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聽說那孩子的名字叫城崎雅。
她是唱演歌的新人嗎?
怎麼可能,
才不是呢。
人家才十一歲,
如果從事演藝活動的話,
豈不是違反了勞動基準法嗎?
演歌歌手不算藝人吧。我說:而且如果十二歲不能當藝人,那向日葵劇團(註)該怎麼辦?不就成了犯罪者的集團嗎?
◇ ◇
註:一九五二年成立的劇團,是日本電影與連續劇的童星來源。
◇ ◇
哈啾!小直打了個噴嚏。小哲一邊揉眼睛一邊伸手摸索將面紙盒遞給他。
揉完鼻子的小直將面紙揉成團邊丟邊說道:
我不知道。
一雙淚眼的小哲也眨著眼睛接口:
而且
這種事
根本無所謂。
雖然是常有的事,
不過我們是不是岔題了呢?
沒錯,雙胞胎說的沒錯。我喝了一口小直幫我沖泡的皇家奶茶,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那個孩子怎麼了?
她跑來拜託我們,小哲回答:
幫她找神秘事件。
我手上捧著杯子,皺起了眉頭。
當今社會上有很多新奇的食物,不過我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在曬神秘事件乾來吃。(註)雙胞胎聽了同時笑了出來。
對不起,
雖然吃的藥還蠻有效的。
鼻塞嗎?
討厭,是花粉症啦。
打針真是,
痛死人了。
因為奇妙的緣分,我當起這對雙胞胎兄弟的代理父親,如今他們竟然同時罹患了花粉症。到十四歲,今年春天起他們的鼻黏膜突然決定對杉樹花粉過敏而作亂。
◇ ◇
註:日文中找與曬發音相近。雙胞胎因鼻塞發音不標準,因此主角才會說出接下來的冷笑話。
◇ ◇
我們第一次,
遇到這種事情啊!兩個人異口同聲地抱怨。
他們家位於今出新町小山丘的半山腰,外觀就像是點綴在蛋糕上面的巧克力房子一樣。因為週遭沒有任何遮蔽物,不論通風或採光都很良好。因此像這麼溫暖的春天,平常的話應該會打開窗簾和窗戶,讓外面的清爽空氣進來屋裡。可是他們為了隔離杉樹花粉,將春天的芳香也一併排除在外,所有的窗戶都關得死死的。
雙胞胎對於日常生活的各項事務,彼此都能平均分擔。唯有家事這一項,小直比小哲要有概念,或者應該說比較有這方面的才能,所以小直掌握主控權,小哲任憑指揮。我興致一來地來拜訪他們時,兩個人正從箱子裡取出剛買來的棉被烘乾器,忙著把臥室的羽毛被到客廳的抱枕等所有棉製品、羽毛製品、可能藏塵螨的東西都乾燥了一番。
真是可惜,你們這是在浪費能源耶。拿出去曬啊,陽光又不用錢。
聽我這麼一指責,兩個人搶著用鼻塞的聲音,一邊揉著充血發紅的眼睛對我說明理由。他們說在花粉紛飛的季節結束之前,棉被、衣物等東西絕不能曬在外面。
花粉會沾上棉被,對吧?
而棉被是要拿來睡覺,沒錯吧?
那麼一來到了晚上,過敏就會更嚴重,是吧?
那就睡不著覺了,
簡直就是新式的酷刑。
就是說嘛,
很難受耶。
所以從我們在的廚房餐桌往客廳看過去,一個白色塑膠袋就像是被電熱器烤得不斷膨脹的特大麻糬,或者說是來自宇宙侵略地球的某種怪物正在吞食什麼東西。塑膠袋連在棉被烘乾器上,隨著咻咻的聲音,截至目前為止我們已經欣賞了五次烘乾抱枕的過程。
哈啾!這一次是小哲打噴嚏。
喂,我說道:
你不要那樣子含在嘴裡打噴嚏,要就爽快一點地用力打出來!
結果雙胞胎一臉無奈地搖頭:
太用力的話,
鼻子裡面會痛。
黏膜會出血。
醫生有交代
絕對不能那樣
打噴嚏。
淒慘至此,雙胞胎當然去看了醫生。車站附近的耳鼻喉科醫院裡的醫生,似乎醫術不錯。診療時間,連醫院外面都排滿了等候的病人,生意好得不得了。
每天人都很多,
聽說耳、鼻、喉不好的人越來越多了。
據說只要開在空氣不好的都市裡,每家耳鼻喉科醫院都生意興隆,候診室裡天天都上演著西貢淪陷時群眾蜂擁到美國大使館爭取出國的戲碼。像今出新町宛如牧歌般安詳的新興住宅區,情況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
話題終於回到剛開始的部份。城崎雅是個十二歲的小女生,也是杉樹花粉症患者,和雙胞胎看同一位醫生。因為三人一起坐在診療室的角落使用噴霧器治療鼻子,自然有了交情。
所以那個小女生在曬神秘事件乾
她是在找神秘事件的答案。小哲訂正我。
什麼樣的神秘事件?我不是很熱心地問道。並非只要是父母,就會對孩子的行動保持百分之百的興趣,更何況我只是個代理父親。
是這樣的小直睜開了兔子般的紅眼睛靠過來。
有人送報紙小哲也重新坐好。
去小雅家喔。
【二】
身為專業小偷的我,已經看多了社會的黑暗面。儘管其中不乏令人大吃一驚的場面,但是我也已不再為一點小事便大驚小怪。所以我仔細看了他們兩人的臉,然後說道:
我看你們還是先躺一下比較好吧?
