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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三角

金三角

倪匡

  • 懸疑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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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2-05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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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金三角 倪匡 13459 2023-02-05
  當他的臉頰,緊貼著遠程來福槍的槍身,手指緊緊扣住槍機,眼睛湊在遠程瞄準器上,和肩頭上感到槍托緊抵的感覺時,他就感到,那枝槍,簡直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就像是他的一隻手指,或是一隻耳朵一樣。   身上懷著槍,不管用也好,不用也好,槍的確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了。他從十七歲起,就和槍發生了關係,各種各樣的槍,一直到現在。他曾在各種各樣的情形下使用過槍,在巷戰中,在大戰役的衝鋒戰中,在大撤退的掩護中,在孤軍突圍中,在狼狽竄逃中,在原始森林對付毒蛇猛默中,在面對面的火拚中   不過,像現在這樣的情形,對他來說,倒還是第一次。   現在,他正半伏在一座高聳的商業性大廈的天台上,從天台望下去,可以望著這遠東數一數二的大都市的美麗的夜景,一個五色變幻的噴水池,噴出高高的水柱,汽車像是會發光的甲蟲一樣在移動。

  天台上豎著巨大的霓虹燈招牌,那一片紅色,映得整個天台上,像是被血染過一樣,也映得他手上那一枚十克拉的上等鑽石戒指,閃耀著異樣的光彩。   他伏在天台的石沿上,從瞄準器中,向前看著,他所看到的,是對面另一幢大廈的一間辦公室。   那間辦公室很普通,看來是一個商業機構的主管所用的,這時,一個頭髮花白的中年人,正在不安地踱來踱去,不時看著手錶,好像正在等候著什麼。   那中年人所等待的人來了,可以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日間,這裏充滿了一切喧鬧的聲音,但是在靜寂的午夜,腳步聲也是令人心驚肉跳的。   那中年人轉過頭來,望著房門,直到腳步聲在房門外停止,他才深吸了一口氣,道:請進來!   門被慢慢扭開,一個穿著深黑色西裝,瘦削、神情陰森的人,走了進來,那人的膚色十分黝黑,看來像是什麼地方的土人。

  那中年人看到這個人,神情略微輕鬆了一些,道:馬老闆沒有來?   進來的那人不出聲,只是搖了搖頭,向前走了兩步,順手將門關上,中年人攤著手,道:我不明白,馬老闆為什麼要停止我的職務?   進來的那人冷冷地道:你就快明白了!   中年人怔了一怔,進來的那人,手已伸向上衣的衣襟之中,中年人連忙退到辦公桌後,手疾伸進早已拉開的抽屜去,但是進來的那人動作更快,一下就來到了他的面前。   進來的那人一抬腕,撞在抽屜上,將中年人的手,夾在抽屜之內,同時,一柄裝有減聲器的手槍,已經指在中年人的咽喉之上。   中年人的面肉,不由自主,抽動起來,喉間發出一陣咯咯的聲響。   進來的那人,目光陰森,道:現在你該明白了,你出賣了馬老闆,和警方合作。

  中年人尖聲叫了起來道:你也是,我在警方那裏,知道你也是,你也曾提供警方很多情報!   進來的那人笑了起來道:是麼?不過我運氣好,馬老闆沒有發現我是   中年人的口唇急速顫動著,看他的情形,他像是有許多許多話要說,但是也許正因為他要說的話太多了,以致一時之間,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而他再也沒有講任何話的機會了,因為進來的那人,已經扳動了槍機,那一下聲響,絕不會比開一瓶香檳更響,然而,已足以使一個人的生命結束。   那中年人的身子突然向後一仰,接著向前仆倒,伏在寫字枱上,他的一隻手,仍然被夾在抽屜裏,他伏下去之後,桌面上,立時多了一灘鮮血。   進來的那人,舉起槍來,輕輕地吹去槍口的煙,轉身向門外走去。

