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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武當一劍 梁羽生 29260 2023-02-05
  但也並非沒有人起疑。不悔師太就已經疑心到是常五娘的青蜂針了。   她是曾經受過青蜂針的毒害的,當她一聽到有人在那奸徒的眉心發現針孔之時,就已起了疑心了。   不悔平生愛恨分明,性剛氣傲,疑心一起,不假思索,就跳出去。   我過去看看,你等我回來再說。   師父,我先回家打個轉,好嗎?原來藍水靈昨日回來,由於天色已晚,她是在師父的道觀住宿,尚未曾回到家中的。   不悔師太急於去看個明白,而且在看個明白之後,此事恐怕也不是一時三刻可了(如果發現的確是常五娘所為的話),徒弟要求先回去見見爹娘,也是應當。便道:也好。但你獨個兒回去,可得小心點兒。      為了避免碰上弟弟的義父不歧,藍水靈選擇另一條路下山。紫霄峰與展旗峰相連,雙峰並峙,紫霄宮建在紫霄峰上,那展旗峰就像是整個紫霄宮的一座屏風。此峰石色如鐵,石勢奔驟躍動,好像一面迎風招展的大旗,展旗峰因此得名。它的地形比紫霄峰更為險峻,向來極少人行。藍水靈選擇的這一條路,就是從紫霄宮的南方繞過,而從展旗峰的北面下山。

  一路行來,只見溪迴澗轉,石障夾流,景色清幽之極。但藍水靈的一顆心卻是思潮起伏,難以靜止。正當她沿著峭壁下的磴道曲折前行之際,忽聽得一個清脆有若銀鈴的聲音說道:靈妹子,你沒想到在這裡碰上我吧?我已經在這裡等你多時了。   出現在她面前的可不正是剛才的那個小子。   但這個小子雖未恢復本來面目,卻已是恢復本來的女聲了。她沒有看錯人,果然是西門燕。而且西門燕這樣說,也好像早已料準了她要從這條路下山。   藍水靈定了定神,說道:你跑來武當山做什麼?   來找你呀!   你別和我開玩笑了。你和我開玩笑不打緊,但我要告訴你,在武當山上,可是不能任由你的性子鬧著玩的,要是鬧出事來   西門燕格格一笑,打斷她的話道:我已經鬧出事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我和你可不是開玩笑的,誰叫你不肯跟我回我的家,我只好來找你了。

  唉,我真是拿你沒有辦法,你到底想要怎樣?   剛剛見面,你就要趕我走麼?多說幾句行不行?   好,那你有話快說!   你的弟弟回來沒有?   我也正在盼他回來呢,嗯,你不是想要找他吧?   哦,他還沒有回來嗎?不過,如無意外,最遲在後天中午之前,他也應該回到這裡了。   你怎麼知道?   慢慢再和你說。信不信由你,我真的是想要找他。西門燕一向是喜歡說笑的,但說這兩句話的神情,倒是甚為誠懇。用不著深於世故,即使是天真無邪的藍水靈也看得出來。   藍水靈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   西門燕道:你明白什麼?   藍水靈道:你找我是假的,找我的弟弟也是假的。你真正要尋找的人,是你的表哥!

  西門燕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笑道:你幾時學會了猜測別人的心事?   藍水靈道:我不是猜的,我是親耳聽見的。   西門燕一怔道:聽見?   藍水靈道:不僅聽見,還看見了呢。那天你要逼我跟你回去,牟一羽替我出頭,當時我雖然走開,但你們所說的話,我在山坳那邊還是聽得見的,牟一羽對你說,你如果要找東方亮的話,就該跟他一起同往遼東。你問他怎知東方亮已往遼東,他說,他並不知東方亮的消息,但卻知道我的弟弟已往遼東。他說,什麼地方有我的弟弟出現,東方亮多半也會跟著到來。我沒聽錯吧?   西門燕道:沒聽錯。   藍水靈道:你最初本來是和牟一羽打架的,後來聽了他這番話,就乖乖地跟他走了。我沒看錯吧?

  西門燕佯嗔道:你這小鬼頭,我還以為你是個老實姑娘呢,原來也會背地偷聽別人說話。   藍水靈道:我不是有意偷聽你們的,但燕姐,你可別相信牟一羽另外的話。   西門燕道:什麼另外的話?   藍水靈道:他和你說的我沒聽見,但我猜也猜想得到,他和你說的那些另外的話是什麼。   西門燕七竅玲瓏,一聽便懂,不覺嘆了口氣,說道:你這小師叔的疑心確是大了一些,我可是和你一樣,決不相信東方亮是為了要偷學你們的武當劍法才和你的弟弟結交的。   藍水靈道:多謝。   西門燕似笑非笑地說道:咦,我信得過我的表哥不是壞人,幹嘛要你替他多謝。   藍水靈滿面通紅,說道:你扯到那裡去了,我是為我的弟弟

  西門燕這才笑道:別緊張,我是逗你玩的。說老實話,初時我見表哥對你那樣好,的確是有點妒忌,但如今我已知道表哥乃是愛屋及烏,你的弟弟是他的好朋友,他當然要保護你,而且不單如此,我還知道你已經有了心上人,我還有什麼理由喝你的乾醋?   她倒是說得坦白,卻令得藍水靈更加臉紅,一直紅到耳根,嗔道:你又來胡說八道了,我那有什麼心上人?   西門燕笑道:哦,那或者我應該掉轉來說,他不是你的心上人,你是他的心上人。喂,你是不是因為輩份的關係,有所顧忌,其實   藍水靈心緒不寧:閒話少說,你快走吧!   西門燕道:好,請你帶路。   藍水靈道:什麼,你要我送你下山?   西門燕道:誰說我要你送我下山?我問你,你去那裡?

  藍水靈道:我有那裡好去,當然是回家了。   西門燕道:著呀,我就是要跟你回家!   藍水靈吃一驚道:你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   西門燕道:當然是認真的。   藍水靈吃一驚道:這怎麼可以?   西門燕道:有什麼不可以?你怕有人見你帶了一個男子回家,會在背後說你的閒話嗎?但事不離實,我一到你的家中,就會恢復本來面目的,只要你的爹娘明白,那也不必理會別人閒話,何況這條路僻靜之極,也未必會碰上閒人。   藍水靈給她弄得啼笑皆非,頓足說道:你應當明白,我不是這個意思!   西門燕道:你是怕爹娘不喜歡?   藍水靈道:我是怕你留在山上惹禍!   西門燕道:你怕我惹禍,那你就更非收留我不可了。否則,你叫我到那裡去找容身之地?

  藍水靈嘆道:你真是個拗小姐,你一定要等到找著了你的表哥才走麼?牟一羽的話未必可靠,莫說我的弟弟還未回來,就算他已經回來,東方大哥也未必就會跟著他來的。   西門燕道:那麼我最少也得等到見了你的弟弟才走。就只兩天,你都不肯讓我在你的家中住下嗎?好妹子,你在我的家裡住了一個月,現在我只求在你的家裡住兩天!   藍水靈啼笑皆非,心裡想道:那可是你把我強自擄去的,並不是我自己願意。但雖說是被強迫,她在西門燕家裡住的這一個月,卻是得益不少,這話可就不便說出來了。   燕姐,我不是不歡迎你。若在平時,你大駕光臨,我是求之不得。   你是怕我連累你?不錯,我剛才是已經鬧出了事,但我是幫牟一羽揭發奸徒,即使他的父親、貴派的掌門知道我是何人,諒也不會責怪到你的頭上。我答應不再生事就是了,你還怕我連累什麼?