咦?
為什麼?
雙胞胎彼此對看了一下,然後同時哈啾一聲打起了噴嚏。我趕緊拿面紙給他們。
為什麼
要躺下來呢?
你們大概吃了藥腦袋糊塗了,所以叫你們躺下來比較好。
可是我們一點也,
不覺得有問題啊。
我嘆了一口氣。
我說呀,只要有付費訂好契約,每個人家每天早晚都會有人送報紙去的。
雙胞胎似乎想說些什麼,我舉起手制止了他們:
就算小雅家沒有訂報紙,那也可能是哪一家報社想跟她家訂契約,所以先免費贈送吧。這種事常有的,算不上什麼神秘事件。
結果雙胞胎聽了之後,一笑。
才不是啦。
不是?
才不是爸爸,
所想的那樣。
問題
更複雜。
只不過
我們的鼻子難過
一次只能說一點
所以你聽不懂
我不是說過好幾次了嗎?你們不要那樣子說話!
切割對話來賺取行數,這是不入流作家才會用的爛招。真是丟臉,不好意思。
因為太麻煩了,我重新整理雙胞胎告訴我的內容:
城崎雅是小學六年級的學生。和父母共三個人住在今出新町北邊新開發的公寓住宅。今年一月才剛搬進來。父親拿的是鐵飯碗銀行行員,母親是家庭主婦;但之前是音樂老師,所以打算把家裡的一部份改造成兒童鋼琴和電子琴教室。她父親的興趣也是彈鋼琴,是一對很有文化素養的父母。
他們搬來這裡將近一個月,已經習慣了新家的生活,一家人很幸福。身為轉學生的小雅,轉校生活也很順利,沒有被欺負,認識了許多新朋友。
總之就是一句話,每天的日子都過得平安幸福
結果報紙就這樣地闖入他們的生活。
是地方的報紙喔。小直說。
是山形新聞喔。小哲說明。
是的,大約從十天前起,每隔一天就會有一份山形新聞的早報投遞到城崎家的大門口。
今出新町大言不慚地強調自己屬於東京圈內的通勤範圍,其實地理位置偏遠地令人臉紅。但是這個住宅區確實位於琦玉縣裡,就地理位置而言,就算將日本地圖倒著看,比起山形,這個小鎮還是離東京近一點。
而且也不是因為她的父母中有人來自山形,所以特別訂閱了家鄉的報紙。小雅的父母也很納悶這份奇怪的報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說她們家在山形沒有親戚,
也沒有認識的人。
總之
就是想不出來是怎麼回事。
可是小雅的父親在銀行上班。
她父親以前的上司有沒有調職到山形分行上班的?
聽我這麼一問,雙胞胎頓時一臉得意地漲大鼻孔回我:
我們也,
想到了這一點。
但是,
小雅爸爸服務的銀行
沒有山形分行。
就連福島以北的地區,
也沒有營業處。
果然跟山形縣八竿子打不在一塊。
報紙都是在幾點左右丟到大門口呢?
這個嘛
不是很清楚耶。
送報的時間不一定。
不過上午之前比較多。
聽到東西落地的聲音,
然後出門一看,
報紙已經躺在庭院的草地上了。
換句話說,不是塞進信箱或插在門縫裡,而是經過時順手一丟的送報方式囉?
這麼一來,車子就有問題了。我說:
應該是從車窗將報紙丟出來的吧?
雙胎點點頭。可是
小雅的媽媽,
一看到報紙,
便立刻注意週遭,
確認有沒有人或車子經過。
的確有人和車子,但都是普通的行人和經過的車輛。因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發現同樣的車或人經過。
非假日的上午,小雅和爸爸不在家,因此通常都是媽媽發現送來的報紙。只有一次,就是上個禮拜天的早上,是小雅將報紙拿進來的。當時經過她們家門前馬路的是
是一台警車。
總不可能警察執行公務的同時還送地方報紙吧。
不知道耶。
很怪吧?
所以說是神秘事件。
小雅的媽媽,
一開始覺得很好笑,
現在卻覺得不太對勁。
小雅也是。
可是這種事,
總不能去報警吧。
她爸爸也覺得很頭痛。
小雅很擔心。
所以我們,
已經答應,
幫她想辦法了。
他們三個人在耳鼻喉科的候診室,彼此出示手臂上的過敏測試結果,一邊發誓互相幫忙。
是嗎?隨便你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我可不想妨礙雙胞胎為比他們年紀小的女朋友(可能年紀還算不上吧)貢獻智慧,因此決定放手不管。那天晚上我帶他們出去吃飯,問起學校裡的情形,確定他們兩人過得很幸福、離家出走的父母也沒有捎回來任何的聯絡後,我有點安心卻又有點失望,隔天便回東京了。
然而經過幾天後,我悠閒地躺在床上鬼混時,突然接到通知,小雅的爸爸不知道被誰襲擊,傷勢嚴重到瀕臨死亡。
【三】
雙胞胎的電話是打到與我簽約、名義上的僱主柳瀨老大那裡,然後老大再通知我。因為老大完全不知道城崎家的山形新聞神秘事件,當我聽見噩耗時不禁大叫一聲糟了!時,老大馬上反問:怎麼了?
