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勇者物語

第70章 終章

勇者物語 宮部美幸 8211 2023-02-05
  濃烈的煤氣味兒。   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回來了。飛過了極遠的距離。亙帶著這勢頭跳起來。   是在自己房間。堆著筆記本和參考書的學習桌。彈簧稍微不濟的座椅上,放著媽媽縫製的格子座墊。鐵書架上擺著字典和科學雜誌。書背後有遊戲的攻略手冊和漫畫書,還藏著他的秘密錢盒,裡面存著為購買《浪漫新格斯頓.薩加Ⅲ》而攢起來的零花錢。   是我的房間。我的家。   可是,煤氣味兒刺鼻。空調停了,這氣味混雜在夏夜混濁的空氣裡,令人難受且危險。   煤氣洩漏的警笛聲開始尖銳的響起。   亙一下撩起被子,從床上一躍而起。   媽媽!   亙大喊著衝進居室。母親寢室的門開著。從廚房透出強烈的煤氣味。媽媽有意打開門,讓煤氣容易灌入自己房間。

  憋住氣進入廚房,想去開燈,觸到開光時猛然醒悟:不能開燈,危險!出現火花會引起爆炸。他縮回手,摸索著找到煤氣栓,用力一下子擰緊。   然後返回起居室,打開所有窗子。呱嗒呱嗒的衝進母親的寢室,看見媽媽昏睡中的臉蒼白,憔悴。媽媽仰面躺著,頭枕了枕頭。雖然只蓋了夏天的薄被,卻幾乎顯示不出被子下身體曲線,短短時間救瘦下來了。因為難過,因為傷心。   可是,不要死。想死是不對的。   寢室窗簾很重,不好對付,心急如焚的亙拉不開。亙飛撲過去懸吊在窗簾布上,哧溜一聲連同窗簾滾落地上,纏在一起。不過,亙心中發出歡呼。他掙扎站起來,打開窗戶。   來得及!媽媽安全了,我救的!我可以救媽媽!   從幻界返回現世,正是這個節骨眼上。是美鶴最初幫助亙的這個節骨眼上,美鶴最初幫助了亙。

  煤氣味兒稀薄多了。不過,亙還是萬分小心,身體與牆壁盒家具左碰右撞之下,穿過了漆黑的房間和走廊,衝出家門口。鄰居會聞聲起床嗎?   對不起,請借我電話!對不起,我是鄰居三谷!我要叫急救車。請借一下電話!   現世的這個夜晚,月亮沒有出來。公共走廊的熒光燈靜觀亙的奮鬥。   路伯伯從千葉的家驅車趕來。凌晨之時,二人並坐在急救室外的走廊。   醫生說,因為發現得早,情況還好。   在患者恢復意識之前,還要小心觀察。不過,沒有生命危險了。小朋友,是你的功勞。   醫生很年輕。急救車從急救入口直入時,他還是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不過,他一看見擔架,隨即振作起來。醫生和高地衛士都一樣,亙心想。

  亙也看了醫生。眼睛刺痛嗎?不。感覺胸悶嗎?一點也不。頭痛嗎?不痛。   我沒事。可以在這裡等媽媽醒來嗎?   然後救跟伯父二人一直這樣坐著。走廊長椅是為成年人設計的,靠裡一坐,亙的腳就吊起來了,晃悠悠。我可是個出色的高地衛士,怎麼會坐得像個小孩?   想起來了。我已經不是高地衛士,也沒有勇者之劍了,寶玉的力量也消失了。   我又是三谷亙了。   城市煤氣死不了人的吧。   路伯伯突如其來嘟噥一句。他耷拉著兩肩,大手垂在兩腿之間。   這句話曾經聽過的。對了,是美鶴這樣說的。城市煤氣死不了人哩。不過爆炸起來就不得了。   美鶴他已經不在了。真的不在了嗎?沒有返回現世?   亙,不困嗎?

