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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南臨阿奴 于晴 16337 2023-02-04
  蕭元夏!蕭元夏!蕭金鳳!你們合謀害我!我沒有要害陛下,你們喪盡天良!居然敢在陛下駕崩後殘害忠良!她緊緊攥著鐵柵欄,對外大喊著。   天牢外的獄卒俱是一顫。   蕭元夏!你嫁禍我!你嫁禍我!那碗毒湯藥是你帶進去的,與我何干!蕭金鳳!妳怎能假冒陛下陣前換將!小周滅了啊!妳換下我父兄,誰還能去打?蕭元夏!她用力搖晃著鐵欄杆,費盡辦氣嘶叫著。   獄頭面色越發地白了,帶著幾名獄卒進來。他叫人點燃角落火把,陰亮的光芒讓他一眼就看見徐家第六女衣衫略為凌亂,一如她被關入天牢的時候,她的面色憤恨,髮間頭飾盡皆散去,實是狼狽至極。   他微微顫抖,低聲說著:   六小姐,就算有冤屈,妳在這裡說那些大人們哪兒聽得到,是不?

  徐烈風怒聲道:   我就是要喊得人盡皆知!讓人知道蕭家子孫幹了什麼好事!蕭元夏拿了毒藥在我身邊砸下,蕭金鳳自認聖旨是她所擬,我不是罪犯,我是人證   六小姐!獄頭喝住她。妳在此吆喝什麼?妳再吆喝,就能清白麼?妳關在此處足足三天了,妳可知外頭已生南臨女帝!   女帝?她一怔,脫口: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陛下遺詔已宣,大鳳公主繼位!   絕不可能!她叫:陛下遺詔該是夏王!絕非蕭金鳳!陛下親口對我說,怎會有假?   獄頭的面色已如死人般的蒼白。徐家人一向忠心,怎會說謊?徐六名聲雖不如她其他兄長,但也只是打架鬧事,沒有耍過說謊離間的陰招。他牙齒打顫,試著和緩說道:   六小姐,我們只是替皇室做事的奴才,只是守著天牢的小人物。不管曾發生過什麼,如今大鳳公主繼位是事實,請妳念在小人以及這些奴才家裡還有人要養,不要累及咱們,行麼?閉嘴吧!妳說得愈多,我們這些人會沒有生路啊!會被滅口的啊!

  徐烈風冷笑一聲。你要我忍著冤屈為你們著想,那你們有為我想過麼?如今蕭金鳳繼位,我要不鬧個人盡皆知,只怕就這麼默默給害了,你們怎麼就不為我想想,卻要我為你們想?   獄頭有些狼狽又惱怒,最後,他氣憤喊道:   姑奶奶,妳姓徐啊!妳就不能為南臨想,為咱們想想嗎?不管誰對誰錯,誰害了誰!眼下南臨新王登基,手足和順,一切太平,為什麼妳非得揭破它,鬧個不安寧呢?   她聞言,瞪大了眼。   獄頭不敢直視她那彷彿在說原來我姓徐是錯的,原來我姓徐,生來就是為南臨做牛做馬,至死方休,哪怕被人栽贓也要一口忍下的眼神。   姑奶奶他有點惱羞成怒,但語氣勉強放輕:請妳,饒過我們一命吧!妳住了嘴,咱們天牢裡所有的兵卒都會感謝妳的,我們還想想活著回去見一家老小。妳或可等等,也許徐將軍返京後,可救妳一命

  她嘴角微微掀起,眼眸卻慢慢轉紅。他們回來,只怕也是死路一條,是傻了才會回來。所以,別回來,不要回來!連五哥都別回來!   他們,不會回來了。   那妳到底想怎樣?獄頭大罵:老子還怕他們回京呢!皇室怎會無故害徐家?只有妳這個徐六!只有妳才會鬧騰出事,令皇室不得不下手!要說害徐家,妳徐六就是罪魁禍首!妳為南臨做過什麼事,憑什麼要我們為妳賠命!   他見徐烈風仍是冷冷笑著,一咬牙,吩咐手下取來鎖鏈。   六小姐,請容小人冒犯,妳或許想保命,但小人也得護住手底下的人,各司其職,請六小姐見諒。他叫人打開鐵門,同時抽出長鞭,預防她意圖逃命。   徐六從未出過京,也沒有官職,但軍人世家出身的子弟,哪個沒有一番好身手?他在京師幾次節慶活動裡,見她一馬當先使刀弓馬,大出鋒頭,絲毫不懂韜光養晦,事事優於方、羅兩家,當下他是叫聲好身手,惋惜她不肯去邊關過苦日子守南臨江山,但,如今他恐怕是要吃到苦頭了。

  他一步入鐵門,就敏銳地發現她自鐵欄前轉過身來。他心裡駭然,以為她要撲過來,於是揮鞭擊向她。   在天牢裡,他時常遇見這種事,犯人撲向他想掙扎脫逃,所以他這一鞭早有經驗,算好了她的反應。   一般人會直覺連避數步,那時他們趁機上前替犯人扣上腳鐐手鏈。   徐六身懷武藝,必會避得靈敏,所以,當他聽見鞭身劃過皮肉的聲音時,不由得一怔,又聽她悶哼一聲,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沒避沒閃,只是轉身面對他而已。此刻,她雙手捂住著臉,鮮血自指間縫裡流出。   獄頭嚇得落了鞭,不知這算不算闖了大禍。他咬牙,叫道:   快替她上手銬腳鐐,鎖她到牆角,拿棉布塞住她的嘴巴。   傻住的幾名獄卒反應過來,拖她到牆角。可能是她痛得受不住,居然沒有掙扎。