是地方報紙。
什麼?
我猜那東西一定有什麼意義才對。
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當然不知道囉。
這一陣子我的本業沒生意上門,時間多得很。因此我立刻搭電車趕往今出新町。
發生在小雅爸爸身上的禍事難道與地方報紙毫無關係嗎?
不、應該不可能沒關係。我在收拾報紙時偶然想到,或許有人利用地方報紙進行怨言的恫嚇,結果就真的動手了我會這麼想是很自然的。
說不定這個山形新聞事件只不過是極其兇殘的真相的冰山一角而已。所以雙胞胎一邊哈啾哈啾地打噴嚏一邊進行調查,或許是十分危險的行動;也可能就是因為他們一邊哈啾哈啾地打噴嚏一邊聞東聞西,才害小雅的爸爸突遭橫禍。
因為是平日,春光普照的車廂裡沒什麼乘客。我靠在椅子上,隨著電車搖晃,呆呆地看著對面窗玻璃上反映出來自己皺著眉頭的臉。
你好!突然有人對我說話,同時飄過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抬頭一看,居然是灘尾禮子老師站在我面前。她坐在我旁邊的位置,端莊地將雙膝併好。
我大吃一驚。
禮子老師是小哲的國中導師。雖然雙胞胎分別就讀不同的學校,但因為某些因素,老師知道小直的存在,與我也有數面之緣。只不過她只知道我是雙胞胎的父親。
您在這個時候回家嗎?老師大概以為我正要回去雙胞胎所在的今出新町家吧,不解地歪著頭問我。
也難怪她會納悶。身為上班族的父親,平常不可能在大白天回家。何況雙胞胎真正的父親宗野正雄在辭去工作,拋棄孩子與秘書私奔之前,似乎來頭還不小,所以更讓老師覺得奇怪了。
然而我要先聲明一下,他只是拋棄了孩子並沒有拋棄家庭。因為在他離家出走的同時,身為職業婦女的妻子也和情夫手牽手跑掉了。只剩下孩子在家,就是那一對雙胞胎。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呢?禮子老師接著問。她會這麼問也很正常,如果不是提早下班,怎麼能在這個時間回家呢?只是說到身體不舒服
根據一項統計,宛如工蜂般的上班族覺得不行了,今天還是先下班吧,是在發燒到三十八度以上的時候。不到三十八度以上便早退,會被貼上私事比公事還重要的標籤。因此如果我能確定禮子老師也看過那份統計的話,那我一定毫不猶豫地裝病。
但是現實情況是我不清楚她對那種統計是否有興趣?而且此時我的臉色怎麼看也不像生病。因此我回答:
最近我都是假日趕著加班,已經很久沒回家了,都住在外面公寓。剛好今天下午有空,所以想回家看看孩子們。
離家出走前的宗野夫婦,因為受不了住在今出新町得遠距離通勤,而在東京都內另外租房子住。
原來如此。禮子老師臉上浮現笑容。
老師也是,怎麼這個時候會在這裡呢?
時間是下午剛過兩點,就國中的功課表來看,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吧?
今天是創校紀念日,學校放假。你沒聽小哲提起嗎?老師微笑回答。
創校紀念日?
是呀,已經十週年了。
哦所以你是去東京囉?
是的,我去找朋友。
原來是約會,我一瞬間這麼想,真是無趣。禮子老師應該沒有發覺我的想法,不過她打開了黑色大皮包,從裡面拿出一份報紙對我說明:
我的大學學姊是珠寶設計師。
寶石嗎?
是的。她從名師的工作室學成後獨立,這是她第一次開個展。我去參觀了,就是這個。
她將報紙攤開,指出話題人物的專欄報導給我看。
稍等一下,我還是摺小一點讓你比較方便閱讀吧。
不知道你有沒有在通動電車上看過有人將報紙摺成明信片大小閱讀,那真是神乎其技。而且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會那樣做的人都是一些中年歐吉桑。
詭異的是,女性就是不擅長叼著香煙和站在車廂裡看報紙,或者該說她們不太會將報紙摺小。雖然用力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結果只是把報紙摺爛。禮子老師自然也不例外,我只好出面相助。
我來摺吧。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老師又花一番功夫將摺得皺巴巴的報紙攤開撫平後交給我。我將報紙摺成八折,將那篇報導的部分突顯出來。
為什麼我就是摺不好呢?禮子老師歪著頭提出疑問。
我也不知道。就算女性主義者聽了會生氣,我也只能說這是永遠的謎吧。
第一次個展與展售會,珠寶設計師伊藤品子。
標題下面是張照片,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長得很漂亮但眼光有些銳利。耳朵戴著嬰兒拳頭般大小的耳環,自然地伸到胸口的右手手指上戴著兩枚戒指。
個展開設的地點是在銀座的畫廊。我對作為時尚精品的珠寶沒什麼概念,身為一個專業小偷,我有興趣的是寶石的金錢價值。所以如果報導中所宣稱的鑲嵌三點五克拉綠寶石的雪茄盒、大膽使用三十顆天然珍珠的腳環等都是事實的話,倒是令我精神為之一振。
同時我還在意,伊藤品子這個女人怎麼弄到錢在銀座的畫廊開個展?還有設計出這些作品的材料呢?
