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少年島崎不思議事件簿

第8章 8

  黑暗的過去。   以前我曾經聽說,黑霧這個詞是松本清張大師發明的;而夜蝶則是一位名叫川口松太郎的作家發明的。黑暗的過去也一樣有發明人嗎?或者這個字眼並沒有特定的生身之父,只是大家不約而同地這麼用,自然而然就成為一種固定用法了?因為就是這麼平常無論什麼人,過去都有部分一定會變黑;就跟人活著只要不是滿口假牙,就有可能會蛀牙一樣。   有時候,有些人會把過去的黑暗部分當成炭,燒來當作能量。   放學後,島崎穿著制服直接到我家,在我們輪流看完路上買的週刊之後這麼說。   這種人,炭一燒完就沒有能量,因此會故意製造黑暗的過去。我認為被稱為無賴的那些藝人和文人當中,就有這種活像一整車炭的人。

  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說這種脫離現實的話。我說。才剛看完的報導片段在我腦袋裡飄來飄去,從內側戳刺著我的腦漿。   報導並沒有說出情報來源。由於沒看到根據警方調查這一句,可見得是想強調那是他們自行調查的結果。接受採訪的是亞紀子的朋友A或熟人B,由他們來述說她生前的生活當中的一部分。   據他們說,亞紀子一從高中輟學就開始賣春,但不清楚是否一開始就隸屬於那類組織,但遇害當時,她是在一個壓搾大批十來歲少女、名為公司的組織旗下。而這家公司,警方已經開始著手展開調查。   關於吸毒的部分,曾經數度指名亞紀子的某位恩客指證,曾被她敬過好幾次毒,她本人也有重度毒癮雜誌是這麼寫的。只是關於這一點,我無法立刻認同,如果真有這種事,田村警部就算不明講,應該也會事先給我們一點暗示的。

  報導的結尾,暗示亞紀子可能是因為跟公司之間有了糾紛,才會遭到殺害。也寫著公司有殺手專門用來除掉引起這類惹麻煩的女性。   以利針類的東西刺穿腦戶穴的殺人方式,的確不是外行人的手法。可是,對於這件事,我卻感到質疑。   真的有這種事嗎?就在我們現今生活的國家裡?不,就在我們生活的東京裡?我總覺得這很像小說或漫畫裡才有的情節。   可能有吧。島崎說,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只是我們很幸福,不知道而已。   那是一個平靜的傍晚,收廢紙的歐吉桑悠哉地開著車,野貓在屋簷下打盹。在同一片天空下,有公司和殺手;同一片夕陽,也映在為公司工作的女孩們眼中   不管怎麼樣,就像田村警部說的,讓工藤同學難過的事變多了。島崎喃喃地說。

     這個世界上,有些人雖然不看報紙和週刊,卻看報紙上登的週刊廣告標題。這我本來就知道了。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這種人竟然這麼多。   亞紀子生前的生活並不單純,這件事之前田村警部就告訴過我們了,因此我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是,那是我們的心理準備,社會大眾並沒有這種心理準備,而且理所當然的,這些負面消息一旦公諸於世,亞紀子的表妹工藤同學身邊,便會立刻刮起一陣由看週刊標題的人所引起的不祥之風。   這年頭,聽到年輕女孩賣春沒有人會感到訝異。這是個高中女生賣內褲的時代,就連我這個國中男生,也不會為這種事大驚小怪。   可是,這完全僅止於實際存在的某人的情況,僅止於不知名的人們。所以,當這些人有了姓名和面孔,而且就是自己身邊的人,反應便完全不同。距離感這個盔甲消失了,曝露出活生生的感情。絕大多數的情況下,這種活生生的感情,都保守得不能再保守。一個中年男子對女高中生賣內衣賺零用錢的報導可能只是皺著眉頭瀏覽而過,但同一個男子也可能是女兒超過門禁三十分鐘沒到家,就站在家門口等的父親。

