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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武當一劍 梁羽生 32555 2023-02-05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耿玉京的劍尖上吐出碧瑩瑩的寒光,已是刺到了王晦聞身上!   無色喝道:不可!只見耿玉京已是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王晦聞一展袍袖,嘆口氣道:枉我疼了這孩子十歲年,呀,想不到他真的是要把我置之死地。呀,但我可不能與他一般見識。他只是自己暈過去的,你們用不著擔心。   站在他附近的人都看得清楚,他的衣袖上有七個小孔,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狀。   北斗七星正是武當派絕招之一,是無相真人揉合了連環奪命劍法所創的一招,奇正相生,剛柔並濟,武當門下,精於此招者只有無色一人。但無色見了耿玉京使的這招,亦是驚喜交集,自愧不如。但也正因為如此,武當派一眾弟子也都覺得王晦聞所言不假,耿玉京出此一招,的確是存心要把他置於死地了。

  紛亂稍定,無色已經把耿玉京扶了起來。耿玉京雙目緊閉,還沒醒來。   不波道:玉京師侄已經不省人事,這,這怎麼辦?   無名真人道:我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變化,繼任掌門的人選,只好暫擱下,押後再談吧。   王晦聞一聲冷笑,說道:他雖然暈倒,事情可還得弄個水落石出!   無名真人道:你的意思是   王晦聞道:不歧究竟是死了沒有!這件事首先就得弄個清楚!   不波道:是啊!我們應該要弄個清楚的。   話音方落,只見兩個道士已經把死了的不歧抬出來了。這兩個道士是無量長老的三弟子不破和四個弟子不弱。   王晦聞哼了一聲,說道:你們看看,不歧是怎樣死的?總會有人看得出來吧?   無量長老道:他的眉心隱隱有股青氣,咦,他好像是中了青蜂針之毒死的!

  無量長老道:泉先生,請你看看。   泉如鏡是精通藥物之學的大名家,對各種各類的餵毒暗器也是見聞極廣。一看之下,不由得變了顏色,說道:不錯,是青蜂針!   青蜂針是常五娘的獨門暗器,登時就有許多武當派的弟子罵了出來:又是這個妖婦!其中尤以不悔師太對她最為痛恨,切齒罵道:這妖婦曾用青蜂針害了我們的不戒師兄,昨日又曾在這裡用青蜂針把連橫殺了滅口,沒想到她還敢匿藏山上,如今又用青蜂針害了不歧長老。哼,要是讓我抓著她,我非把她碎屍萬段不可!   王晦聞冷冷說道:害死不歧的人,未必就是這個妖婦!   不悔道:難道你以為是玉京這孩子不成?   無量長老的弟子不破說道:哦,我想起一件事情來了,去年這個妖婦不曾經上武當山,到過藍靠山家裡,要把玉京搶去的麼?不悔師姐,那天你好像正是

  不悔性情甚急,立即便道:不錯,那天正是我碰上那個妖婦,玉京那時已經下山,她正在威脅玉京的姐姐,亦即是我的記名弟子藍水靈。是我把這妖婦趕走的,但我也中了這妖婦的毒針,幾乎送了性命。   不波道:好像聽說常五娘是要玉京做她的乾兒子?   不悔道:這是那妖婦的癡心妄想,玉京怎麼認她做乾娘?   不破道:但不管怎樣,那妖婦總是和玉京有點什麼關係的了,否則她為什麼不搶別人,只是要搶玉京?   不悔師太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是玉京和這妖婦串通了來謀害他的義父的嗎?我相信玉京決不會這樣!   不破故意不再說話,只是冷笑。   王晦聞淡淡說道:不悔師太,這可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不歧分明是給青蜂針毒死的,為什麼耿玉京卻要隱瞞事實,說他的義父只是患病不能起床呢?而且在後來真相大白之時,他還要反誣是我呢?誰也知道青蜂針是常五娘的獨門暗器,我可是從來不用暗器的,事實擺在眼前,要不是他包庇常五娘,就是他從常五娘手中借來的青蜂針!

  他這番話說得無懈可擊,不悔師太低下了頭,不再言語,暗自想道:莫非這孩子在知道自己的身世隱秘之後,被奸人挑撥,做了傻事?   她只是在心裡這樣想,戇直的不波可從口裡說出來了:我本來不相信玉京這孩子會變得那樣壞的,唉,但現在,我縱然不敢相信也不能不信了,無色師叔、不悔師姐,依我說,你們也不應太過維護這孩子了,還是向掌門真人求情,念在他是一心要報殺父之仇,以至不明事理,鑄成此一大錯吧。   不悔沒有說話,無色則在皺著眉頭說道:我看內中恐怕還有蹊蹺,須得待玉京醒過來後,再加審訊,方能定罪。   不波道:事實都已擺出來了,還用得著再問他麼?聾啞師伯說得有理,若不是他幹   無色截斷他的話道:他的話我已經聽得很清楚,無須你再複述。

  不波道:那麼,請問你認為他說得有沒道理?   無色道:我不知道。因為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才能判斷。目前我只是覺得事有蹊蹺!   無色的人緣本來甚好,但此際由於武當派的一眾弟子,幾乎都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和不波所想的那樣,認定了耿玉京是因要報父仇而犯下罪行。因此他們對無色的態度,不覺也就起了反感,紛紛叫嚷了。   不歧長老將他教養成材,既是義父,又兼師父,對他可說是恩重如山,他的生身之父,卻是罪有應得,即使當年確是不歧長老殺了他父親,他也不該下此毒手!   只報父仇也還罷了,可別忘了。他還有私通滿州的奸細嫌疑!   對,縱然奸細的嫌疑未能確定,他和妖婦常五娘勾結的事實,已是鐵證如山。這件事也非嚴加追究不可!

  不波叫道:大家靜靜,依我說還是請掌門對他從寬發落的好,他畢竟是個難得的人材,年少糊塗,這個,這個   無名真人咳了一聲,道:如果他當真是犯了王晦聞所指責的那些罪行,那就決不能寬恕!   眾人都以為耿玉京的罪名是難以辯解了,有的出於憐才之念,還不禁為他惋惜,只盼無名真人發落從輕,想不到卻有人出來給耿玉京說話,而且這人,竟然是無量長老。   無量長老道:不波師侄說得不錯,玉京年紀輕輕,似乎不可能做得這樣老練,而且是同時進行幾件事情!   不波一聽得有人幫腔,幫腔的人還是本派的首席長老,不由得登時得意起來,說道:是呀,他跑到關外私通滿州,一回來又和那妖婦勾結上了,而他只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如果他這兩個罪名成立,那就當真有點不可思議了!