  藍水靈嘴巴說不過她,心地本來又很純厚,只好嘆口氣道:我不是怕你連累我,我只是為你著想。西門燕插口道:我只問你答不答應?唉,你真是我的冤家,好吧,縱然我不敢高攀做你的姐妹,禮尚往來,我也該   西門燕喜道:好,你知道禮尚往來,那就不必說下去了。好妹子,其實我還有話要和你說呢,你留我在家中居住,包管你的爹娘也會高興。你想不想知道   藍水靈道:你喜歡說就說!西門燕道:你呢?藍水靈道:我不喜歡聽也得聽!西門燕大笑起來。   藍水靈道:有什麼好笑?   西門燕道:一點不錯,我的脾氣是你不想聽我也要說的。你和我相處不過一個多月,就摸透了我的脾氣,可也真算難得。不過,我這次說的,包管是你想要聽的!

  藍水靈道:那就別賣關子了。有話快說,有、有驀地想起有屁快放可不是女兒家應該宣之於口的,不由得紅了臉蛋把有話快說重複一遍。   西門燕倒不介意,笑道:你別臭我,我說的是正經事兒,你不是想要知道你弟弟的消息麼,我告訴你,我不但在遼東見過他,他還曾經救過我的性命呢?   藍水靈道:真的?   西門燕道:不過,此事說來話長,待今晚咱們一起睡覺的時候我再和你說吧。   這條山路雖然僻靜,藍水靈仍然有點不大放心,便道:也好,我正是怕你口沒遮攔,說個不休,萬一給人聽見了,你的身份就要洩漏了。有話還是在家裡說保險一些。   但西門燕雖然沒說下去,走了一會,卻忍不住又笑起來。原來她是想起了那次在烏鯊鎮附近的那個山頭,她中了常五娘的毒煙,耿玉京救她的情景。耿玉京是在打跑常五娘之後,把她抱入山洞,再用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救她的。我裝作昏迷,突然開聲說話,把他羞得臉紅過耳。嘿,嘿,不知他現在還是不是這樣害羞,但我不忍再取笑他了。驀地又想:如果那次換了是表哥抱我,不知我會怎樣?想至此處,不覺笑容頓斂,變了沉思了。

  藍水靈道:發神經病麼,一會兒發笑,一會兒發愁!她雖然熟悉西門燕的脾氣;可還摸不透她的少女情懷。      拿來給我看看,是不是青蜂針?不悔師太一到平台,就向牟一羽這樣發問。   牟一羽說道:那來的青蜂針?連普通的梅花針都沒有。這人眉心的小孔,恐怕是指甲刺穿的。   不悔師太道:真的?   泉如鏡道:是真的。我用磁石去吸,什麼也吸不出來。   不悔走近那具屍體,仔細一看,說道:不對!我受過青蜂針的傷,知道是怎麼個樣子。這是針孔,決不是指甲刺傷!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望著牟一羽。   牟一羽道:但泉先生已經試過了。要是有毒針的話,磁石一定可以吸得出來。你要不要再試一遍?   不悔半信半疑,說道:或許是那枚毒針,深嵌頭骨之內,所以吸不出來。但無論如何,真相總是應該查明的!說話的口氣,特別強調真相二字。   牟一羽道:這個   不悔凝視他道:敢情你有什麼顧忌?   牟一羽道:並不是有什麼顧忌,但倘若當真如你所說,要想弄明真相,那可就非得把頭顱劈開不可了,這個   忽聽得有人說道:這種殘忍的手段,不是咱們出家人所當為的。   說話的這個道士乃是已故的首席長老無極道人的首徒,道號不波。前任掌門無相真人去世之後,有兩個不字輩的弟子升任長老,一個是不歧,另一個就是他。他是聽得平台上的喧鬧聲,剛從紫霄宮走出來的。   牟一羽道:大師兄說得不錯。這人雖然曾經是想要謀害我的奸徒,我也覺得不該用這等殘忍的手段毀壞他的屍體。何況即使把他的頭顱劈開,也未必能夠尋找得到一枚細小的毒針。莫不成還要把他的每塊頭骨都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三個人差不多在同一時候叫起來道:不對!好像不對!咦,真的是好像不對!說不對的是泉如鏡,說好像不對的是不波長老,咦的一聲則是出自不悔師太之口。   原來在那具死屍的臉部,漸漸現出一層黑色,待眾人圍攏來看之時,整個臉龐都已變得漆黑如墨了。   泉如鏡道:要是中了青蜂針的話,臉上應該現出一層青色。   不悔師太是曾身受其害的人,當時她是身上中了青蜂針,臉上籠罩的那層青氣也要過了十多天才能去淨。見此形狀,她當然是無話可說了。   牟一羽心道:想不到這姓泉的在這個節骨眼上竟會幫我的忙。他只道是泉如鏡做的手腳,暗暗對他感激。卻不知泉如鏡心中的疑惑比他更甚。   屍體臉上變色的原因當然乃是中毒,而且毒性必須比青蜂針更為厲害,才能夠將青色變為黑色。令得泉如鏡驚疑的是,非但不是他下的毒,下的是什麼毒他都看不出來。   還有更加令他吃驚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人出手下毒,居然無人察覺,包括他自己在內。如此詭秘迅速的手法,他自視也是不如遠甚!   泉如鏡本身已經是下毒的大行家,但也正是因此,他此際心中的驚恐,實是比任何人都甚。   這是何人所為?難道   心念未已,陡聽得不波喝道:你是何人?大喝聲中,飛身向一個相貌清臞的客人撲去。和他一起飛身撲過去的還有一個不悔師太。不悔也在喝道:奸徒給我現形!   三個人的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只一晃眼,那陌生的客人已是到了與展旗峰相連的石樑上,和這座平台相隔有數百步之遙了。不悔首先追到,拂塵一展,千絲萬縷,向那人的面門罩下。緊跟著是不波的長劍刺向那人背心。先後相差不過半步,不波的劍比不悔的拂塵較長,後發先至,碧瑩瑩的劍尖眼看就要刺在那人身上。   由於那陌生客人身法太快,許多人連他的面貌都未看得清楚。牟一羽則是看得清楚了的,憑他的眼光,一看就知這個人戴著人皮面具,身材相貌也都是經過了巧妙的化裝。   昨天和他一起上山的常五娘是喬裝男子的,如今這個客人雖然不是昨天那個常五娘的模樣,高矮肥瘦卻是差不多。牟一羽雖然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這剎那間,他的心頭也是跳個不休。生怕這個客人乃是常五娘的另一個化身。   不波和不悔也都是像牟一羽這樣,看出了這陌生的客人乃是以假面出現,心有所疑,卻還不敢確定。不波懷疑他是東方亮,不悔懷疑他是青蜂常五娘。不悔本來不是以輕功見長,也正因為有此懷疑,是以用盡全力飛奔,在這短距離內,比不波還搶快了半步。   她的本領居武當派女弟子之首。這一招千絲萬縷乃是從連環奪命劍法中的亂披風一招變化出來,那人若是給她的拂塵罩住,整塊臉皮都要給一條條的撕開;不波是武當派三名內的劍術高手,這一劍更為厲害,只要內力一透劍尖,那人的背心恐怕就要出現一個透明的窟窿!   牟一羽的一顆心嚇得幾乎要從口腔裡跳出來,但就在這剎那間,事情卻已有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變化。   