  伏在天台石沿上的他,手指漸漸著力,在瞄準器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進來的那人,來到了門口,瞄準器中的十字,交岔點對準了他的後腦。   槍機扳下,一下槍響。   他看到進來的那人,身子立時向前仆,頭撞在門上的毛玻璃上,將玻璃撞破,上半身仆了出去,一隻手還垂在門內,手略晃了幾下,手中的槍,落在地上。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迅速地將手中的槍,拆了開來,放進一隻手提箱中,然後,步履矯健得像豹子一樣,向外走去,消失在天台的門口。   他在向外走去之際,心中在想,叛徒以為我不知道他幹的事,那真太可笑了!   他到這個城市來,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親手殺死這兩個叛徒,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他當然走了。

  當他拿著護照,通過檢查,登上飛機之際,沒有人想得到,這個衣冠楚楚,舉止威嚴,看來極精明能幹的人,會是一個著名的黑幫中的一個極其重要的人物,而這個黑幫的唯一業務,就是向全世界推銷毒品!      午夜的謀殺,自然成為第二天報上的頭條新聞,警方的公佈很簡單,死者是商人,死因可能是仇殺,並沒有進一步的發表。然而在警方的一個核心組織之中,因為這件午夜謀殺案,接連開了幾次會,來參加會議的,不但有本市的高級人員,還有國際刑警派來的高級官員,和一個世界性反毒組織的人員。   參加會議的各人,都顯得很沮喪,因為兩個死者,他們全知道,是一個大規模種植罌粟,設有海洛英提煉廠,擁有武裝軍隊的大集團中的人物,而且是警方花了不少時間,還要機緣配合,才爭取過來的線人,這是逐步偵破這個大集團的唯一線索,但是,兩個人死了,線索也斷了,無法再繼續下去。

  在第二晚的會議中,王主任一個頭髮已然花白,看來很樸實的中年人發表意見,他指著牆上的銀幕,幻燈片正放得極大,映在銀幕上,從幻燈片看來,是鬱鬱蒼蒼的原始森林,樹木濃密得連地面都看不見。   王主任指著幻燈片,聲音很沉重,道:這一帶,綿延幾百里,全是原始森林,這是冒險用直升機拍攝來的照片,各位請看!   他講到這裏,向管理放映機的警官,作了一下手勢,那警官操縱著放映機,銀幕上的中央部分,移近,放大,直到集中在其中一株枝葉較疏的大樹之下,可以看到在大樹的周圍,環繞著,種著一圈植物,正盛開著紅黑兩色,極其鮮艷的紅色花朵。   會議室中,響起了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   王主任的聲音,聽來有點苦澀,道:罌粟!各位看到了,沒有人能知道,在這個地區,有多少土地被利用來種罌粟,但是已有的統計是,世界三分之一的毒品,是從這個地區輸出的,而且輸出量正在增加,這個地區,就是我們熟悉的金三角地區,在檔案上控制這個地區的那些人,我們稱之為金三角集團。

  王主任頓了一頓,會議室中很靜,王主任揮了揮手,管理幻燈機的警官按下一個掣,光芒閃動了一下,銀幕上出現一張白紙,有著橫格,看來是一頁小型的記事簿,上面有著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字跡。   王主任的聲音,聽來更低沉,他又道:前天晚上死了兩個人,全是開始和警方有聯絡的,一個是分區的探銷組織的負責人,另一個是殺手,當然,是金三角集團已發現了他們,所以才下手的,這是在那個殺手身上一本記事簿中找到的。   有人叫了起來,道:那像是一個地址!   王主任道:是的,是一個地址,還有兩個字:美麗,我們還無法知道美麗是什麼意思,而這個地址,已肯定是曼谷的,死者正是從曼谷來的,他會記下這個地址,後來又將之撕去,我們得到的本來是一張白紙,經過化驗室的化學液處理,才能看出這些字跡來。

  一個滿頭金髮的警官道:那麼,我們就循這個地址追尋下去!   王主任嘆了一聲,道:除非我們放棄,不然這是一定的。不過,要考慮到的是,金三角集團的人員,全是久經訓練,幾乎能應付任何環境的職業軍人,他們現在,擁有現代化的武器。泰國警方的直昇機,已經有七次被他們打下來的紀錄,緬甸政府的報告說,金三角集團擁有的現代化武器配備的軍隊,人數在兩萬以上,比緬甸政府的軍力還強。   會議室中又靜了下來,王主任的話,他們絕不懷疑,事實上,這些資料,他們是早已知道了的。對於金三角集團的資料,所知不多,因為這集團在原始叢林中活動,他們盤踞著那一地區,已經超過了二十年,對這個本來絕不是人所能生存下去的蠻荒之地,已經熟悉到了極點,別人要是貿然進入,唯一的結果是死。

  而這個集團的組織,也極其嚴密,本地警方,能在其中找到兩個線人,是經過許多時間苦心安排的結果,也正因為本地警方掌握了這兩個線人,是以全世界對付金三角集團的主要人員,也集中到了本市來。   王主任摸了摸花白的頭髮,續道:我們無法對付金三角集團的總部,但是我們要努力切斷它對外的聯絡,當然我們要派人去   王主任講到這裏,停了一停,參加會議的本市警官,都挺了挺身子。   但是王主任接著道:我心中的這個人,現在不在這個會議室中,不過我相信他可以勝任,我要請各位合作,先讓他一個人去進行,因為人多了,反而會引起對方的注意,事實上,已經有不少警務人員,因之喪生,死得完全莫名其妙。   黑暗中,有人咕噥了一句,道:他是誰?占士邦?