  路伯伯問道。因長著髭須,下巴和嘴巴周圍青黑色。雙眼皮下的眼睛傷感地眨動著。   跟沮喪時的基.基瑪一樣。大個子,婆婆心,都一樣。   我不困,沒關係。   撐不住的話,靠在伯父身上睡也行。   噢。   雖然不累,但突然被無法控制的強烈情感吞沒了,跟靠在伯父身上,伯父伸出手臂攪住亙的身體。   好一會兒,就這樣不作聲。   對不起呀。伯父說道。大人的任性盡讓你難受。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   沙啞顫抖的聲音,伯父的心在身體裡面哭泣,那哭聲沒有帶出淚水,混雜在伯父沒有淚容的,大人的聲音裡。   伯父。   嗯?   我,見過伯父了吧?   伯父轉過頭,從上窺探亙的臉。

  從何說起?   伯父疲憊青腫的臉茫然若失,他真的摸不著頭腦。   啊,對了,得到第二顆寶玉時,我穿過光的通道返回現世時,來到媽媽住院的房間,要離開的時候,伯父來了。所以,那些都是今後要發生的事情。   可是,我已經返回現世了,所以,那些事情已經不會發生。   時光已返回。在幻界度過的時間,並沒有作為現世的時間計算。這一點終於產生了實在的感覺。返回煤氣之夜的節骨眼,就是這麼一回事。   若是這樣,有更牽掛的事情。蘆川美鶴在哪裡?大松香織怎麼樣?說來,還有那個石岡健兒   伯父用厚實的手掌摸著臉。亙想安慰伯父。我已經沒事了亙想讓伯父直到超過沒事意思的沒事。   可是,亙不知從何說起。一下子甚至有想哭的衝動。雖然不是悲傷,但擁有了大得毫無辦法的感情,就會哭出來。因為亙還是個孩子。

  因為亙已不是勇者。   亙舒緩地倚著伯父,整個人靠著。伯父的身體溫暖,有洗液的香氣。   伯父。   嗯?   我一放心,就有點想睡了。可以睡嗎?   當然可以啦。   亙閉上眼睛。一進入淺睡,立即進入夢鄉。是乘坐達魯巴巴車的夢,馭座上有基.基瑪,正用勁頭十足的聲音催促達魯巴巴。   這時流下了眼淚。返回現世終於流出的淚水,帶著令人懷念的味道。   等到天亮最終也沒能見到媽媽,亙和伯父暫且回家。   早餐用麥當勞搞定。早晨的麥當勞店空空如也,一名坐在吸煙區的西服男子邊讀報邊吐煙圈,煙霧飄到吞咽薄餅的亙身邊。   亙。   噢?   伯父一手端著塑料咖啡杯,微側著頭。

  什麼事?   伯父將杯子放回托盤,為難似的皺著眉頭。   你,嗯。   噢。   你好像一下子堅強了。   雖然是平靜的口吻,卻包含著驚訝。伯父看亙的目光裡,包含著觀察的因素。   亙微笑起來。心中像溫水漫溢一樣,感覺溫情和感激以及不可名狀的閃光之物在擴展。   並不是一下子堅強了啊,伯父。我一直在旅行,剛回來的。   我覺得媽媽活著,真是太好了。亙說道,不能死呀,對吧?   伯父點點頭,代替了是的。他的眼睛濕潤了。   學校已放暑假。去學校也見不到人。亙直接前往蘆川美鶴和小姑的公寓樓。   早上,管理員正往堆放點運送垃圾。亙通過自動門跑進大堂時,他並不理會,到亙氣喘喘地走出來時,他停下手上的活兒,奇怪地望著亙。

  什麼事,小朋友?   那個,那個   蘆川的名牌沒有了。信箱的那個門牌號上,掛的是一個嶄新,雪白的名牌。   請問,蘆川一家搬走了嗎?   蘆川?   一個年輕女人和一個跟我這麼大的男孩的家庭。我跟那孩子是朋友。   管理員以手扶額思索起來。噢噢,他拍一下腦門兒說道。   搬走啦。   什麼時候?   就是最近。學校開始放暑假那天吧。   您看見他們二人走的嗎?是兩個人嗎?有那男孩子嗎?   管理員對亙的追問招架不住了。不過他好歹是個老練的大人,馬上以攻為守,反過來瞪著亙。   你問這些幹什麼?你要跟他是朋友,不是早該知道了嗎?   你說實話,你到這裡來幹什麼?咦,你好像見過的嘛。管理員兩手插在腰間,開始要動用他的權威時,跟已無影無蹤了。