那人只是張開嘴巴一吹,就把罩到他面門的塵毛吹得隨風四散;吹氣的同時,反手一彈,只聽得錚的一聲,又把刺到他背心的那把長劍彈開了。這一彈,拿捏時候之準確,當真可說是妙到毫巔!   不悔、不波都是武當派第二代弟子中的有數高手,尤其不波,不但劍術精妙,內功的造詣也很不弱。而這兩位武當高手,竟然禁不起那人的一吹一彈!   出奇的還不只此,不悔的腳步,似乎也踏不穩,踉踉蹌蹌的接連退出了七八步,方始能夠穩住身形。不波雖然沒給震退,但也晃了幾晃,跟著又是噹的一聲,長劍脫手墜地。   眾人大驚之下,紛紛跑去搶救。但不知怎的,跑在前面的那幾個人,忽然覺得身子酸麻,雙腳不聽使喚,撲通撲通的接二連三倒在地上。後面的人失聲驚呼,不約而同的止了腳步,那個陌生的客人早已跑得連影子也不見了。   泉如鏡是大行家,一看便知,說道:這次總算沒有看錯,那人撒出的是酥骨散,酥骨散若是混在茶水裡給人喝下,最少恐怕也得三天才能恢復氣力,但只是吸進風中飄來的香氣,卻是無妨。休息半個時辰就會好的。   不悔跟著也過來了,她與不波同聲說道:不是!   牟一羽道:不是什麼?   不悔道:不是那個妖婦,這人的使毒手法雖然在那妖婦之上,手段卻不如那妖婦的毒辣。   不波則說得更簡單:不是東方亮,東方亮沒有如此功力!   那麼究竟是誰呢?牟一羽和好些人都想到了,但誰也不敢說出那個名字。   牟一羽鬆了口氣,說道:不是那妖婦便好。   不悔哼一聲道:這個人只怕比那妖婦更難對付。   不波苦笑道:不管這人是誰,他總算已是手下留情,否則我恐怕已經粉身碎骨了。他這話倒是不假,那人的功力確實在他之上,當時他們是在石樑搏鬥,那人若是趁他吸入酥骨散的迷香之際,只要運勁一推,他已渾身無力,如何能夠抵擋?   牟一羽道:依我看,還是不要追究此人是誰的好!   不悔道:這卻為何?   牟一羽道:師姐,如果你所懷疑的真是事實,這個人的出現或者反而可以替咱們武當派消除一個隱患。他雖然沒有明言,但不悔、不波都是明白他的意思的。這人之所以手下留情,目的當然是不想和武當派結怨。因此,如果常五娘當真如不悔所懷疑的那樣已經來到了武當山,這個人跟著來到,自必是要找常五娘回去了。   牟一羽道:聽說你那記名弟子已經回來了?   不悔道:水靈本來已經跟我來的,只因剛才發生的這件意外事情,我叫她回家去了。嗯,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呀,這樣一件小事,你都注意到了。   牟一羽笑而不答,只道:好,那麼咱們現在是該回到紫霄宮了。      藍水靈無可奈何,只好把西門燕帶回家裡。她的父母見她帶一個男子回來,初時大為驚詫,待到她稟明原委,這才轉為驚喜。藍靠山道:姑娘,你放心住下吧。我這裡除了不歧道長偶然會來之外,觀中的道士是不會來的。只不過   西門燕道:不過什麼?   藍靠山道:我想請你改回女裝,因為我有一些種菜的朋友,要是他們來串門子,恐怕   西門燕笑道:我懂。一個男子怎能和你女兒同住一間房間?   藍水靈道:別開玩笑。說正經的,我們這間石屋是孤零零的獨處一角的,附近並無人家。來串門子的菜農不是沒有,但也很少的。只不過你可要安份點兒,別到處亂走。   西門燕道:我知道了。見了你的弟弟我就走。藍水靈的父母不覺發出會心微笑,似乎想說什麼,卻不敢說。西門燕知道他們誤會,也不說破。   這晚她們同床夜話,西門燕把在遼東碰上耿玉京的事情說給藍水靈聽,聽得藍水靈又是歡喜,又是驚奇。   啊,他的劍法當真已經練得那麼厲害?   他不但劍法精妙,內功的造詣也比我深厚不知多少呢。那次我被常五娘的迷香所困,就是全靠他趕走那個妖婦,救了我的。他根本就不用口含碧靈丹,吸了迷香,一點事也沒有。   藍水靈驚異不已,說道:他在下山之前的幾天,曾和我在展旗峰下練習劍法,他給我餵招,他還輸了一招給我呢。只不過七八個月功夫,怎的他就能如此突飛猛進?   西門燕道:聽說他得了無相真人所傳的劍訣,下山之後,想必又曾有奇遇。   藍水靈道:這也罷了,有樁事情,我卻怎樣也想不通。那妖婦常五娘和我的弟弟可說是風馬牛不相及,為何那妖婦三番兩次與他為難。   西門燕道:也不算怎麼為難,那妖婦好像是要你的弟弟做乾兒子。   藍水靈道:是呀,這就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了。她第一次來我家要把我的弟弟擄走的時候,我的弟弟是從未下過武當山的。她怎麼知道我的弟弟,又如何那樣不擇手段的要做他的乾娘?   西門燕笑道:常五娘最喜歡長得俊的少年,或者她是看上你的弟弟呢?   藍水靈啐道:胡說八道,我的弟弟才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大孩子呢?   西門燕忽道:你不覺得你的弟弟行事有點古怪?   這正說中了藍水靈的心事,藍水靈的心卜通一跳,說道:我正想問你,你可知道他跑往遼東是為何因?   西門燕道:我不知道,我只知他曾在烏鯊鎮打探過一個人。   藍水靈道:什麼人?   西門燕道:聽說是武當派的俗家弟子名叫耿京士的。大約二十年前曾在烏鯊鎮居住。   藍水靈道:耿京士,這名字我好像聽人說過似的。   西門燕道:聽說耿京士是已故的兩湖大俠何其武的弟子。   藍水靈不由得一片迷茫,何其武不是不歧道長的俗家師父嗎?如此說來,那姓耿的和弟弟的義父乃是師兄弟了。怪不得他對弟弟那樣好。但在傳授劍法這件事情上,他為何又要騙我的弟弟呢?   想至此處,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難道我的弟弟當真是別人的私生子,怪不他的相貌和我完全兩樣!但這個念頭可是不該有的,她心中自責:我曾經罵過弟弟不應相信別人的胡言的,我怎麼可以也這樣想!   西門燕道:你在想什麼?我也想聽聽你的呀。   藍水靈道:我是想聽你在遼東的經歷,那些事情又新奇又有趣。至於我的事麼,可沒有好說的,那天和你分手之後,我就回山了,一路平安。   西門燕道:好,那我再說一件驚險的事情你聽,有個蒙面人   她話猶未了,忽見藍水靈打了一個呵欠。   西門燕心裡不大高興,不知怎的,她也不由自己地打起了呵欠來。   她是曾經有過中迷香的經驗的,頓時醒悟,但是已經在不知不覺吸入迷香了。   快運功禦毒!她只能夠在藍水靈耳邊小聲地說了這麼一句,腦袋已是重甸甸地垂了下來,想要睡覺了。   好在她的內功頗有造詣,當下意守丹田,讓真氣在體內流轉,這才好了一些。但所謂好一些,也不過是只能勉強睜開眼睛,驅開睡魔,不至於不省人事罷了。但卻連動一根小指頭的氣力都已消失,當然也不能說話了。   藍水靈也是像她一樣,眼睛還能夠張開,卻動也不能動。   西門燕暗暗佩服,她只不過是武當派一個未入流的弟子,居然也能支持得住!殊不知藍水靈的內功還並非得自不悔師太的傳授,而是從東方亮那裡學來的練功法門。只因她心無旁騖,不似西門燕的常有雜念,因此雖然只是練了大半年,卻幾乎比得上西門燕了。   