  王晦聞道:罪名是洗不掉的,只不過   不波道:不過什麼?   王晦聞道:只不過在他的背後,還有人指使他罷了!   無量長老嘆道:這一層我早就想到了,只憑他一個人是做不出這許多壞事的,他背後那個人才是主謀,他最多只是幫兇而已!   不波雖然希望能夠幫耿玉京減輕罪名,但聽見這樣的話,卻是他始料之所不及,不禁大為發駭,叫起來道:聽你們的口氣,他背後的那個人,應該是在本派中地位比他更高的人了?   王晦聞道:根本不能相提並論,那個人的地位不但比他高,比你也要高出許多!   不波已經是長老的身份,地位比他還要高出許多的人還有何人?   這剎那間,武當派的弟子人人心中顫慄,可也不敢把自己已經想到了的那個人是誰說出來。

  不波粗中有細,故意說道:聽說玉京去年下山,是奉已故的掌門真人之命。   王晦聞道:是你親耳聽得無相真人對你這樣說的麼?   不波道:沒有。他本來想說是從無名真人口中聽來的,但結果還是不敢說。   王晦聞道:既然沒有,那麼他就未必是奉無相真人之命了,尤其他後來之遠赴關外,更加可以斷定,絕對不是無相真人之命。   不波道:但那個人當時想必已在武當山上。   王晦聞道:當然是的,否則怎會給他命令?話已經是說得再清楚也沒有了,耿玉京下山那天正是無名真人上山那天。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無名真人身上。   無名真人神色不變,說道:如此說來,你是知道那人是誰的了?   王晦聞道:不錯!

  無名真人道:那為什麼不說出來?   王晦聞道:一來此事牽連太大;二來,那個人好歹也是一號人物,要是他能懸崖勒馬,肯聽善言,而且確有事實表現的話,我也不想令他身敗名裂。弦外之音,不啻是對無名真人的警告:你若不乖乖聽我的話去做,我就要你身敗名裂了!   無名真人道:我也希望那人能夠懸崖勒馬,但一個人從好變壞容易,從壞變好可難得多,我們也不能把希望都寄託在空想上。而且還得看是什麼事情。頓了一頓,面向王晦聞問道:你說耿玉京背後有人主謀,謀的什麼?   王晦聞道:把武當派操縱在他們手裡!   無名真人道:你說的他們亦即是一班奸人了,對嗎?   王晦聞道:不錯!所以   無名真人接下去道:所以若任他們奸謀得逞,就是武當派毀滅之時!

  王晦聞冷冷說道:正是這樣!   兩人針鋒相對,此時即使腦筋最愚鈍的人,也聽得出王晦聞的矛頭是指向無名真人的了。無名真人要耿玉京接替他的掌門之任,而耿玉京又是有奸細嫌疑的,這不正是和王晦聞所說的那樣,是要操縱武當派嗎?   無名真人仍然不變神色,但說話則已加重了威嚴:既是關係本派興亡的大事,那就決不能徇情了!我現在還是代掌門人的身份,我命令你說出來!   無色插口道:不過,可必須拿得出真憑實據才行!他是唯恐王晦聞倚仗他和無相真人的關係,假傳聖旨,信口雌黃。   王晦聞道:掌門真人,可否讓我請出一個最重要的人證!   無名真人早已知道他要請的是誰,但還是說道:當然可以,證人是誰?   王晦聞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常五娘!   此言一出,全場騷動。武當弟子紛紛問道:這妖婦還在山上嗎?她是本派仇人,又怎肯前來為你作證?   王晦聞道:她已經被我活活擒拿了!   這個驚人的消息登時令得場中鼎沸,武當派的弟子更是紛紛叫嚷,要王晦聞把這妖婦馬上揪出來。   王晦聞作了個雙掌虛按的手勢,壓下了眾人嘈吵的聲音,這才緩緩說道:不過大家可得答應饒她一命,否則她橫豎都是一死,她就不肯出來作證了。   眾人都在考慮此舉的得失,一時間誰也沒有作聲。   無色長老道:這妖婦想必都已對你招供了?   王晦聞道:不錯。但與其由我轉述,不如由她親口來對大家說個明白。   不波道:但咱們卻要饒這妖婦一命。這算盤我也不知是否上算?既然她已招供,不如,就、就他話猶未了,就給眾人的噓聲打斷了。要知大多數人的心理都是喜歡看熱鬧的,要是不讓常五娘露面,他們又怎能滿足?   王晦聞搖了搖頭,面向無色長老,說道:還是讓常五娘親口作供的好。否則,只怕有人會懷疑是我編出來的。此話當然是針對無色剛才要他拿出真憑實據的那句話說的。   無色哼了一聲,說道:這妖婦之言,豈能盡信?   王晦聞道:我們要她出來作證,當然不是只聽她一個人說。是要她和耿玉京背後的那個人對質。在他們的對質當中,大家也總可以明白幾分真相,聽得出她說的那一點是真,那一點是假。   不波手搔搔頭皮,說道:唔,這話倒也說得有理。   不悔師太毅然說道:要是從那妖婦口中,果然能夠證實誰是本派的內奸,我願意饒那妖婦一命!   不悔師太和常五娘仇恨最深,她都這樣說了,眾人自無異議。   無名真人道:好,這就請你把常五娘叫出來吧!   王晦聞道:我把她關在對面山坡的一個洞中,鎖在一個鐵箱裡面。請掌門真人差遣兩名弟子將那鐵箱抬來就是。   無名真人道:好,你做事倒是十分周密。不波第一個自告奮勇,和無量長老的弟子去抬那個鐵箱。   那山洞距離墓園不遠,不需多久,鐵箱就抬到了無名真人的面前。   這個鐵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武當派的弟子更是情不自禁地擠上前去,每一個人都抱著又是好奇、又是興奮的心情,等待著這鐵箱的打開,等待著一場壓軸好戲的上演。   連無名真人的心頭都在卜卜地跳,雖然這一場好戲早已在他預料之中,而他亦已想好了對策。但誰知道戲中的角色不會臨時變卦,放棄登台。   王晦聞在這齣戲中的身份,本來應該可算是導演的,亦即是說,一切都在他的策劃之下進行,他是用不著猜測這齣戲將會怎樣演出的。但此際,他也好像旁人一樣,掩飾不了那份緊張的心情,而且多了幾分詫異。   因為入場的少了一個人。本來在他的預計之中,應該還有一個人,跟著抬鐵箱的不波和不破,作為押解的身份入場的。   這本來是他出頭露面的機會,我好意安排這個差事給他,準備事成之後提拔他的。他怎的卻躲起來了?哼,看來他恐怕是由於患得患失,恐怕我鬥不過牟滄浪,而臨時變卦,做了縮頭烏龜吧?他不識抬舉,那也由他去吧!王晦聞心想。   雖然還未開幕,就走了一個角色。但走的不過是個無關輕重的角色。沒有他,戲一樣可以演下去。是以王晦聞心裡雖然有點不大高興,卻也並不怎樣在意。   不波道:稟掌門真人,那妖婦已經抬來了。   無名真人道:好,把箱子打開!   王晦聞掏出鎖匙,不破接過,便去開鎖。也不知是由於那古老的大鐵鎖難開,還是由於他的心情太過緊張的緣故,他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好半晌還未能開得那把鐵鎖。   不波等得不耐煩,一手抓著那把鐵鎖,用力一扭,說道:毀壞一把鎖算不了什麼,聾啞師伯,想必你也不至於怪我吧!用力過猛,鐵鎖連同鐵鏈都給他扯斷。他揭開箱蓋,一把就揪著箱中人,摔在地上。   摔得敢情很重,那人哇的一聲叫了出來。   