她好像有一個不錯的投資人。禮子老師說。
我嚇了一跳,因為我不記得我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啦。她有些吞吞吐吐地表示:
因為提起這種事的時候,大家總是會奇怪地問一個年輕女人開個展很辛苦吧?所以我順口就
這倒是,人之常情嘛。我點頭稱是。
我剛剛的確也想到應該要花不少錢吧。因為你回答的正是時候,讓我嚇了一跳。。
這樣子呀。禮子老師又恢復了笑容。
之後直到抵達車站,我們只是閒話家常。這是我頭一次覺得到今出新町的路程一點都不長。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沒有聊到學校的話題,或許因為老師今天的身份是一個年輕女性,心裡並沒有想到工作的事。但是最後話題繞了一圈後,還是又回到了伊藤品子的個展,她說道:
有時候我會突然想,好想和品子學姊一樣從事那種工作。
設計師嗎?
也不一定反正就是有創造性的工作。
我覺得所有的工作都有創造性。我說道:
有什麼工作是非創造性的嗎?尤其老師的工作是教育活生生的小孩,完全就是一種創造嘛,不是嗎?
禮子老師一時之間臉都紅了。
我並不是那麼優秀的老師呀。
可是光看小哲的樣子,我認為她也不是個沒有能力的老師。
不過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因為我只是有時會覺得當老師很無聊,真是丟臉。或許我被那些寶石照花了眼睛。
有那麼亮的寶石嗎?
有呀。像是五克拉的鑽石戒指之類的。其實一開始就因為價位太高,我並沒有仔細地看。雖然很迷人,但是與現實生活差距太大,所以我一點也不想要。我要的東西必須是自己買得起的。
也許吧。
你想要什麼樣的東西呢?
禮子老師露出了有些戒備的模樣,我趕緊道歉:
對不起,真是抱歉。我只是突然之間好奇。
我還小心翼翼補充說明:
因為我老婆眼裡只有事業,就像個瘋婆子一樣拚命工作,大概看見寶石也不會心動吧,真是煞風景。
是嗎?禮子老師微笑說道:
不過我想要的不是裝飾品,而是比較具實用性的寶石吧。
有什麼是實用性的寶石嗎?
有呀,就像水晶做的涼鎮(HAND COOLER)。
我的腦海裡馬上浮現水晶做的汽車冷氣機。畢竟提到手提的冷氣機,我只能想到它。
那是什麼東西?
禮子老師噗嗤一笑之後回答:
就是水晶球。我所喜歡的是有點平坦,造型像藥丸的那種。拿在手上重量正好,又能讓手掌冰涼得很舒服。
手掌變冰涼了,有什麼好處嗎?
禮子老師笑著向我說明,水晶涼鎮是以前(現在在歐洲的某些社會階層還是一樣)第一次踏入社交界的年輕女孩(或許也可說初次登上人生的重要舞台),在與舞伴跳華爾滋時,因為擔心手心出汗很不禮貌,這種東西可以讓她們在跳舞前握在手中,讓掌心變得冰涼。也有用玻璃製的,但是如果是寶石材質的話絕對是高級品。
做得很漂亮,我覺得也可以拿來當紙鎮用。因此看得眼睛都花了。
當我想像著禮子老師用水晶紙鎮壓著白色信紙,一邊用鋼筆寫信的模樣時,電車抵達了今出新町。
【四】
城崎雅坐在雙胞胎家客廳的沙發椅上喝著可可。
我媽媽說謝謝哥哥們的照顧,要我向伯伯問好。
好個有教養、長相可愛的小女孩。但是她眼目嘴角的線條顯得過於強悍,將來一到了青春期,可能會和附近的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成為鄰居之間說三道四的對象。到時候小雅這個名字到底是一種勳章還是烙印,可就難說了。
你爸爸的情況怎麼樣?
死不了的。小雅回得很乾脆:
我媽媽太誇張了,居然跟附近鄰居哭訴我爸爸快要死了。
雙胞胎坐在桌邊彼此對看了一眼,我問他們:
傷勢怎麼樣?
