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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有女舜華 于晴 15024 2023-02-04
  她睡在棉絮上,一點也不安穩。   意識好像一團爛泥,她想自其中掙脫,但不管她怎麼拉,就是無法讓自己全身而退。   有一陣子,她意識完全斷絕,沉在黑暗之中如同死去一般,接著,身子頭重腳輕,直浮於上,似要飄飄上天。   她心裡總覺不妙,這時點不就是絮氏舜華死去的時候麼?果然,只是讓她多一年壽命只讓她經歷絮氏不可能看見的風景後,就要走了麼?   她還想留下來啊雙臂隱隱發熱,是咒文開始起作用了?到最後,她還是失敗了嗎?她不是這身體原本的主人,她本來就是侵佔,可是,可是   能不能趁這時候讓她回她本來的身體?她不想死於非命,她還有很多渴望想要滿足,她   自雙臂持續發熱之後,她發現她沒有那麼輕盈,慢慢地又降落下來。遠方持送來樂音,她聽不真切,只知是樂師染的有女同車。

  有女同車啊雖然她並非顏如舜華,但她自許心若舜華,每每聽見此曲,她總是很歡喜。她輕輕歎了口氣,這一年她想她過得很值得,認識許多人,自白起的庇護下走出,開始學習庇護他人;她也終於懂得什麼是男女間的喜歡,尉遲哥她很惋惜她沒有足夠的時間再去成長,讓自己成為尉遲哥的另一片簷,讓他偶爾也能喘息,放下肩上的重擔   朦朧的意識裡,她察覺自己似乎不穩地落在棉絮上,細細麻麻的綠色枝葉將她纏了住,隨即枝葉四面八方迅速鋪攤開來。   舜華?舜華她的右臂怎了?誰下的手?是尉遲哥隱怒的聲音。   是連璧拿刀劃的。奴婢們要阻止,但他他不停割著當家右臂,血流如注都不肯罷手   舜華沒有辦法細細將每一句聽清,她忙著站穩,想抓住朝她展來的枝梢,但每每她穩住一陣後,枝梢又自她手中消失。她身子又浮起,足邊枝葉輪番攀纏住她,不讓她脫離太遠。

  當家,戚大少去弔祭了。這是英的聲音,不知他會不會為她的垂死感慨一番,至少他不必再寫《京城四季》了,每每他寫,都在吹捧尉遲哥。   戚遇明麼?那聲音,有些累。   尉遲哥,尉遲哥,她對不起他!   當家,是不是咱們也要   戚遇明是多此一舉。絮氏舜華雖被白起看中,卻是皇室忌諱的人,依規矩,名門富戶當家不必去弔祭,他已是多餘,我再親自去,怕有人連絮氏舜華的屍體都要對付了。你跟連璧分別去上炷香,什麼話也不用多說。繼續差人混在裡頭注意棺木動靜,若然棺木裡有不論發生什麼事,照稟不誤。   是。那當家不問白少與柳家小姐的婚事麼?名門富戶間各自注意其動態,是必要的啊,尤其白家將與柳家合親,這算大事。

  什麼?尉遲恭應了一聲,順著問:婚事如何?   延了。家有喪事,三年不論婚嫁,這算北塘習俗。柳家希望白少將絮氏當一般食客給葬了,白少拒絕,堅持絮氏與白姓相當,婚事暫緩無期英輕聲道:我跟柳家的下人打聽過。柳家老爺為此事發火,三年後柳小姐已超齡,要是白少不肯將絮氏當一般食客葬了,那婚事免談。   是麼?這樁婚事要散了。他聲音裡並沒有多餘的喜悅。   舜華心裡輕輕歎了口氣。   尉遲恭又道:   等連璧回來後,叫他跟崔家伶人收拾收拾。你吩咐下去,要是我不在時,崔當家醒來,叫照顧她的人說一句絮氏舜華死了,她若眼露喜色,叫連璧他們馬上離開京城;若她回絮氏舜華還沒死,那一切照舊。   英一臉疑惑,仍是承下。

  對不起,謝謝你,尉遲哥,舜華心裡感激,知他在履行那句誰先走,另一個人就負責善後的承諾。對不起,對不起   陸陸續續,她聽見許多人在說話,其中有蚩留的,尉遲哥居然把神官帶入崔府,這真是膽大妄為了。她隱約聽見蚩留的無能為力,尉遲哥的默不作聲。   緊跟著,她無法再聆聽周遭發生的一切。愈至後面,她愈是驚險,好幾次整個人輕飄飄騰至空中,眼見一切禁錮就要鬆開,僅僅只有一枝條拼了命的探出,攀住她的足踝。自上往下看,一片細細麻麻的枝葉,如當日蚩留給她看的咒文,不,簡直是一模一樣。   這些枝葉想盡辦法纏住她,這些咒文不是為崔舜華,是為她而生嗎?   好像有人吻上她的眉間,睡倒在她身側,她看不見,但明白那人是誰。她滿心酸澀,使力地抓住那枝條,無論如何也要回去。

  就在她鍥而不捨重複同樣的舉止時,忽地,大量枝葉猛地攀前吞食她,將她用力壓在它們之下,緊跟著,她穩了,再次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再也不見那些咒文似的串串枝葉。   當家。這一次她很清楚地聽見門外有人在細微的樂音裡輕喊。樂師染還在彈?   她的右邊有人起身,她確切地聞到了他的氣味不怎麼好聞。或者,裡頭還有自己的味道。   進來吧,怎了?尉遲恭疲累地問。   英進門後,低聲道:今晚,白少把絮氏舜華的屍首燒了。   燒了?尉遲恭迅速抬眼。怎麼回事?   英也不懂,就在晚上,白少忽然燒了她的屍首,將她的骨灰暫置白府裡,擇日與她爹共葬。   尉遲恭尋思片刻,問道:那日你去上香,可注意到什麼了?