這一下,登時令得幾百對眼睛都好像發了傻了!   那裡是什麼常五娘。這個人竟然是個老道士,而且是每個武當派弟子都認識的老道士!   不波道:咦,不妄師兄,你不在紫霄宮,怎的躲到這個箱子來了?   原來這個道人,乃是紫霄宮的管事,道號不妄,年紀比不波還大一些,在紫霄宮任管事之職,也差不多有了三十年了。他的武功平平,但為人老實,而且甚有事務才能,因此頗得無相真人信任。在王晦聞偽裝聾啞道人、執役於紫霄宮這一段期間,他正是王晦聞的頂頭上司。   無量長老也急了,喝道:看看箱子裡還有沒有人?   不波顫聲道:沒,沒有!   無名真人和王晦聞同聲喝道:不妄,這是怎麼回事?   不妄已經站了起來,把眼睛望向王晦聞,似乎是驚魂未定,並且害怕他責怪的模樣,直打哆嗦,說道:不是我看守不力,是、是我不能抗拒   他這麼一說,大家當然也都明白,原來他是奉了王晦聞之命,看守常五娘的。不過他們二人的地位,此時卻恰好顛倒過來。他這一副惶恐的神氣,就好像王晦聞是他的頂頭上司一樣。   他在不字輩弟子中年紀最大,地位卻是最低。因此武當派的弟子一向都不重視他,他有沒有來參加葬禮,也沒人注意。此際聽了他和王晦聞的對答,這才令得大家對他刮目相看。心中俱是想道:原來他是早就知道了聾啞道人的身份的!   王晦聞此時亦已無須隱瞞與他的關係了,便即喝道:我是怎樣吩咐你的,即使你無力抗拒,一見生人,你也該立即呼救呀!   這倒不是王晦聞疏於防範,一來因為那個山洞外人很難發現;二來他也給了幾種極其厲害的暗器給不妄對付敵人;三來山洞和墓園的距離又是如此之近,只要不妄一出聲,他和無量長老馬上就可趕去。   不妄臉上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氣,說道:我,我不知道   王晦聞道:不知道什麼?   不妄道:不知道是不是你?   這話是什麼意思,眾人都是莫名其妙。但王晦聞的面色已是變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一聲長笑,跟著說道:不用著急,我已經替你把證人請來了!   聲到人到,眾人盡都驚愕。這是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但卻也是在武林中地位極高的人物!   巴山劍客過鐵錚啊呀一聲叫了起來:你不是郭大俠嗎?沒想到今天在這裡見得著你,這許多年你躲到那裡去了?   少林寺的達摩院長老本無大師也與此人合什作禮,說道:我還記得那年郭大俠前來少林寺與貧僧談禪論劍,別來恐怕已經有三十年了吧?   那人笑道:三十二年了。   參加葬禮的賓客和武當派一眾弟子,認識這個人的雖然只是寥寥幾個,但一聽得過鐵錚和本無大師稱他為郭大俠,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他是誰了。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名列小五義之首,大名鼎鼎的七星劍客郭東來。他也是在小五義中最先失蹤的一個,跟著才是王晦聞與慧可相繼失蹤,小五義因此風流雲散。他們的失蹤在江湖上成了三十年來的未解之謎,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在同一天在武當山上露面。   郭東來若只是空手前來,已經令人驚異了,他還是背著一個皮袋來的。這個皮袋又長又大,他身高七尺,背著的這個皮袋幾乎碰到地面。和過鐵錚一起搶上前迎接他的還有一個老武師秦嶺雲,秦嶺雲是口沒遮攔的性格,好奇心起,不覺就問他道:郭大俠,你這皮袋裝的什麼?   郭東來微笑道:別心急,待會兒自然會讓你知道。說話之間,他已經來到了無相真人的墓前,這才把皮袋放下來,在墓前行過跪拜之禮,說道:真人,在你生前,我未得親聆教誨,是我一大憾事。但你托人帶給我的教言,我是永銘心版的。今日特來報答你的勉勵。武當門下,連無量長老在內,都不知道有這件事,不覺都是思疑不定。不知他的所謂報答,究竟是要做什麼?   王晦聞上前施禮,說道:大哥,聽說你歸隱關外,老遠跑來,可真是不容易啊!郭東來的家鄉是洛陽,王晦聞卻故意說成他是歸隱關外,用意是在暗示:你知道我的事,我也知道你的事,你若揭穿我的秘密,我也對你不客氣。   郭東來淡淡說道:你在武當山三十多年,你能夠來,我不能夠來嗎?   無名真人跟著上前施禮,說道:當年我在杭州,未得見著大哥,深以為憾。有件事我要稟告的是   郭東來哈哈一笑道:你的事我早已知道。但你現在已是掌門真人,還何必敘俗家之禮?   無量長老幫腔道:掌門師弟,你這一問,似乎有點可笑!   無名真人道:如何可笑,願聞其詳。   無量長老指一指王晦聞,說道:為了說話方便,我仍用他以前的稱呼。誰都知道這個聾啞道人是服侍已故掌門的,若是他擅自離山,無相真人焉有不察之理?   無名真人道:說得有理,但我仍有疑問。不妄,我姑且信你剛才所說,他沒離山,但在那幾天當中,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比如說有什麼陌生的客人前來訪他,或者他生了病之類。   不妄道:從來沒人找過他的,至於生病嘛,這個,這個   無名真人道:怎麼樣?   不妄道:年深月久,我已記不清了。   郭東來哼了一聲,說道:你最好仔細想想。   不妄喃喃說道:好像,好像   不波忽地一拍腦袋,說道:我記起來了,不錯,正是在何家出事那前後幾天,這位聾啞師叔生了一場大病。   無量長老道:你怎的記得這樣清楚?   不波道:兩湖大俠何師兄被害的那一天,我曾經到紫霄宮,聽說他有病,還曾經到他的房間看過他。為何我記得這樣清楚呢,因為過了幾天,有人上山稟報掌門師兄,說是何師兄在那一天遇害,當時我也在場。報信的人走了之後,我也曾順口問過不妄,聾啞道人病好沒有。他說沒有。   不妄這才說道:不錯,我也記起來了。那幾天他確是在生病。   玉晦聞道:偶然生病,那也沒有什麼稀奇。   無名真人道:你武功這樣好,患的什麼病?   王晦聞道:事隔十七年,我那能記得這樣清楚,難道患病都不許麼?   他這句話可引起了一些武當弟子的疑心了。要知在他們的印象之中,聾啞道人是極少生病的,那次生病,恐怕是唯一的一次,怎會完全記不起來?許多人的目光就投向不波身上。   不波說道:我在他的房間看過他,的確是他,不是別人。   王晦聞冷笑道:你們還有何話可說?   郭東來道:有!   王晦聞道:在兩湖大俠何其武遇害之前,已經發生了本派的俗家弟子丁雲鶴在燕京突然莫名其妙的暴斃一事,跟著又是無極長老在赴京途中,被人暗算受了重傷,種種跡象顯示,是有叛徒蓄意危害本門。無極長老是在受傷之後幾天才死去的,但實不相瞞,在他身亡之前,我已得到了有關何其武的弟子在關外私通滿州的消息,而且已經正在南歸了。我擔心叛徒要暗算的第三個目標就是何其武,因此我稟明無相真人,趕往何家報信。   