她們雖未至於昏迷,但也正是因為還有知覺,她們經歷了有生以來從來未有的恐懼!   須知此時此刻,她們已是半點氣力都使不出來,要是那個暗算她們的人進來,她們可就只能任由擺佈了!死不打緊,只怕還有比死更難受的事情!   但要來的終於還是來了。她們開始聽見了外面說話的聲音。   第一個說話的是藍水靈的父親藍靠山。   道長深夜到來,不知,不知藍靠山的聲音充滿詫異。   藍水靈聽見父親的聲音,倒是稍稍寬心。父親並未中毒,心想:和爹爹相熟的道長只有一個,難道這個人竟然是   心念未已,那個人已在開始說話,果然如她所料,正是她弟弟的義父不歧。   我只是要問你一件事情,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把京兒的來歷告訴了他?   不歧的聲音有點甕塞,好像是患了重傷風似的。但藍水靈仍然可以聽得出是他的聲音。   沒,沒有呀!藍靠山顫聲說道。   沒有?那他怎麼知道要跑到遼東找尋生身父母?   聽至此處,藍水靈不覺心頭一震。弟弟果然是另有來歷,並非她的同胞!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麼?是不知道這件事情呢,還是不知道他是何人所生?   他因何下山,根本沒告訴我,我也不知他是去了那兒!   不歧一聲冷笑,說道:如此說來,你是知道他是誰人的兒子了?   道,道長,你忘記了嗎?當時你把這孩子交給我,曾叫我不要問這孩子的來歷。你只說是你好朋友的兒子。   我不告訴你,你不會自己知道嗎?我問你,你敢說你不知道這孩子的父母是誰?   這個,這個藍靠山是老實人,既不敢謊語,可又不敢直說出來。   不歧聲音越發冷峻:你知道他的父親是誰,當然你也應該知道他的父親是我殺的了!   藍水靈若是還有一點氣力,一定會嚇得跳起來。此際,她雖然不能動彈,但一顆心好像給嚇得要跳出腔子了。   我不知道,那天我整天在家裡,沒、沒   不歧又冷笑道:但誰也知道耿京士和何玉燕那天曾在盤龍山出現,後來就失蹤了。何玉燕挺著個大肚子走路,也是路人皆見的。我不相信你會蠢到不知道猜疑!   我、我知、知道這件事情,但,但我從沒想到殺人的兇手是你!藍靠山說的可是真話。   好,我相信你是真話。我現在親口告訴你了。臉上好似鋪著一層霜,說話也冷冰冰的,令人不寒而慄。   藍靠山倒也不算太過糊塗,連忙說道:道長,你說是說了,我只當沒有聽見。他見不歧沒有答話,又再加上兩句:道長,你放心。你今晚說的話,我決不會向別人洩漏。   不歧冷笑道:你現在說的這句話,我可就不敢輕易相信你了!   藍靠山道:那你要怎樣才能相信?   不歧道:除非這樣   藍水靈在臥房裡凝神細聽,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但卻看不見他們在外面的動作。不歧說的這樣,是怎麼個這樣呢?   但也無須她費神猜測了,謎底馬上揭開!   只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跟著是她的母親從後堂衝出來的腳步聲,她的母親似乎呆了一呆,靜默片刻,陡地尖叫道:道長,你,你,你把我的當家   尖叫忽然中斷,隨之而來的又是一聲慘呼,不歧跟著說道:大嫂,對不住。我只能夠這樣。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用不著親眼看見,藍水靈也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這剎那間,她給嚇得呆了。靈魂好像脫離了軀殼,飄飄蕩蕩地出了臥房,看見父母倒在血泊之中。叫不出來,哭也哭不出來。是做夢嗎?唉,但願這只是一個惡夢。   腳步聲又再響起,不歧沒有走入她的房間,但卻是離開了她的家了。   說也奇怪,恐懼到了極點,倒好像不知道害怕了。她的腦子裡變成一片空白,連思想活動都停止了。一切靜止。此時此際外面要是有一根針跌在地上,恐怕她都會聽得見響。   她聽得有個熟悉的女人聲音從屋外傳來:都了結了?   這不是常五娘的聲音嗎?雖然聲音略帶沙啞,但她還是聽得出來的。   你還問呢,都是為了你的緣故,我才迫不得已下此毒手。唉,說實在話,藍靠山幫過我的大忙,要不是為了你,我實在是捨不得殺他的!   哼,全是為了我麼?   不歧好像是和她一面走一面說話:不錯,我是怕京兒知道真相。但倘若不是我已經下了決心,要和你永遠在一起下面的話聽不見了。   靈妹子,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你快點定下心神,重新做吐納功夫。咱們現在尚未曾脫困呢!西門燕似乎已經恢復了一兩分氣力,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藍水靈被這一場意外的事變擾亂了心神,又退到原來境界,連移動一根小指頭都沒氣力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又聽得有人了聲。   耿玉京回來了。   由於心中存著許多疑慮,他是特地在晚上回來的。   他已經到過金陵,找到了郭璞,並且揭開了自己的身世之謎。   郭璞和他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如今,在他將近家門的時候,當時的情景又一一在他腦海之中重現。   他夜探郭家,郭璞由於自己的身份特殊,一見來的是陌生人,不容他開口,就要將他擒下。   但也不過三十招,兩人便不約而同地收劍。   郭璞嘆口氣道:聽說武當派劍法最高的是無色道人,可惜我沒會過。看你的年紀,你應該是他的晚輩。但你的劍法,已經是在我之上。唉,我連一個武當派的小弟子都比不過,怎談得上和武當派的高手爭勝。啊,我知道你是誰了。   藍玉京道:你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是誰。雖然我從來沒見過你!   那人道:你知道我是誰?   藍玉京道:我知道你是七星劍客的兒子,有個滿州人的名字叫霍卜托,漢名則是郭璞。   那人被他說破來歷,按說是應該驚異的,但他卻好像早在意料之中,只是問道:你找我做什麼?   一時之間,藍玉京倒不知從何說起了。   郭璞微笑道:一位姓耿的朋友,和你一樣,是武當派的弟子。不過,那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了。你今年恐怕還未到十八歲吧?   藍玉京心頭卜卜地跳,茫然說道:是嗎?   郭璞說道:我這位朋友名叫耿京士,是兩湖大俠何其武的第二個徒弟。在二十年前,他是和牟滄浪並駕齊名的武當派俗家弟子。只不過他的運氣可沒有牟滄浪好。牟滄浪如今已經成為貴派的新掌門人,何其武卻早在十八年前死了,而且聽說還是死得不明不白的。