手臂骨折,小哲說。
頭也破了。小直說。
可是意識很清楚。小雅插嘴:
警察問話的時候,爸爸說他是喝醉酒從堤防上摔下來。媽媽覺得很丟臉,慌張地喊不可能,因為錢包不見了,所以一定是被人搶劫了。
根據雙胞胎的補充說明,城崎先生是昨晚十二點回家走在今出川的河堤上時遭遇這場橫禍。他在半夜兩點左右,被巡邏的警車發現而送往醫院,直到現在還依然不省人事,傷勢不輕。
是遭到攻擊還是自己跌倒?目前還沒有定論。不過就警方的調查和昨晚急救他的醫生和護士所見,那天晚上城崎先生確實喝了不少酒。
因為他的呼吸都是酒味。小雅說完後一口氣喝光了可可亞。
我不禁又開始思考,這件事與奇怪的山形新聞是否有什麼關聯呢?
關於這一點我問了小雅的意見,她居然一付小大人的樣子,在桌子下面盤著兩隻腳回答我:
我媽媽覺得應該有關係。
她會害怕嗎?
媽媽什麼都害怕。老是擔心電子琴教室沒有半個學生來怎麼辦?萬一爸爸的公司破產怎麼辦?
銀行,
是不會倒的。
雙胞胎插嘴說。小雅一聽馬上回應:
就是說嘛,媽媽會和爸爸結婚也是因為在銀行上班,不必擔心未來。可是其實最有保障的還是國家公務員吧?
真的是
那樣子嗎?
沒錯啦。小雅點頭:
因為一旦利率完全自由化後,也可能會有銀行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啊。伯伯,沒錯吧?
我默不吭聲地看著天花板。
我爸爸看過太多公司破產,已經習慣了。可是他卻說一旦自己的銀行出現狀況,簡直想都不敢想。
小雅的爸爸在銀行融資課嗎?
是呀。
銀行融資課就像是扶強欺弱的代名詞。大公司需要多少錢一律沒問題,卻不肯借給真正需要融資的小公司和個人。
爸爸!小哲說。
小雅的爸爸,小直說。
是不是被人記恨呢?
而且是不是和這次的事件,
有關係呢?
也許吧。小雅搶在我前面回答:
所以兩位哥哥是不是應該送我回家呢?
我也一起去吧。我站起身來,因為我也想見見小雅的媽媽。
從結論開始說起,小雅的媽媽實在是很普通的媽媽。令人很難想像十年前她才新婚,在那三年前她還是剛進社會的粉領族。
小雅家位於這個公寓社區的最東邊,是那種大門口和窗戶上面都有漂亮遮雨棚的西式建築。
但是居住環境卻令人不敢恭維。高度及膝的圍牆外只隔著一條寬度約一公尺的小路,緊接著就是大型卡車來來往往的幹道。當我們穿過大門踏上經常被丟入那份報紙的庭院往玄關走去時,剛好一輛載滿鋼管的十噸卡車呼嘯經過,瞬間庭院所有的盆栽、樹叢等搖晃不已;更別說那噪音有多大了,簡直就像地震山崩一樣。
真是誇張!我小聲地問雙胞胎:
平常也是這樣嗎?
雙胞胎同時點點頭。
小雅的媽媽站在門口迎接,我們稍微聊了一下。小雅牽起雙胞胎的手說道:
到今天中午又有報紙丟進來了。同時帶他們進屋裡看那份報紙。
我們小雅老是受到宗野先生家的兩位公子照顧,真是不好意思。
我趕緊客氣地謙虛了一番,並將話題轉向山形新聞。
是小雅跟你們提起的嗎?
是的,我聽我兒子說的。而且這次你先生又遭遇這種意外難道你不擔心嗎?
小雅媽媽皺起眉頭,點了點頭。一段沉默之後,背後突然又是一陣轟隆巨響,地面也晃動不已。
老實說,我當然擔心。所以我也問過我先生,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
你先生怎麼回答呢?
他說沒有。小雅媽媽嘆了口氣,輕輕笑了一下:
看起來好像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不過還是感覺很不舒服吧?
就是說啊,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小雅去看耳鼻喉科時,我會叫兒子往返路上都陪著她。我想應該不會有事,但是現在的社會實在很難說。
就是啊。小雅的媽媽低頭向我致謝:
謝謝你的細心安排。
這時雙胞胎回來了,小直手上拿著報紙。
這就是今天送來的報紙。
我接過來一看,是昨天的早報。頭版刊登宮澤內閣民意支持率的問卷調計結果。關於這份問卷調查,我記得昨天已經在家裡看過我自己訂的早報了。
除了紙張比全國版的要薄一點外,其他都大同小異。這也難怪,每個地方的報紙不都是一個樣子嗎?頭版的左上角有一張色彩鮮艷的日本畫照片,好像是以地方美術館為特集的連載報導。
真是奇怪。小雅媽媽一隻手撐著臉頰納悶地說道。
你們家在山形有認識的朋友嗎?
沒有,我們真的一個人都不認識。
地方報紙的特色就是大幅報導當地發生的事件,而且還會詳實地繼續報導下文。不只是事件而已,連捐款、新開幕、獲獎等瑣碎的話題也都鉅細靡遺地刊登,這就是所謂的地方報紙。
那麼山形新聞有關於小雅一家的報導嗎?我問小雅媽媽,她搖搖頭回我:
我有向調查我先生意外的警察提起這份報紙丟進我家的事,警方立刻問了我同樣的問題,但是我沒有看到。我和我先生從這份報紙送來之後,就很注意上面的報導,看看有沒有關於我們的事情?可是從來都沒發現過。
這時又有一輛撼動空氣的卡車經過,我不禁縮了一下脖子,小雅媽媽則是一臉毫不在意。
卡車。震動。
城崎太太,每天都有這些大型車輛經過嗎?