無色道:這樣重要的消息,你是怎樣得知的?   王晦聞道:我雖然隱姓埋名,遁跡武當避禍。可還有家兄在外間做我耳目。這個消息,就是他那次上武當山的時候,通過了不妄告訴我的。所以我才稟明無相真人,由家兄替我裝病,讓我下山偵查叛徒!無相真人和不妄都是早已知道我的身份的。   武當派的一眾弟子之中,雖然也有人懷疑他的證供不盡不實,但是無相真人、王晦聲他們都已死了,死無對證!更令眾人難以反駁的是,他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無相真人頭上,不是說早已稟明無相真人,就是說根本出於無相真人的授意;而他又的確是服侍了無相真人三十多年的。若是有人對他表示懷疑,那豈不是對無相真人的不敬?最少無相真人也有失察之罪?武當弟子對無相真人極為尊崇,縱然有此懷疑,也不敢出之於口。   無色冷笑道:耿京士有多大本領能危害本門?   王晦聞道:你說得對極了,我剛才說的,那個叛徒當然不是耿京士,耿京士不過是他的爪牙而已。何其武其實也是那個叛徒出手害死的,不過他之能夠順利進入何家,倒是得力於耿京士之助。   無色道:你知道得這樣清楚,想必當時已是在場?   王晦聞道:我遲了一步,只瞧見他的背影。那人本領在我之上,我自忖不是他的對手,是以只能避免打草驚蛇。嗯,說來慚愧,我也還有我的私心。實不相瞞,我和那人曾經有過一段很深的交情,那人又是本派的武學奇材,我出於憐才之念,還希望他能夠改過向善的。心想,若然他的目的只是想在本派掌權的話,那也未嘗不可姑且替他隱瞞,以觀後效!   這番話一說出來,他說的那個叛徒顯然是指無名真人了。   無名真人凜然說道:那你還不快說出來,叛徒是誰?   王晦聞冷笑道:你當真要我說出來嗎?   另一個人的冷笑聲比他更響:我替你說吧,那個叛徒不是別人,就是你!私通滿州的奸細也是你!說這話的,當然是七星劍客郭東來了!   王晦聞又驚又怒,喝道:你   郭東來道:你,你什麼?我可不是像你一樣,你以為死無對證,便可信口胡言,我可是有真憑實據的!   玉晦聞已是心膽俱寒,但還想搏一搏他敢不敢與自己兩敗俱傷,喝道:證據何在?   郭東來道:有活生生的人證在此!   無名真人瞿然一省,說道:對啦,你剛才說一共有三個證人,第一個證人是不妄;第二個證人是王晦聲;第三個是   郭東來朗聲道:第三個證人就是我!   王晦聞喝道:你胡說什麼?   郭東來道:你私通滿州的證據,就捏在我的手裡,是不是要我給眾人傳閱,你才承認?   王晦聞硬著頭皮道:奇怪,我和滿州私通的證據,如果真是有的話,那是何等秘密,又怎能落在你的手中?若然不是假造,除非你是   話猶未了,郭東來已接下去說道:不錯,你是滿州奸細,我也是滿州奸細。但我是假的,你是真的!這許多年,你雖然沒有見過我,但你應該知道,我其實是你的頂頭上司!   王晦聞發出好像是被逼得無路可逃的野獸那樣的吼聲,突然就向郭東來撲過去!   只見劍光一閃,掌影翻騰,王晦聞的一幅衣袖被削了下來,剛好碎成七片,好似七隻蝴蝶在風中飛舞。無色、不波同聲讚道:好個七星劍法!   這兩人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兩大高手一拼鬥上了,莫說按照江湖規矩,旁人不能插手,即便想要插手,也是插不進去。   王晦聞雙掌合攏,左捺右收,拳勢凝重如山,而又輕靈於羽,郭東來的第一招雖然得手,第二招他的劍尖卻似陷入了無形的漩渦,劍光連連晃動,可總是刺不著對方。武當門下,不覺就有人讚道:好個太、太猛地想起,這個聾啞道人已經被證實了就是隱藏本門的奸細,如何還能讚他。   郭東來身形遊走,劍光如電,瞬息百變。王晦聞雙掌如環,每一招都是成圓形擊出。大圈、小圈、左圈、右圈、正圈、斜圈、圈裡套圈,說也奇怪,郭東來那麼凌厲而又迅捷的劍法,竟然近不了他的身。那些劍圈就像無形的漩渦一樣,把郭東來的劍尖牽引得東歪西斜。但聽得颯颯連聲,在他們身旁的樹木,葉子一片片落下來,要是留心看的話,還可以看得出每一次都是七片樹葉同時落下。   無色看得如癡如醉,不覺口中自唸:後發先至,借力打力,太極圓轉,無使斷絕。呀,道理我懂,但要到達這個境界,可就難了。忽然聽得耿玉京小聲說道:雖非形似,亦非神似,比如百步只行九十。依樣葫蘆,並無創意。無色全神觀戰,未曾留意,原來他已經醒過來了。   無色又驚又喜,說道:你的意思,是他的太極拳法尚有破綻。耿玉京點頭道:不錯,他是厚而不純,論境界其實還比不上你。無色道:你是故意討好我吧,他的功力比我高,出手也比我厲害得多。耿玉京道:破綻就在厲害二字!   無色似懂非懂,但此時郭、王二人已是愈鬥愈烈,無色亦已無暇思索了。   論功力,郭東來其實比王晦聞還高,只是受制於他的太極掌,七星劍法的威力受到牽制,難以發揮。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耿玉京說話的聲音雖然很小,他卻是每個字都聽見了,這剎那間,他也忽然如有所悟了。   原來王晦聞由於半途出家的緣故,他服侍無相真人三十多年,雖然得了武當派的上乘武學,但原來的武學卻是先入為主,好像溶入了血肉之中,忘不了也拋不掉的。他原來學的乃是最剛猛的外家功夫,經過了三十多年,他自己以為已是可以剛柔並濟,其實卻正是因此,未能到達內家的最高境界。落在已經妙悟本門心法的耿玉京眼中,就顯得是厚而不純了。   劇鬥中忽聽得嗤的一聲響,王晦聞左肩著了一劍,但並無鮮血射出,只是衣裳被劍尖刺穿。緊跟著就是卜的一聲,郭東來也被他打了一掌,接連退了幾步,這才穩住身形。看來似乎也是傷得不重,但無論如何,卻顯然是他吃的虧更大!   無色呆了一呆,忽地手舞足蹈,叫道:京兒,你說得不錯,我懂了,我懂了!厚而不純,似強實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旁邊的人,除了耿玉京之外,誰也不懂他說的什麼。不波道:師叔,你懂了什麼?無色道:你瞧,好大的破綻!不波目注鬥場,搔搔頭皮,說道:誰的破綻,怎麼我瞧不出來?   此時郭東來已是退而復上,出招更快更狠,劍花朵朵,儼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灑落人間。此時連不波也看得目眩神迷,顧不得和無色說話了。   無色叫道:喂,喂,你懂了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郭東來攻得雖然更快更狠,但勁道卻似減了許多,王晦聞心中暗喜,只道他剛才著了自己一掌,傷得縱然不是很重,料想亦已不輕。當下一個環中抱月式,掌勢劃了個大圈圈,虛罩郭東來的身形。只待郭東來劍勢斜收,他這一掌由虛變實,就可後發先至,取郭東來的性命。   無色長老嘆道:唉,你忽見耿玉京面露喜色,無色好生詫異,心想郭東來已是敗象畢呈,怎的他反而歡喜,難道他盼望王晦聞獲勝不成?   心念未已,忽聽得郭東來叫道:多謝指點!