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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 如果他們絞死你

馬爾他之鷹 達許.漢密特 5943 2023-02-05
  古德曼和凱羅走了,外面的門關上之後,史佩特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盯著起坐間開著的那扇門上的把手,足足有五分鐘。他眼神陰鬱,皺著眉頭,眉心那幾條皺紋又紅又深。隨即他走到電話旁邊。布莉吉站在桌邊,神色不安地看著他,他根本沒理她。   他拿起電話,報了號碼後說:喂,波勞斯探長在嗎?請你叫他一聲,好嗎?我是史佩特他茫然望著房間,等著。喂,湯姆,我給你搞到了對,不少哇,是這麼回事:沙士比和雅各比是被一個叫威爾默的小夥子槍殺的。他很快把那小子形容了一通,他是為一個叫古德曼的人當差的。他又形容了一下古德曼的特徵。那個叫凱羅的傢伙。你們在我這兒看到的,也是他們一夥的對,就是古德曼一夥住在亞歷山大里亞旅館十二樓C室,或者說在那兒住過。他們剛剛離開我這兒,很快要離開三藩市了,你得快點動手。不過我想他們料不到自己會被逮捕的那裡還有一個小姑娘是古德曼的女兒。

  他又形容了一下雷亞.古德曼的特徵,對了,快去祝你順利。   史佩特慢慢把電話掛上,舔舔嘴唇,看看自己兩隻手。他手心裡全是汗,他挺起胸,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轉過身,三腳兩步進了起坐間。布莉吉見他進來,嚇了一跳,嘿的笑了一聲,史佩特跟她站得很近,面對面站著。他身材高大,骨骼粗壯,肌肉發達;臉上流露出冷冷的笑意,眼神卻很嚴酷。他說,他們被抓進去以後就會招供供出我們來,我們的處境就危險了。我們還有幾分鐘好準備上員警那兒去。趕快全說出來。是古德曼派你跟凱羅上君士坦丁堡去的嗎?   她想說話,又猶豫起來,只顧咬著嘴唇。   他伸出一隻手擱在她肩膀上。他說,我被牽連在裡面了,你還欺騙我,辦不到,快說!是他派你上君士坦丁堡去的?

  是是的,他派我去的,我在那兒遇見喬,我我就叫他幫助我,後來我們   你叫凱羅幫你把黑鷹從凱米多夫那裡偷出來?   不錯。   為古德曼偷?   她又猶豫了,在他那憤怒、嚴厲的眼光下,她扭著身子,嚥了口唾沫才說:不,那時候我們原打算偷給我們自己的。   那好,後來呢?   哦,後來我深怕凱羅對我不公平,所所以我就請沙士比來幫我。   他幫了你,又怎麼樣呢?   哦,我們搞到手以後,就到香港去了。   後來後來我害怕古德曼,我知道他到處都有人都有關係。他很快就會知道我們幹的事,我怕他知道我們從香港上三藩市來,他那時在紐約,如果他接到電報,他有充分時間可以先趕到這兒來。他果然來了。我開頭還不知道,不過我就是怕他會趕來,而我一定要在這兒等著雅各比船長的船到。我又怕古德曼找到我又怕他找到沙士比,收買他。所以我就上你這兒來,請你盯著他