  王主任搖著頭,著亮了燈,瞇著眼,道:不是,我暫時不宣佈他是誰,他的身份,必需保持秘密,我再重複一遍,請各地來的人合作,暫時讓他一個人去處理,希望他不會犧牲!      羅泰靠著一塊大石,斜斜地躺在小溪邊。溪水在陽光下,閃著銀輝,羅泰躺在小溪邊已經很久了,那是他常來的地方,當他在假期的時候,他喜歡釣魚。釣魚和他的工作,有若干相似的地方,他要釣到魚,而魚則避免上釣,於是,他就要用餌,和付出極大的耐心,等著可以捕捉的任何漏洞,然後,將因為不小心而上了釣的魚,迅速扯上來。   羅泰的動作十分快,浮標才向下一沉,他手臂已然振動,一尾魚閃著銀光帶著水珠,呼地在他的頭上飛過,落到了他身後的地上。   羅泰迅速地站起身來,在這時候,他也看到了在他身後不遠處,坐著一個人,那人正在望著他,頭髮在陽光下看來,白的更多,黑的更少。   羅泰一看到了這人,就嘆了一口氣,道:好了,我該做什麼?   王主任攤了攤手,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向前走了過來,道:我至少已等你釣到了一條魚,羅泰,一小時後,飛機就起飛,你要到曼谷去,詳細情形,我和你在路上說!   羅泰像是早已習慣了這種事,在他的臉上,並沒有多少訝異的神色,只是揮著手,在自己的身上拍了拍,收起了釣桿,一腳將已上了釣的魚,又踢回小溪中,和王主任一起沿著一條小路,走了開去。   一個小時後,巨大的客機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離開了跑道,羅泰閉著眼,將王主任和他說的一切資料,仔細地想一遍。   王主任並沒有將這次任務說得很輕鬆,羅泰也知道自己要對付的人,絕不是一般的犯罪者,所以他雖然閉著眼,卻緊皺著眉,臉上的幾道皺紋。顯得很深刻。   那地址是他唯一的線索,而他對曼谷絕不陌生,他的童年和少年都在曼谷渡過,他可以說熟悉曼谷的每一條街道,尤其是那些狹窄得伸開手,就可以碰到兩邊屋子的窮街陋巷。他也熟悉曼谷的水上房屋集中的地區,在那種地區,陌生人進去,完全像是進入叢林一樣,是會迷路的。   那地址,他知道,自從他離開曼谷那時開始,就是一條酒吧林立的街道,那個地址,當然極有可能,是一間酒吧,或許,就叫美麗酒吧?   羅泰並不覺得事情開始會有什麼困難,問題是事情發展下去,他根本無法預料,會有什麼樣的結果,金三角集團,絕不是普通的犯罪組織!   任何大城市,總是每天都在變著的,住在這個大城市中的人可能不覺得,但是離開幾年之後再回來,就會覺得不同了。曼谷對羅泰來說,也不例外。   當羅泰走進那條酒吧林立的街道時,他發現打手的神態更狂野,而吧女的衣服更少,化妝更妖冶,任何男人,一踏進這條街,心跳都不免加速,都無法忍得住不向酒吧門口,半裸的妖冶女郎多望幾眼。   羅泰向前走著,或許由於他的樣子,看來不十分像是外地來的人,所以女郎向他注意的並不多,反倒是酒吧門口的那些打手,都向他投以疑惑的眼光。   羅泰的臉型和身型,和那些打手,大致上是相同的,包在衣服裏面的,是紮實的肌肉,從他走路的姿勢上,誰都可以看出來,當他跳躍的時候,一定矯捷得像一頭豹子,他的一隻手插在口袋中,另一隻手在外面,手指節粗大,手背上有著厚大的繭,這種繭,自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形成的,而他的臉上,有著好幾道疤痕,有的明顯,有的不是小心看,看不出來,但是那些傷痕,絕不是剃鬚時不小心造成,卻是可以肯定的事。   羅泰慢慢向前走著,心中想著很多事,他看來很鎮定,可是心情實在繚亂得可以。   他這時在想的,倒並不是這次來曼谷的任務,他想的是他的一個好朋友。   當他瞇著眼,看到那些燦爛的燈光時,他就恍惚回到了好多年以前,那些燈光,就像是在擂台上面照射下來的光芒,四周圍觀眾的喧鬧聲,足以使得在台上的拳手窒息,汗像缺了口的河水一樣,自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中淌出來,不錯,他想起自己當泰拳拳手的時候,也想起了和他自小一起長大,後來成了雄霸拳壇的拳王的一個好朋友。他那位好朋友在他的勸說之下,全盛時,退出了拳壇,用自己的積蓄,開了一間小酒吧,就在這條街上。   羅泰在離開曼谷之前,幾乎每天都在這間小酒吧中流連,但是,現在,這條街的面貌,和他離開的時候,已經發生了太大的變化,簡直已完全不同了,他再也無法找到那間小酒吧了!   不過羅泰深信,只要他向這裏的任何一個人打探一下,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他的朋友,因為他曾是如此出名的拳王。