  大夥發著抖,取過棉布硬生生塞進她的嘴裡,鎖緊她的手腳,讓她動彈不得。   把火炬都滅了吧!   片刻,盡黑。   眼不見為淨,可以當那一鞭沒有落下。   都出來了嗎?鎖門吧。   鐵鍊發出巨響,緊緊扣住鐵門。獄頭在此處待了許多年,即使黑暗一片,仍能行走,他疲倦道:走了。   頭兒,她姓徐,徐將軍一直守護南臨,這是他的女兒咱們是不是不該有人低聲問著,在空蕩的長道上顯得異樣清晰。   想想你家老小吧只能怪徐將軍教女不嚴,讓兒女敗壞他的名聲。當今陛下怎會有錯呢?走吧。   嗤的一聲,悶悶的,像在塞滿柔軟布料裡發出的,充滿嘲諷,如影隨形地纏著他。   他行至天牢大門口,回頭看著漆黑陰森的天牢一眼,隨即重重關上門。

  再無聲響。      夏園   牆上掛著一幅南臨巨型地圖,蕭元夏凝目良久,又行至桌前,掀開《長慕兵策》下冊。他一頁一頁翻著,翻到西玄陰兵部分時,下頭寫著:無解。   他本是神色凝重,忽然注意到解下牛字微地勾起,正是徐烈風慣用寫法。他又多翻幾頁,詳細一看,字字都是她寫的。是了,她說過徐長慕眼力不佳,都是她代筆的   都下去吧。外頭女聲低喝。   蕭元夏攏起眉頭,看向那被打開的書房門口。   王爺!   本王不是說過,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准入園子的麼?他語氣不厲,但已叫人聽出他的不悅來。   王爺!妾身有急事求王爺饒命啊!羅秋蘿,即是夏王王妃,面露急切上前,看見書房桌上牆上的擺設,她微怔。邊關已有方家人守護,為何他還在看徐家的兵策?

  饒命?饒誰的命?   是風兒啊!見他神色剎那僵硬,她連忙再道:是跟著妾身十多年的丫環啊,她快被打死了!王爺,就算她千萬個不是,也不至誤國誤民,要上她一條小命,這罪罰未免過重了!   蕭元夏終於想起今日出王爺府前,聽見她身邊一個丫環口無遮攔,便教人拖下去打死為止。他眼色微暗,說道:   眼下,她的命叫王妃拖著?   是,請王爺   來人。他叫來侍衛。奉本王命令回府,誰敢停手,誰就跟她走吧!   王爺!羅秋蘿尖叫:風兒陪我多年啊!我跟她感情如同姐妹,如我臂膀,這不是活生生斷我臂膀麼?王爺   蕭元夏及時攥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下跪求情。王妃莫跪,你肚裡有孩子呢。人道,姐妹相互影響,如果她真等同你的親姐妹,那還是早早斷了她好。

  她深深看他一眼,眼淚滾了出來。因為風兒說徐六的不是麼?徐六意圖謀害陛下,就算是說上兩句那又如何呢?   蕭元夏微微笑道:   我哪是為了徐六,是為了王妃妳啊。妳可知妳丫頭說了什麼?她跟府裡的下人說,人的一生是要跟對主子的,徐六就是不要臉,處處勾引夏王亂倫,要不是我家小姐令得夏王轉移心思,今日南臨皇室就生了天大的醜事,我家小姐實是南臨的大功臣。   王妃瞪大了眼。   他淡聲道:王妃,妳是從誰的嘴裡聽來我與徐六之間是兄妹呢?   她驚懼答著:不妾身沒聽過這是子虛烏有   那就是了。一個賤婢居然敢造謠,她是想說先皇侮辱了徐夫人還是暗示徐將軍戴了綠帽?有這種人在妳身邊,我怎麼能夠安心呢?聽見那些話的下人都先她一步走了,她得下去賠罪啊。

  王爺王爺那,割了她的舌頭,從此以後,她不再造謠,將她送到偏遠地去妾身妾身有了身孕,南臨史上不是皇室有了子息,可以求得一人輕罪麼?那就讓風兒   他冷冷看著她。她不值得。   自成婚以後,夏王最多是漫不經心,時時看著遠方,雖有笑容卻未達眼底。他個性偏溫,與她相敬如賓,平日卻是分房而睡,行房自有每月特定日。這本就是南臨皇室仿自大魏的行房規矩,沒什麼好不喜的,直到幾個月前他忽然在非特定日前來她的寢房,她這才有了身孕   當下她想著,母憑子貴,再也不怕夏王它日納側妃。她的家族將因這個孩子而穩固,或許,夏王也會因為這個孩子與她更加親近如果在此事上糾纏不休,難保他不會發現其實她共謀   王爺,徐五長慕在夏園外求見。外頭侍衛稟報。