  你要趁雅各比船長到來之前先把他搞掉,你耍的什麼詭計?   我我知道他是跟著一個賭棍出了事才離開香港的。我不清楚出的什麼事,不過我想,如果是什麼大事,他一看見有個偵探盯著他,會以為要算舊帳了,會嚇得趕快溜走,沒想到   是你告訴他有人在盯著他的,史佩特很有把握地說。邁爾斯心眼兒不多,不過他還不至於笨得第一晚就被人認出來。   是啊,是我告訴他的,那天晚上我們出去散步,我假裝發現邁爾斯先生在跟著我們,把他指給沙士比看。她抽泣著。不過,請相信我,如果我知道沙士比會殺了他,我就不會那麼做了。我以為他會嚇得離開三藩市的,我絲毫沒想到他竟會那樣殺了他。   史佩特像狼似的咧開嘴,算是笑,但眼睛裡卻絲毫沒有笑意。他說:如果你以為他不會殺人,你就說對了,寶貝兒。那姑娘抬起頭來。一臉吃驚的神色,史佩特說:沙士比沒對他開槍。姑娘臉色又添了一層疑雲。史佩特說:邁爾斯心眼不多,可是,老實說吧!他幹這一行也有多年的經驗,不至於這樣被他盯著的人抓住,難道他竟會走進一條死胡同。大衣扣得好好的,槍也沒掏出來?根本不可能。他固然跟有些人一樣笨。但還不至於笨到這個地步。這條胡同的兩個出口,在隧道上面、布希街邊上都看得見,你對我們說過,沙士比是個十惡不赦的傢伙。他不可能想出花招來把邁爾斯引進胡同裡去:他也不可能帶著他進去。邁爾斯雖然笨。還沒笨到這個地步。

  他舔了一遍嘴唇,親熱地笑著對姑娘說:他是跟你上那兒去的,寶貝兒,而且他肯定那兒沒有外人才會跟你去的。你是他的委託人,只要你一句話;他當然沒理由不把他跟蹤的對象扔下。如果你拉住他,叫他到那地方去,他會去的,他就是那麼笨,他會朝你上上下下一看,舔舔嘴唇,咧開大嘴一笑然後你可以趁著天黑,靠近他,用你那天晚上在沙士比那裡拿來的槍在他身上打一處窟窿。   布莉吉從他身邊直往後退,一直退到桌邊,眼神充滿恐怖,望著地叫道:別別這樣跟我說話,你知道我沒幹,你知道   住口!他看著手錶,員警馬上就要來了,我們的處境危險著呢。說!   她用一隻手背按著額頭,哦,你為什麼把這麼一件可怕的事怪在我身?

  你還不住口?他不耐煩地低聲說道,這兒可不是女學生演戲的場子,聽著,我們正在絞刑架下坐著呢。他拉著她的手腕,讓她在他面前站直。說!   我我你怎麼知道他?她舔舔嘴唇,看著史佩特。   史佩特刺耳地哈哈大笑。我瞭解邁爾斯。不過現在不談這個,你為什麼要殺他?   她把手腕從史佩特手裡掙開,兩手摟著他的脖子,把他頭扳下來,讓他的嘴親親她。她大半個身子緊緊貼著他,他兩臂摟著她,把她緊緊摟住。她那雙紫色的眼珠在黑色的睫毛裡半開半閉,說話的聲音很輕,打著哆嗦,我開頭不準備那麼幹,真的,說老實話,我頭天不準備那樣幹,可我看見佛洛德嚇不倒,我   史佩特朝她肩膀拍了一巴掌說:這是謊話,是你請我和邁爾斯來親自處理這件事情的,實際上你要讓跟蹤的人認識你,你也認識他,那樣他們才肯跟你走。那天那天晚上你從沙士比那裡拿了槍,你早就租下了皇冠公寓。我去調查的時候,就看見過一張房租收據。這比你告訴我租房子的日子要早五、六天。

  她費勁地嚥了口唾沫,低聲下氣地說,對,那是謊話。我確實想過,如果沙士比沒那麼容易被嚇倒,如果他知道有人有跟著他,他就會,哦,我說不出口;山姆!她倒在他身上,哭了。   史佩特說:你以為沙士比會去對付他,他們倆總有一個會倒下。如果沙士比死了,你可以甩掉他了。如果邁爾斯倒下去,沙士比也會給抓進去,那樣你也可以甩掉他,對嗎?   差差不多。   後來你看見沙士比並不打算去對付他,你就借他的槍,自己來動手,對嗎?   對可不完全對。   可能差不離吧。你一開頭就打好這主意了,你以為沙士比會被抓進去。   我我以為他們至少會把他關到雅各比船長帶著鷹來的日子,到那時   你就是不知道古德曼早已在這兒到處找你。你沒想到這層,否則你就不會把你的保鏢趕走了。你一聽見沙士比被打死,就知道古德曼已經到了,那時候你才想起再找一個保護人。所以你又回到我這兒來,對嗎?