但是羅泰並沒有那麼做,他在一間酒吧門口,停了下來。   那就是他唯一的線索,那個地址,令他失望的是,這間酒吧,並不叫美麗酒吧。   羅泰停在門口,門口兩個打手盯住了他,羅泰向前走去,推開了門。門才推開,一陣異樣的酒氣和女人化粧品混合的味道,和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就向他直撲了過來,酒吧內的燈光是奇異的,變幻的,羅泰略定了定神,只不過向前走出了一步,兩條蛇一樣的,柔軟豐腴的手臂,已經向他纏了過來,接著,是一個扭動著的胴體,緊緊靠在他的身上。然後,塗得發黑的大眼睛,腥紅的口唇,職業的媚笑:可以請我喝一杯?   羅泰點了點頭,來到了長櫃前,酒保立時走了過來。酒吧中人很多,舞池中有人在跳舞,舞台上也有人在跳舞,節奏快速,跳舞的人,一定是想竭力忘掉自己是一個人,將自己想像成一條被針釘住身子的毛蟲,所以才要不斷地扭曲著身子。   羅泰望著在台上跳舞的那個女郎,長頭髮在不斷地掃動著。有時遮住了她整個臉,有時直豎起來,她跳得如此聚精會神,看來全然不理會音樂之外的任何事情。羅泰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那柔軟的胴體,仍然緊靠著他,腥紅的口唇在開合看,可是羅泰完全聽不見聲音,他也根本不想聽什麼。   喝完了一杯酒,又再喝一杯,然後是第三杯。   時間大約過去了半小時,酒吧中不斷有人進來,也不斷有人出去,台上的那個女郎仍然在不斷地跳動,羅泰喝完了第三杯酒,向那身形魁梧的酒保,招了招手,酒保走了過來,羅泰先取出一大疊鈔票來,取出兩張,酒保微笑著,道:先生,走了?   羅泰先將兩張鈔票,交在酒保的手中,又快速地數了幾張,他身邊的女郎,伸過手來,羅泰將鈔票塞在女郎的手中,然後再拿著其餘的,在手心上拍著,直視著酒保,道:向你打聽一個人!   酒保臉上的微笑突然凝止了,換上了一副警覺的神態,羅泰立時覺察到了這一點,他的職業,要求他注意任何人的最細微的表情。   但是,他還是取出了一張照片來,放在櫃上,向酒保推過去,道:我要見這個人。   酒保的身子並不動,只是眼向下垂,而且幾乎是早已打定主意地,他立時搖了搖頭!道:沒見過這個人!   這是在羅泰意料之中的事,而在羅泰意料之外的是,他身邊的那個女郎。忽然道:咦,這個人不是常來找美麗的那個人嗎   女郎的話並沒有講完,在酒保凌厲的目光下住了口。   羅泰向身邊那女郎望了一眼,直到這時候,他才開始注意那個女郎,她年紀很輕,可是有著極其飽滿成熟的身體,濃得過份的化粧,使她看來有一股妖氣,這時,她正低垂著眼瞼,假睫毛在抖動著。   羅泰沒有說什麼,他的收獲已經不算小了,他聽到了美麗這兩個字,而且可以肯定,那是一個人名,那是不是在酒吧中,眾多偎依在男人身邊的女郎中的一個呢?他取回了照片,袋起了鈔票,向酒吧外走去。   當他走向門口之際,他聽得身後,響起了急促的爭論。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那女郎的聲音。   老闆不喜歡惹麻煩,尤其是和美麗有關!那酒保的聲音。   那麼多錢!那女郎的聲音。   羅泰並沒有再聽下去,他已經推門走了出去,到了門口,他才發現自己實在太疏忽了,就在酒吧門旁的大玻璃上,貼著一張巨大的海報,那是一個極其動人的女郎的臉部特寫,旁邊有一行字:美麗小姐隆重登台獻歌。   羅泰後退了幾步,端詳著那位美麗小姐,那雙看來充滿了憂鬱的大眼睛,使她看來不像是過著酒綠燈紅生活的歌女,她看來有一股和這條街上其他女孩子不相同的氣質。   氣質是很難捉摸的,然而單是端詳著那張大照片,羅泰就捉摸到了那種氣質。   羅泰在想,他至少已有了幾個概念,那個金三角集團的殺手,會記下這個酒吧的地址,而他記下這個地址的目的,是因為他要到這裏來,他到這裏來的目的,是為了找這位美麗小姐,至於他找這位美麗小姐的目的,羅泰暫時還不知道。   羅泰並不心急,一開始就有了這樣的收穫,那無論如何是一個好的開始了。   他在對街停了一會,酒吧門打開,剛才在他身邊的那女郎走了出來,四面張望著,立即看到了羅泰,她向羅泰作了一個手勢,立時轉身走開去。   那正是羅泰意料中的事,他知道他那一卷鈔票,不會是白白顯露了,或許那卷鈔票,不足以做什麼大事,但是要使一個人開口,也綽綽有餘了。   羅泰跟著那女郎向前去,轉進了一條橫巷,巷中很黑暗,他看到那女郎貼牆站著,他逕自走了過去,那女郎的氣息有點急促,羅泰只是將那卷鈔票,又取了出來,提在手中,兩手則移到那女郎的面前。   