  蕭元夏怔了下。他居然回京了?他尋思片刻。讓他過來。   他回到桌邊坐下,又看一眼兵策,眼露惋惜。   侍衛將一名白衣年輕男子領了來。   草民徐長慕,特來請罪。語畢,年輕的美麗男子毫不猶豫地撩袍跪下。   蕭元夏親自上前扶起他來。長慕何罪之有呢?   徐長慕順勢而起,看了在場的王妃一眼。   蕭元夏微笑:無妨。王妃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她聞言,心一凜,低下頭去。   徐長慕鏗鏘有力道:   草民一家都有罪,其中以草民罪最為重。當年皇上下秘旨令草民本家冒充胥人時未曾拒絕,草民有罪,罪在知道此事後沒有勸告父兄違背當年秘令,將此事盡數告知大鳳陛下與夏王;草民有罪,罪在明知他們劣民出身,卻沒有辱罵他們不知量力居然想為國盡忠;草民有罪,罪在先皇將小公主交給我們代養時,沒有討個信物證明,如今累得她在天牢裡吃盡苦頭。   哈哈,徐五長慕,你這罪,真真厲害。如果你這都叫有罪了,那,誰還敢為南臨盡忠呢?南臨皇室現時只有一女一子,哪來的小公主,以後你不要再提了。   夏王若是不信,或可以滴骨之法以驗正身。   蕭元夏瞇眼,厲聲問道:她也知道了?   徐六尚不知情。   他低低鬆了口氣,歎道:正因不知情,才會毒害先皇徐五長慕,我與陛下都目擊了,還會有假?   徐長慕沉默片刻,嘴角隱有極端諷意。他道:   那便請,王爺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請看在邊關徐家全滅的份上,饒過徐烈風一命。   蕭元夏掃過他一身的風塵僕僕。那幾乎是連夜不歇地趕了回來吧,靴上塵土積厚,一身白衣早是灰塵遍佈,連束起的黑亮長髮也微微亂著。這徐長慕真是聰明,今日他不是以學士解非的身分,而是用徐家長慕   這臉,尚帶著喪父兄之痛,卻還是風華絕代,完全不復過去那個相貌平凡的男子。烈風她曾跟學士解非關在一塊過,這一年多來日夜與這張臉相處   他攥緊拳頭,隨口問:   你怎麼來夏園找本王呢?去夏王府等著,本王也會見你的啊。   草民在夏王府外足有三日不得見,因此今日得知夏王來夏園,便趕過來一試。   蕭元夏瞇眼,看向一旁不敢言語的王妃。   你打算怎麼保她呢?   長慕願以命易命。   他一怔。你   小公主是先皇要我們保的,長慕實不願父兄下九泉見到先皇,掩面而愧,不管小公主做了多少錯事,只要先皇沒有收回成令,長慕就必須保她到底!   就為這個理由?不枉她一直念念不忘你啊。   小公主也時時在長慕面前提及王爺。這一年多她也是真心誠意盼王爺早日當個閒散王爺,她心頭所愛除了徐家,就是王爺與南臨,她也曾言道,若然一日能出得京師,留在邊關,必要守住南臨,給王爺一片自由天地。   蕭元夏雙手遽顫,良久,他勉為其難笑道:好個高招,徐長慕,你這學士的口舌真厲害,居然想動之以情?當年我那一箭下去,她只怕恨我都不及了,還會為我守住南臨?   長慕實言實語。當年長慕也傷過小公主,但她仍是心無介懷,處處為長慕設想,何況王爺只是錯箭?王爺當知她良善個性,有人待她一分好,她惦記百分:有人待她一分惡,只要回頭與她重修舊好,她便忘卻惡事。她真不介懷王爺所為,否則當日絕不會為王爺大婚開道。   王妃見夏王非但沉默不語,雙手還微顫著,她心裡恨不得能入宮找陛下這徐長慕存心以巧言動搖夏王,王爺怎會不知?   徐烈風她是非死不可,今日你怨本王,改日你就知本王為護南臨用心良苦。你告訴我,西玄陰兵於你,至今無解麼?   長慕尚未找到破解之法。徐長慕垂著眼。   羅秋蘿輕聲搭腔:王爺,南臨國運昌隆,小小西玄陰兵怎能毀南臨大好江山?徐將軍他們是劣民,比不得真正的胥人,這才落得盡亡。方家是真正的南臨名將世家之後,名聲雖略遜胥人,但方三郎已接帥印,定可將西玄打退。   蕭元夏淡淡看她一眼,她立刻噤聲。他又朝徐長慕說道:   本王看過你近年呈給先皇的邊關建言,你兵事眼光極好,難怪能成為一方學士,我都轉給陛下,請她務必廣納建言。真可惜,你要不是劣民之身,今日本王就可重用你。這樣吧,這陣子,你將未完的《長慕兵策》下冊全寫完,可不受阻礙離京。本王會讓陛下下一道聖旨,杜絕百姓再謠傳你們是劣民,保全徐將軍最後的好名聲。   徐長慕終於抬頭看他一眼,平靜道:   敢問王爺,徐家烈風曾與你提過《長慕兵策》下冊並非結束麼?   蕭元夏一怔。沒有。   那就是王爺看出來了?他輕輕一笑,神色清傲:《長慕兵策》下冊留在宮裡六、七年,原來,只有夏王認真看了;原來,只有夏王看出下冊並未結束。   蕭元夏撇過眼半天,才又調回目光繼續說道:   徐將軍就照徐姓厚葬,胥人會有的,你父兄一律會有,這點本王可以作主。一頓,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面比美玉更勝三分的年輕男子,忽然湧出些許妒恨。他道:徐烈風罪名意圖毒害先皇,陛下堅持淩遲碎剮。本王跟你做個交易吧,徐五長慕,這世上冒充徐姓的劣民只剩你一人,為防將來你的子息被人誤認為真正胥人一族,如果你甘願受閹割王妃願積德,以她肚裡的孩子來換徐烈風不受淩遲之苦,讓她好走些,也方便你去收屍。   