對方點頭:沒錯。
晚上也是嗎?
不會,晚上就很安靜了。因為這裡是住宅區,所以好像有經過管制。
早上呢?幾點開始會有大型車輛通行呢?
這個嘛她想了一下,大概是六點左右吧。
這就對了。
我命令雙胞胎好好監視。
注意看卡車!我向他們解釋:
我猜每天丟報紙進來的是早上經過他們家的卡車。既然是隔一天才丟一次,你們應該不必監視太久才對。
我猜得果然沒錯。
【五】
隔天傍晚
雙胞胎坐在我的酋若奇吉普車(CHEROKEE)後座,將頭探在半開的車窗上監視著車外。我下車靠在前座的車門邊,一邊抽著香煙一邊抬頭眺望矢野宅配服務的招牌。招牌立在今出新町和隔壁鎮界線附近的山丘的一隅。
停車場裡一共停了六輛的大卡車。除了一個穿著深藍色工作服、背對著我們在清洗最旁邊車子的員工外,看不到任何人影。辦公室裡亮著燈火,在公司名稱的招牌旁邊還用聚光燈照亮了另外兩張業務內容與徵募員工的看板。
這家公司也僱用女司機耶。小直發出感嘆的聲音。
除非要處理很重的東西比較困難,否則一般的宅配服務,女人也做得來吧。我說。現在這個社會,有些人還刻意偽裝成宅配業者侵犯年輕女孩,所以或許女性宅配人員會更受到歡迎。
我沒什麼興趣踏入辦公室。只要是對方人多的地方,我在心理上便覺得自己居於劣勢。因此我只好期待也許有人會出來,從剛剛起便一直在等著。
可是爸爸
你是怎麼看穿的呢?
什麼看穿不看穿的,其實也沒那麼誇張啦。
我所想到的送報疑雲謎底十分簡單。早晨犯人的車大概是為了業務需要,必須經過小雅家旁邊的大馬路。因此這時卡車司機會從車窗瞄準小雅家的大門遮雨棚丟出山形新聞,如此而已。
之後就交給時間處裡了。隨著經過他們家旁邊馬路上的大型車輛的噪音和車輛所引起的房屋震動,會讓報紙慢慢移動,然後就會掉在院子的草地上了。
所以,
報紙被發現的時間,
才會每次都不太一樣囉。
答對了。嚴密監視的雙胞胎果然從經過的矢野宅配服務大貨車的車窗中,目擊到一隻深藍色工作服衣袖伸出來,朝著城崎雅他們家遮雨棚丟出報紙的那一瞬間。
雙胞胎沒有看見疾駛而過的卡車司機的長相,但是記住了車牌號碼。
該車牌號碼的大卡車就停在前面的第三個位置。
爸爸,
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見辦公室的門開了,走出一個男人,也是穿著工作服。他看了一眼已經洗完車正在收拾水管的同事後,便穿越停車場往我們這邊走來。
晚安。我開口問好。
男人停下了腳步。他的年紀大約四十不到,有著長下巴和一雙圓睜的大眼。身材不是很高大,但是手臂、肩膀和包裹在工作服裡的大腿都顯得肌肉結實突出。
我要找一個人。我說明來意:是貴公司的員工,他沒有經過許可就隨便將地方報紙丟到陌生人家裡。
穿著工作服的肌肉男雙眼圓睜地盯著我看,然後又盯著躲在我後面只敢伸出頭偷看的雙胞胎的臉。不知道是小直還是小哲,或許是一起也不一定,我聽到了吞口水的聲音。
有意思。肌肉男說。這一次連我都想吞口水了。
跟我來吧,這附近有家安靜又好喝的咖啡廳。跟著去咖啡廳的只有我一人。
你知道這件事情嗎?我直接了當地問。
身穿工作服的肌肉男,自我介紹叫矢野辰男,居然就是矢野宅配服務的老闆。他說他也身兼司機,所以平常並不覺得自己是個老闆。
彼此隔著香噴噴的咖啡,我開始說明所有經過。矢野老闆沉默地聽著,不時會端起咖啡啜飲。
就我個人而言我這麼一說,對方抬起了頭看著我。
我其實不應該多管閒事。但是我還是很想弄清楚,貴公司的某一位員工,也就是那個將山形新聞丟到別人家的人是否與城崎先生受重傷的事件有所關聯?不知道你清楚嗎?
我緊盯著矢野老闆看,他卻似乎無視於我的存在,悠然地點燃了一根煙。
接著才自言自語般地開口:
以前在某個地方有家運輸公司。我靜靜地看著他。
那是一家很小的運輸公司,算是家庭企業,員工包含內勤職員只有兩、三個人。年近六十的老闆自己也得身兼司機,但還是開大卡車開得很起勁。他輕輕地吐氣,一如嘆息一般。
在運輸業界裡,這種小公司其實很難混。但是這個老闆和他的家人、員工們依然努力工作,所以公司業績還算不錯。日子過得普普通通,可是沒有一個人抱怨過什麼。
說到這裡矢野老闆閉上了嘴巴,我不禁催他說下去:
但是?