  該問誰?雖然想早點見阿克,但他不熟悉蘆川。   找宮原。宮原佑太郎。他們同為尖子生,宮原與蘆川很鐵。還是同一班的。噢,宮原家在哪裡?   宮原佑太郎在舊木房子的園子裡,正和弟弟妹妹一起照料牽牛花和向日葵。走路搖搖晃晃的妹妹拿著一把可愛的紅色噴壺。宮原正為長得比他還高的向日葵加支撐的木杠。   跟手搭在庭院的鐵棚上,打聲招呼:早上好。宮原猛然回頭,似乎頗為吃驚。   咦,不是三谷嗎。早上好一大早要幹什麼?   宮原也走到鐵棚邊來,跟磨磨蹭蹭地找理由。宮原的弟妹對亙不感興趣,正興高采烈地數著盛開的牽牛花。   哎,那個宮原。你知道蘆川的情況嗎?   蘆川?我們班的?   宮原隨口應了一句。對了!蘆川在,蘆川美鶴在的。

  那傢伙怎麼啦?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   在哪裡?宮原眨巴著眼睛,搬走啦。   哎呀呀,還是那個回答。   不是轉校生嗎?又搬家了?   噢。實在是折騰。不過家裡有事,也沒有辦法吧。   滿不在乎的口吻。   沒錯蘆川這人,你看怎麼樣?   宮原這才莫明其妙起來,他仔細看亙的臉,上下打量,彷彿自己是跟一個打扮成三谷亙的宇宙人對話。   你要問他是怎麼樣的人   然後笑了起來。   奇怪。不過三谷不認識蘆川吧?不同班嘛。   我們上同一個補習班。   是嗎?可是,沒說過話吧?那傢伙不愛說話。   蘆川家發生的事情引起議論了吧?母親們議論紛紛吧?與石岡健兒事件加在一起,蘆川沒被當成問題兒童,嗎?   很想問。可是,看來怎麼問都不會答到點子上。   亙歸來的現世上,亙所知道的蘆川美鶴已不存在。沒有了。   已消失無蹤,彷彿當初就不存在。   三谷,宮原喊道。這回他把一隻手搭在鐵棚上,擱在亙的手旁邊。   那個呀。   他話剛出口,弟弟大嚷起來:哥哥!真由美搗亂,我數不了牽牛花!   小妹妹哇地哭起來。宮原在亙和弟妹之間遲疑不決:是做哥哥好,還是顧著亙這位朋友呢?   小不點兒在哭呢。亙催促道。   哦,哦。   宮原從鐵棚收回手,身體轉向弟妹。此時又有點遲疑,快快地說出一句話,彷彿在未改主意之前一吐為快。   同學的媽媽愛閒聊。   噢?   暑假前有過家長會,還有好打聽的阿姨,所以我媽說了一點   宮原想說什麼,亙明白了。一瞬間他想,開煤氣自殺未遂的事情已傳開了嗎?實在太快了吧。宮原媽媽聽說的,應該是之前的傳言吧。   亙住的公寓樓裡雖然沒有同班同學,但有同年級的孩子。大概是他們或他們的家長有所聽聞,傳說開來的吧。   千葉奶奶的嗓門也實在太大了。   說是你家出了大事?   噢。亙坦率地點頭。對方是可以放心交往的人。而亙也變得堅強了,足以呼和地接受事實了。   我家媽,你看。宮原不好意思地摸著鼻子下方,因為父親再婚,所以亂七八糟的。   妹妹的大哭止住了。兩人在牽牛花根部蹲下來,好像在挖掘什麼。   我也覺得很煩。那陣子。   噢,我明白。   宮原現出笑臉:可現在也不太壞。妹妹弟弟都挺可愛,雖然很吵。   這回是弟弟哭起來。他被小不點兒用紅色噴壺擊中了。   噢。亙說道。他胸口熱乎乎的,說不出更多話來。   所以嘛,宮原自己弄得自己有點狼狽,那個什麼怎麼說呢?   加油吧。他說道,因為我到了正確的話而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噢。   哥哥,哥哥!弟妹同時放聲大哭。宮原來啦來啦!連聲跑過去,還是一副不亦樂乎的樣子。   嘿,牽牛花究竟開了幾朵呢?   回家路上,亙腦海心頭一片空白,想到的只是蘆川美鶴不在所造成的空白和宮原給予的溫暖。   所以,連走在哪裡也沒有意識到。