王妃聞言,瞪著他。   徐長慕靜默了一會兒,而後嘴角漸漸挑起,最後縱情放聲大笑,教人難以調開視線。他笑聲漸停,舉動容止獨秀,甚是優雅地撩過衣襬跪地。   他一字一語滿溢歡喜笑意,眸裡碎光無比明亮,將他眼底的感情毫不保留地洩露出來。   謝王爺願將徐家烈風還給徐五。徐烈風是徐家第六女,阿奴是徐家的,是徐五長慕的,與他姓再無關係。生前死後,她只姓徐,她只屬於徐家,她只屬於南臨徐五、學士解非的。      阿奴。巨大的雙臂難得把她抱了起來。大哥看著父親的背影,冷淡說道:誰都可以忘記,就妳不行。妳仔細看著爹的背影,此番他是去邊關打戰。他慢慢轉頭凝視著她。我們,絕不會,愧對徐姓。   阿奴也不會!她跳下大哥的懷抱,追著幾步,大聲喊著:父親要保重!父親等阿奴長大,保護父親跟南臨!太遠了,父親根本沒聽見。她悶悶地走回來,看見大哥錯愕的表情。   阿奴也不會她喃著,自夢裡慢慢醒來。幼年,父親、大哥、二哥、三哥去邊關時,總會有一位兄長抱著她,對著她說同樣的話我們,絕不會,愧對徐姓。   原來,那不是自我的要求,而是用怨恨的語氣跟她宣誓。   父親他原是姓什麼呢?如果她跟他說,她不要姓徐,跟著他們姓,不知他們願不願意?   嘿他們會願意的。她覺得,這一年多她與父兄的感情有進展的,以往她十分在乎他們喜不喜歡她,惹是生非引他們注意,現在,她學會不要刻意在乎他們喜不喜歡,她喜歡他們就夠了她反而覺得好像有那麼一點進展,至少,二哥在京師裡,對她從三句變五句,果然有進步。   輕微的腳步聲仿佛自極遠的地方響起,一步接著一步,來到鐵門前。   怎麼不點火把?來人問著。   獄頭立即燃起火把。   來人往牢裡看去,只能看見黑漆漆的角落隱約有個人靠牆坐著。   這   余大人,罪犯徐烈風身懷武藝,迫不得已將她鎖在牆角。   她試圖脫逃?   獄頭含糊地應了一聲。   徐烈風,妳傻了嗎?妳以為外頭沒有重兵守著嗎?逃出天牢就自由嗎妳怎麼不說話?   因為罪犯徐烈風不停地詛咒陛下,所以   他定定注視獄頭,唇邊勾勒出一抹笑。你做得很好。不過,眼下公公是來宣讀聖旨的,她得領旨,去拿開。   獄頭遲遲不敢有動作。   你餓她幾頓了?   這些時日,小人不敢餓她,也不敢隨意放她說話,只好差人強餵她,這才餵得幾口。   這都多久了,連個大男人早撐不住了,她哪來的力氣叫,去拿開。   獄頭只好膽戰心驚地打開牢門,靠近那黑漆漆的牆角。   她仍是動也不動。   獄頭摸索著,碰到她冰冷的臉頰,取出她嘴裡的棉布。他低聲道:   六小姐,妳不再喊叫,我們就不塞妳嘴。這樣,大家都好過。   我叫了也沒有用,不是麼那聲音低啞,失去往昔生氣。   正是。妳能想開最好。獄頭總算鬆了口氣。   余廷顯笑道:還活著啊,公公,宣旨吧。   在旁跟隨的太監攤開聖旨,道:奉天承運   余延顯插嘴:   不如簡單點,她連跪著接旨都熬不住呢。   是是。徐烈風意圖謀害先皇,大鳳陛下本要賜淩遲之刑,但念在夏王妃已有身孕,及徐將軍有過的汗馬功勞,徐六得以不公開、不受痛苦的處決。請六小姐放心,此次劊子手乃南臨第一劊子手,這是夏王恩准的,不會有任何痛苦。   徐六領旨了多謝大鳳陛下夏王的恩德她氣若遊絲道。   公公,聖旨頒完了,但有些事沒寫在聖旨上,不知廷顯是否能告知她?   請,請。   余廷顯笑著看向那烏漆抹黑的牆角。妳也有今天啊   人生悲喜不就如此余大人恭喜你了   當初妳要是肯討好大鳳陛下,今時也不會落到這番下場了。   像狗一樣討好麼?那便算了你今年不過二十多,還有大好日子這狗日子不短啊   到現在妳還懂得牙尖嘴利,可見這牢裡生活還不足以使妳體悟。徐烈風,妳可知道小周國國主交出降書了?他忽道。   你們都知道啦先皇提過   西玄陰兵攻小周,是想籍小周之道直攻南臨,妳知道麼?   知道啊   為何妳不早說?   早就說了啊,我五哥早就一直在說了先皇駕崩前才下旨加重邊防大鳳公主又召回我爹大人,不是沒有人說是沒有人肯聽啊   余延顯臉色微微發白,垂目半天,直到身邊的公公喊著:大人!   他忽而輕笑一聲。妳五哥回京了,妳知道麼?他直接求見夏王哪!   她猛地張眼,鐵鍊鏘鏘劇烈響動著。   他怎會回京?他回京做什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徐家沒人了,他回京想力挽狂瀾救妳這個妹妹。   救我?她喃著。他要怎麼救?他能怎麼救?這不是把他一塊拖累了嗎?