  對的。不過哦,心肝兒也不全是因為這個。我早晚總要回到你身邊來的。我第一眼瞧見你,我就   史佩特溫柔地說:你這個寶貝兒!好啦,如果你運氣好,二十年之後你可以從聖昆廷出來,那時你再上我這兒來好了。她的臉蛋不再貼著他,腦袋盡往後縮,不理解地盯著他。史佩特溫柔地說:我希望上帝保佑你,寶貝,別讓他們把你那可愛的脖子套上絞索。他雙手滑下去摸摸她的脖子。   霎時間,她掙脫了他手臂,退到桌邊,蜷成一團,兩手護住脖子。她睜大眼睛,臉色憔悴。嘴唇發乾,張開又閉上。她覺得嗓門又緊又乾:我不是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這會兒史佩特臉色黃一陣白一陣,嘴巴在笑,炯炯發光的眼睛周圍都笑得皺起來了。他聲音溫和、從容。我要把你交出去。你還有機會保全你這條命,也就是說,過二十年你會被釋放,你是個寶貝兒,我會等你的。他清了清嗓子,如果他們絞死你,我會常常想念你的。

  可是可是,你不能哇,我們倆不是在一起過了夜嗎,你不能   我不能才怪呢。   她哆哆嗦嗦,吸了一口長長的氣,原來你拿我開心?你假裝喜歡我引我中圈套?你一點兒也不愛我。你不不愛我?   我想我是愛你的。史佩特說,那又怎麼樣呢?   他臉上的笑容好像僵住了,面部肌肉一動也不動,我不是沙士比,我也不是雅各比,我不會上你的當。   這不公平,她叫道,眼睛裡湧出了淚水,這太不公平,你太卑鄙。你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你不能那麼說。   我不能說才怪呢。史佩特說。你自己要上我的床來,好堵住我的嘴,不讓我再問你。你昨天還幫著古德曼假裝打電話來求救,引我出去。昨天晚上你帶他們上這兒來,自己在外面等著我,跟我一塊兒進來。等我上了鉤。你還讓我摟著你這樣我身上就是有槍也沒法開;就是要跟人搏鬥也沒法動手。如果說他們沒帶你一塊兒走,那只能說明古德曼見識多,不相信你。他以為我會上你的當不想傷害你也就不能傷害他。

  布莉吉眨眨眼睛,擠掉幾滴眼淚。她往他身邊跨出一步,直看著他的眼睛,傲然說道:你罵我是騙子,現在你也在騙人,你現在說的不是你心裡想的。你心裡想的是,不管我做了什麼事,我是愛你的。   史佩特突然點了點頭,他眼睛又變得血紅。不過那滿是汗水、裝出笑容的黃臉上神色沒有變,也許是吧,他說,那又怎麼樣呢?你給我的前任沙士比安排了那麼妙的一個圈套;你蓄意打死和你無冤無仇的邁爾斯,就像拍死一隻蒼蠅,只是為的要出賣沙士比。你也出賣了古德曼、凱羅、沙士比一個、兩個、三個?我從認識你以來,你從來沒有連續半小時說過老實話,我該相信你嗎?   她的眼光在他的逼視下沉下了。她嗓門雖然壓低了,也很沉著。她回答說:如果你是拿我尋開心,如果你不愛我,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如果你愛我,那也同樣不需要再說了。