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突然捨身撲上,一招白虹貫日,劍尖插進了王晦聞那個雙掌虛劃的圈圈。   無色大喜道:對了!卻見耿玉京面色灰白,滿臉的焦急,歡喜的神情突然全都收斂。無色猛地省悟,叫道:唉,還是不對!快、快退。   話猶未了,只見郭東來已是一劍刺入王晦聞的胸口,但迅即就給王晦聞把他的劍奪了過去,緊跟著一掌將他打得倒在地上。   原來無色所說的虎穴,即是王晦聞掌勢劃出的圈圈,倘若練到爐火純青境界,他這圈子當中應該是牽引之力最強的地方,對方的劍刺來,一定給他奪去,但由於他是半途出家,所學駁而不純,他劃的圈圈,內力是向四面擴散,中間恰好正是空門。郭東來剛才不懂這個道理,一見劍尖稍近對方,就給牽引得歪歪斜斜,是以只能一戰即退,不敢攻堅。   但可惜他雖然是最後聽懂了無色的指點,但攻堅仍然不得其法,他急於求逞,未留後力,出劍的快慢也未能恰到好處。如此一來,他雖然傷了對方,但自己卻比對方傷得更重!   無色正自叫嚷,陡然間只見一道劍光已是向他飛來。原來王晦聞恨他饒舌,把奪自郭東來的長劍,反手向他擲去。   無色拔劍相迎,噹的一聲,火花四濺,那柄長劍幾乎貼著他的額角斜飛過去。無色沒想到王晦聞在重傷之下,內力居然還是如此強勁,連忙叫道:京兒小心!   耿玉京左掌貼著向他飛過來的長劍,在劍柄輕輕一帶,接了下來。也不知從那裡來的氣力,他接劍、飛身,剛好來得及攔住了王晦聞的去路。   王晦聞澀聲道:不錯,你的義父是我殺的,你下手吧!   旁人誰也不敢相信他肯束手待斃,紛紛驚呼:快退!快退!無色更加著急,厲聲道:你敢傷了京兒我第一個放不過你!   他話猶未了,耿玉京已是一劍刺將過去!   這一剎那,幾乎每一個人都在為耿玉京的性命擔憂,只怕他的劍尖還未碰著對方,就要給對方的掌力所斃。要知耿玉京剛剛蘇醒,內力毫無,而王晦聞又是精通武當拳劍的,縱然他亦已是受了傷,但無論如何,也還是在耿玉京之上。   但這也只是瞬息間事,旁人為耿玉京的擔憂,登時就變成了難以名說的驚異了。   王晦聞的兩邊眉心、額頭正中、雙肩的琵琶骨、胸膛兩邊乳突穴的位置,都有米粒般大小的血珠,一點點滴出來。   王晦聞沒有反擊,只是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耿玉京。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竟然似是又喜又驚。   有劍神之稱的巴山劍客過鐵錚咦了一聲,低聲問站在他身旁的不波:怎的他也會七星劍法?   不波好像看得呆了,也不知是沒有聽見還是心無旁騖,什麼都沒說。   但王晦聞卻在說話了:好,好劍法!這一招北斗七星,你已經勝過了無相真人!咳,也不枉我像是他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話未說完,身子就軟綿綿地倒在耿玉京懷裡。   北斗七星是無相真人所創,和七星劍法表面有相似之處,其實卻是從太極的劍意變化出來的,和七星劍法完全兩樣。過鐵錚聞言大駭,暗自想道:即使王晦聞有力反擊,只怕也是避不開這鬼神莫測的一招!   王晦聞軟綿綿地倒在耿玉京懷裡,身上的七處傷口,大的有如錢眼,小的有如針鼻,鮮血還在一點點地滴下來。他的霸悍之氣全消失了,又恢復了耿玉京以前見慣了的那個聾啞道人的模樣。   他最後的那一句話,雖然只說了一半,但耿玉京當然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麼。   耿玉京最初學的太極劍法,乃是他的義父不歧教給他的,那是似是而非的太極劍法。第一個給他指出這個錯誤的是聾啞道人,當時是在無相真人面前與他試招試出來的,後來才由無相真人委託無色長老教他正宗的武當劍術,再後來他得到無相真人傳給他的劍訣與內功心法,方才得有今日的成就。追源溯始,這個聾啞道人實在可算得是他的第一個恩師。   他沒有說得完全的那最後一句,一定是:不枉我教你一場!別的人或許聽不懂,耿玉京自己心裡明白。   而且這個聾啞道人也是和無相真人、無色長老那樣,都是出自真心疼愛他的人。這剎那間,耿玉京不禁回憶起自己的童年時代,不錯,疼愛他的還有他的養父養母,他們是很少陪他戲耍的,無色長老只教他劍術,也很少陪他戲耍,無相真人更不用說了。陪他戲耍的除了他的姐姐藍水靈,就只有這個聾啞道人。這個聾啞道人甚至可說是他童年時候唯一的忘年之交的朋友。   但現在他這個老朋友卻是傷在自己的劍下,而且即將死在自己的懷中了。   耿玉京是個感情容易激動的人,這剎那間,他不覺忘記了王晦聞暗殺他的義父的仇恨,抱著他哽咽道:我,我本來不想這樣的   王晦聞面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你應這樣,用不著後悔,我死在你的手裡總比死在郭老大的手裡好得多!嗯,有一件事,你必須、必須相信我!說至此處,已是氣若游絲。   耿玉京把耳朵貼到他的唇邊,只聽他說的是:你的外公不是我殺的!那、那   耿玉京給他輕輕按摩胸口,問道是:誰?但王晦聞終於還是未能說出那人是誰,就斷了氣了。   耿玉京欲哭無淚,忽聽得無名真人叫道:京兒,你快過來!原來七星劍客郭東來亦已到了奄奄一息的時候了。   郭東來傷得比王晦聞更重,他是被王晦聞以重手法震裂了內臟的。無名真人將他扶了起來,手掌貼著他的背心,一股真氣從他背心的大穴輸送進去。郭東來張開眼睛,嘴唇動了一動,無名真人把耳朵貼上去,只聽得郭東來的聲音細如蚊叫:我、我已經將她放走了。   無名真人知道,這個她自是指青蜂常五娘無疑。看來郭東來亦是早已知道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情,因此第一句話就替他解除心頭顧慮。   無名真人又是感激,又是自慚,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郭東來道:人誰無過,我做的錯事比你更大,不過說到這裡,氣力已是難以為繼,只好停下來喘息了。   無名真人給他按摩胸口,郭東來喘了口氣,嘆道:晦聞其實本性也不大壞,只是他的名利之心太重,他妒忌你和老五,這才入了別人的圈套,終於墮落。我、我,   無名真人知道他說的老五乃是曾任北方綠林盟主的東方曉,只不知道王晦聞的甘願充當滿州奸細,何以卻會與他和東方曉有關。但此時當然亦已是無暇多問了。   只一瞬間,郭東來的眼睛又已消失了光彩,無名真人手掌貼著他的背心,只覺得他的真氣已是散亂到了無可收拾的地步。內功高深之士,真氣散亂到了這個地方,那已是縱有仙丹,亦難救治,隨時都會死去的了。   無名真人的許多疑問都來不及問了,唯有說道:大哥,你還有什麼後事需要交代?   耿玉京放下了懷中的王晦聞,跑到七星劍客郭東來的身邊。   郭東來已是氣若游絲,但還能夠勉強說出話來:耿少俠,我求你一事。   