她以為雖然五哥對她似乎有那麼點喜歡,但遇到這種生死交關的事,他會跟其他父兄一樣,不會回來。   沒關係,她在牢裡這麼告訴自己,並慶倖他們不會回來。為什麼他會回來?她她是阿奴啊!她不是五哥其他兄弟,他是不是搞錯了?   余延顯面無表情地說著:   妳本是淩遲之刑,他以閹割杜絕徐家傳承的可能,換妳一刀不痛苦。徐烈風,妳即使拿徐家有過的功勞,也救不回妳一命啊!   什麼?什麼!鏘啷鏘啷的,她拼命爬向鐵柵欄,但鐵鍊長度有限,讓她受阻在角落裡。他怎會允?蕭元夏在想什麼!徐家還有大哥、二哥、三哥他們要傳宗接代不止五哥   都沒了!余延顯咬牙切齒,怒聲道:全都死在戰場上了!他們違旨沒回來,西玄陰兵過小周國,突擊南臨,徐家軍死傷大半,徐家父子沒留一個活口!語畢,他用力擊向鐵柵,發出巨響。   大人!公公吃驚道。從未見過余家這個後起之秀發怒過!   徐烈風傻住了。現在又在唱哪一齣了?怎麼最近人人都愛唱戲,還唱得她一頭霧水。   余延顯恢復極快,他摸摸發疼的手背,笑道:妳放心,還有方家人呢,沒了徐家,還有方家軍,早該換人了啊,胥人一族算是滅絕了吧,他們辛苦太久,也該好好休息了。走吧,公公。   等她急切又虛弱地喊道:公公公公,他沒騙我麼?我父兄都在沙場丟了性命嗎?   公公低頭,哽咽道:是。   都丟了性命,一個也回不來了她是在作夢吧!她不要過去一年多的美夢了,不要五哥回南臨的美夢了,拜託,讓她回到那個一廂情願的阿奴,這一次,她會踏踏實實過日,絕不再多做奢想。她就是徐家的替代品,徐家的小青蛙!他們是尊貴的胥人,所以所以拜託!讓他們活著!   余延顯平淡地補充一句:   聽說,徐將軍一些的老部屬想救下他的女兒,正想跟徐長慕連繫,眼下京師戒備得緊呢。   不不要   不要?妳不想活下去嗎?他輕聲問著。   不我是自作自受,都是我的錯余延顯鏘鏘聲不絕,她一直試著爬向鐵柵門,她極力對鐵門求著:余大人求你告訴他們別去找徐長慕我我不是徐六   不是徐六?   對,對,我不是徐六我只是徐將軍同情收養的孩子我是劣民出身不值得救的請他們別去找徐長慕大人,求你   余延顯詫異。   公公連忙低語:大人該走了。這話不該聽的還是別碰的好。   他回神,又看了鐵門最後一眼,應了一聲。走了。   余大人余大人求求你請你傳出去我不姓徐不要去找我五哥,他無辜的余大人余大人別找他   苦苦的哀求一直在他身後。   他步出天牢後,神色不動道:關吧。   獄頭眼眶泛紅,顫抖鎖上天牢大門的剎那,裡頭發出一聲淒厲大叫   啊啊啊啊直衝天際。      六小姐,時候到了。   她茫然地張開眼,轉向黑暗暗的身側。   女聲輕柔道:有人託我,替六小姐做最後的整理,這樣上路也好看些。   她沒有說話。   妳放心,這裡只有妳跟我,就算是要走了,也不能讓其他獄卒看見六小姐半點肌膚,是不?五少託我問妳,妳願意穿白色嗎?   五哥他還好麼她聲音粗啞,像破鑼嗓子。   他約莫是好的吧,夏王將他軟禁在夏園,好像在寫兵策,不允其他人進入。等到他寫完,就能離京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緩慢地摸上一直藏在袖間的蝙蝠帕子。   她喜歡五哥,心裡很喜歡很喜歡,可是,她不想留話給他。他離京後可以成為學士解非,重新再展翅,真真好極了。只是,她害得他無法有子息,她   她慢慢拿出帕子小心折好。金兒既然五哥跟妳們連絡他是要跟春蓮姑娘一塊走麼   原來六小姐聽出我的聲音啊。那聲音勉強帶點淘氣。咱們幹這行的,都是有理智的,明白那些人不能碰就不會去碰。這幾個月,一直有個劣民想贖春蓮姑娘五少?排著吧。   那五哥怎麼辦   自然會有人陪著他。好了,妳還沒回我呢,妳要穿徐家白色嗎?   好,我生是徐家人,死也是徐家鬼金兒,請妳告訴他我對不起他下輩子阿奴還他再做兄妹,不叫他再為我躁心   金兒勉強笑笑,摸到火摺子,亮起想點上火把,才這麼一個光芒,她與徐烈風打上照面,嚇得落了摺子。   她趕忙踩滅火苗,心神未定。妳   嗯?我臉上的傷還沒好麼妳別跟五哥說,我見過南臨處決面上罩著麻布砍頭的請收屍人不要動麻布就這麼掩埋五哥不會看見的   不是,不是!六小姐金兒用力吸口氣。這是連老天也幫忙了妳等等她迅速鎮定,摸黑奔出天牢,對著獄頭大聲道:你們是怎麼了?居然讓六小姐的眼睛見不得光了!你們是多久沒讓她見光了!   這獄頭心虛了。   虧徐將軍保家衛國,你們是這樣待他女兒的!就算要她死,也得讓她好好的走,這樣整她嗎?   不,正是想讓她好好地走,才讓妳進來為她整理   算啦,你去找個帷帽,紗長些,愈長愈能好好遮陽。   獄頭啊了一聲,面露疑惑,接著,他垂頭沉思半天,才道:好吧。