  從這方面來看,我們每個人現在都活在匿名的時代裡。只要匿名,做什麼都可以。而匿名的人所做的事,無論是什麼事,大家都會認為沒什麼而予以承認。大家都會跟我有同樣的感覺,自言自語地說聲好像小說裡的情節便拋諸腦後。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在這個行進速度太快的世界一隅中,勉強在彼此保持平衡的狀況下過日子   這些大道理我當然說不出來,是島崎說的,不過我覺得很準。否則,就無法解釋為什麼在駭人聽聞的情色資訊滿天飛的這個時代,才不過出了這種報導,工藤同學身邊的大人中便出現了一大堆以不屑白眼相對的人。   這種變化真的非常驚人。對於這些大人來說,眼前的工藤同學的個性、舉止和交友等等,大概一點意義也沒有吧。只不過工藤同學的近親裡,有個違反他們道德觀的女性以不幸的方式遇害,一切就這麼塵埃落定了。由於亞紀子遇害,使得匿名轉變為個人的那一剎那,在部分人士的心裡,她表妹工藤同學的價值也就確定了。

  不過,如果是這樣還好,這種程度還可以忍受。大人裡面有很多永遠忙得不得了、沒有時間仔細思考一件事的人,生他們的氣也是白搭。   可是,讓我火大的是,在工藤同學身邊、很熟悉她的同班同學當中,也有沒頭沒腦就被愚蠢的大人牽著鼻子走的傢伙。這一點我就無法原諒了。而且,這些人看到工藤同學被這種不公平的負面傳聞抹黑,還引以為樂,就更不能讓人原諒。   我氣得發狂,島崎卻很乾脆地說:你才笨呢,為這種事情生氣。   你說什麼?   別再幻想我們跟大人不一樣了。不管是青少年、成年人、中年人還是靠年金過日子的老人,人都是一樣的。別人的不幸滋味都是甜的。   我跟你說,我差點就想一把抓住島崎,網球社不是有個叫大野的女生嗎?那個死肥豬女,你知道她是怎麼叫工藤同學的嗎?她和她那群死黨!

  妓女吧。島崎說。   你怎麼能這麼平靜地說出這種話?   因為我沒有這樣想啊。   我也一樣,可是   當作沒聽到吧。你是笨蛋,但那些人是笨蛋的平方。可是,就算笨蛋也有說出自己想法的權利,也有得到幸福的權利。大野那些人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別人不幸的時候。   當作沒聽到,是嗎?   對,島崎說的是對的。這時候應該拿出最成熟的態度,別理那些笨蛋。   可是,在抱持這個想法的心情一隅,會出現工藤同學一天比一天消沉的側臉。不管我們怎麼耍寶逗她笑,她露出的笑容只有以前的二分之一而且還越來越少。在這種時候,我忍不住就想學《異形2》裡的雪歌妮.薇佛,拿起火焰槍從這頭噴到那頭,把欺負她的那些笨蛋全部燒個精光!

  你的心情我瞭解,不過那是納粹的做法。島崎冷靜地說,你倒不如想個計劃,看怎麼樣才能讓工藤同學打起精神來。   島崎總是對的。可是,這種人有時真會讓人很不想理他,不是嗎?      結果,我和島崎兩個人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便決定把工藤同學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們班上的伊達宏美拉進來。   我也正想找你們商量。   星期六下課,我們去找伊達宏美提這件事,她立刻就這麼說。   再這樣下去,小久真的會生病。   她轉動眼睛,瞄了工藤同學的空座位一眼。是的,那天工藤同學終於請假了。也就因為這樣,從那篇報導出現以來,像影子一樣亦步亦趨地跟著工藤同學、鼓勵她的伊達宏美,才有時間跟我們談。