你知道這件事麼?   藍玉京道:本門何大俠的名字我當然是聽人說過的,但卻沒有誰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你這樣說,莫非你有所知   郭璞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和你說說他這位姓耿的弟子的一些事情。   他望了藍玉京一眼,見他一派茫然的神氣,不覺暗自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何其武有兩個徒弟,一個女兒,女兒芳名玉燕。耿京士排行當中,在他上面,有個姓戈的師兄,在他下面,就是這位芳名玉燕的小師妹。你聽過這三個人的名字麼?   藍玉京遲疑半晌,說道:聽過。但也只是知道他們的名字罷了。   郭璞道:是什麼時候才聽到別人說起他們的?   藍玉京道:是在我下山之後,不過是半年多一點吧。   郭璞道:你不僅只是知道他們的名字吧?你請慧可大師帶你到烏鯊鎮,是為了什麼?   藍玉京道:不錯,我還知道耿京士和何玉燕曾經在烏鯊鎮住過將近一年。是到了烏鯊鎮方始知道的。在此之前,我只知道他們曾經到過關外,卻不知確實的地點。有人指點我,要找到七星劍客,才有希望打聽他們當年的事。但我沒機會見到七星劍客,所以   郭璞道:後來你知道七星劍客是我的爹爹,所以只能找我了。說罷,哈哈一笑接下去道:不錯,你找到了我,是找對了人了。我知道耿京士的事情,比我的爹爹知道得更多。   他和師妹在烏鯊鎮隱姓埋名,以打魚維生。沒人知道他們的來歷。除了我之外,他們也沒有別的朋友。   且慢!藍玉京喘著氣問道:他們既然是名門正派的弟子,為何要跑到關外一個偏僻的漁村躲藏?   他們是私奔的。正因為那位何姑娘是兩湖大俠的女兒,在關內到處都有她父親的相識,他們只能跑到關外藏身。   藍玉京似乎想不到是這個答案,不覺一怔,私奔?   郭璞微笑道:你不懂什麼叫做私奔嗎?一般夫婦,都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私奔就是私自結為夫婦,既無父母之命,亦無媒妁之言。   藍玉京道:我不是不懂什麼叫做私奔,我只是不懂他們因何卻要私奔?   郭璞道:因為那位何姑娘,自幼就由父親作主,許配給了她的大師兄了。但她喜歡的卻是二師兄。   藍玉京鬆了口氣,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在他心底深處,藏著一個恐懼。恐懼耿京士之所以跑到關外,乃是私通滿州。他剛才不敢向郭璞發問,明知郭璞是唯一可以揭開他的身世之謎的人,也不敢發問,也正就是這個原因。   不過,他雖然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卻又添上了另一塊石頭了。耿京士的大師兄不就是我現在的義父嗎?   郭璞繼續說道:當時我的身份是金鼎和那間魚行的買手,在烏鯊鎮上,只有我知道耿京士的來歷,也只有耿京士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何玉燕都不知道的。所以認真說來,我和他們夫婦都是相識,但真正的朋友還只是耿京士一人。   他們夫婦在烏鯊鎮住了將近一年,就回去了。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藍玉京有點奇怪,說道:我怎能知道?還是請你告訴我吧!   郭璞道:因為耿夫人懷了孕,無人照料,她想回家生產。同時由於米已成炊,她想當可以獲得她爹爹原諒。唉,但想不到從此一別,我就再也見不著他們了。   藍玉京心頭劇跳,連忙問道:那孩子生下來沒有,是男的還是女的?   郭璞道:聽說是個男的!   藍玉京顫聲道:男的?   郭璞道:我在京師等了許久,沒見他到來,曾托人打聽他們的消息。消息說,有人曾經看見一對年輕的男女,在盤龍山的山路上經過,看情形是兩夫婦。那女的挺著大肚皮,像是懷孕已經足了月的孕婦。根據這個消息,這對年輕夫婦不用說就是耿京士和何玉燕了。   藍玉京急忙問道:後來怎樣?不覺聲音都變了。   郭璞道:何玉燕和她的丈夫並沒回到家裡,就在那一天過後失蹤了。但也幸虧她沒有回到家中   藍玉京道:為什麼?   郭璞道:因為她的家裡正在發生一樁慘劇,她父親兩湖大俠何其武莫名其妙的離奇暴斃!   藍玉京啊了一聲,心頭抽搐,說不出話。   郭璞繼續說道:這是發生在他們失蹤之前一天的事情,在他們失蹤之後,還有個小小的新聞,雖然是沒人注意的小新聞,但似乎也該讓你知道。   藍玉京心頭卜卜地跳,已經猜中了幾分。果然便聽得郭璞往下說道:盤龍山中有個姓藍的獵戶,忽然添了一個男嬰。他的老婆剛在半個月前生了一個女孩,這個男嬰當然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卻不知是從那裡來的。沒幾天,這個姓藍的獵戶,也不知搬到什麼地方去了。嗯,知道的只是,這個孩子如果活到現在,應該是剛好滿了十七歲了。   藍玉京嘶啞著聲音叫道:這個孩子,這個孩子話說不出來,眼淚掉下來了!   郭璞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還不明白嗎?這個孩子就是你!你的生身之父是耿京士,你的生身之母是何玉燕!   這個答案雖然是藍玉京早就猜想到的,但從郭璞口中得到證實,熱淚仍不禁滾滾而下。   郭璞道:現在你也該明白了吧,我為什麼要暗中保護你?在你踏出關外的時候,我已經得到探子的密報,說是和少林寺慧可大師同行的那個少年,面貌很像當年的耿京士。我就知道你是誰了。你是我的故人之子,我當然要盡我的能力護你平安。   藍玉京恍然大悟,原來那封信是你寫的。   郭璞道:那封信?   藍玉京道:寫給金鼎和的那封信。   郭璞道:哦,原來這件事你也知道了。那麼,你想必亦已知道我寫的那封信對你並無惡意吧?   那封信是叫金鼎和不可與藍玉京為難的。藍玉京道:多謝你暗中保護我。   郭璞道:我知道金鼎和並沒有照我的話做,他還是暗中加害於你。   藍玉京道:雖然如此,我還是要領你的情。但我不懂,你究竟是什麼身份?   郭璞道:你以為呢?   耿玉京遲疑不答。   郭璞哈哈一笑,我替你說吧。你不敢回答,是因為你認定了我是滿州奸細。   耿玉京搖了搖頭,不,如果你是滿州奸細,你就不會暗中保護我;剛才在三十招過後,我的氣力已經不加,如果你懷疑我已經知道你是滿州奸細,你又確實是的話,在第三十一招你就可以刺著我的七處穴道。你卻比我早片刻收劍。所以我真不明白   郭璞道:我的身份是從不對人說的,但對你可是例外。我不只一重身份,我有三重身份,第一重身份是滿州可汗努爾哈赤的親信;第二重身份是明朝的官兒,奉努爾哈赤之命來金陵臥底。   耿玉京顯然相信他不會是滿州奸細,但聽得他這麼說,也不禁吃了一驚,要知所謂臥底,即是奸細所為。