  史佩特沙啞地清了清嗓子說:現在說也沒用啦。他一隻手放在她肩膀上,這隻手抖個不停。我不管誰愛誰,就是不上你的當,我不想走沙士比之流的老路。你殺了邁爾斯,就得抵命。我能幫你的就是放過那些人,儘量避開員警。不過現在也已經太晚了,我幫不了你忙,就是幫得了我也不幫。   她一隻手按在他手上,那你就不幫我好了,不過別害我,讓我現在就走。   不行,他說,員警來的時候,我不把你交給他們,我就完蛋了。只有這樣,我才不會跟他們一塊兒關進去。   請別那麼說吧。她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臉上。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了可以肯定,邁爾斯先生對你來說算不了什麼   史佩特的臉嚴肅起來,皺紋也加深了,他說:聽著,一個人的夥伴被人殺了,他總應該要有所表示,不管你對他印象怎麼樣,反正都一樣。他總曾經做過你的夥伴,你應該有所表示。再說我們幹的又是偵探這一行。聽著,你手下的一個人被人殺了,你卻讓兇手逍遙法外,這事可就糟了。這種情況到處都一樣對一個機構來說是壞事;對各地的每一個偵探都是壞事。我是一個偵探,要我找到了罪犯,又放他走。就等於叫一條狗去抓了一隻兔子,再讓兔子逃掉一樣。有時候當然也可以這樣做,事實上有時也這樣做過,不過這總是一種不正常的情況。我要放過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放過古德曼、凱羅和那小子。那   你在開玩笑,她說,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這些話就是送我進監獄的充分理由嗎   等我說完了你再說,另外,無論我現在想什麼辦法放走了你,過後,自己也就免不了要跟你們一起上絞架。再說,我絲毫也沒理由說我信得過你,就算我這麼幹了,這回僥倖逃過了,你就抓住我的把柄了。以後你什麼時候高興,就會用來對付我。雖然我手裡有你的把柄,我也吃不準你哪一天會在我身上打個窟窿。這些理由都集中在天平的一頭,天平的另一頭又有什麼呢?我們唯一有的事實就是也許你愛我,也許我愛你。   她悄聲說:你知道自己愛不愛我。   那又算得了什麼?過去沒人迷上你嗎?就算我迷上了,那又怎麼樣,也許下個月我就變了;也許我沒到時候就變了,聽著。他抓住她肩膀,讓她仰著身子,俯身對著她,如果這些你聽不懂,就忘了它,我們就這麼說:我不肯放你一則是因為我要考慮見鬼的後果,二則因為他媽的你對我跟你對別人一個樣。他從她肩膀上鬆開手,垂在兩邊。   她雙手捧著史佩特的臉,又把他的臉拉過來。看著我,她說,說真的,如果那鷹是真的,錢也付給我了,你還要把我交出去嗎?   現在說這種話還有什麼意思?別一心認定我就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孬種,他肩膀動了動,又說:嗯,一大筆錢,說不定給天平秤這頭又加上點兒份量。   她把臉貼著他的臉,張開嘴唇悄聲說:如果你愛我,就不需要在天平秤上加什麼了?   史佩特咬著牙,從牙縫裡說:我不上你的當。   她把嘴貼著他的嘴,胳臂慢慢地摟住他,讓他也摟著她。他們正這樣摟著時,門鈴響了。   史佩特左臂抱著布莉吉,開了走廊門。鄧迪警官、波勞斯探長,還有另外兩個偵探長站在門外。   史佩特說:喂,湯姆,抓住他們了嗎?   湯姆說:抓住了。   好極了,進來,這兒還有一個交給你,史佩特把姑娘推上前去。是她殺了邁爾斯,我還有幾樣證據那小子兩桿槍,凱羅的槍,一座黑色的雕像。事情都是由此引起的,還有一張一千美元的鈔票是用來賄賂我的。他看看鄧迪,緊皺雙眉,探身盯著警官的臉,放聲大笑起來,湯姆,你的小夥伴怎麼啦?他看上去挺傷心的。他又笑起來,我敢打賭,上帝啊,他聽到古德曼的事兒,準會想,這回到底逮住我啦。   別說啦,湯姆嘟囔說,我們可沒想過   他沒想過才怪呢。史佩特快話地說,他上這兒來的時候,已經一心以為抓住我的把柄了,雖然你知道我一直都在捉弄古德曼。   別說啦。湯姆又嘟囔說。不安地往旁邊看看他的上司。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聽凱羅說了,古德曼已經死了,我們趕到的時候,那小子剛對他開了槍。   他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招。史佩特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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