耿玉京吃了一驚,忙道:郭老前輩,我在關外曾受過你救命之恩,有事你儘管吩咐。   郭東來道:聽說你曾經到過金陵,見著了我那孩兒沒有?   耿玉京點了點頭,說道:我在金陵的時候,令郎郭璞剛好也從北京來到。我曾和他匆匆見了一面。他特地說出郭璞的名字,好叫別人知道,那個被無量長老指為滿州奸細的郭璞,雖然有個霍卜托的滿人名字,其實是七星劍客郭東來的兒子。   郭東來說道:請你把今日之事告訴他,叫他趕快隱姓埋名,躲得越遠越好。你,你,你也要   耿玉京為了免他說話吃力,忙道:我懂。我會在葬禮過後,立即動身。趕在這個消息還未傳到關外之前告訴他。要知郭璞乃是雙重間諜的身份,表面是幫滿州人做事,其實則剛好相反。如今郭東來已經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當然會連累及他的兒子。滿州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派高手暗殺郭璞。   郭東來想說的正是你也要越快越好這句話,聽得耿玉京如此回答,露出滿意的笑容,卻把眼睛望向無名真人。   無名真人的心裡是頗有躊躇的,他原來的計劃乃是要耿玉京接任掌門,如何能止他遠行?但郭東來今日替他揭發內奸,功勞最大,又當臨終之際,豈能拒絕他的要求,便道:大哥,你放心。不管有多緊要的事情,我都讓京兒替你先辦此事。   郭東來放下了心上的石頭,徐徐閉上眼睛。   耿玉京叫道:郭老前輩,我也有一件事要問你,掌門真人   無名真人默運玄功,把一股真氣輸入郭東來體內,郭東來又再張開眼睛,他看見耿玉京臉上惶惑的神情,不待耿玉京開口,便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那件事,他怎樣說?   耿玉京道:他說我的外公不是他殺的。   郭東來的眼睛突然睜得很大,好像也是在感到惶惑的神氣。   無名真人自己也有一件緊要的事情要問郭東來,他知道郭東來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自己用真氣為他續命,決不能維持多久的。他不想郭東來太過勞神,便道:奸徒的話如何能夠相信?   不料郭東來卻道:不,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倒有點懷疑那晚   耿玉京連忙問道:你那晚所見的那個背影   郭東來道:我一直以為是他。但他既然那樣說,也有可能真的另有兇手。他沒有告訴你那人是誰嗎?   耿玉京道:他沒說出來就已去了。但聽他的口氣,那人的武功似乎比他還高,而且精於暗器。該不會是唐仲山吧?   郭東來道:決不會是唐二先生。唉,難道是,不,似乎也不、不對。   無名真人道:既然想不出來,那就先說另一件   但郭東來已經是油盡燈枯了,無名真人還沒有開始說那另一件事情,他的腦袋就垂下來。眼睛又再閉上了,這次,即使是無名真人也不能替他延長片刻的壽命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不波咦了一聲,說道:無量長老那裡去了?   無名真人要問郭東來的,正是有關無量長老的事。無量與王晦聞早有勾搭,這已是無須懷疑的事。但他是否也是內奸?抑或只是貪圖權力、名位、才給王晦聞利用上了呢?   不波話猶來了,牟一羽跟著也有發現,那兩位朝廷欽使褚千石和趙太康也不見了。按說,若在平時,這樣重要的人物,是不可能偷偷溜走,而不被人發現的。但剛才那一段時間,幾乎每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垂斃的七星劍客郭東來和聾啞道人王晦聞身上,以至朝廷欽使離場都沒人注意。   冊封的欽使都不見了,無名真人即使沒有放棄掌門之念,也不可能舉行接任的儀式了。他只好說道:立誰為掌門人一事,暫緩商議。大家先去尋找無量長老吧!   無量長老是找到了,他躺在老君石下,臉上的神色驚駭欲絕,眉心有個針孔般大小的紅點。他早已死了。      耿玉京來到了杭州,住在西湖旁邊的一間客店。   西湖的美景果然是令他目不暇接。只說有名堂的風景就有:蘇堤春曉、柳浪聞鶯、花港觀魚、曲院風荷、雙峰插雲、三潭印月、平湖秋月、南屏晚鐘、斷橋殘雪、雷峰夕照等十個之多,但耿玉京卻無甚閒心遊覽。他是有所為而來的,不僅只是為了慕西湖美景之名。   他的姐姐是西門夫人的義女,西門夫人難得來一次中原,想要重訪舊遊之地;藍水靈父母雙亡,也樂得陪義母義妹,往西湖散一散心。他知道金陵與杭州的距離不過幾天路程,是以叫弟弟到金陵辦妥郭東來所交代的事之後,就來杭州。   可惜他不知道西門夫人的舊居是在何處,那日他匆匆下山,無暇向西門夫人細問。其實即使問了,西門夫人只怕也難以給他指點分明。因為西門夫人當年是寄居在姐夫家裡,那已經是將近三十年前的事了。舊居是否尚存,也是未可知之數。   耿玉京只盼能在遊湖的時候碰著她們了。他住了三天,他西湖十景都遊遍了,可還沒有碰上。   這晚他按照慣例,在盤膝打坐,做吐納的功夫。靜坐練功,心無雜念,聽覺特別敏銳,正當萬籟俱寂之際,忽地隱隱似聞人語。   聲音是從斜對面隔著兩間的客房裡傳出來的,房裡裡的兩個客人本來已是小聲說話,差不多等於耳語一般了,聲音小到這個程度,換上普通人的話,即便是站在房門口也聽不見的。   耿玉京恰好聽見這麼兩句:噓,小聲點兒,老當家當真是已經來了?   耿玉京聽得老當家三字,立即知道是江湖人物,當下默運玄功,靈台一片清明,豎起耳朵來聽。   啊,這可是天大的秘密!   就因為是天大的秘密,所以咱們還得詐作不知!   幫主,你不想抓著機會,請老當家(下面是耿玉京聽不懂的江湖唇典,但猜想是要重新投奔老當家的意思。)   千萬不可,老當家若是用得著咱們,他,他自然   這幾天一定會有大事發生,記著,千萬不可洩漏那個秘密,在外間,不,從此刻起,不論是對何人,連老當家這三個字都不准提!   好,不提老當家,提個小姑娘行不行?   那個小姑娘?   今天上午,咱們不是碰見一個俊小子上孤山嗎?大哥,你沒留意,我可留意上了,那小子八成是個俊丫頭。   是姑娘又怎麼樣?   她有一雙大眼睛!   一雙大眼睛又有什麼稀奇?   她那雙大眼睛呀,水靈靈的,哈,要是給她的大眼睛那麼滴溜溜一轉呀,嘿、嘿   就要給她勾去了三魂七魄是不是?哼,你這不長進的傢伙,又犯了老毛病了!   大哥,你只說對了一半,那野丫頭的確是會勾魂攝魄,但用的是劍,不是眼睛!我也不是想要採花,而是要幫老五出一口氣!   那大哥似乎吃了一驚,道:你懷疑這小子就是那個幫魔女鳳棲梧和咱們作對的丫頭?   不錯,我看九成是她!那次咱們龍門五霸從斷魂谷跟到積石崗,要把鳳棲梧搶來給老五做婆娘,眼看即將得手,卻給這丫頭跑來攪局,不但老五和咱們幾個吃了她的大虧,連大哥,你,你,也好像   那大哥哼了一聲,說道:不錯,我也吃了虧。