  聽說我去前,有靈堂也有棺木,但絮氏舜華的屍體一直留在她閨房裡,白少不許人將她搬動。我私下問人後才知她死後,白少沒有出過那扇門,就連柳家差人來,他也是在那間屍體房內回著話,直到戚大少去時,他才出來見客。那天晚上後,聽說服侍絮氏舜華的婢女被白少親手打殘,轉賣出去了。   尉遲恭想起那叫七兒的婢女。她是個機靈人,卻不能算是一個好婢女,太容易被收買,他心裡已知那婢女的下場,不問她轉賣至何方,只問:   你去時,白起在靈堂前麼?   在,神色正常,沒有異樣。如果有人說,這是一對生疏的兄妹,英也不會意外。而且白起傍晚回復柳家,絮氏是他妹妹,斷然不可能將她依一般食客之禮葬去。白家在北塘落地生根,他是第一代,尚未有白氏祠堂,也未有白氏家墓,將來他打算將絮氏父女移入白氏祠堂裡,故不得以陌生人的葬法去葬她。但,他對柳家小姐情意深重,實在無法斷絕與柳家合親,因此選擇折中之法,將絮氏舜華屍身火燒,暫掩喪事,以最快的吉日將柳小姐迎過門,再擇日將絮氏與其父合葬。

  尉遲恭聞言,眉間微摺。現今四國皆以土葬為主,少有火葬方式,在北塘婚喪相撞,多半不是三年後再談,就是將屍身暫且遁去故作無喪,所謂遁,就是讓死氣自府裡消除,死氣來自屍體,是以燒屍是最快方法。但,北塘觀念燒屍不留全屍是大不德之事,將來是要雙倍賠還給死者的,名聲也會一落千丈。因而小富家之上,從不做這種事。   白起在寵愛舜華的情況下,居然做出這種事   他回頭看床上昏迷的人兒,輕輕碰著她毫無血色的唇、沒有進食下的削瘦臉蛋。他心不在焉地問:柳家怎麼回?   白少此番作法雖大壞名聲,但柳家十分滿意他對婚事的看重,雙方敲定在一個月內成親,今晚燒屍之後,已經開始拆靈堂了。   是麼?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小少爺們今日都平安,蚩留大人也捎短信報平安了。   嗯,我知道了。   等英掩上門後,尉遲恭和衣倒在她身邊。他目前沒辦法分神去推敲,白起在那幅戲水圖傾注的感情不是假的,會燒屍定有原因。   若是他若是他,斷然不捨燒屍,就算明知舜華借他人之身活著,他也會尋處風水好地將她身子小心葬起。他心頭微地沉重,看向身邊的人兒一會兒,小心將她摟入懷裡,讓她整個身子枕在他的身體上。   他沒有料到白起會燒屍。當務之急,他先救舜華要緊他本以為白起會做足日子才讓她送葬,哪知哪知   若然懷裡的人兒醒來不是舜華,他該怎麼辦?除非私下挖絮氏之墳,否則他根本沒有任何名義得到絮氏的骨灰。   思及此,他如墜冰窖,彷彿回到那一陣心如刀割的日子。每一天張開眼,驚懼今日還會看見誰的屍身,但他是當家,再悲痛也得主持大局。

  他是當家,再疼也得主持大局,所以,舜華要是真的許多事還等著他。他是尉遲家的當家,不可能再持續守護她的日子幾天了呢?他思緒微鈍,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今日是第十天。   等明天再多等一天,不,再多等兩天他得恢復正常的日子。他拉過外袍緊緊將她包著,頭隱隱痛著,試著讓自己入睡。      一具、兩具、三具   他慢慢地走過棺木,送著他們的最後一程,來到最後一個,他腳步猛然停頓。最後一個只有六具,怎會出現第七具?恍惚的意識知道棺木裡是名女子,心裡極為排斥上前看個究竟。   是伊人,他想。棺木裡的是伊人,他不會太悲傷,這正是他看中伊人的原因,少年連連失去至親,他已經受夠,所有的悲傷都在那一回用光了,所以,夠了。是伊人,他不必上前看,也知道是伊人。

