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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

沙漠醫生 漢斯.康沙里克 10012 2023-02-04
  每個人都瞭解這項意義。歇斯底里的恐慌爆發了,婦女們開始尖叫,男士們跳出來,強行進入中央走道,一名游擊隊員威嚇地舉起兩支手槍。   安靜!他用英語喝叫。回到你們的座位上。任何人走近,都會遭到槍殺!   向前擠的這群人立刻止步,然而有人在背後,在狂亂地揮舞的手臂間喊叫:向前,將他們壓倒!他們不會開槍。假使他們把飛機打穿一個洞,他們也會死!   范篤拉溫和地摔脫卡蒂亞的手臂,走向前,置身於游擊隊與乘客之間。突然,整個機艙內靜下來除了婦女們的哭泣,一個尖銳而天真的孩子聲音說:媽咪,是不是我們現在就要撞機?爹地會傷心的,不是嗎?   請保持鎮靜!范篤拉大聲而清晰地說。不必在這裡充英雄。這些人不像我們一樣怕死。他們不會用那些手榴彈將大家炸成碎片。

  當然,你非常瞭解這些角色!群眾中有一名男士大聲喊叫。你是哈金.帕夏,不是嗎?全都是你的過錯,害我們跟著倒楣。   該死!另一個人說。不管是不是他的過錯,機師受傷,不能飛這架飛機,我們只能向前直飛,一旦燃料用完,那時一切完蛋。最好想想這件事。不論去安曼,或者去蘇黎世,全都無關緊要。我們將下到某個地方,他們必把我們從地上除掉!   後面有名婦女開始大聲祈禱。有位有色人種男士正安靜地坐在座位裡,膝蓋上放著一本拍紙簿,是在給他父母寫封告別信,說不定紙張得以保全下來。另一位留著漂亮鬍子的男士卻排開眾人,走向范篤拉,規規矩矩作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是林恩斯,少校退伍。以前曾在東非服務。讓我們試試,把這裡弄得有秩序一點。如果我們都得死,那麼也可以死得有點尊嚴。我們能做什麼有什麼主意?

  是的。首先我要去駕駛艙看看受傷的人。或許機師並未傷得太厲害,能夠給誰一些指導,甚至他們自己能夠飛這架飛機   指導!有人喊叫。好像任何人都可以靠手上拿著一本操作手冊,就能飛像這樣的傢伙!   現在還沒有什麼損害降到我們身上,范篤拉說。我們正以良好高度,圓滿地自動飛行。我想全世界已經從無線電得知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有人會給予幫助。   用捕蝶網來捕捉我們,是吧?一個拼命流汗坐在座位把手上的胖子喊道。就算一百架飛機圍著我們也無法幫忙我們平安降落!   哈金.帕夏跑去駕駛艙察看的一名游擊隊員現在回來了,他似乎很耽憂。請你來看看受傷的人,好嗎?   當然。那麼你的名字就是尤瑟夫.勞耳?

  是的。   尤瑟夫,你是個豈有此理的傻瓜。   我知道,哈金.帕夏。是赫斯拉開的槍不是我。他要面對一次軍法審判。   面對軍法審判!我的老天,你真的以為我們能活著降落?   真主會幫助我們,哈金.帕夏。   尤瑟夫,真主與出了麻煩的噴射機之間,並無特別熱線。范篤拉開始走向駕駛艙。卡蒂亞跳起身,有名游擊隊員立刻擋在他們兩人之間。   回去,否則,我開槍!   范篤拉回轉身,望見卡蒂亞目光中的恐怖,以及當她忍住喊叫時嘴巴的顫抖。他朝她笑笑,然而是個苦笑。親愛的,別煩惱,他靜靜地說。我們仍然在空中。一定還有許多燃料,用完之前,還有許多事能夠發生。在未掉落到接近地面以前,還用不著失望。