但不是那丫頭的能耐,我已經知道另外有人暗中助她的。   耿玉京凝神靜聽,聽到這裡不覺又喜又驚,心道:聽他們所說,這個扮成俊小子的姑娘一定是姐姐了!   他不是怕龍門五霸找他的姐姐報仇,但卻急於要見姐姐,於是就馬上離開客店,夜訪孤山。   在山腳就聽到一縷笛聲。   孤山是西湖風景的最佳處,也是眺望西湖風景的最佳處,在它的東北有一片梅林,相傳是宋代詩人林和靖的隱居之處。林和靖喜歡種梅養鶴,因此時人說他梅妻鶴子(以梅為妻,以鶴為子)。他死後,後人建了梅亭和鶴亭(現稱放鶴亭)來紀念他,並補種了數百株梅樹,梅林的面積比起林和靖當年的梅林更大了。   吹笛的那個人就在梅林裡面。   笛聲若斷若續之際,忽聽得佩環聲響,梅梢風動,有一美婦出現。   吹笛這人迎上前去,說道:明珠,我終於找到你了!聲音如怨如慕。   吹笛這個人是牟滄浪,來的這個中年美婦是西門夫人!   耿玉京可沒想到掌門人會到這裡來,而且是在這樣情形底下,他可不敢便即露面了。   西門夫人苦笑道:唉,滄浪,你不該來的!   為什麼?   因為他也來了!   他,他是誰?牟滄浪愕然注視她的眼神,不覺心頭一震,失聲叫道:你說的是他?他、他不是已、已經   西門夫人顫聲道:他當年並沒有死!我,我是最近才知道的!   牟滄浪面色灰白,問道:你已經見過他了?   西門夫人道:還沒見著,但我知道他已經來了!   牟滄浪震驚過後,似乎開始鎮定下來,半晌,苦笑說道: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怪不得你說我不該來了。但我是不會躲開的!   西門夫人道:你要見他?   牟滄浪嘆口氣道:當年我所做的事,也不知是對是錯,我說心裡的話,我也是希望他還活著的。但我要和你在一起,這又是另一件事情。我後悔當年沒有勇氣把你我的事情對他說,如今正好和他當面說個明白!   西門夫人道:只怕你們一見面,就有一個人要倒下去,不是你,就是他!   牟滄浪道:我不會殺他的!   西門夫人道:但你寧願讓他殺麼?   牟滄浪似是十分苦惱,不知怎樣回答才好,只道:但事情總得有個解決!   西門夫人淒然道:我不願失去你,也不忍見他再死一次。滄浪,你還是暫且離開此地吧!   牟滄浪道:我也不忍令你為難,好,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吧。但我好不容易才見得著你,你總得讓我多在你的身邊待一會兒。明珠,你想想,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麼?   西門夫人如有所思,半晌說道:你來這趟也好,我是正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但不是咱們自身的事,是、是   牟滄浪道:是咱們兒女的事?   西門夫人道:羽兒聰明能幹,我不用替他操心。我擔心的是燕兒。   牟滄浪道:擔心什麼?   擔心她的婚事。   牟滄浪道:你不是要把她許配給東方亮的嗎?東方亮雖然因為師門恩怨要和我作對,我倒是很欣賞他的。何況燕兒本人也喜歡他。上一代的恩仇也不難消除,只須我讓他一招就行了。   西門夫人道:東方亮是很不錯,他又是我唯一的甥兒,親上加親,本來是最好不過。但可惜頓了一頓才說下去:你知不知道,他這一門的最上乘的武功是必須童子身才能練成的?   牟滄浪道:哦,你是怕他因此不肯娶妻。但他想練成上乘武功,也不過是用來對付我罷了。我可以告訴他,他練成了也是敵不過我的。倒不如我教給他另一種練功法,包管可以勝過他那一門的所謂上乘武功。   西門夫人道:我知道你的正宗內功是要高明得多,但你卻有所不知,東方亮的師父向天明處心積慮的是那一件事?   牟滄浪道:我怎會不知他是要練成功勝過武當派的劍法,那只是夢想!   西門夫人道:也不一定是夢想,比如說,他若是把飛鷹劍法與太極劍法練得合而為一,那又怎樣?   牟滄浪道:也不一定就能勝過武當劍法!   西門夫人道:不一定就是還有指望。但要達成這個指望,一定要練他那一門的邪派內功!   牟滄浪道:我們可以勸他不要練呀忽然發覺西門夫人神情有點古怪,怔了一怔,問道:他是不是練功出了岔子,還是另有別的隱情   西門夫人忽地滿面通紅,但終於還是說了出來:他已經依從他師父的意思,自宮練劍!   牟滄浪呆了一呆,怒道:豈有此理,向天明這老兒竟敢迫他如此!我找他算帳去!   西門夫人道:也不一定是被迫的。   牟滄浪道:難道是他心甘情願?   西門夫人不作聲,牟滄浪似是想起什麼,臉色從憤怒變為惶惑,心道:如此說來,就不只是為師門出一口氣那麼簡單了。當年那件事情,不知他知道多少,怕只怕他知而不詳。   牟滄浪正自思潮起伏,忽聽得西門夫人叫道:呀,你瞧,他,他已經來了!   牟滄浪道:好,讓我和他說個明白!他只道是西門夫人最怕見的那個他,定睛一瞧,只見出現在他面前的那個人,並不是那個他,是東方亮!   東方亮的神情古怪之極,眼睛似乎充滿著怨憤,直盯著牟滄浪。西門夫人是他的姨母,他竟似視而不見!   西門夫人叫道:亮兒,你怎麼啦?   東方亮眼角也不瞧她,逕自對牟滄浪道:牟滄浪,我知道我的劍法比不過你。但即使我注定要死在你的劍下,我也非得和你作個了斷不可!   牟滄浪道:你我之間有甚深仇大恨,值得你非要和我拼命不可!   東方亮憤然道:牟滄浪,你這是裝蒜,你做過的事,你自己應當明白!   牟滄浪道:我做過的事很多,你指的是那一樁?   東方亮亢聲道:你殺了我的姨父,我的父親多半也是死在你的手上!   西門夫人叫道:亮兒,你錯了!   東方亮冷冷說道:錯的恐怕是你,別叫我亮兒,你不配做我的姨母!   西門夫人忍住心中酸痛,說道:不管你怎樣想法,我要告訴你,你的姨父還活著!   東方亮吃了一驚,驀地又冷笑道:你這話騙鬼也不會相信,姨父何等英雄,他若還活著,豈肯這二十年來甘做縮頭烏龜?   西門夫人道:信不信由你。還有你的父親   東方亮冷笑道:爹爹的棺材是我運回來的,我瞻仰過他的遺容方始蓋棺,你總不能說他還沒有死吧?原來他的父親東方曉是從外地受傷回來,未到家門,就死在路上的。   西門夫人道:你的爹爹的確是受人暗算而亡,但暗算他的人不是牟滄浪!   來方亮道:那麼是誰?   西門夫人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不會是他。   東方亮一副不屑的神氣道:他,他、他,叫得多親熱!哼,我也不知道該叫你做姨母還是應該叫你做牟夫人?   西門夫人心中氣苦,眼淚倒流,說不出話。   牟滄浪喝道:東方亮,不要迫你姨母,我告訴你!你的父親不是我殺的   東方亮道:我早就知道你要說這句話!   牟滄浪不理會他,繼續說道:雖然不是我殺的,但那人也和我有關,我並不想推卸責任。   東方亮冷笑道:還說不是推卸責任,我問你,你們說我的姨父還活著,他在那兒?我的爹爹若是別人所殺,那人又是誰?