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吉被惡夢所驚嚇,醒了過來。
那個男子來過之後,已經過去五天了,但只要晉吉一睡著,毫無疑問,就會被內容相同的惡夢所驚嚇。
夢裡出現的景象是:家裡的東西被掠奪光了,一家三口成了乞丐,沿途乞討。
晉吉抬起身來,全身浸透了汗水,一看鐘,差不多快十二點了。
夜裡,晉吉想這思那,沒法入睡。剛有點迷迷糊糊,天倒要亮了。因此晉吉起床就比較遲了。
作為一個手藝人,晉吉是落伍了。他用冷水呼哧呼哧地擦了把臉,然後套上白色的罩衫。
晉吉踏進店門,只見妻子文子正在店裡給附近的孩子理髮,文子一看到晉吉進來,便有點放心不下,說:
不要過分勉強自己呀。
勉強?我又沒生病!
不過,近來你不是常常盜汗嗎?
您丈夫身體不好?
陪孩子來理髮的母親注意地探視著晉吉的臉。晉吉勉強裝出一副笑臉回答:
有一點兒,傷風了。
這時,先前那個男子慢吞吞地走進了店門。
歡迎,請。
在商業地區長大的文子用開朗的語調招呼來客。晉吉背過臉去,沒有正視。
男子在一把空椅子上坐下來。晉吉的表情很尷尬,他無可奈何地湊上前去,對男子說:
你的頭髮還沒有長長哪。
晉吉盡量地挖苦他,男子卻和前幾天一樣,閉上了眼睛,說:
今天想麻煩你替我修修面。
接著,又慢吞吞地說道:
雖說自己也可以刮,但我對你上次的手藝很欣賞,所以還是跑來請你給修修。
非常感謝。
蒙在鼓裡的文子說著,臉上浮出了笑容。
男子睜開眼,望著文子。
這一位是女主人吧。
嗯。
晉吉用含混不清的聲音表示沒錯之後,讓來客平躺在椅子上。男子又閉上眼睛,樣子十分愜意。
真是個漂亮的美人兒啊,而且這麼勤勞。
看你說的,哪裡談得上什麼美人呵。
文子故意嗲聲嗲氣地說。晉吉想,難道這個男子想把我妻子都牽涉進去嗎?
夫婦倆一起嫌錢,積蓄一定很可觀吧。
男子說道。晉吉很敏感,臉色變得很緊張,他明白男子這句恭維話骨子裡的意思,要是夫婦倆一起賺錢並有所積蓄,那就很值得敲詐一下了。
文子卻照字面領會男子的恭維話,答道:
並沒多少積蓄。
說著,文子笑了。
晉吉不放心男子和文子交談,便將蒸過的毛巾敷在男子的臉上。這時,晉吉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像現在這樣,隔著毛巾狠命往下按的話,就可以把這個男子悶死。不過,晉吉還是動作緩慢地掀開毛巾,臉上毫無表情地替男子修面。
面才修好,男子便和上次一樣,對著鏡子滿意地打量了一番,然後取出那種紙片來。
修面多少錢?
兩百元。
這個價格很公道,不能算貴。
男子的話音裡帶有奉承的語氣,他很快地在紙片上寫了幾筆。晉吉接過紙片,臉都發紅了。
上面填著:
五千二百元整。
好,我在前面的那家咖啡館等你。
男子在晉吉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再一次裝模作樣地照了照鏡子,便慢慢地走出理髮店。
他媽的!
晉吉不禁罵出聲來。這時,文子已替小孩理完了髮,她正拿著晉吉打彈子贏得來的水果糖遞給小孩,聽晉吉這麼一聲罵,文子吃了一驚,回過臉來問道,你這是怎麼啦?
沒什麼。
晉吉慌忙搖了搖頭。那樁交通事故,晉吉連文子都沒告訴過。撞死幼稚園小朋友這種事,晉吉不能對文子說,因為文子這個做母親的,也有一個與死者年齡相仿的女兒。
阿香她為什麼
幼稚園放學,不一直是一點鐘嗎?現在剛過十二點呀。
哦,對、對、對。
晉吉苦笑了一下,又對文子說:
我出去一下。
晉吉趿著涼鞋,走過三家門面,進入紫苑咖啡館。
咖啡館裡沒什麼人,空蕩蕩的。那男子坐在最裡面的一張桌子邊,他對著晉吉舉手打了個招呼。晉吉一落座,男子就說:
這爿店給我印象不錯。我想,從今以後這店就作為我們的聯絡場所吧。
聯絡場所?
因為當著令夫人的面,你大概不太方便吧。唔,收據上寫著的那個數目,你總帶來了吧?
拿來了。
晉吉從口袋裡抓出一張折攏來的五千元鈔票,丟到男子面前。
男子微微一笑,便把鈔票藏進衣服裡面的口袋。
那麼,合計起來,我已從你那裡借到五千六百元,我會把賬目記得一清二楚的。
其實你並不打算還
不錯,可你別這麼嘮叨好不好。
你可知道,對我們夫婦來說,這五千元錢是一筆多大的數目嗎?我們夫婦倆一起幹一整天,還常常賺不了五千元呢。
這不干我的事。
男子無動於衷,接著又說道:
可我覺得,花這麼一點小錢,交通事故的祕密就不至披露,畢竟是便宜的。
是那孩子突然衝過來引起的,我踩了剎車,可已經來不及了。就是說,這個事故是設法避免的。
你說的這種話,警察會相信麼?
你是現場親眼目睹的人,你應該很清楚。
是呵,究竟是怎麼樣的呢?要是我到警察局去,證明你超速開車,而且開車時還東張西望,結果究竟又會怎麼樣呢?
他媽的!
晉吉不禁用拳頭錘著桌子,勃然大怒。可是,那男子依舊嘻嘻笑著。這張笑臉似乎在說,隨你怎麼發怒,你也奈何我不得。
那麼,我告辭了。
男子拿著付錢單子,慢慢地站起來。
這咖啡錢,我自己來付吧。托你的福,我要鬆動多了,手頭也不那麼拮据了。為了這咖啡再寫一張一百元的收據也太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