  尉遲哥。   有人喊他,他回頭,一名年輕女子負手微垂首笑著。這女子,不如崔舜華身長,他隱約可以看見她額際美人尖,膚色白,穿著北塘短衣,未有外衣,因為她長年躺在床上,不需外出的短外衣。   他心頭大驚。   不要出現在我夢裡!舜華,不要入我夢裡!誰都能入夢,就是妳不准!他怒極生恨,失態地將這女子一把推離棺木附近。   剎那間,他身子猛然震動,意識尚是昏沉,但已醒了過來。全身佈滿冷汗,心裡驚懼猶存,懷中有具身軀輕輕扭動著,令得他以為回到他少年時。   此時此刻如同他少年時,尉遲家裡的幾個娃娃,被府裡灰色的氛圍嚇到夜裡不得眠,他一回府就爬到他身邊,連夜裡他都會被幾個孩子壓到驚醒。   直到半年後,孩子忘性大,又活潑起來,但他當時正值少年孩子轉成人,自是難以忘懷刻骨的痛。如今又有孩子在他身上學蟲子爬,又是誰死了麼他麻木地想著,一個人的心得掏出幾次老天才會罷休?天一亮他得平靜些處理喪事,不能再驚嚇這些孩子。   思及此,他強迫閤目,試著讓自己心境平緩入睡。   倏地,他睜開眼眸,全身僵硬。   懷裡的身軀像隻發育不良的大老鼠,在他身上扭來扭去,扭得極慢,一會兒停下休息,一會兒又賣力扭著往上爬。   終於醒來了麼?是誰?他曾自問若是崔舜華歸來,他該當如何?   他不去想,也不願想。   但,此刻他發現這隻大老鼠費盡千辛萬苦,終於蓬頭垢面出現在他面前時,他雙手已經扣在她的細頸。   要是崔舜華,就殺了她吧。   就算妳沒有機會再回來,也要殺了她這個罪魁禍首!好不好,舜華?   他對上她那雙虛弱但盈著淚花的美眸。   她見到他眼底藏著的殺機,流露短暫錯愕,馬上有氣無力道:   絮氏舜華還沒死。尉遲哥別掐我,我喘不過氣來。   她身下的男子身軀輕輕一震,立時鬆了手。她嘴角想上揚卻沒什麼力,她撐著所有力氣,細細看著他的臉。   親親尉遲哥,你是不是出現消不去的皺紋了鬍鬚真黑,鬢髮怎麼淡了   他舉起手指,輕顫地拂過她的黑眼圈、乾燥的唇,在沒有血色的膚色上顯得更為明顯的眼下傷疤。   他又對上她的眼兒,她的眼兒盛滿許多對不住、許多憐惜,崔舜華豈會有這樣的眼神?唯有另一個舜華才會這樣看著他。   伊人他沙啞道。   她娥眉成八字,委屈地說:這時候,你居然想起伊人   看上她比妳日子好過太多   她豈只委屈,簡直是滿腹心酸。她連眼眸都一塊八字給他看了。   那可怎麼辦?你已經讓我看光你的頭髮了除非你剃頭跟我日子也挺好的我還能讓你當孩子寵呢   跟她,日子可以無悲無喜;跟妳,我我   舜華看著他,忽然轉移話題,輕聲道:   我以為我鼻子壞了親親尉遲哥,你好臭頭髮也臭   我臭了多久,妳就也臭了多久。他柔聲道。   她聞言,想苦笑卻連這動作也做不出來。尉遲哥我好睏   那別睡太熟,好不好?   她輕應一聲,快要閤上眼了。我現在好像全身踏踏實實地落在這身子裡了我好累,想再睡一陣,但想到如果我不跟你報聲平安,我會睡得不安穩,於是叫自己硬醒過來。   嗯,妳這習慣真好。   我很平安的結束今天了我告訴你了   嗯。   那我睡了   好。   雖然我倆都很臭我不嫌,親親尉遲哥也不能嫌,我吻吻你,我想在夢裡也有你的氣息   好。   她聞言心滿意足。對準他的嘴重重壓下去,他的唇尚有鹹水,舜華還來不及吸吮,就挨不住睏意,但她死也不肯離開他的嘴,就這麼雙眼一閉睡著了。      一頂寬轎停在白府前,尉遲恭自轎裡出來,回頭拉出另一名年輕女子。   女子自是舜華。她氣色尚未完全康復,藉著妝點掩飾她憔悴的面色,她本是要舉右臂,卻感一陣劇痛。   左手。他道。   又不是小狗,她心裡抱怨,但仍是滿面歡喜地伸出完好的左手讓他牽起。今日她穿著緋色的深衣,衣面並無多餘繡物,僅在袖邊同樣繡著金紅二線。   她消瘦不少,鮮麗的曲裙深衣襯著她腰間不堪一握,美眸在瓜子臉上顯得比往日還要圓大漆黑。   她見著兩人彼此袖上金紅,面上微微發熱,笑道:   我站穩了,不會被風吹走了。   他看她一眼,道:可別逼我在妳足上繫繩。放開她略涼的手指。   舜華往白府看去,果然白府大門掛著大紅燈籠。這也許是好事,她想,白起選擇了最聰明的路,忘掉絮氏舜華,然後積極向前走。   她記得,白起的夢想是以北塘為起點,而後成為富甲天下的金商,現在他正在這條道路上,還沒有出錯過,她絕對為他喝采。   管事出來迎客。他身上衣物也是喜氣洋洋,家僕婢女都換了新衣,全部掛上喜燈,就等著明天白府夫人入主了。   她才隨尉遲哥步入正廳,就聽見白起溫煦的聲音道:   難得見兩位一塊來白府啊。   她抬眼一看。白起就站在廳裡,此刻正值春日午後,廳裡光線不明,在他身下印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他穿著碧澄澄的衣袍,寬袖也是繡著金紅雙線。