  我希望我有像你一樣的神經!林恩斯少校靜靜地說。   少校你能不能試著教婦女們安靜下來?范篤拉將尤瑟夫推在一邊,走向駕駛艙門。告訴她們,我們還有活命的機會。   你認為我能教她們相信這一點?   那麼,試一試!范篤拉推開駕駛艙門。我要試試教我自己相信。   駕駛艙內的情況十分嚴重:范篤拉頭一眼就看出這一點。機師和副機師都躺在座位後那一點點擁擠的空間裡。有位游擊隊員正用一隻瓶子給機師喝礦泉水。這個人必然是赫斯拉,就是他開的槍,因為當范篤拉走近,他機敏地彎著腰,沒有說一句話,就重重地踢他。無線電報務員坐在設備前,一直和蘇黎世保持聯絡。他蒼白得像張床單,用恐怖的眼光望著范篤拉。   我是乘客之一,范篤拉使他安心。同時也是醫生。我不是劫機者。

  無線電報務員是來自洛桑的瑞士人,連連點了好幾次頭。蘇黎世和其他所有機場一樣,無能為力。自動儀表將使我們盲目飛行,但是沒有能使我們不要機師而教飛機降落的設備。我們必得用手控制著陸當然是依雷達指示,但必得用手操作。為什麼他們會幹這種事?他指指兩個受傷的人。副機師躺在那兒失去知覺,正機師瞪著范篤拉,目光陰沉,抽搐地啜吸著赫斯拉放在嘴邊的礦泉水。   范篤拉跪在身旁,快速地為他作了一次槍傷檢查。有三處傷口:兩槍中在肩部,另一槍恰好中在心臟下面。這個人的肺似乎逃過了槍傷。當他呼吸的時候,嘴唇看來並沒有那種特徵性的小氣泡,也沒有那種嗄嗄聲。你真的好幸運,范篤拉對機師說,並檢查他的脈搏。雖然很弱,但並不危急。只要稍微高一點,那顆子彈就正好穿透心臟。他從尤瑟夫的大腿間朝上望。看在上帝份上,給我弄點繃帶!他喊叫。難道我得用大拇指止住這些彈孔?

  有位空中小姐帶來一隻急救箱,內面裝著紗布、膠布、各種頭痛與暈機的藥丸、藥片、嗅鹽以及碘酒等。   就只這些?范篤拉問,有點沮喪。   不,我們還有別的東西,但不在手提急救箱內。   把你們有的每樣東西都拿來。尤瑟夫,去,幫忙她,我要許多。   現在飛行速度已在下降。阿爾卑斯山的白色頂峰就在下面,呈鋸齒狀的覆冰岩石之海,有著令人驚嘆之美的世界。小片小片的浮雲飄過,揭開一些陡峻的山峰,徘徊在山谷之上。機上乘客凝視窗外這些動人壯觀的景色,但全都想著同一件事:如果我們在這兒撞機,人們甚至不能給我們施行基督徒的葬禮。沒有人會找得到我們,把留下的什麼帶回去。   范篤拉仍然跪在受傷者身邊。副機師的傷,事實上比不上他的同伴那麼嚴重,但他大腿處的肌肉傷,使他失血太多而致昏厥。范篤拉將空中小姐拿來的大部分紗布放在傷口上,然後用繃帶綁好;這是他所能做的。他只希望機上其餘急救用品中,至少有兩瓶血漿。

  我們必須在蘇黎世著陸,機師十分困難地說。范篤拉從他眼皮的跳動,就知道他快要崩潰了。手上別的什麼也沒有,只有將一瓶嗅鹽放在他的鼻孔底下。這項很好的古老急救藥品倒也管用:這個人的眼睛變得清澈些。我們必得在蘇黎世降落,他重複說,要抓范篤拉的手。燃料仔細算過了。除非在蘇黎世加添燃料,再也不能飛多遠。   范篤拉點點頭,將最後一小包紗布用在機師的心臟下面。那麼,我們設法在蘇黎世著陸。   幫著我起來進入駕駛座   不好。你不能坐直。   但飛機我必須機師閉上眼。我必須,大夫好歹乘客那兒是雷達,我能   此刻,你什麼也不能做。如果你移動就會內出血。   我們必須著陸   我說這不會有問題。保持鎮靜。我會盡我最大的力量來飛這架飛機。