徐家一門為南臨留不得全屍,就當感念徐將軍吧。   他好不容易找到適合的帷帽交給金兒。她又匆匆回到鐵門後,猶豫一會兒,對她道:   我怕有人忽然進來瞧見六小姐。我摸黑替妳換衣梳頭好不好?   都可以謝謝妳,金兒。以前除了五哥外其實我是沒將劣民放在心上的現在才發現如果我跟妳們一樣就好了   金兒眼裡有淚,拿起梳子小心替她梳著長髮。是吧,我就說嘛,當劣民是苦了點,但命長得很,跟皇族的人來往才危險呢,都不知道人家要怎麼捅妳妳根本沒要害先皇,對不?   她沒有答話。   妳怎麼不說呢?讓大家都知道啊!我替妳傳出去!妳怎會去害皇帝呢?   金兒,我不想害妳妳出去後別提我別要抱任何不平   怎麼妳都不像妳了?金兒哽咽。怎麼徐家一下子全沒了?怎麼五少也夏王不是曾跟妳交情很好嗎?怎麼不救妳?今日明明是妳處決的日子,南臨余家的長子居然在妳砍頭的日子定下後,求請陛下,也在今日親自遊街接官帽。這根本是在示威啊!   他高興就好以後金兒也要保重妳比我世故這種話不該由我說   金兒忍著淚,掏出鑰匙解開她的手銬,再替她脫下衣物,換上白色的衣裙,她碰到她手上緊緊握住的帕子。這是   這是我喜歡的人送的等我走後請收屍人不要動它我想讓它陪葬她小心翼翼地將帕子放入衣裡胸前,極度希望它能跟著她一塊走。   在南臨,除了五哥外,她絲毫沒有留戀了。等到了九泉,她有許多人要見,她的父兄們,還有四姐也許,還有陛下跟那個一直在深宮沒有出來看過世界的女人怎麼到最後大家都齊聚一堂呢?   那是不是幾十年後,五哥下來了她能笑著上前跟他說再一次兄妹好不好如果他說不好,那她就厚顏說,改成白首夫妻好不好一世就好讓她這個小青蛙得償所願   原來六小姐有喜歡的人了?那人好不好呢?金兒柔聲問著。   好很好很好他是在天上飛的我現在只怕萬一他飛得太高,沒人陪他怎麼辦?我一直在地上追他,可是現在我必須停下來了春蓮姑娘真的不行麼我五哥值得的   金兒啊了一聲,只覺她思緒好快,怎麼從喜歡的人轉成五少了?她小心挽起她的長髮,替她戴上帷帽,確定沒有一絲頭髮露了出來,才道:六小姐,自己能走麼?   她試走兩步,有些氣虛。可以   六小姐,別讓那些獄卒碰到妳,那些人手髒,別人不知情,但我們都知道妳絕對沒有做對南臨不忠不義的事,妳靠自己走,連帷帽都別讓人撞到。   最後的路,我自己抬頭挺胸的走嗎這是當然的啊   金兒上前用力抱住她,低聲道:   六小姐,今日一別,永無見日。請偶爾想起我們      她戴著手銬腳鐐步出天牢,刺目的陽光隔著面紗仍然讓她縮了眼睛。   金兒冷冷看獄頭一眼。那面上,我看見了,要別讓人知道你幹的好事,就不要取下帷帽。連往日好聽的聲音,都是你們害的吧!   不不,不干我們的事。是那日罪犯得知徐將軍他走了,叫破喉嚨的   金兒冷笑一聲。罪犯?往日大夥見了她喊她一聲六小姐,今日知她沒有價值了,便轉口改罪犯。原來你們比我們這些下等劣民還不如。   徐烈風疑惑地看向金兒。金兒滿面的淚,滿面的不甘。這又是怎麼了?這都是一齣齣的戲,等戲落幕了,就可以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了,她哭什麼?   金兒,這是好事啊我是去見我父兄的我很想他們以後他們都可以好好休息了她轉向獄頭,微微施禮。往日是我不好,沒有細想,差點連累你們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何必受我連累?徐家六女烈風,先前失禮,尚請見諒。   獄頭低著頭,揮揮手。帶她走吧,誤了時辰就不好。金兒姑娘,妳留步吧,要出了什麼事,妳被誤會可就不好了。   金兒心一跳,往垂首的獄頭看去,偏偏一時間看不出所以然來。   一名獄卒將徐烈風領去。她足下有腳鐐,速度奇慢,那獄卒居然配合她,過了一會兒,她被領到牆邊一角,她面前橫著一格格的長板,恰恰掩去她的身影。   徐將軍剛走,陛下不忍六小姐囚車讓人瞧見,便允夏王,以轎子取代。   多謝陛下與夏王恩典   未久,一頂轎子停在長板之前,她本要等獄卒領她坐進去,哪知獄卒放她在原處,她前頭那一格的罪犯坐了進去,獄卒對她微一施禮,跟上那頂轎子離去。   徐烈風略略疑惑。今日砍頭的不止她一人嗎?劊子手也真是操勞。再過片刻,另一頂轎子來了,轎夫朝她說道:   快上來吧,趕時辰呢。   她沒有吭聲,直接入了轎。轎子小些,轎椅上有著厚實的棉墊,連足邊也塞滿了棉墊。   轎夫在外輕聲說著:   請將棉墊塞在鐵鍊間,披風蓋住手銬腳鐐,莫要發出半點聲音。   她微地一愣,下意識聽從這人的提醒。   轎子行進一陣,停在一處。