她清醒後聽英提及,當日白起被絮氏舜華之死震住,連素服都沒有換上,直到戚遇明來訪後,他更沒換下喜氣衣物,可以說是省了喪服這個開支。   白起正好與她四目交接。舜華心裡一嚇,直接退後一步,白起神色自若,如同往日一般,但她總覺得他眼底藏著什麼,令她心驚肉跳。   尉遲恭上前一步,半是掩去舜華的身影。他語氣和緩道:   絮氏之事請節哀順變。   白起笑道:多想尉遲兄關心。舜華我說的是絮氏舜華,我本預料她不過十五,她能活到十九,算是極好的了,我不會悲傷。   舜華聞言,暗地吐了口氣,不悲傷就好不悲傷就好。一抬眼,沒被尉遲哥遮住的另一半正好又對上白起笑意盈盈的目光。她心一跳,莫名起了寒意。   白起又道:聽說我家舜華走時,正巧舜華妳也生了一場大病。妳身子從未如此單薄,可見那場病很嚴重,如今看妳康復,我也為妳感到高興。他目光停在她的袖上,笑得更為開懷。北塘男子提親以金紅雙線表真心,妳崔舜華居然也學這招,妳與尉遲兄的好事將近麼?   尉遲恭自袖袋取出一物,道:祝你與柳小姐百年好合。   白起打開錦盒,是一對龍鳳上品玉佩。白起是商家,看出這對龍鳳出自大魏,玉佩上帶有香氣,顯然特地被薰過好幾日。要說北塘百變的香味,唯有崔家才有。他微微一笑,道:這是你與舜華合送,我當然一定要收下。   舜華心裡高興。她不怎麼願意送給柳家小姐,但,送給白起她萬分樂意,不枉她在病中特地趕著在北塘尋幾味香料搭配。   她笑著補上一句:這經過蚩留大人神力加持,可保你們和睦一生。北塘境內,怕是再無人拿得到這樣珍貴的物品。   那真是要謝謝兩位了。今日我時常在想,四大家一向各自管事,雖有商事上交流,但要論到深刻交情,那是說笑了。倘若我們能做更深入的合作,天下金商,也許手到擒來。   舜華眼一亮,但又有片刻遲疑。一有深刻交情,那女眷來往是必然。她真的不想再見這個嫂子。   白起本想再說話,驀地看見崔舜華虛弱地自尉遲恭身後輕拉住他的手指,尉遲恭立即轉身,扶她到椅子坐著。   白起將他的舉動盡收眼底,尉遲恭沒有言詞關懷,舉止有分寸,但隱隱透著親暱,顯見兩人感情已非單純的魚水之歡、肉體之樂了。   他眼底無波,嘴裡揚笑:舜華不舒服麼?聽說前陣子妳身邊閹人在妳昏迷時割傷妳的右臂,讓妳大量失血,這等閹奴妳怎麼還沒殺了他?   舜華皺眉道:殺人是犯法的。   白起失笑:這種話居然也能從妳嘴裡說出來?妳大徹大悟了麼?那是好事啊!如果妳能再早些明白,我想妳定會長壽綿綿的。   尉遲恭看他一眼,轉頭跟舜華說道:舜華,先上轎等我。   舜華猶豫一會兒,點頭。   白起見狀,也不挽留,喚來婢女扶她出去。舜華先離開也好,雖然我已遁屍,但我家舜華的死是事實,要是讓妳沾上怨氣,夜夜惡夢就不好了。   怨氣?舜華訝道。   白起不以為意道:她畢竟未及雙十而走,就算我已滿意她的年命,但她自己又如何能滿足呢?她一直認為她能健康活到老,我從不打破她的幻想,妳說,她這樣去了,豈不是有怨氣?   舜華聞言,短暫擺開婢女扶持,上前說道:   白兄不要想太多。無論如何,絮氏舜華蒙你照顧才能快活這麼多年,就算她中途有怨,到最後也會想開來。她忽然作揖,白起眼底抹過迷惑,尉遲恭撇過頭。舜華又虛弱笑道:白兄寧願遁屍也要與柳家合親,這表示你對柳家小姐當真情重,舜華在此祝你與柳家小姐相互扶持到白頭,我傷病未愈,到時就不去參加白兄喜宴了。語畢,隆重再作一揖,讓婢女扶著出門。   白起即使心裡有疑也掩飾得當。他往尉遲恭看去,兩人四目交接。白起笑道:這崔舜華,個性大改啊。一個人,在短期內,怎能將個性改得如何徹底?莫不是裝的吧?   尉遲恭沒有回話,他自寬袖裡取出小幅畫軸,在白起面前攤開來。   白起面無表情地看著畫裡戲水的女子半天。尉遲兄意欲為何?   跟你換樣東西。   這畫,本是我的啊。我跟你索討幾次,你皆不肯退還,如今倒拿來跟我易物。他笑。   當日,我雖取走此畫,也交給畫樓老闆千金。   為千金而違背主子的話,他已被我革職,永不得進入白家商行。我願千金雙倍換你,請將此圖還給我。   這對尉遲我無價之寶,不賣。   