從馬路另一邊,阿克邊打著哈欠邊走過來。脖子上掛著廣播體操的出席卡。亙卻視而不見到反應過來還有時間差。   早上早哇好。   阿克向亙揮手。他想說的似乎是早上好。   亙停下腳步,定在那裡注視著阿克。   小村君,記得轉校生蘆川美鶴嗎?   什麼?一大早在這裡幹什麼?廣播體操不在這邊做吧?   阿克。   什麼嘛?   阿克下巴一收:用功啊,三谷,大清早的。   你幫我放飛小鳥,謝謝。   嗯?   無須看清阿克的反應了。那件事也是沒有發生過的了。從時態來看,那也是未來才發生的。   沒什麼。亙笑了。   還沒洗臉吧?應該是沒睡覺吧?   在亙回答沒錯之前,阿克精明的腦瓜子骨碌骨碌轉起來:   莫非是,阿克顯出憂慮的神色,家裡出了什麼事?你爸爸嗎?   不能瞞阿克。不過,也不要此時此刻說出來,讓他擔心,等再平靜些再說吧。   阿克。   啊?   六年級的石岡怎麼樣了?   石岡健兒?那傢伙?   對。亙字斟句的,他沒有喪失記憶?他下落不明,好不容易找到之後,好像丟了魂似的?   阿克靠近來擦看亙的臉。然後湊上前,把手放在亙鼻尖晃一晃。   看得見嗎?這是多小?   當然知道。亙大笑起來,但阿克並沒有停下。   你昨晚之所以沒睡,是在玩《偵探梅德烏斯系列之委託人消失》吧作為推理冒險遊戲,被譽為該系列最高傑作。據說一著迷肯定熬通宵。三谷君,快醒醒吧。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並沒有任何一個人失蹤啦。   亙笑疼了肚子。阿克揪住亙,一邊搖晃一邊嘴裡喊三谷三谷挺住啊,一邊笑一邊繼續搖。   石岡沒有失蹤哩,也沒有喪失記憶。不過,聽說他最近變得老實了。也許有人抓住那傢伙,把他教訓了一頓。   聽見這些已經足夠。   當天午後,醫院來了電話。那時千葉奶奶已經來了,但只有亙和路伯伯二人去了醫院。   進入媽媽病床時,亙請伯父在走廊等待。   媽媽哭了。亙也哭了。媽媽道歉,亙也道歉。   二人終於止住了淚泉時,重要的話才從媽媽嘴裡汩汩而出。   昏迷的時候,媽媽一直在做夢。   什麼夢?   亙只看一下媽媽的瞳仁,便便明白了。因為那夢的碎片依然殘留。   是個不可思議的夢。是另一個世界的夢跟你喜歡的電視遊戲一模一樣。你在裡頭旅行,為鍛鍊自己成為勇者而旅行。你和一個大個子蜥蜴人男子,一個貓耳朵女子一起快樂地旅行。   媽媽,您記得是怎樣的旅行嗎?   如果不記得,讓我告訴您。毫無保留地告訴您。可能還有我從此此旅行帶回來的收穫。   記得,我都記得。媽媽說道:亙,你是個出色的勇者。   那麼,媽媽。亙說道,我們不必擔心什麼了。   與其嘆息已失去的東西,折磨自己,我們可以珍重此刻的自己。   即使爸爸不會來?媽媽小聲問。   噢。亙點點頭,因為世界照樣存在嘛。   我的幻界,我的現世。   媽媽的瞳仁裡,看上去疊印了米娜的藍灰色眸子,到最後一刻仍激勵亙的赫蘭卡茨的瞳仁也隱約出現,還映現了倫美爾隊長的藍色瞳仁,隊長行騎士之禮為亙送行。   媽媽緊緊擁抱了亙。   數日後。   媽媽出院了。她和亙二人要前往千葉的奶奶家暫住。奶奶雖覺彆扭,說邦子真正想去的該是小田原的娘家吧。但聽媽媽說求您了,想和奶奶從容談談以後的事,便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臉緩和下來,興沖沖先回去了。   爸爸也回來了幾次電話。媽媽說了很長時間,不過,已經不再又哭又喊了。   對不住邦子啊。   奶奶的這種說法偶爾傳入耳中。   首先得告訴阿克。如果阿克的父母允許,阿克稍後也來千葉老家玩。路伯伯說,待整個暑假都可以。   