她又聽見轎夫說道:   是空轎,要出去接人的。   方才那頂,是徐家老六的,這頂不是空轎還是什麼?不過,照慣例還是要查看的。有人笑答。   她詫異地看向轎窗。   說話的那人打開轎窗,對上面紗後她的視線。接著,他閤上車窗,笑:   行了,是空的,走吧。   她傻眼。   轎子靜靜地行走著,轉眼間,已上鬧街。異樣的吵雜聲令她有些疑惑,那哀哀泣泣的哭聲,似有人出喪,她目光移到轎窗外,又是一怔。   轎子混進披麻帶孝的人群裡了?   轎子略停,轎夫低聲道:請快出來入另頂轎子。   她起身要出轎,腳鐐鏘的一聲,淹沒在哭聲之中。轎夫心裡一急,將她扭了出去,另一名轎夫蹲下迅速將棉墊纏上腳鐐,再將她用力推進另一頂小轎。   她撲進轎子時,撞上裡頭的男子。那人低叫一聲,立刻將她摟住,讓她坐穩。六姑娘還好麼   容生怎麼好久不見,連他也變蒼老許多?   學士容生微微一笑,低頭忙著解開她的手銬腳鐐。妳莫說話,先聽我說。待會兒,我們要出轎,妳得靠自己的雙腳走出城,不管如何走不動,想活命都得出去。   會連累你們的我不想再害死人   能夠順利出入各國的,唯有學士。如果南臨皇室想抓學士,一個兩個也罷,膽敢當眾處理數十個學士,那真真是想惹眾怒了。妳忘了嗎?或許妳在南臨沒有多少朋友,但,妳出入學士館一年多,比誰都好學,每個學士都是妳師傅,徒弟有難,師者豈能不救?他解開她的腳銬,又迅速替她披上麻衣,見到她帷帽阻礙,一把掀了。不能戴女子帷帽,換斗笠他的聲音頓時消失。   她嘴角輕輕上揚。還好果然見多識廣的學士不一樣沒被嚇跑容生你說我這樣還能活多久呢何必為我冒險呢   他撇開目光,再轉回時輕笑:我不能瞞妳,我沒在其它地方見過妳這模樣,但既然要救人,就要救到底!一頓,他苦澀失笑:原來,南臨跟小周國沒什麼不同沒什麼不同   他將她單邊耳環取下,替她束起男子長髮,接著,幫她戴上斗笠,掩去三分容色。他自懷裡取出紅木牌子,改掛在她的腰間,柔聲道:   這是解非的學士牌子,只要不細看,是可以過關的。   她一震。五哥他   這牌子不能借為他用,否則將喪失學士的資格,但,這是不得已之舉,就算將來讓人知道又如何?這世上多少國家想私用解非,唯有保住他的學士之名,他才不會被其他國家所用。妳放心吧,他自有法子離開京師。說來今日真是走運,南臨有人求官帽,繞京而行,處處都是鞭炮,滿天的炮煙,多少掩去面目。六姑娘,得走了。   趁著轎子一停,他立即硬拉著她出去。徐烈風幾乎要撲倒在地,但她忍著想吐的虛弱,慢慢地走在這群學士之中。   這些學士人人披麻帶孝,都是她在學士館學習的良師。   她垂下眼,只覺自己過往真是白活了,讓這些不是南臨的人來救她   奇怪容生注意著她的行進,對旁邊同伴道:今日過城門的人如此之多不對,是進出的人被嚴加盤查!我認出來了,那是南臨羅家的人!   這是在幹什麼?一個個,全把斗笠面紗拿掉!前頭的官兵喝道。   這是怎麼了?在查什麼啊!排隊的百姓起了騷動。   今日方帝夫自請監斬罪犯徐烈風,行刑前他福至心靈掀了麻布,這才發現有人李代桃僵將徐烈風換了去。眼下正在全城搜捕,誰要敢窩藏,絕不輕饒!   徐烈風不就是徐將軍的女兒嗎?   大人徐家真是欺瞞我們的劣民?他們真不是胥人?   羅家的武官嘿笑兩聲。那還用說話還沒說完,便被長鞭狠狠擊中背脊。他痛得叫出聲,拔刀轉向罵道:是誰王爺!   夏王騎在馬上,淡淡道:   徐家乃胥人一族,與劣民無關。若是以後,再聽見有人造謠,一律抓起鞭刑二十。   是。   夏王略略掃過城門裡長長的隊伍,招來守門人。沒有可疑的女子麼?怎麼守這城門的人少了?   羅姓武官殷勤代答:   想自天牢逃出京師,由此出距離最遠,所以方才都調到另一個城門守了。   夏王應了一聲,再看向城裡百姓,忽地他目光停在披麻帶孝的這頭。他沉默半天,道:今日是哪家人出喪?   容生走到前頭,淡淡一笑:   我們今日暫且成為徐家的家人,在徐六處刑的這一日,一併送徐家一程。   夏王打量他一會兒,又落在他腰間紅牌。都是學士?   正是學士!這裡的學士,沒有一個南臨人,個個都聽說過南臨徐家的威名,不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絕不放棄的南臨徐家,一生性命盡獻南臨的南臨徐家,連我們這些沒有出身國的學士,都心甘情願來祭拜一番。   夏王掃過每一名戴著斗笠的學士,驀然間,他看著被容生遮掩半身的那個腰身纖細的學士身上。   那學士微微垂著頭,看不清面色。是誰曾跟他親口說過,不管他在宮裡哪裡,她總會找到他的。   他跟她說,那是心有靈犀。   