  你,大夫?機師掙扎著張開眼睛,好像他的眼瞼有一噸重。   二次大戰末期,當我還很年輕,我是一名飛行員。夜間轟炸機。我知道那些舊時設備跟像這樣的噴射機比起來,真是簡單得可笑!但是也能照樣飛。我曾學飛Heikel 一一一型機。我想,我還能飛。不管怎麼樣,我們至少應該試試。沒有冒險就不會贏。你的任務只是保持神志清醒,給我指導。你叫什麼名字?   魯迪.史蒂夫特。   好。咬緊你的牙關,保持你的勇氣,魯迪。我們的朋友尤瑟夫馬上就會回來,拿來所有機上的醫藥器材,我祈求上帝,會有些藥品能支持你。   你的意思是飛這架飛機,大夫?無線電報務員問。我的上帝我自己應該試一試,我觀察過機師飛行已夠久了但是此刻我就是缺少這份勇氣!

  我的勇氣也不太好!范篤拉進入駕駛座,戴上耳機。我不知道這一半的指針盤是做什麼用的。他掌住半圓形的駕駛盤,然後照著無線電報務員手指指點的方向,關掉自動飛行儀。很小心地嘗試操作。前進、下降、後退、爬升這架飛機輕易地反應著。   是的,原則上我還能操作,范篤拉說,扳回到自動飛行儀表,轉身。機師勉強將自己支撐起來,靠著駕駛艙壁坐著。范篤拉回來照顧他。尤瑟夫和空中小姐再在駕駛艙出現,滿載醫藥和繃帶等還有一瓶血漿。   感謝上帝!范篤拉說。那就是我所要的。尤瑟夫,我認為現在你有足夠的理由,感謝真主!好吧,來幫幫忙,不要只站在那裡玩劫機!他開始適當地治療機師。在他帶來的醫藥材料中,有止痛針和促進血液循環的刺激劑,他立刻為機師注射了這些。然後,將史蒂夫特交給空中小姐照顧,自己拿了一瓶血漿去副機師處,並告訴赫斯拉注意看著他。如果插管溜出了靜脈,我會把你摔出機外,他說。卡拉巴希或許要把我撕成一塊一塊,但他該會在這裡支持我!他起身,把滴管稍微調整得慢一點,然後回到駕駛座。尤瑟夫立刻跑去他旁邊,他的眼睛閃亮。