那女郎睜大了限,望著那卷鈔票,她的眼睛閃著光,如同在黑暗中的貓眼一樣,羅泰還沒有問什麼,那個女郎就迫不及待地說著:我認識你要找的那個人,他差不多每星期都來找美麗,有次,我看到他給美麗很多錢,很多,很多!   羅泰皺著眉,冷冷地問:多少?   那女郎有點緊張,望了望巷口,又道:很多,足足一箱子,全是鈔票!   羅泰吸了一口氣,那女郎伸手來接羅泰手中的鈔票,可是羅泰還緊緊地捏著,那女郎看來有點著急,一時之間,不知該用嬌媚來使羅泰鬆手,還是責備羅泰不守諾言,只是尷尬地笑著。   羅泰的神情仍然很冷,道:美麗住在哪裏?   那女郎略呆了一呆,忽然笑了起來,道:先生,我看你死了心吧,要是你想要女人,我可以陪你!   羅泰的聲音聽來像是壞了的唱片,他重複著:美麗,住在哪裏?   那女郎望著羅泰,道:美麗是我們老闆的女朋友,你惹不起我們的老闆,他是拳王!   羅泰陡地震動了一下,可是他卻忽然笑了起來,接著,他第三次重複那句話。   那女郎嘆了一聲,道:你自討苦吃,不關我事,我告訴你,美麗住在   羅泰用心聽著那女郎說出來的地址,然後,鬆開了手,那卷鈔票,到了女郎手中:女郎嬌媚地笑了起來,向羅泰靠過來,道:你真的不要我?   羅泰輕輕地推開她,獨自向小巷的另一端走去,小巷的另一端很黑暗,他的身子,迅速地隱進了黑暗之中。穿出了小巷之後,羅泰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好幾次,撞在其他行人的身上。   他是一面在思索著,一面在走路,才會有這種情形的,而當他定下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在河邊了。抬頭望出去,密密集集擠在河邊的那些屋子,看來像是一大堆擠在黑暗中的老鼠,而且那些屋子中透出來的燈光,就恰如老鼠的眼睛。   羅泰沿著河向前走著,河水在黑暗中看來,像是緞子一樣的厚薄,閃著光,羅泰走得很慢,就像以前,曾沙每次出賽之前,必定要和他到河邊慢慢走著一樣。   每一次出賽,都令曾沙緊張,就算在他爭得了拳王的銜頭之後,也一樣緊張。   羅泰還清楚地記得,那是曾沙不知道第幾次的衛冕戰,賽前一晚,他們就在河邊走著,曾沙緊握著拳,緊張得在發抖,羅泰當時就說了一句話:曾沙,你已經掙了不少錢,不要再在台上拚命了!   當時,羅泰並沒有料到他的話,真的會起作用,當然,當時他也沒有料到,第二天的賽事,竟會是這樣的激烈。那場賽事,直打到最後一個回合才分出勝負,曾沙的對手,倒在台上,是被人抬下去的,而曾沙在公證舉起他的右拳,在上千觀眾的呼叫聲中,昏了過去,事後足足在醫院躺了一個月。   這次之後,曾沙就離開了拳壇,他們還是時時刻刻到河邊來散步,曾沙一點也不緊張了,因為他已不是拳師,只是一間酒吧的老闆,沒有性命相搏的賽事在等著他,他可以完全照自己的喜惡來生活。   羅泰吸了一口氣,那女郎說:我們的老闆是拳王。羅泰當時就料到,那一定是曾沙,是他童年到青年時期的好朋友,這種年紀交下的朋友就一世都是朋友。   事情怎麼會那麼巧呢,他要找的地址,就是曾沙開設的酒吧?而美麗又是曾沙的女朋友?   羅泰閉上眼睛,美麗那種帶著憂鬱的大眼睛,那種真有高雅氣質的神情,和曾沙無論如何是不相稱,曾沙就像如果一定要找什麼形容詞來形容的話,那麼,最恰當的說法就是,曾沙像一頭猩猩!   一頭猩猩一樣的曾沙,和照片上看來那樣動人的美麗,是無論如何湊不到一塊兒的,可是,世界上的任何事情,誰又能下肯定的斷語呢?   羅泰一直走回酒店,在酒店的酒吧中消磨到深夜,他不想使自己安靜下來,因為只要一靜下來,他就無法不想,只要一想,那就無法不想到曾沙和他要調查的事情有關!   那個金三角集團的殺手和美麗有關,美麗又是曾沙的女友,曾沙和金三角集團有關的可能,至少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羅泰無法決定該怎麼辦,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所以,他只好使自己不再想。   太多的酒,使人頭部沉重而腳步輕浮,但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倒下去之後,經過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就會什麼也不知道了。      