茫茫人海裡,他也找得著她的。   他為此心喜,以為那是人生另一半的圓滿所致,哪知,是諷刺的血緣。   王子!   夏王看見一人匆匆奔來,跪在容生面前。他認出這人是小周國使節李默,那此人是小周國皇子?   容生低頭看著李默,笑道:   被你認出來了啊,李大人,別回去了,就留在南臨吧,反正小周已經成為西玄附屬,南臨不遠矣,都一樣的。   夏王瞇起眼。小周國皇子說話可要小心了。   容生哈哈大笑。現在哪還有什麼小周國皇子?眼下我將出城遙祭徐家後,直回小周國。夏王,請看在容生曾是皇子的份上,聽過來人一言。小周國滅,不是因為它沒有良臣,而是君主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不是他們不肯犧牲,而是君主蒙蔽他的雙眼。小周緊鄰南臨,南臨無數的傳說,小周國百姓都一清二楚!南臨有徐家良臣,南臨有不忌臣子掌重權的君王,南臨有相互信賴的君臣小周國國土狹小,百姓不多,但,每個人都盼如果能分得南臨傳說的一半都好!分幾個徐家人給小周國吧!分幾個南臨君王給小周國吧!你們的傳奇,我們一直在羡慕著!在看著!但,今時今地,小周已消失在歷史上,南臨呢?呵,原來是我們誤會了,南臨跟小周沒有什麼不同,看看眼下,我們正在走同一條路,只是小周國先行到了終點,接下來,就等你們了!   他這話一說,南臨百姓各自驚懼,守門的士兵與羅姓武官紛紛跪下,道:王爺息怒!   夏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道:   你是學士,敢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本王是奈何不了你。敢問學士容生,你此回小周國,是以什麼身分?小周國主送出降書,皇室皆得以保命,一世無虞,你想以皇子身分回去救苦救難?   容生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放棄皇子身分,現時以皇子身分回去,縱然一世無虞,卻也只是西玄附屬下的一條蟲,幫不了多少百姓,我將在那西玄附屬之地開學士館,以西玄人也動不了的學士之身幫助曾是小周國人的百姓。   真是偉大志向啊你這裡的人要出去,都可以,但,有一個南臨人混在你們其間,留她下來,你們就可離去。   這裡都是學士,沒有普通人。難道夏王想犯各國眾怒,押下所有學士?   非要我指出來嗎?妳非得要連累這麼多人嗎?已經保妳不痛苦地走了,為什麼還要多惹事端?難道妳不知道妳一死,妳的五哥也能解脫了嗎?只要妳乖乖出來,我不動他。   容生身後另一頭的同伴緊緊拉住徐烈風的手臂,不讓她走出去。   徐烈風只覺胸口那帕子在發燙發熱。她聽見夏王道:   把斗笠都掀了,本王看過才准離去,否則全城百姓一個也不准走。   如此皇室,如此南臨。容生輕蔑地笑了聲,拉下斗笠。   一個學士接著一個,脫下斗笠,丟至一旁,脫到最後,只剩容生身後那個纖細的身影。   夏王沉默地看著那個身影。   她慢慢地朝四周學士施上最後的師徒之禮,而後上前走出容生的影子。夏王注意到她的發色略有異樣,但不是很關心,只當是陽光之故。   她甚是虛弱,舉手投足皆透著一股病氣。她慢騰騰地拉下斗笠,跟著丟棄一旁,一雙毫無光彩的美目徐緩與他對視。   啪的一聲,他手一鬆,長鞭落了地。   王爺意下如何呢她破鑼嗓子。   夏王幾度張口,卻是說不出隻字片語,他喉口不住滾動,直直落在她的面上。半天,他終於發出聲音,低微地清楚地   走全都走得遠遠的不該回來的不要回來   容生反應極快,立即拾起斗笠替她戴上,幾乎是拖著她快步走向城門。   其他學士紛紛跟進,有意無意將她繞在中間。   跪在地上的羅姓武官想要抬頭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那破鑼嗓子是誰,夏王自馬上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腳。   徐烈風經過夏王時,他也不低目看她,俊目微微瞇著正視前方,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眼色。   等到全數學士離去後,他一踢馬腹,喊道:   把城門全關!今日找不著徐六,任何人都不得出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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