白起哈哈一笑。你這商人哄抬的本事真不小,居然說是無價之寶。此圖是我繪,要我再仿一幅,也不是難事啊。   白起,你已經畫不出同樣的神采了。   白起笑容遽斂,隨即又笑:你好眼力。這圖裡的女子是我心中重要之人,圖中女子神采,正是仿自她歡喜的表情,自她去世後,我試繪幾張,畫至五官,卻只能勾出她的美人尖,就再也下不了筆。但,又何妨呢?與柳家合親比這些圖啊什麼的還重要,我知道她活過,也就算了。   這圖你不要了嗎?   白起停頓片刻,直視著他。尉遲,你本事。這半年多你收買那些與我跟管事說得上話的僕人,不讓他們告訴主子你來訪,次次停在舜華房裡。要不是七兒禁不住打,證實你對舜華沒有任何不軌,今日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戚遇明那夜跟你說了什麼?   他要我節哀順變,審度輕重,舜華走了,真正重要的是我的未來。我這才改變主意,選擇遁屍。你喜歡舜華?   嗯。   哪個?白起挑起眉。   尉遲恭沒有答話。   白起微笑:我的舜華走了,所以你選擇對你未來有利的崔舜華麼?我們還真像啊。你說,你要拿這幅畫跟我換什麼?   尉遲恭道:你種的那盆南臨香葉。   白起訝道:我在我舜華房外培植的那盆南臨香葉?你來看舜華時連它都注意到了嗎?他尋思片刻,歎了口氣。看來我是換不到這幅畫了,我的舜華喜歡那香葉味道,在遁屍時我連那盆香葉都一塊燒了陪她。尉遲兄,你討這盆南臨香葉是為了什麼呢?   尉遲恭看著他半天,慢條斯理道: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崔舜華交不出給陛下的香囊,這才打起我南臨香葉的主意?白起微笑:恕我無能了,那是唯一一盆香葉,我燒給舜華了,管事可以作證。   尉遲恭聞言,捲起畫軸,道:那就罷了。早在半年前,舜華就已派人手上南臨收購香葉,我先向你討那盆香葉只是預防萬一。   既然如此,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我還有事要辦,多謝賀禮,我不送客了。他送尉遲恭到廳門,又看一眼他手裡的畫軸。忽道:崔舜華的身子可不是這麼容易睡得,她心在戚遇明,身子卻肯給你,你尉遲恭是睡了她幾次,才為她這般勞心至兩鬢轉淡?你沒想過她還會給其他人睡去麼?早知如此,我何必以禮待之,先睡了柳葉月,也就不必遁屍,她只能嫁白起這人了。   白起!      轎帘一掀,舜華本是半躺在轎裡,見他一進來,掙扎坐起。她笑:   親親尉遲哥她見氣氛不太對,訝道:南臨香葉沒拿到麼?   尉遲恭沒有答話,坐進轎子。起轎後,舜華軟綿綿倒向他,他想起白起那譏諷的言語,沒推開她,讓她繼續躺在他腿上。   她看見他手中那畫軸,伸手欲拿,尉遲恭立即避了開來。   別看。   又不是不能看的春宮圖不就是白起畫的舜華戲水圖嗎?能有多神秘?他手指不小心輕觸到她頸間,隨即馬上縮回,她笑咪咪又拉回他手指,她伸出左手臂滑進他的寬袖裡,與他溫暖的臂膀相觸。   尉遲哥,這就算肌膚相親啦。她滿足笑出聲。反正沒人看見。   妳不怕被人說話麼?   跟尉遲哥一塊被說閒話,我不怕。她坦承道:我心裡喜歡你,總想碰碰你,這本就是無可厚非。難道尉遲哥不喜歡?   尉遲恭聞言,俊容稍有軟化。談不上喜不喜歡,但妳愛做就由妳了。   男人多半言不由衷,她見識到了。舜華笑道:那我就盡量做了,親親尉遲哥可別抗拒啊。   尉遲恭唇畔笑意加深。舜華見了,微微安心,方才尉遲哥必是與白起起了衝突,才會這麼不快。她心裡仍當白起是兄長,不願這兩人相互仇視。   尉遲恭忽道:白起對柳小姐一直以禮待之。   嗯?她閤上目,笑道:也許各人表達方式不一樣,白起有南臨血統,天性保守很正常。香葉白起不肯給嗎?我想也是,沒關係的。   他指腹輕輕撫著她眼下傷疤。妳道,他對妳好些,還是柳小姐好些?   又要提柳葉月麼?舜華不太願意,仍答道:   若論小時,他是對我好些,雖然白起管得嚴,但在許多地方是寵我的。所以,她終究釋懷了,不會懷疑白起,不恨白起為何要選擇一個會害死她的人。