羅泰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來,用水淋走了最後一絲頭部沉重的感覺,他重又精神抖擻了,他離開了酒店,半小時後,走進了一幢二層高的西式建築物之中。   羅泰直上二樓,在一扇門前站定,整幢建築物,和四周的花木很相稱,幽雅而高尚,羅泰所站的那扇門,是象牙色的,有著閃亮的黃銅門柄,羅泰按了一下鈴,沒有反應,他再按了一下,將耳貼在門上,他聽到了一點輕響,接著,門柄轉動了,羅泰後退了一步,門打了開來,門才打開了一道縫,羅泰的身子便已向前直撞了出去,砰地一聲,撞在門上,撞開了門,他聽到了一下驚呼聲,和看到了一張因為驚駭而變得蒼白的臉。   羅泰反手關上了門,蒼白的臉在向後退,立時反手按在電話上,拿起了電話。羅泰大踏步走了過去,手指按在電話掣上,神情很冷,若不是這種冷漠的神情,幾乎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他實在很難在這樣的一個美人兒面前,硬裝出這樣的神情來的。   那是美麗,看來和酒吧門上的大照片,多少有點不同,然而,那是美麗,羅泰肯定這一點。   羅泰按著電話的掣,道:小姐,你想報警?我想,那對你沒有好處!   美麗的臉色仍然很蒼白,但是她的神情,卻已不再驚駭,她將電話聽筒,用力拋向羅泰,羅泰伸手接過放回在電話上。   美麗的聲音,聽來是竭力在鎮定著,她道:我看你還是快走的好,我的男朋友快來了,他每天都來,他是拳王,你在找死!   羅泰的神情仍然冷酷,他伸手進懷,美麗又震動了一下,羅泰取出的,是一張照片,他將照片直送到美麗的面前,銳利的目光,在注視著美麗的反應,美麗揚了揚眉,神情好像很不屑。   羅泰緩緩地道:我在找這個人,而且可以肯定,你認識他!   美麗再後退,聲音更尖:不錯,我認識他,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啊!   羅泰幾乎要相信她了,她的神情有點憤怒,或者說,是極端憤慨,她的話是應該可信的,但是羅泰決不會相信,因為他已掌握了很多線索。   羅泰踏前一步,他的神情看來更陰冷,臉上一道最顯著的疤痕,甚至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著,他道:你認識他,可是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美麗也喘著氣,大聲道:是!你快走!   羅泰陡地又踏前一步,一伸手,已經抓住了美麗的頭髮,用力向上拉,使得美麗的臉,向上仰了起來。   美麗立時尖叫了起來,羅泰冷酷的聲音,穿過了美麗的尖叫聲,道: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他每個星期都送錢來給你,很多的錢?   美麗的尖叫聲突然停止,在她的尖叫聲才停止的一剎那間,羅泰以為自己的話,已然擊中了她的要害,令她再也叫不出來,然而,他立即知道不是了。因為他聽到一陣摩托車聲,迅速傳來,停止在樓下。   美麗停止尖叫聲,只是不到一秒鐘,接著,她又開始尖叫了起來,而一下悶吼聲也自樓梯上傳了上來,叫的是什麼,根本聽不清楚,但是那聲音,羅泰聽來,卻實在太熟悉了。   那是曾沙的聲音!   真的是曾沙,他本來還希望不是的,可是現在,真的是曾沙!   羅泰用力推出美麗,轉過身去,門在劇烈的撞擊下,開始搖晃,羅泰緊握著拳,準備著,終於,在一下猛烈的搖撼之下,門撞了開來,一個矮壯得像一頭猩猩一樣的人,直衝了進來。   衝進來的人,根本沒有機會看清屋中的情形,羅泰是早就準備好了,門才一開,羅泰一腳已經飛出,正踢在衝進來的人下頦上,那一腳,足以令任何人天旋地轉,就算是像猩猩一樣的人,也不例外。   而就在中腳的人天旋地轉之際,羅泰已經直向外衝了出去,接連兩下,每一下跳了十幾級樓梯,衝出了建築物,跳上了他駛來的那輛開篷跑車。   後面跟的人跟得好快,羅泰的車子才衝向前,怒吼聲和摩托車聲,已跟著響了起來,羅泰一面駕車疾駛,一面在倒後鏡中,看著追來的摩托車。   那個幾乎是伏在摩托車上的人,正是曾沙。   幾年不見,曾沙好像胖了二十磅,使他看來,更像一頭猩猩,他正咬牙切齒地向前追著,使得被追的人,有一被追上,就會被撕成碎片的感覺。   羅泰的車子,像箭一樣地在公路上射向前。公路直而寬,已經是郊區了,摩托車仍緊緊地跟在後面,羅泰也咬著矛,曾沙不知追的是什麼人,那比他好多了,只要決定一定要將對方追上就夠了,而他,一面向前駛,一面還要想,如何和曾沙見面。   