連忙問道:第三重呢?   郭璞道:這重身份,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我之所以情願為滿州來金陵臥底,那是因為只有如此,我方能獲得最秘密的情報,那就是大明朝野有那些人私通滿州。用現代術語來說,即是雙重間諜。   郭璞續道:但我這樣做,卻不是奉誰之命。家父當年受知於遼東經略熊廷弼,熊廷弼要禦外禍,必須清除內奸。因此,說得明白些,即是我這個假滿州奸細所做的事,卻正是要知道誰是真的滿州奸細。唉,結果   結果怎樣。   連我也想不到有那麼多出名的人會受滿州收買!   耿玉京心中一動,不覺問道:做滿州奸細的都是在朝為官的吧?   郭璞道:不一定。比如,據我所知,在武林這一方面,就既有御林軍的軍官,也有武林中人。甚至說到這裡,停下來了。   耿玉京道:甚至在我們武當派中也有奸細,是嗎?他很聰明,從郭璞欲說還休的情形就猜想到他沒有說出的話。但他畢竟還是少不更事,這其實是不該問的。   郭璞說道:我不能斷定,只有嫌疑是尚未能作實的。   耿玉京道:那些你已經知道確實是奸細的呢,有沒有揭發   郭璞苦笑道:向誰揭發?熊廷弼都早已被奸臣害死了。向朝廷揭發時,私通滿州的不少是炙手可熱的大官,我做的只是不大不小的官兒,搬得動他們?何況我只要稍露風聲,我這雙重身份也就不能維持下去了。   耿玉京道:那你幹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郭璞道:也不能說沒有什麼意思。例如若知道武林中有那個是大奸細的話,俠義道上就可以除奸。   耿玉京一時熱血沸騰,問了一些他不該問的話,此時方始想到切身之事,說道:你剛才說,你從來沒對別人吐露過這個秘密,唯有對我例外。為何對我例外?   郭璞道:因為你的爹娘可能就是因為受我連累,遭了不幸!   耿玉京急忙問道:是誰害了他們的?   郭璞道:我只是聽到他們失蹤的消息,這麼多年他們沒再露面,是以恐怕、恐怕他們已是凶多吉少。   耿玉京存著一線希望,說道:不管我的爹娘是否已遭不幸,我總要查個水落石出,希望、希望   郭璞道:我勸你還是別要查究下去了。因為,即使能夠查個水落石出,他們果然、果然是遭了不幸的話,你也怪不得誰人,要怪只能怪我!   耿玉京道:為什麼?   郭璞道:這你還不明白?未必是奸人才要害他。連你最初也懷疑我是滿州奸細,耿京士和我是好朋友,俠義道上除非不知道這件事情,知道了這件事情,還能不懷疑他也是奸細麼?   耿玉京心情激動已極,亢聲說道:那我就更加非查個明白不可,我不能讓我的父親聲名受污!郭伯伯,你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什麼,請你告訴我!   郭璞道:你一定要知道?耿玉京斬釘截鐵的只說了一個字是!   郭璞嘆口氣道:其實我並不知道什麼,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恐怕只有去問一個人   耿玉京道:誰?   郭璞道:何其武的大弟子戈振軍!何其武被害那晚,他不在何家,第二天才有人看見他從盤龍山上回來的!   耿玉京顫聲道:你,你是說   郭璞道:我並沒有說耿京士與何玉燕是被戈振軍所害,但那天他們夫婦二人也正是踏上了盤龍山之後失蹤的,計算時間,他們應該在山上碰見了他們的大師兄!   耿玉京道:他知道我爹在關外和你結交?   郭璞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但我有一封親筆寫的信藏在他的身上,這封信據我所知,已經是落在別人的手上了。   那個別人是誰,雖然不能說是無關緊要,但卻並非關係最大的事。因為即使不是戈振軍,按照郭璞所說的情形來看,那封信多半也是他從耿京士的身上搜去,然後交給了那個別人的(這是正常的推理,不過,事實則並非這樣。)   唉,這個戈振軍不正是就是他的義父,現在已經是身為武當派長老的不歧?耿玉京只能希望爹娘之死與義父無關了。   由於心中存著許多疑慮,他是特地在晚上回來的。   雖然離開不到一年,時間並不算長,但這是他第一次離家,如今回到家門,仍是止不住心中興奮。   奇怪,為什麼敲門沒有人應?   爹爹、媽媽,我回來了!他在叫爹爹媽媽之時,心中雖然不免有點異樣感覺,但他的感情還是像從前一樣真摯。俗語說親娘不及養娘恩,他是藍靠山夫婦養大的,雖然已經知道他們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但心裡卻只有對他們更加感激。   還是沒有應聲。   他們不會不在家的,難道他們是睡得太沉,啊,或者竟是病了?耿玉京驚疑不定,只好自己推門。門是虛掩的,一推便開。   一踏進家中,就聞到一股血腥氣味!   耿玉京擦燃火石,點起油燈,只見藍靠山夫婦倒在地上,嘴角的鮮血還在汩汩流出!   這剎那間,他也驚得呆了!   他砰的一拳打塌了飯桌,瘋狂地叫道:爹爹,媽媽!你們不能死!誰是兇手,你們告訴我,告訴我!   當然沒有人告訴他,拳頭擊桌所起的疼痛之感令他清醒了一些,忽然他聽到了微弱的叫聲了。   弟弟,弟弟!   小京子,小京子!   他踏進姐姐的臥房,這才發現藍水靈是和西門燕同在一起。   耿玉京一看便知他們是中了迷香之毒,但他聽得西門燕剛才叫他小京子的聲音比較響亮,料想她中毒較輕,此時他已無暇過問西門燕何以會睡在他的家中,便即朝她問道:誰是兇手?   西門燕嘴唇開闔,似乎想說,卻並未說出來。藍水靈道:是、是聲音細如蚊叫,接連說了兩個是字,便像有氣沒力了。但耿玉京亦已注意到了她的臉上那副驚惶已極的神情。   耿玉京心急如焚,一把將姐姐拉起來,手掌貼著她的背心,將真氣輸入她的體內,問道:是常五娘這妖婦?   藍水靈好像費了很大的氣力,終於說出來了:是,是,是你的義父!   耿玉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喝道:你,你說什麼?   藍水靈道:我雖沒親眼看見,卻決計不會聽錯,確實是那賊道不歧!   耿玉京欲哭無淚,雙眼好像要噴出火來。他呆了一呆,突然掏出兩顆藥丸,塞入她們口中,便即轉身外奔。   藍水靈叫道:弟弟,你   耿玉京道:我沒工夫等你們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去問個明白,問個明白!   要問個什麼,他雖然沒有明白說出,藍水靈亦已懂得他的意思。他是要問,因何不歧對他情如父子,卻又要害他的爹娘?但耿玉京說的這兩句話,前言與後語卻是不大合拍的,藍水靈一時間可就沒有想到了。   耿玉京給她們咽下的藥丸乃是慧可大師留給他的兩顆小還丹。小還丹是少林寺的靈藥,功能固本培原,雖不是唐家迷香的對症解藥,也有助於她們的復原。過不到喝一盞茶時刻,她們已是能夠坐了起來,說話也好像平常一樣了。   