但,他燒屍執意娶柳小姐,出乎我意料外,我也鬆了口氣。至少,我沒有擋住他的路,我想,除了利益之外,現在他定是非常喜歡柳小姐的。   不是。   什麼?   他垂眸看著她,道:舜華不打算讓他知道妳麼?   舜華一愣,抓著他的手。別說!別說!   尉遲恭注意到她的手微抖著。他安撫道:我不會說。   她驚悸猶存。連璧害我、伶人害我、青娥害我,我確確切切地知道,他們要害的對象不是我。可是,她的目標一直是我,她願意花一整年的時間害死我,不是利刀馬上殺了我,也不是下劇毒讓我眨眼死去。這一年來,她有無數的時間反悔,可是她沒有若她知道我是絮氏舜華,她會再來一次的。   舜華,這一次我在妳身邊。他哄道。   舜華鎮定下來,有點惱自己的軟弱。她可以硬著頭皮為連璧去踩過那條冒犯皇室的線,為其他人做一些絮氏舜華不可能做的事,讓自己學習堅強。但,唯有這件事,她始終無法跨過去。   只要一想起,柳家小姐這一年裡沒有任何後悔的舉動,這一年裡把絮氏舜華會死全歸在絮氏之名的罪孽下,她心裡就無法忍受。這是她一輩子沒有辦法告訴白起的原因。   白起娶她,我便不說,甚至,白起有情於她,我也不說。我不想再死一回,即使白起護我,但相愛的男女怎會看不穿彼此心理?她遲早會從白起那裡知道我還活著。我還想活下去,我不想讓你再為我善後。   他輕應一聲,含著輕淺笑道:   相愛的男女會看穿彼此心意麼?妳看見我現在的心意了?   自然看見了。你心裡在想,比起伊人,喜歡上舜華,日子要好過許多。對,她記仇。她輕吻了下她唇間的指尖,注意到他關節微紅。不會是打起來吧?為了一盆香葉早知道她會活過建熙四年春,去年她就會差人去南臨找香葉。她埋進他懷裡睡著,低聲說:尉遲哥,我真喜歡在你懷裡睡著。   尉遲恭及時輕托起她的右臂。在她意識迷糊之際,他問:   舜華,妳道白起對崔舜華觀感如何?   絕對好不到哪去,她想著,但實在虛弱疲累,沒有答話。   他將柳葉月拿來與崔舜華相比,妳道如何?   尉遲恭輕輕拂過她的頰面,她已經睡著。他又看向手裡的畫軸,這幅圖他萬萬不捨丟棄,即使,裡頭可以看見白起的感情。   當他第一次看見這畫時,就知有另一個人與他同樣在乎絮氏舜華,可以無視她的姓氏。明知愈是眾所注目的商物愈表示他有眼光,但,他寧願他沒有眼光,她只是路邊的小石塊,只有他一人看入眼而已。   白起居然肯捨棄唯一思念絮氏舜華之物,這表示,他心裡有比懷念絮氏舜華更重要的事物要去爭取。   他又看著熟睡的舜華。白起陪她度過許多晨昏,這些日子無法磨滅,他能接受她將白起視作兄長,卻不願她發現白起的另一面感情。   終究,他還是自私的。      她愈想愈不對勁。   昔日,白起一句崔舜華怎能跟舜華比,如今卻將柳葉月拿來跟崔舜華比,照說,白起如今該把柳葉月看得比舜華還重要才是啊。   天色微暗,英前來轎旁低聲說找著人了,十指全被砍了,尉遲恭沉默一陣。舜華聽見有人十指斷了,連忙道:我可以自己回崔府,不礙事的,我睡前一定寫上情意綿綿的信報平安,你快去忙吧。   尉遲恭笑應一聲,本出了轎,又忽然掀開轎帘,與她說道:   別想太多,我已叫各商行跟南臨商旅接觸,說不得有那香葉。   嗯。她笑咪咪,趁著沒人看見時,傾上前閉眼嘟嘴,一氣呵成。      尉遲哥,現在我是個剛睡醒的尉遲家小孩,需要人哄。      唉。就知他害臊,她也是逗他而已。   她唉字還沒有吐完,忽地,他吻上她的嘴,她詫異地睜大眼,她後腦勺輕輕但有力地被壓著,通常這表示尉遲哥想吻她。溫熱的氣息灌入她唇齒間,她回過神後,笑咪咪地一塊壓住他後腦勺,熱情地與他唇舌嬉戲。   不知是他誘惑力太大,還是她走火入魔,他微微退後要抽身時,舜華居然就像個咬住食物不放的大老鼠,嘴唇依依不捨地追逐,下半身已經離開轎椅,眼見就要跟著他的嘴巴出轎   舜華。尉遲恭用了些勁道,一把推她回轎。   她滿面通紅,連忙正襟危坐,對著他做唇形:有人看見嗎?   放心,剛睡醒的尉遲小孩,沒人會注意的。他放下轎帘,這才撇過頭,輕笑出聲。   笑聲不止,最後不得不掩住笑意。   起轎吧。   舜華在轎內見尉遲恭換轎離去,顯然他要去的地方有一段距離。