作為交換,二位得好好幫我幹活。   阿克當然是高興極了。   路伯伯難對付哩,要鬥劈西瓜。   這是怎麼回事?   就是切西瓜。蒙眼持棒的不是一個人,是所有人。   嘿嘿嘿!   要離開阿克家時,亙想邀阿克去一個地方。他沒有勇氣獨自前往。   可到了拜拜時,亙下定決心,自己一個人去。   然後,他邁向大松先生的幽靈大廈。   那個地方怎麼樣了呢?至今沒有勇氣親眼看一看。大概什麼也沒有變吧。沒有理由改變。不過,很怕確認這一點。在建中擱置的鋼筋結構,在褪色的藍色防水布包裹下矗立著。   建築計劃公告的牌歪了,化了水的字有點模糊。如果看到這樣一副情景,真的,真的一切都結束了。   魔法解開了。   好怕真實地感受到這一點。   所以亙慢慢走。視線不自覺地低垂下來。   不過,聽見有聲音。   是重型機械的轟鳴。亙一抬頭,看見推土機和吊車正在幽靈大廈前的路上忙碌。   防水布已拆開,幽靈大廈裸現。吊車的吊臂前端,掛著銹蝕的鋼筋。   幽靈大廈正在拆卸。亙跑起來。   那條鐵階梯,亙遇見拉奧導師的地方,引導亙走向邀禦扉的通道正被拆離大樓本體,緩慢地移開,運走。亙注視著這一切時,有人從後拍了一下他的肩頭。   哎,三谷君。   亙一回頭,見大松社長笑嘻嘻地俯視著自己。   您好。   嚇一跳了吧?社長朝著正要解體的鋼筋結構揮一下手。   廢掉了呢。   對。雨打日曬的,完全損壞啦,乾脆拆掉重建吧。資金終於籌到了,這回可要建一棟很棒的大樓。   幽靈大廈要從地上消失了。   視界略感模糊。重型機械的吼聲掩蓋了亙的嘆息。   再見。   此時,大松社長突然走向一旁,俯身,向一個人親切地附耳說話。亙發覺有人藏身社長另一側,被社長遮住了。   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呀!   社長高興地笑道,手繞過那人肩頭。   三谷君是以前見過的,你可能記不得了。   是大松香織。   她沒有坐輪椅。苗條,漂亮的腿,及膝的無袖連衣裙,潔白的肌膚白得耀眼。紮成馬尾的辮子烏亮,反射著夏日強烈的日照。   最近她身體情況好起來了。   大松社長像觸摸珍寶一樣輕撫香織的肩頭。   今天也想散散步,就出來了。哎,香織,說您好!   少女著迷似的凝視著亙。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雖記得說過話,內容卻忘掉了。   努力回想仍抓不住頭緒,不過我確實認識你。她烏黑的瞳仁這樣說。   雖然記憶很稀薄。   我   靈魂已回到你身上,的的確確已經回到你身上了。   站在我這邊肩頭的白色小鳥。   我曾經偷偷鑽進這棟大樓裡,摔了一大跤。結果在社長家裡護理一番。   亙一回過神,嘴裡滔滔不絕起來。彷彿不是自己的聲音。   大松社長笑了:對對對,有過這事。   亙目不轉睛地看著大松香織。香織也凝視著亙。   您好。她說道。   把你的降魔之劍給我。是那時的聲音。將苗條的手伸向亙當時就是那樣。   那只手臂激勵著將要離開幻界的亙。親切地擁抱著亙。這些,決不會忘記。   你曾是我的命運女神。   初次見面打招呼嘛。三谷君,對吧。   大松香織回頭仰望父親,笑容燦爛。那笑臉比盛夏的太陽還要明亮,映照著大松社長的臉。   您好。亙也說道。   維斯納.埃斯達.荷里西亞。   直到再次相見。   在幻界,在現世。   人子壽命有限,而生命永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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