一哩一哩的公路向後退,羅泰突然將車子駛進了一條窄路,摩托車隨後追來,羅泰陡地停了車,身子躍起,已經躍進了路邊的稻田之中。   稻田中並沒有水,可全是稀稀的泥漿,羅泰才躍進去,呼地一聲響,一件巨大的東西,飛了過來,跌進了稻田之中,那是一輛摩托車,車輪迅速地轉動著,發出驚人的聲響,將泥漿濺起了十幾尺高,羅泰的身上,立時塗滿了泥漿,變成了一個泥人。   隨著跌進稻田來的摩托車,是猩猩一樣的曾沙。   曾沙和他的拳,同時來到,那一拳是如此之沉重,如此迅疾,羅泰幾乎連躲避的念頭都沒有起,整個人就飛起來,重重地摔進了泥漿中。   而曾沙整個人,接著又撲了過來,不過這一次,吃虧的卻是曾沙,羅泰雙腳蹬出,曾沙的身子,飛得更高,也跌得更重。   羅泰立時掙扎著站了起來,泥漿沒膝,曾沙也掙扎著站了起來,頭髮上的泥漿,順著臉向下流,除了轉動著的兩隻眼睛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曾沙和羅泰的身子,全微微彎著,但是不多久,羅泰就慢慢直起了身子,吐出了一口泥漿,道:曾沙,好久不兄了,你的拳還是那麼硬!   曾沙陡地震動了一下,伸手抹著自己的臉,像是抹去了自己臉上的泥漿,就可以看清對方是什麼人一樣。他踏著泥漿,向前走來。   在他向前走來之際,羅泰也已經脫下了上衣在臉上抹著,然後,再望向曾沙。   曾沙發出了一下吼叫聲,撲了過來,雙臂緊緊箍著羅泰,將羅泰抱住,他抱得如此之緊,以致羅泰差一點透不過氣來。   曾沙臉上的肌肉,在簌簌發著抖,泥漿在向下落著,看他的樣子,像是努力想說話,可是由於他實在太激動了,以致變得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他只是陡地大叫了起來。   一直到他們兩人,在小河中將身上的泥漿,洗得乾乾淨淨時,曾沙仍然那麼興奮,羅泰先上了岸,將濕髮往後掠,望著涉著水上來的曾沙,道: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要去找美麗?   曾沙笑著,他笑得有點傻氣,從小他就是這樣,做什麼事都有點傻氣,也有著一股只知道前進,不知後退的勁,也許就是這股勁,才使他成為拳王的。   曾沙揮著手上的水,道:我何必問?你從來就是這樣,做什麼事,都有道理的!   羅泰道:你還沒有問!   曾沙有點無可奈何,道:好,我問,為什麼?   羅泰直視著曾沙,他的神情變得很冷峻,目光變得十分銳利,曾沙在他的注視下,顯得很不安,揮著手,道:怎麼啦,為什麼這樣望著我?   羅泰的聲音很緩慢,道:曾沙,我們分別了好多年了,我假定我們還是好朋友,還是在相互之間,沒有任何應該保留的秘密。   曾沙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叫了起來,道:這是什麼話,我們當然還和以前一樣!   羅泰點著頭,道:好,你現在幹什麼?   曾沙的神情很疑惑,他道:我?我還是在開酒吧,比以前的大得多,生意很好。   羅泰仍然盯著曾沙,道:除了開酒吧呢?   曾沙攤著手道:我還能幹什麼?   羅泰吸了一口氣,道:你能說,你完全沒有違法的行為?   曾沙的眼睛,睜得極大,他是一個極醜的醜男子,如果你試過見到一個醜男子睜大眼,你就可以想像到曾沙這時的樣子。羅泰的聲音變得很嚴厲,疾聲喝道:回答我!   曾沙嘆了一口氣,和羅泰在一起,佔上風的永遠是羅泰,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曾沙搖著頭,老老實實,像是小學生回答老師的問題一樣,道:沒有!   羅泰將手按在曾沙的肩上,道:我相信你,不過,你也有麻煩了。   曾沙的神情更疑惑,羅泰繼續道:你或許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工作,我當了警察,是為了一件特殊的案子來的,一個龐大的生產販賣毒品的集團,曾沙,你自然聽說過金三角集團?   曾沙的神色變得很凝重,但是隨即笑了起來,道:那是什麼集團,怎會和我有關?這個集團,據說有好幾萬軍隊,有好多人在各地政府部門佔著極高的位置,神通廣大,簡直是一個地下王國。   羅泰望向小河的河水,道:你說得對,不過,你那位女朋友,我已有充份的證據,證明她和這個地下王國,有密切的聯繫。   曾沙先是張大了口,接著,發出了一陣吼聲,然後才叫了出來,道:你說美麗?   羅泰點著頭,曾沙用力拍開羅泰按在他肩頭的手,轉過身來,道:你還想要我這個朋友,就別再對我說這種話。   羅泰仍然站在河邊不動,等曾沙講完,他才道:就是因為想要你這個朋友,才對你說這種話!   