你若答不出來   牟滄浪哈哈一笑,說道:我雖然不是平生從不說謊,你這後生小子還不值得我說謊騙你!你不相信,就都當是我殺的吧!   他的笑聲未絕,忽地就聽得一個刺耳的聲音說道:他沒說錯,我還活著!殺你爹爹的也不是他!   這剎那間,牟滄浪和西門夫人都驚得呆了,原來這個突如其來的詭秘人物,不是別人,正是二十年前已經死去的西門牧,亦即是殷明珠(西門夫人)的前夫!牟滄浪和殷明珠雖然都知道他還活在人間,但驟然見他出現面前,還是不禁驚得呆了!   東方亮呆了一呆,叫道:姨父,你,你你告訴我,我爹是誰殺的?他雖然驚異之極,也顧不得細問原由了。目前他最迫切需要知道的是有關他父親之死的真相。   是我!西門牧木然毫無表情,說出了這兩個字來!   東方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姨父,你說什麼?   我說,殺你爹爹的人是我!   這次,東方亮知道是絕不會聽錯了。他呆了一呆,叫道:不對,我不相信!你和我爹不但是至親,也是最好的朋友,你怎會殺他?牟滄浪剛才自己也已經承認了,我爹是他殺的,我不懂,你為何要替他受過?   西門夫人小聲提醒他道:他只說你可以當作是他所殺。   牟滄浪苦笑道:不必在這枝節上分辯了。說罷回過頭來,與西門牧正面相對,迎接他那冷若寒冰的目光!   西門牧,你有值得我佩服的地方,也有令得我厭惡的地方。但不管佩服也好,厭惡也好,我都不要你代我受過!好吧,東方亮,你既然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這就聽我說吧!   西門牧微笑道:牟滄浪,你說你佩服我又討厭我,嘿嘿,我對你也是一樣!好吧,我也想知道多一些當年的真相,你先說也好!   牟滄浪緩緩說道:這件事還是要從你身上說起,當年你是綠林盟主,膽識武功都令人佩服,包括我在內。但你也有令我不敢苟同的地方,你唯我獨尊,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尤其到了後來,更是變得邪惡不堪,倒行逆施,濫殺無辜!   西門牧忽地打斷他的話,冷冷說道:好一副正氣凜然的大俠士!我是怎樣的人,我自己知道,我不想聽你的長篇大論!我只想知道,當年你想殺我,是不是全無半點私心!   牟滄浪並不迴避他的目光,往下說道:不錯,我是假公濟私,因為我不想明珠跟你做強盜婆子,過那難得片刻安寧的日子!當韓翔糾集黑道人物背叛你的時候,我是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東方亮叫道:我的爹爹到底是誰殺的?   西門牧道:東方亮,我也把真相告訴你吧,你的父親雖然不是我親手所殺,但那人卻是和我有關係的人,所以你也可以當作是我殺的!   東方亮半信半疑,問道:那人是誰?   西門牧道:你聽過穆盈盈這個名字嗎?   東方亮道:穆盈盈?   西門牧道:她是隴西穆家排行第七的女兒,隴西穆家的暗器和川西唐家的暗器是同樣有名的。二十年前,她在江湖上的名氣是超過青蜂常五娘的。江湖中人多尊稱她為穆七姑。   東方亮道:我爹是她殺的嗎?   西門牧道:不錯,你的父親是被穆盈盈暗殺的。   東方亮道:為何她要殺我爹爹?   西門牧道:她是為了我的緣故殺的!   東方亮睜大眼睛道:此話怎說?   西門牧道:她是在我死後成為我的妻子的,但若是我復活的話,她就不能做我的妻子了。當時我因家庭變故,意冷心灰,在那場大廝殺之後,就自行失蹤,讓人家以為我已經死了。但她害怕我改變心意,這樣做為的就是令我不能復活!   死後的妻子,這個說法雖然滑稽,但卻是誰都聽得懂的。   東方亮懂得更多,他知道在那樣情形之下,他的姨父若是復活(恢復原來身份),首先就得殺了穆盈盈替他父親報仇,否則他如何能夠重回家門,取得妻子和姨甥的諒解?   東方亮嘶啞著叫道:你為什麼要把真相告訴我?   西門牧淡淡說道:因為我不想你死在牟滄浪手上,我也不想牟滄浪傷在你的劍下。因為我要和他公平決鬥!現在只看你了,你要不要此刻報仇?   東方亮道:我、我、我一咬牙根,說道:我也不能讓牟滄浪佔你的便宜,這件事,就以後再說!   西門牧道:好,那你就先歇歇吧!突然閃電出指,點了他的穴道,東方亮倒在地上,失了知覺。   西門夫人淒然說道:是我對不住你,你要報復,懲罰我好了,不管是什麼樣的懲罰,我都甘受無辭!   牟滄浪道:明珠,你不能這樣說。若是有錯,錯在我的身上!我本來可以娶你為妻的,當年我若不是屈從父命,何至於會有今日?但西門牧,你也有錯,我和她相好在先,你又不是不知,你知道了還是要娶她為妻,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你得到的將只是她的軀殼?   他當然知道,這番話一定會激怒西門牧的,但高手比拼,卻是越能夠攪亂對方的心神越好。   果然只見西門牧的眼睛就好像要噴出火來,牟滄浪全神戒備,只待他一發作,便即搶出絕招。他有把握,他的劍招可以後發先至。但出乎他的意料,眼看就要爆發的火山卻又平靜下來了。不,不是平靜,而是換了一個面貌。西門牧忽地好像又從憤怒變為沮喪了。   西門夫人忍不住叫道:你到底想要怎樣,你說呀!她在害怕,害怕再這樣下去,西門牧不瘋,她也要瘋了!   西門牧終於開始說話了。   我知道你們相好在先,我也知道牟一羽是你和他的私生子!   牟滄浪道:那時她還沒有成為你的妻子。   西門牧道:但那時你已經有了別人做妻子了。   牟滄浪道:所以我說這只是我的錯,你要怎樣,儘管   西門牧陡然一聲斷喝,隨著沉聲說道:我當然不會放過你的,但現在,我是和我的妻子說話,不要你來插嘴!   西門夫人已經打定主意,坦然迎接他的目光。   西門牧緩緩說道:我只想知一件事情,西門燕是不是我的女兒?   儘管西門夫人已有主意,對於前夫此問,她還是期期艾艾,說不出口來。   西門牧頹然說道:也是他的女兒,對吧?   西門夫人避開他的目光,說道:不錯,也是他的!   西門牧突然縱聲狂笑:我一直以為西門燕是我親生的女兒,原來也不是!嘿嘿,哈哈,我原來什麼都沒有,枉自和你做了一場夫妻!原來他此來的目的之一,就是想把女兒要回去的。   西門牧狂笑不休,好像要把滿腔憤懣都從笑聲中發洩出來!   西門夫人叫道:你要殺,殺我好了,我只求你們不要為我決鬥!   西門牧道:哦,你害怕他死在我的手下,竟然願意為他犧牲自己麼?我早就知道你和他的私情,我要殺你,何必等到今日!我不但從無殺你之念,甚至為了你的緣故,不願殺他。明知你對我不忠,我還是禁不住愛你,要討你的歡喜。唉,我對你的心事,你卻一點不知,真是令我傷心!   西門夫人不知是否受了他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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