她摸摸微腫的紅唇,這次尉遲哥吻得重些,害她配合到失了心智,若然哪日她習得真傳,說不定也能將尉遲哥吻得心醉神迷,不能自已。   她摸摸發燙的臉頰。寬轎裡空蕩蕩,連畫軸他都記得帶走她尋思一會兒,確定自己還能撐些時辰,才對著轎夫道:去白府後門。   那句話她始終耿耿於懷。白起怎會拿喜歡的姑娘跟崔舜華比呢?在他眼裡,柳葉月怎會與崔舜華一般低劣?   來到白府後門,天色已經全暗,薄弱的燭光自門底洩漏出來。她轎子停在稍遠處,讓樹遮住,她撩過轎帘,等了一會兒,送隔日蔬果的牛車到達白府後門。她記得因為她自幼多病,許多青菜蔬果都是最新鮮的,今晚進,明天一早她就能吃到,對身子極好。這在白府已經養成習慣,所以,送蔬果的照樣來報到。   僕人開了門,笑道:老李真準時。   是是,多虧白少肯於我們這種小戶做生意,要不,我跟我孩子哪活得下去,當然是要準時了。   是啊,白少人不錯啊。進來吧。   那抹餘光被掩去的門板給束了去。   舜華靜靜思索。看起來一切照舊安好,是她想太多了嗎?   過了一陣,那老李提著空簍出來,歎道:這些名門富戶怎麼這樣?   咱們白少可不是這樣的。僕人送他出來。   這是當然。白少人極好,這也真是荒唐,好好一個名門富戶的女當家,怎麼這麼容易讓人睡了去?   舜華一怔。   僕人面無表情道:   這種事你可別亂傳我說的,要讓人知道,會以為是白少傳出去。   白少是恩人,我絕不會亂傳。只是這姓崔的不就跟妓女一樣?誰對她有好處便跟他睡去,這種人還配稱名門富戶嗎?跟白少齊名,白少太不值了。   是啊。   舜華已經聽不清他們接下來的閒聊,直到最後僕人送走人,在掩門之際,歎了口氣,低聲道:真是造孽。   舜華面皮發麻,雙手輕顫。她她何時跟人睡了去?怎麼會有這種事傳出?還是,他指的是以前的崔舜華?不,不太可能。要有這種事,哪怕只是留言,戚遇明絕對不管明裡暗地都會拒絕崔舜華。   北塘風氣沒有西玄開放,但相愛雙方時有親密之舉是正常的,如果有女子傳出亂睡一通的地步,那真是名聲惡臭到極點,沒有一個好下場的。   剛才那僕人她看過,他個性沉默,時常被派來清理她院子,七兒有時跟他閒聊他也不理,何時他居然惡毒到造人是非?   舜華面色又青又白,不住發顫,她極力強迫自己沉澱下來,忽然苦笑。   原來,她已經把崔舜華看成自己了,她想踏踏實實地走著崔舜華與絮氏舜華的人生。她安慰自己,這只是小事,她沒有做,不用放在心上。如果再如絮氏舜華以前那樣小小天空小家子氣,那她真擔不起守護崔家的責任了。   她平靜下來後,步出轎子,在白府後門來回走著,走到其中一角,她東張西望,用力踹向脆弱的泥牆,那一角立時出現洞口。   狗洞啊!果然有狗洞!小時候她運狗進來,就是靠著這塊洞。她深呼吸,彎下身費力爬過狗洞,中途擦過她的右臂,痛得要命,不禁埋怨起連璧。   那日她清醒後,才發現她將要養的不是病,而是傷,被刮到稀巴爛的傷,至今還處在虛弱的失血狀態,連璧功不可沒。   他刮的部分,全是她的傷疤處。尉遲哥沒有追問,她也沒有追問,但她傷好些後,有次連璧正替她換傷時,忽道:當家上咒時,曾給我看過一回。   那時她很冷靜地應聲,連她自己都很驚訝。   他頭也不抬。後來,當家在湖畔瞧家樂練舞時,我替當家上藥,發現它們都不見了,這實在是匪夷所思,前陣子當家忽然昏倒,說不定就是它們作祟,我怕這些惡咒潛在當家體內,所以就   嗯。   我無意害當家。他輕聲道。   連璧,我知道你不會害我。雖然差點讓她流血至死,但她想,連璧真無惡意。若有惡意,那把匕首該插的是她的胸口,而非她的手臂。   連璧他早就察覺了吧?不論他到底是想救她,還是不讓崔舜華復活,沒事就好了。   她曾與尉遲哥推敲過,那些綠色咒文將她淹沒的同時,正是白起燒屍的時候。也許,在絮氏舜華死去的同時,她的魂魄正遊移在兩方,掙扎地要回去那個她熟悉多年與她契合的空蕩身軀,但,如果真的能回去呢?   一個遭受一年毒物侵蝕又沒有絮氏咒文保護下的身軀,她回去後,會落得怎番下場?莫怪絮氏咒文在崔舜華體內拼命拉住她。   從頭到尾,絮氏咒文要保的都是她,而非崔舜華。白起那屍燒得極好,屍身一滅,世上只剩崔舜華之身能容她,她自然落地生根了。   