矢野老闆抬起頭看著我:
你怎麼一下子就接但是呢?
不然沒有起承轉合嘛!
他笑了。那是長時間在戶外工作的人才有的健康爽朗的笑容,笑得眼角堆滿了皺紋。
說得也是。但是呢,這個老闆從一個人情上無法拒絕的客戶那裡收到了一張期票。這樣說是好聽,其實就是被迫收下這張期票。過去在生意上從來沒用過期票的老闆根本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結果便開始一蹶不振。
被迫收下的那張期票是張惡性的流通票據,沒有背書、單純是為了資金調度用的危險票據。
不只是這樣,這個老闆的公司經營本身也很吃緊。因為這一張被迫收下的期票,資金調度越來越困難。為了防止跳票,居然用起了過去不曾使用過的手段,自己也開起了本票,最後甚至借用流通票據。後來聽了會計師、財務經理人等專家的忠告,知道這樣子不行,才趕緊調整經營方式這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他將香煙捺熄在煙灰缸裡。
但是改善經營方式的結果還是失敗。最後一張期票,只差一個小時就能軋錢進去,卻還是來不及而被退票,公司因此破產。
全家妻離子散,身為老闆的父親不久也在失意中過世了。
身後剩下兩個小孩,守著失去老伴、憔悴寂寞的老母親,你可以想見他們有多怨恨這人世間的無情!還好他們本性都不壞,不久後便又各自找到了工作。
兩個人都是卡車司機嗎?
沒錯。一個擁有自己的卡車,承包一些跑長途的業務。另外一個在我公司工作。
這個另外一個就是將山形新聞丟到城崎家的犯人。
這樣我就懂了。我說。
起初我從報紙是隔天送來的事實判斷犯人應該是長途卡車的司機,但是只有這樣並沒有辦法連結到新的事實,所以我請雙胞胎出馬監視。
可是當我知道是貴公司卡車司機丟的報紙時,我以為我的推測出錯了。一般宅配的卡車,尤其是像貴公司這種小型業者的卡車是不會定期跑長途的,和跑長途的卡車不一樣。但是如果在山形縣買報紙回來的卡車司機和將報紙丟進城崎家的卡車司機是不同人的話,那就沒有問題了。
矢野老闆點頭:
兩人感情很好,半年前他們的母親才剛剛過世。
真是令人遺憾。
兩人找到工作,建立了新的生活。矢野老闆回到正題:
可是有一天那個在我公司工作的人在送貨途中看見了作夢也難忘的一張臉。
是銀行融資課課長的臉。
就是當時連一個小時都不肯多等的銀行行員。只要一小時,只要多等一小時就能清償全部債務,那個銀行員卻不肯等。
就是城崎先生嗎?
矢野老闆點點頭。
兩人無法消除對他的怨恨,至少要讓對方知道他們內心的感受,所以便開始投遞山形新聞。
矢野老闆聳了一下結實的肩膀,看著我的眼睛:
這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亂丟報紙而已,就是這樣。這是那個跑長途的卡車司機,因為這一陣子連續到山形工作,靈機一動想到的主意。
為什麼是山形新聞呢?
就是要對方想呀。矢野老闆笑道:
難道城崎那傢伙沒發覺嗎?我搖搖頭:
如果是他發覺了卻裝做不知情的樣子,那我可真要讚美他的演技高明了。因為連他的太太、小孩都沒有起疑心。
他本來就是那種沒有神經的人。矢野老闆輕聲說道:
他的心是冰冷的
因為那是工作吧。
不能接受客戶的懇求,連一個小時也不肯等,這算什麼工作呢?
也許銀行也有銀行內部的規定吧。矢野老闆一雙大手轉來轉去把玩著咖啡杯陷入沉思,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口:
我想他們不會再做了。
因為氣已經消了嗎?
誰知道,但我會勸他們的。那樣做根本徒勞無功嘛。
的確,家裡有人丟山形新聞進來,固然讓城崎先生很納悶,卻沒有讓他擔心害怕過。我將這個情形告訴了矢野老闆。
已經沒救了。矢野老闆說完一把抓起帳單,站了起來。
有一點我要先說清楚,城崎那傢伙出事跟他們兩人無關。他受傷的那個晚上,他們都在家裡。城崎應該是喝醉跌倒吧。錢包不見,我看是他從堤坊上跌下來時,不小心從口袋裡滾出來,掉到哪裡去了吧。
我可以相信你說的嗎?