你的弟弟真是可憐,但若換了是我,只怕我的心情也是像他一樣矛盾!西門燕忽然嘆了口氣,說道。   藍水靈死了雙親,心中充滿仇恨,想法自是和西門燕不同,瞪著眼睛問道:還有什麼矛盾?你沒聽得他自己也說父仇不共戴天嗎?他縱然另有父母,他在我家長大,我的爹娘也就是他的爹娘!   西門燕道:但他也說,他還要去問個明白呢!   藍水靈道:你的意思是他對我說的話仍有懷疑?   西門燕道:不僅是這個意思。   藍水靈道:那麼,你是擔心他念著師徒之情、父子之義,即使明知他的義父是殺害爹娘的兇手,也不忍心報復麼?   西門燕道:他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願意相信,這其間。有點分別。   藍水靈道:那又怎樣?   西門燕道:所以他才要問個明白,希望你所下的那個結論,不是事實。   藍水靈道:殺我爹娘的兇手就是他的義父,這是咱們所見所聞的事實,難道還能有別的事實不成?   西門燕道:你別忘了,咱們只有所聞並無所見!   藍水靈道:我的爹爹和那賊道說的話你也聽見的,還用得著咱們親眼看見嗎?   西門燕道:不錯,我的確是還有一點懷疑。   藍水靈道:疑心什麼?   西門燕沒有馬上回答她的話,她好像陷入沉思默想之中,過了好一會子,方始說道:你剛才問我,我是不是擔心你的弟弟不忍下手?現在我可以答覆你,我不是擔心,而是疑心。因為我想到了剛才發生的一些事情確實是有許多不能解釋之處!   藍水靈道:好,那你說來聽聽!   西門燕一說,頓時就令她呆了。      正當西門燕提出她的疑點的時候,那個疑兇不歧則正在繞室彷徨。   日間他為了避免常五娘的糾纏,迫於無奈,曾約她在晚上到墓園相見。   月影西斜,已是三更時分。   這麼晚了還不見來,大概是不會來了!他實在不願意再見到常五娘,但她今晚不來,明晚會來;即使明晚後晚都不會來,禍患仍然存在!   唉,要來的總是要來的!倒不如一了百了吧!   正當他心潮起伏,片刻間轉了幾個念頭之際,忽聽得一聲嬌笑:對不起,要你等久了!   不錯,要來的終是要來的,常五娘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不歧道:五娘,你聽我說   他是想盡最後一次努力,勸她離開。倘若她還要糾纏下去,那就唯有不顧一切與她作個了斷了。   但常五娘卻不肯聽他說,而是自顧自地搶著說道:不能再等了,快走,快走!   不歧道:你自己走!   常五娘忽地做了一個極其奇怪的表情,好像是對他非常關心,又好似帶著一點冷嘲的味道,湊近他的臉說道:你錯了,這次是你非走不可!   不歧想要把她推開,但轉念一想,尚未到翻臉的時候,只好暫且忍住,問道:為什麼?   常五娘故意似笑非笑地說道:你真糊塗,咱們已經做出了那件不該做的事,還能不走嗎?   不歧誤會她的意思,板臉說道:正經點兒!   常五娘道:我說的是正經事呀,你知不知道,那小子已經回來了!   不歧道:你說的是那個小子?   常五娘道:當然是那個你又要疼他,又要怕他的小子了。這小子與你仇深似海,你想想,除非他不知真相,否則他還能不趕回來向你尋仇?   這話說中了不歧的心病,這幾天他翻來覆去思想的也正是這個問題。他曾經想過要向義子懺悔,坦白招供;也曾經想過利用義子對他的感情,編造謊言,繼續欺瞞下去;甚至曾經想過,迫不得已之時,寧可犧牲別人,也不甘受名敗身裂之辱!一會兒這個念頭佔上風,一會兒那個念頭佔上風,直到此時此刻,他仍然是躊躇未決的。   常五娘道:大丈夫當機立斷,趁那小子未到,此時不走,尚待何時?   不歧仍在躊躇,但已給常五娘拉著他跑了兩步。   就在此際,忽聽得一個顫抖的聲音喝道:不歧,你還想走嗎?聲音雖然顫抖,卻是冷峻非常!   又一個要來的終於來了,不歧心頭一震,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出現在他的面前的,可不正是他的義子耿玉京!   京兒,你他是看著耿玉京出世的,唉,他的京兒竟然直呼其名!   你還叫我京兒,我什麼都知道了!耿玉京咬著牙根說道。   不歧嘆道:我也知道這一天總要來的,但沒想到來得這樣快!京,京兒你想要怎樣?   耿玉京道:你也知道是做了虧心事了?   不歧道:不錯!這件事情,我後悔已經莫及。不過   耿玉京喝道:沒什麼不過的了,我只問你,你為何殺我爹娘?   不歧面色灰白,顫聲說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我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他只道耿玉京說的爹娘,乃是指自己的生身父母,因此一開口就拉到了十八年前。他那知道,這麼一說,卻不啻是不打自招了。   耿玉京經過了這次的遼東之行後,從各方面打聽到的當年情事,早已有此懷疑。但現在從不歧口中親自說出來,亦即是證實了不歧就是害死他親生父母的兇手,這一強烈的震撼,仍是足以令得他悲憤欲狂!   哼,你不知道怎樣說才好!你是不是還想花言巧語騙我?我告訴你,我不是三歲小孩了,你說也好,不說也好,我定要你難逃公道!耿玉京的眼睛好像要噴出火來,語氣卻是極其冷峻。   常五娘忽地說道:振軍,你不知道怎麼說,我替你說吧。很簡單,只八個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不歧嘆了口氣道:不錯,當年這件事情,我的確是存有私心,但其間也確實是有許多誤會之處!   耿玉京忍無可忍,陡地喝道:你殺了我的養父、養母,難道也是誤會?   不歧大吃一驚,失聲叫道:你,你說什麼?   耿玉京喝道:你還想抵賴?念在你教養之恩,你自行了斷吧!否則,可休怪我他已經在手握劍柄了。   常五娘突然把手一揚,一蓬毒針射出,喝道:振軍,事已如斯,你不殺他,他就殺你!你還不快下殺手!   耿玉京早有準備,常五娘射來的青蜂針被他的劍光絞得成為一片粉屑,他拔劍飛身,出招攻敵,一氣呵成,使的正是不歧教給他的那一招白鶴亮翅。   他故意用義父教給他的似是而非的一招太極劍法,目的正是要看對方反應如何。   在這生死存亡的剎那間,不歧見他使出此招,不禁喜出望外,心道:好在我留下這一手!不假思索,立即就還了一招真正的太極劍法的白鶴亮翅。   這一招劍勢斜飛,形如白鶴亮翅,因而得名。但耿玉京斜飛的幅度較大,姿勢好看,實戰之時,卻是露出一個老大空門。   說時遲,那時快,不歧的劍尖已是攻入耿玉京的空門,只要用力向前一挺,就可以插進他的胸膛了。這剎那間,不歧心頭一跳,我怎麼可以再傷害這個孩子?當下,連忙收了幾分力道,劍尖輕輕斜挑,只想點著他的穴道,將他制服再算。   那知他的心念動得快,耿玉京動得更快。耿玉京敢於使用假招,當然是已經有了應變的把握的,一見不歧的劍已經攻入他的空門,當然是不敢一假到底,而是立即使出真實的本領了。   