她靜靜地看著熟悉的白府後院。   張燈結綵,天一亮白起就要去迎娶,但今夜沉靜嚇人,不復白天的熱鬧。她一路通行無阻,來到黑漆漆的屋子。她遲疑一陣,推開房門,裡頭仍是伸手不見五指,她卻知道每一樣東西正確的擺設。   她摸到柔軟的床鋪,上頭還有她慣用的香氣,枕下她輕訝一聲,是書,跟《京城四季》大小一樣!白起居然知道她最愛看這一系列。她摸了一摸,床上擺了六本。白起他   舜華麼?   她彈跳起來,轉身往發聲處看去,但,一片黑暗她哪看得見?   是舜華回魂了吧?那聲音溫溫淺淺,不似白天冷淡。   舜華聽見他腳步聲,隨即淡淡香氣彌漫屋內。   是舜華喜歡的香氣呢,我讓妳挑了許多,妳唯獨喜歡這一種,久了,我也覺得不錯。   白起她想澄清一下。   對方停頓一會兒,驚詫她的開口,接著又笑:妳以前叫我哥的。   哥   良久,白起才輕聲道:這聲哥辛苦妳了。妳以往叫我白起哥,我知道妳為何忽然改口叫我哥。   舜華猛然抬頭。   我也不是傻子。我想妳知道知道我想成為金商的決心。   嗯   妳知道我想成為金商的原因麼?天下曾有絮氏金商,我不能讓舜華委屈,我要讓金商在舜華有生之年再起。我以為與人合親是最好的法子,舜華年紀輕,又有孩子氣,心地太軟,妳只適合風花雪月,不能站在風口上,至少,在痛惡絮氏的北塘,妳不行。   舜華輕聲道:   你說得都對。我不適合你,但你妹妹就很好了,以前我懵懵懂懂的,當妹妹或妻子都好,我不太懂感情,就這麼隨波逐流。如你所說,我孩子氣重,天大的事都有你頂著,但現在,我明白兩者間的差別,哥,你燒屍是正確的。你不要覺得有愧絮氏舜華,你什麼都不欠我。當妹妹的,會希望兄長好,她真心希望白起能遇上最好的姑娘,若是男女情,她會希望對方所有的好全是她給的。   妳真這麼認為?白起微笑:我燒屍是萬不得已啊。為了要娶到柳小姐,我用盡心思,即使犧牲妳的屍身,我也會將她娶到手。   嗯。她輕應一聲。她明白,她都明白的   然後,讓她生不如死。   舜華呆住。   沒料到麼?也是。妳死時尚不知發生什麼事,我就這樣讓妳不明不白地死在我懷裡。妳是這麼地想活下去妳道戚遇明那夜來跟我說什麼?   果然戚遇明是個轉捩點。她道:他也不是多好的人,你不要信他   白起沒理會她,道:   他道,在春回樓裡,崔舜華看見那大魏名醫時露出熟識的神情,他故意借崔舜華之名付酒錢讓大魏名醫去找她,果然兩人相識,加上大魏名醫暫住柳家,再一細查,這前後連貫,不就找出兇手了嗎?   我不是自己走的嗎她實在不知如何編回來。   舜華,妳人太單純。戚遇明告知我後,我心知有異,難道我不會問管事,問七兒麼?管事跟我提過大夫換了,七兒證實是姓柳的請來大夫。我連夜找了好幾個大夫來診屍,確認妳被毒死的。妳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懊悔麼?      白起似是沒奢望她的回答,又道:   我逮來大魏名醫問個翔實,才知道原本他預計妳會在她過門後沒多久在睡夢中死去,但他那天泡在春回樓日上三竿,尚是滿身醉意,匆匆來看妳,給的藥量過重,這才露了餡,讓妳突然死亡。妳道,這是老天有眼麼?   白起   不是叫我哥麼?妳放心,我會替妳報仇。我千挑萬挑,以為書香世家的女子知書達禮,萬不會不利於妳,哪知藏著狼心狗肺。這一年來,她懷著什麼心思下毒,我便懷著什麼心思回報她。她想嫁我,好啊,就嫁。嫁過來之後,就是她贖罪的時候。   哥,妳不要讓我內疚,這婚事取消她雙腿虛軟,心起寒意。   一個一個都逃不過。七兒被我打殘,我讓她一輩子乞討,那大夫居然敢自稱大魏名醫,我就讓人削去他的十指,要他再也握不住筆寫藥方;柳葉月敢害妳,我要她生不生、死不死,得了柳家一切後,毀去她的全家,當然,最重要,還有妳輕微的嘶聲,桌上燭火立時照亮房裡。白起正坐在桌旁冷冷地看著她。崔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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