我這個人決不說謊。
說完矢野老闆便離去了。
城崎先生從受傷到出院,一共花了四十天。
在這之間找到了他遺失的錢包。矢野老闆說得沒錯,據說錢包掉在河邊的草叢裡。
果然他是喝醉了酒,一腳踩空便從堤防上跌了下來。喝酒喝到爛醉如泥,可見得工作上的壓力有多大。這對沒什麼正常上班經驗的我來說,實在是很難想像的狀況。
自從我跟矢野老闆見過面後,山形新聞的投遞事件便倏然而止,沒有再發生過。
只不過
小雅的爸爸,
出院時,
雙胞胎在電話中告訴我後續的發展。
小雅和媽媽叫車送他爸爸回家後,兩個人便去買東西。之後回來時發現家裡後面地上有兩根煙蒂和一份報紙。問了鄰居,才知道就在她們回來之前後面停了一輛大貨車。
說不定足矢野宅配服務工作的犯人之一來觀察小雅爸爸出院的情況而站在那裡偷看。
那份報紙,
就是山形新聞。
這一次報紙好像有被讀過。
因為被摺得亂七八糟、很不整齊。
可能是在等的時候,
兇手讀過了。
聽了他們的報告,我想了五分鐘。然後站起來走到房間堆放舊報紙的角落,翻開那天第一次到城崎家拜訪時小直拿給我的報紙。
新聞報導每天都在變,連電視節目欄也天天不同。就算是專欄,也不太可能每天都出現某一特定的字眼或數字。
那麼投遞山形新聞的犯人,究竟要讓城崎先生看見什麼呢?是刊登在山形新聞上面的一定的數字、一定的字眼嗎?是翻開報紙就一定能看到的文字嗎?
究竟是什麼呢?
打電話過去時,矢野老闆不在,據說是出差三天。於是我請對方跟我聯絡,並留下了老大事務所的電話號碼後才掛上電話。
就在第三天我在柳瀨老大的事務所領到了這次的酬勞。這次的生意我只是提供資訊,所以分到的金額不多。
你要顆水晶球幹嘛?
柳瀨老大雙眼圓睜地看著我。
很漂亮吧?
漂亮是漂亮;可是你又不是女人,一個大男人為著一顆水晶球那麼高興實在不太像話。難不成你要學算命嗎?
原來這就是水晶涼鎮呀,我心想。一種為了撫平初出社交場合的少女們愉悅興奮心情的寶石。扁平的球狀造型,正好握在手掌心的水晶體,果然很冰涼。
為了將苦悶、不願意多想的心事藏在心底,裝成若無其事地正常生活,每個人是否都應該擁有一顆類似水晶涼鎮的東西來冷靜我們的頭腦呢?
我不禁覺得,城崎先生會醉到跌倒受重傷,是否也反映出他不欲人知的另一面呢?
話又說回來,我該找什麼理由將這個水晶球送給禮子老師呢?恐怕得等這一陣子鋒頭過後再說吧。
不是嗎?難道我能說出真相嗎?我總不能承認,我是個專業小偷,當時聽到你的大學學姊是珠寶設計師正在開個展,於是將這個資訊偷偷通知給同業,換來了這個東西作為報酬
不過伊藤品子個展的保全做得實在太鬆散了。
奇怪的傢伙,不知道一個人在高興些什麼?柳瀨老大說。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起。我趕緊說,應該是矢野老闆打來的。
我已經知道在你那裡上班的犯人是誰了。
噢,是誰呢?他顯得很有興趣。
名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女人。她是不是一邊把報紙摺得皺巴巴的,一邊在城崎家監視呢?報紙摺得那麼爛,肯定是女人幹的。矢野老闆笑了。
我們公司一直要找女性卡車司機,可惜就是沒人來應徵。
你的意思是沒有女性員工嗎?
不是,當然有,只有一個。他回答:
就是我老婆。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會露出那種態度。
另外還有一點
什麼?
為什麼是山形新聞的謎底,我也解開了。
老大在旁邊豎起耳朵聽,電話那頭傳來矢野社長偷笑的聲音。
我想你太太的父親,也就是過世的運輸公司老闆,只差一個小時就能湊齊的票面金額是九百九十萬。你太太認為城崎先生應該記得這個數字,或者也有可能想起來。因為這個期票清償事件,對他而言也是件很重大的工作。畢竟只差一個小時便關係到一家公司的存亡與否,不是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矢野老闆回答:你說的沒錯。
我不是要幫城崎先生講話,而是一個忙碌的銀行融資課課長根本不可能記得那個金額。事實上他也沒有記住過。所以看到九九○的數字,一點感覺也沒有。不,要是他對九九○這個數字有印象反而是一件怪事。對他來說,你太太父親的期票跳票事件,一點都不值得留在心上。
這種事也是人之常情吧,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需要藉酒澆愁喝得爛醉如泥。
不記得,是嗎?那傢伙就是那種人,所以不能為顧客多等一個小時。說完後,矢野老闆掛斷了電話。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老大開始逼問我。我指著山形新聞頭版的右上角說明:
就是這裡,你看,不是印刷有山形新聞四個大字嗎?下面則是印刷著發行單位的山形新聞社地址和電話號碼。
是啊,嗯。
只有這裡是每天都不變的,只要報社不搬家就不會改變。犯人就是要讓對方看到這裡。
也難怪城崎先生沒有注意到,那個數字實在印刷得太小了。
山形新聞社住址的郵遞區號是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