那西門咎在內,竟也無人出手阻攔,一個個全都愣了。   主人,雲公子不要緊嗎?   原來高夫人席地而坐,正在為雲震推拿,雲震此刻滿面通紅,兀自緊閉雙目,未曾蘇醒。   眾人圍了過去,西門咎跺腳狠聲道:雲震若有三長兩短,西門咎拼掉老命,也要搏殺你這老魔。   齊小冬忽然悄聲道:老前輩,請小聲一點,莫要驚動了雲大哥。   西門咎瞪他一眼,悻悻走了開去。   那牛大寶一頭擠進人群,高聲叫道:喂!俺雲大哥受傷了麼?   齊小冬生怕驚動了雲震,他卻大叫大喊,其實誰又知道他心中正在想著,若是他的雲大哥受了傷,他又準備前去提那乳白色的泉水了。   高夫人被他一喊,收回手掌,睜開眼來,道:這孩子並未受傷,他僅是急怒攻心,痰氣雍塞,稍時就會醒來,諸位放心吧!   她這話說得和熙已極,乍聽是在安慰眾人,仔細分辨,其中的意味,竟是痛、愛、驚、嘆兼而有之,與原先的冷冷冰冰,疾顏厲色的情形迥然不同,歸隱農等人心中異奇,但卻不明內情,只有點頭唯唯的份兒。   須臾,雲震張口吐出一口濃痰,倏地坐了起來,出聲喝道:老賊   睜眼看清四周人群,話聲頓時中斷,張口愣住。   高夫人幽幽地道:孩子!那老賊已經走了,你靜靜。   雲震雙目一棱,急聲道:什麼?他走啦?我去找他。   手掌一按地面,驀地騰身而起,由眾人頭飛了過去。   高夫人先是一怔,繼而大喝道:回來!   這兩字聲發丹田,震人耳膜,雲震身在空中,一驚之下,神智頓時清醒過來,只見他折身一擰,臨空翻了兩個觔斗,飄飄然回到原處,恭恭敬敬道:夫人有什麼吩咐麼?   高夫人一聲冷哼,道:但憑血氣之勇,能成大事麼?   雲震渾身一顫,頓時垂下頭去,道:是,晚輩魯莽,晚輩知錯。   高夫人道:尚好你知錯,不然,我可真要失望了。   她語氣和緩下來,頓了一頓,接道:救回潔兒之事,另外商議,現在我問你,你身上那佩劍哪裏來的?   雲震抬起頭來,正想回答,高夫人忽然又接道:莫非你見到他了?   雲震先是一怔,繼而恍然道:是的,佩劍正是他老人家所贈,這裏另有手書一封,他老人家囑晚輩面陳夫人。   他由懷內取出高華的手書,雙手遞給高夫人,高夫人接過書信,看了看封套,隨手放入懷內,站起身來環顧道:各位如無其他事故,請至舍下盤桓數日,妾身有事奉告,雲震、平兒,咱們走吧!   眾人疑惑甚多,但卻沒有一人開口,俱各默默無言,相率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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