  喂,你有什麼計劃?島崎問伊達同學,我和緒方想得出的主意有限。   聽我說了這麼多島崎的事的各位,看到這裡也許會有點驚訝,因為島崎這個少年,應該不是那種會用喂叫班上女同學的人才對。是啊,的確沒錯,但是這位伊達宏美同學與眾不同。如果當場聽的話,島崎的喂,聽起來就跟你這傢伙、老兄的感覺非常接近。很令人意外吧?   絕大多數的時候,我都叫她伊達同學。我們同班剛混熟的時候,她曾經要求:叫我小美啦。雖然是半開玩笑的語氣,但她好像真的很希望我那樣叫她。   可是,要我叫小美,我實在叫不出口啊。我跟島崎提起這件事,他大笑,然後說:   別鬧了!那麼High的傢伙叫什麼小美,應該叫冰毒才對。   問他什麼叫冰毒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有一種興奮劑叫冰毒。因此我和島崎之間,有時會私下用冰毒這個暗號來稱呼伊達宏美,不過這絕對不是一個損人的稱呼,事實上,我們只要一和她講話就會很有精神,這其實算讚美。

  說了這麼多,意思就是島崎對能讓人很High的伊達宏美同學評價甚高,甚至另眼相看。我是覺得,一個女孩子竟然具有能讓島崎High起來的精神構造,光這樣就已經彌足珍貴了。島崎好像也有同感,才會出現那個令人意外的喂。   伊達同學的體型比工藤同學大多了,嗓門也很大。就一個女孩子來說,她給人很粗壯的印象。她經常充滿積極的動力,甚至是處於戰鬥狀態,而她的戰鬥對手便往往是老師。島崎會偷偷地說(竟然連島崎也只敢偷偷地說):伊達有恐怖份子的素質。   不知道為什麼,她那恐怖份子的素質,到了工藤同學身上就變成姊姊般溫柔的包容力,或妹妹般單純坦然的信賴。這正是人與人組合的有趣之處。   照我看來,可能對伊達同學來說,小久具有她所沒有卻想要的一切。嬌小又精緻端正的五官、滑嫩的臉頰、單純得有點危險的個性,說話時撒嬌的模樣,誕生出那些令人愛憐的言語的小腦袋等等。這一切伊達同學都沒有,才會格外想加以保護。

  我很瞭解伊達同學的心情。因為,我身邊就有一個讓我無論如何都自覺比不上的朋友在。但我對於這個比不上的島崎,多少還是有競爭的心理,有不服輸的心情,可是伊達同學卻沒有。可能伊達同學畢竟是女孩子吧,而且是十幾歲的小女生。十幾歲的小女生只能靠與生俱來的牌來一較長短,和一開始就擁有一手好牌的女孩子相比,不管怎樣都沒有勝算。這件事,聰明的伊達同學非常瞭解只不過這或許是一種非常令人悲哀的聰明。   我喜歡伊達同學。不過,我遇到她不會臉紅心跳,但看到工藤同學會;我喜歡伊達同學,卻對她不會有戀愛的感覺,但是對工藤同學會。我想,我這個年代的男孩子每個都有這種傾向。雖然殘酷,卻是事實。   像伊達同學這種類型的女生這麼說雖然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之嫌如果不到某種年紀,每個人對她們的想法都一樣。這種話由我這個男生來說很可笑,但是我真的這麼想。不過,我也認為伊達同學不會因為這種事變得性格扭曲,就因為這樣,她才會這麼珍惜她和小久的友情。   就是明天吧?帶便當去野餐怎麼樣?伊達同學說。我也想過要不要去看電影或打電動,可是我覺得,這種時候還是不要關在室內,出去外面走走比較好。   我還以為每個女生都想去原宿的竹下通呢。   伊達同學對我的話嗤之以鼻。那不就跟平常沒兩樣?   我贊成野餐的提議。島崎說,其實,我覺得這樣是最好的。只是   就你們兩個,很難開口約小久去野餐吧。伊達同學搶著把話講出來了。我今天放學會先去小久家,拿影印的筆記給她,到時我再問她的意願,看她如果要野餐的話想去哪裡,晚上再打電話給你們。   就這樣,我們很快地商量出結果。那天晚上,我洗完澡的時候,伊達同學打電話來了。   我跟你說,我問過小久了。   她說想去哪裡?   伊達同學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這是非常稀奇的事。   小久說她斷斷續續地說,好像還是說不出口,她說她很想去如果大家願意陪她的話,有個地方她無論如何都想去,她怕大家不肯。   哪裡啊?   伊達同學停了一下才回答:白河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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