曾沙臉上的肌肉,在簌簌抖動著,厚厚的眼皮擠了起來,將他本來已經很小的眼睛,擠得只有一條縫,可是就在這兩道縫一樣的眼睛中,卻有著一股逼人的光芒,直射了出來。   曾沙的這種神情,對羅泰來說,自然絕不陌生,從小的時候,曾沙就是那樣,每當他的怒意到達了不可忍耐的時候,他就會出現這樣的神情,接著,他手指的神經,就會自然而然地抽緊,使他的雙手,緊緊地捏成拳。羅泰還記得,他的一個學心理學的朋友曾說過,曾沙是一個天生的拳師,因為他的心中,一燒起了鬥志,他整個人,就會自然而然地準備戰鬥,而且,還會陷入半瘋狂的狀態之中,不斷地進攻。   在台上和人比賽的拳師,是不能太有理智的,一定要陷在半瘋狂的狀態之中,才能獲勝。   羅泰記得自己以前,也對曾沙講起過這一點,但是曾沙卻顯然不能了解其中的意思。   而這時候,看到曾沙的雙手捏成了拳,羅泰的心中很難過,他向後略退了退,以提防曾沙突如其來的進攻,因為他知道,自己再向下說去,曾沙是一定會向他進攻的。   羅泰的聲音很低沉,他繼續道:有一個人,按時送錢給美麗,大量的錢,這件事,已不是什麼秘密了,酒吧中的人全知道。   曾沙緩緩地喘著氣,眼瞇得更細,眼中的光芒,也更逼人,羅泰繼續道:這個人,已經完全被證明,是金三角集團中的一個殺手。曾沙,你想想,如果你那位美麗小姐,和金三角集團沒有關係   羅泰的話並沒說完,他本來想說:如果你那位美麗小姐,和金三角集團沒有聯繫,為什麼這個集團,會有人定期送大量的金錢給她?   這簡直是一個普通的常識問題了,這種發展的事,必然造成美麗和金三角有聯繫的結論,任何人在這樣的問題下,都會張口結舌,無從回答起的。   但是,曾沙已經在半瘋狂狀態之中,他根本不去想羅泰的話,也不願再聽下去,羅泰的話才講到一半,他就發出一聲怒吼,叫道:我知道她不會!   隨著那一句話,他的拳頭,呼地帶起了一股勁風,已然向羅泰的面部,疾揮了過來,羅泰是早有準備的,一側頭,雙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羅泰的動作十分快,快得曾沙連應變的機會也沒有,他抓住曾沙的手腕,身子旋轉,下沉,手臂振動,曾沙接著發出了一聲大叫,整個人已經被羅泰抬了起來,重重地摔在河灘之上。   當曾沙重重落在河灘之後,他伏在那裏,半晌不動,然後,才抬起頭來。   羅泰的臉色,看來有點陰沉,那是一種近乎石頭雕刻的神情,使人感到絕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羅泰的聲音,聽來也像是金屬的撞擊聲,他道:曾沙,分別了這幾年,我想你在心智上,應該已不再是兒童了,為什麼你還是沒有正視現實的勇氣?   曾沙在心智上像兒童,這是羅泰以前常說的話,而以前,每當曾沙聽到這話的時候,他總是咧著嘴,不在乎地笑著,羅泰也總是嘆一口氣,因為曾沙如果表示不在乎人家這樣說他,那麼,他的的確確,在心智上是一個兒童。   不過,這一次,情形有點不同了,曾沙慢慢地站了起來,面肉抽動了幾下,冷冷地道:不是我不敢正視現實,是你對事實還了解不夠。   羅泰揚了揚眉,曾沙慢慢向他走過來,一直在說著話,道:你知道有人定期送錢來給她,可是你卻不知道,她從來也沒有收過一次,你只知道她是一個歌女,可是你卻不知道她曾在瑞士最高貴的女子大專畢業,你也不知道,她根本認不得那個送錢來給她的是什麼人,你更不知道,她為此而感到苦惱。   曾沙是一面說著,一面向前走來的,當他講完最一句話時,他陡地又一拳揮出。   這一次,羅泰完全沒有預防,砰地一聲,那一拳是如此沉重,連羅泰也覺得滿天星斗,天旋地轉,身子一幌,疾跌了下去。   羅泰撫著下顎,運動著牙齒,立時站了起來,道:老朋友,我收回剛才的話,你不再是兒童了!   曾沙笑了起來,伸過手來。他們緊握著,互相拍著肩,一起向前走去,當他們來到路上時,他們親熱得完全像是普通的好朋友一樣,一起大聲唱著兒時的歌,只不過在羅泰心中,總有一塊大石壓著。   羅泰在想:曾沙剛才所說的那一切,他的確完全不知道,看來他的調查功夫還不夠,而他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甚,如果真如曾沙所說的那樣,金三角集團的目的是什麼呢?羅泰堅信一點:這個組織嚴密,堪稱是世界上最獨特、龐大的集團,絕不會做沒有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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