不歧的劍法還未到收發隨心境界,只聽得噹的一聲,他的長劍已是被削為兩段!   但在這剎那間,耿玉京亦已是禁不住心頭一動,起了一點懷疑。義父的功力如何,他是心中有數的,縱然劍法比不上自己,也決不至於給他削斷兵刃,難道他還會對我手下留情?   可惜還有一個青蜂常五娘在旁,卻是容不得他仔細推敲了。常五娘打出了三枚透骨針,跟著是鴛鴦刀向他猛斫。常五娘的雙刀一長一短,平時與人交手,本來是以長刀護身,短刀攻敵的。此時她恃著有不歧呼應,雙刀齊揮,全採攻勢。   耿玉京打落了兩枚透骨針,第三枚則是貼著他的肩頭擦過,被他用柔勁化解了暗器的力道,這才滑過一旁落下的,由於他一來心情不定,二來又要應付常五娘的五毒暗器,險些被常五娘的短刀斫著,只聽得聲如裂帛,他的衣袖被削去了一大片。   常五娘身如水蛇游走,退到不歧身旁,突然把一團東西塞入不歧掌心,叫道:不必害怕,咱們聯手鬥這小子,但你切不可再有不忍之心!   她塞到不歧手中的那團東西乃是一把捲起來的軟劍,她是早已料到有此一著,預先替不歧準備的。   耿玉京聽得常五娘提醒不歧不可再有不忍之心!頓時亦是想到:不對,縱然剛才那招他對我有手下留情之意,無論如何,他也是害我的爹娘,害死我的養父養母之人!心念一轉,劍招如電,一口氣攻出十八招,以梅花間竹之勢,最初三招攻向不歧,接著三招攻常五娘,十八招形成三個循環。片刻之間,不歧和常五娘都受了他三次狂攻。由於他的劍法快到極點,有間歇也等如沒有間歇,不歧與常五娘都是應接不暇。   劇鬥中耿玉京一招大漠孤煙,劍直如矢,明晃晃的劍尖一下子就指到了不歧的咽喉。不歧避無可避,嘆口氣道:冤孽,冤孽!閉目待死,但不知怎的,只覺那冰冷的劍鋒,似乎貼著他的頸項擦過,竟沒疼痛的感覺,不歧嚇出一身冷汗,倒躍開去。   耿玉京心裡也是嘆了一口氣,暗自想道: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怎能還念著他的恩情?罷、罷,且先殺了這妖婦再算!   耿玉京戰略一變,把七分攻勢指向常五娘,不過數招就把她殺得手忙腳亂。他正要施展殺手,忽覺膝蓋的環跳穴一麻,劍尖滑過一旁。這一個變化倒是耿玉京始料之所不及。他從感覺得知,觸著他的膝蓋的似乎是一粒細小的砂石,卻不知是真的砂石還是某一種形如砂石的暗器。他只知道這暗器乃是常五娘臨危所發,心中也是不禁一驚:想不到這妖婦的暗器功夫還在我的估計之上,也不知她是怎樣發出來的,我竟然絲毫也沒察覺。   常五娘死裡逃生,她雖然並沒察覺有暗器從窗外飛來,但從耿玉京臉上的神情,卻也感覺有異。她心頭一動,忽地喝道:我知道你躲在外面!哼,你縱然不想見我,也不該借刀殺人!你以為你讓我給這小子殺了,你就保得住秘密麼,我告訴你,我早已   她這麼一說,令得耿玉京和不歧都以為她說的那個你是指唐二先生。耿玉京心道:莫非當真是那姓唐的老傢伙躲在外面,怪不得剛才那顆暗器的手段如此高明!   但不歧在剎時間的驚喜過後,卻是起了疑心。常五娘說話的口氣不像是應該這樣對唐二先生說的,什麼借刀殺人云云,更不可解。而且常五娘所說的秘密如果是指唐二先生和她的關係的話,這個秘密亦早已不成其為秘密了。江湖上誰個不知那個不曉常五娘是他的情婦?除了這個秘密,唐二先生還能有什麼秘密可以讓她捏為把柄?   不過,這只是不歧所起的懷疑,耿玉京可是沒想得這麼周密。他恐防常五娘外有強援,也恐防常五娘的暗器功夫當真是在他估計之上,一驚過後,攻得越發加緊,劍招凌厲非常!他要令得常五娘無法騰出手來,即使外面有暗器飛來,也打不進他的劍圈!   常五娘在他快劍狠攻之下,險象環生,她要說的話當然是不能說下去了。外面也沒什麼動靜。   不歧暗自想道:要是唐二先生在外面,他早就應該進來了。看來五娘剛才的胡言亂語,只不過是想嚇嚇京兒而已。但虛聲恫嚇,卻是可一而不可再的。唉,即使唐仲山真的到來,我也難免一死。心中一片絕望,陡然萌了死志。   耿玉京也是和他一樣心思,只道常五娘乃是虛聲恫嚇,便即冷笑說道:妖婦,你惡貫滿盈,沒人能救你了!力貫劍尖,劍招如電,立下殺手!   只聽得噹的一聲,常五娘護身的長刀已被削為兩段。耿玉京那明晃晃的劍尖,已是指到了她的胸膛。   不歧奮不顧身,軟劍抖得筆直,倏地捲住了耿玉京的劍鋒。耿玉京一招雲麾三舞,內力所到,不歧的軟劍被戴斷了一段。耿玉京的劍斜刺過去,在他的右肩劃開一道傷口。   不歧面色蒼白,喝道:京兒,你要我的性命,我給你就是,但你可得讓我說兩句話!耿玉京默不作聲,手中的劍雖然仍是指著他,劍尖卻已在他的喉頭之處退縮兩寸。   常五娘倒好像沒有他這樣害怕,而且忽地笑了起來,說道:振軍,到底是你對我好。和你死在一起,死也值得了。好,咱們就和這小子同歸於盡吧!   說到同歸於盡這四個字的時候,她胸膛一挺,外衣倏地繃開,立即以迅捷無倫的手法,摘下了內衣的三粒鈕扣。   這三粒鈕扣作古銅色,看來好像是金屬製成的鈕扣。但不歧卻知道這是一種最為霸道的暗器,名叫雷火彈。內藏威力極大的炸藥,三枚雷火彈倘若一齊爆炸,多好武功,也會被炸得血肉模糊!   但此時耿玉京是和他們面對面的站立的,雷火彈一爆炸,當然不會只是炸死耿玉京,而是一定如常五娘所說那樣:同歸於盡!   耿玉京可不知道這是唐門最霸道的暗器,見她解開衣裳,莫名其妙,便即斥道:無恥妖婦,死在臨頭,還耍什麼花樣?   常五娘一聲冷笑,正要把雷火彈扔出去,忽覺手腕一緊,事情有了出乎她意料的變化!   不歧出其不意,突然把她手中的三枚雷火彈搶了過去。她只知防避敵人,那想得到情人也會向她偷襲?她呆了一呆,你幹什麼?心想莫非他是因為被義子所迫,怨毒於心,想要親手把耿玉京炸死。反正是同歸於盡,那也無所謂了。   又一個想不到的是,不歧並沒有把雷火彈扔出去,而是把它藏入懷中。雷火彈的炸藥藏在金屬的硬殼內,需要強力碰撞才能引爆,若不是使勁擲出去,那就只能用指力的擠壓將它爆破,如今藏在懷中,別人可就不易令它爆炸了。   常五娘驚疑不定,說道:事已如斯,你還捨不得死麼?   不歧道:要死也得問個明白!   耿玉京尚未知道剛才的危險,不啻是從鬼門關上走了回來。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不歧道:你的養父養母當真是已經死了?是中毒還是被殺?   耿玉京怒火重燃,喝道:你們聯手做的事情,還要抵賴?   不歧道:如此說來,是中毒在前,被殺在後了?   耿玉京握劍的手指微微顫抖,顯出他心情的激憤,喝道: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們!要知他是在養父養母雙亡之後才回到家中的,跟著就發現姐姐和西門燕中了迷香,不歧這麼一問,他也以為養父養母是中毒在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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