  你能飛,哈金.帕夏?他結結巴巴地說。   我要試試。   感謝真主!我們不會死?   我希望不。如果從現在起一、兩個小時之內他一定會死,你以為我用得著為這個受傷的人打血漿?尤瑟夫,你這個大傻瓜,我們仍然活著,我們要活下去,假使我不把整個事情弄糟,我們就會活下去因此,你現在出去,我好保持平靜。范篤拉再度戴上耳機,按按他胸部的按鍵。一陣唧唧叫聲,然後,十分清晰地,聽到一個來自蘇黎世柯洛森機場控制塔臺的聲音。   回答!回答!你們現在在哪裡?能不能給我們一個位置?   我們能嗎?范篤拉問無線電報務員。他點頭,於是無線電拍回他們的位置。阿爾卑斯山還在下面,覆雪的山峰在太陽中閃著藍光。電子閃光與影像突然在雷達幕上跳動。范篤拉對這些完全不懂。現在是什麼?他回轉身問靠牆坐著的機師。魯迪,我們是不是有了柯洛森機場的雷達控制?   是的。魯迪.史蒂夫特想要抬起頭,但由於極端衰弱,又跌落胸前。看見雷達幕左邊的指針嗎?那裡有一道光   是的,我找到了。范篤拉注視這道細細閃動的光。另外一道微光,模糊不定地在這個儀表某處閃動著。   將第二道和第一道排列起來,那麼,你就是正確地依指示的電波導航。天洛會指給你。   天洛,是無線電報務員,傾身過來,轉動了幾個旋鈕。第二道線立即變得清晰:一個跳躍的電子精靈,為人們生死之所繫。范篤拉小心地操縱駕駛盤。這架巨型飛機就像一輛腳踏車那麼順服搖晃,傾斜到一邊;范篤拉修正它的位置,再度呈水平飛行。突然間,兩道光排列起來,顯然范篤拉並沒有做什麼。   呀它們對啦!他說。   我已扳回到自動飛行,無線電報務員說,聲音有點模糊不清。現在我們直飛蘇黎世但我們怎麼降落下去   我們會設法。范篤拉再戴上耳機,用英語對麥克風說這是空中用的國際語言。我是賴甫.范篤拉,他慢慢清楚地說,我在飛這架飛機。我們正依你們的雷達指示飛向柯洛森。高度:六千四百公尺。速度:四百七十公里。機上一切都還不錯。魯迪.史蒂夫特已無危險,副機師他叫什麼名字,魯迪?   史特橫.諾格菲德。   史特橫.諾格菲德正在打血漿。   有好長一段時間,柯洛森控制塔的航管員沒有出聲。然後,一個興奮的聲音,興高采烈地進入范篤拉的耳機。你說你是誰?你是一位機師?只等你進入瑞士領空,就有四架空軍飛機前來護航。你告訴我們正確的方位?   不能,范篤拉說:聽著這裡的情況說來話長,太微妙。你們的四架飛機沒有什麼好處;它們不能使我們安全降落或是打游擊隊。事實上,完全相反。這一類話劫機者能懂。什麼時候我們會飛過柯洛森?   十分鐘時間。   全能的上帝!范篤拉苦笑。當你們看見我們,請將場地清好。我要試著將飛機降落。   他在飛這架飛機!范篤拉背後,尤瑟夫開始高興得跳起來。他在飛!我們有救了!他衝去開門,進入座艙。哈金.帕夏在駕駛這架飛機,他向那些坐在那裡,現在冷漠地等著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的人們喊叫。林恩斯少校最後總算教他們安靜下來,此刻每個人都知道歇斯底里的恐慌於事無補,要來的,無法躲過。他在駕駛!他會救我們!感謝阿拉!   機上乘客再度開始不安。當林恩斯少校跨步走向駕駛艙,大家立刻高聲談話並喊叫起來。他看見范篤拉坐在駕駛座上,難以置信地用手遮住眼睛。   大夫,有點情緒衝動地說: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大戰時期,我駕過飛機。范篤拉注視著儀表上跳動和轉著的指針,這些他並不熟悉,但是這些都在移動,他就想,必然都還正常。不過,我承認跟這相比,就像是穿著滾輪鞋溜冰。   但你能操作?   我能試,少校,我想,現在我需要你的一些積極幫助。他望著時鐘:一項他懂得的設備。我們會在七分鐘之內飛過柯洛森。這是重要時刻。突然他改用德語,這個,他知道赫斯拉一名單純的沙漠之子,大概不懂。少校,你會不會說德語?   會,林恩斯說。   那麼,仔細聽著。我耽心等我們降落之後,這些人會不會讓我們留在蘇黎世。我有一項計劃。當你看見我們正要著陸,如果我將飛機急速俯衝,而使每樣東西失去平衡時,你們就得制服劫機者並在紛亂之際解除他們的武裝。徵召一些強壯的男士,告訴他們該做什麼。尤瑟夫或許會和你在座艙裡;這裡天洛可看著赫斯拉。別讓我們失敗我們的生命或許就寄託在這上面。你能辦得到嗎?   我相信我不是一個十足的傻瓜,林恩斯諷刺地說:我們應該能夠應付!別為這點煩惱,大夫,你只要操縱飛機。   飛機正進入瑞士國境。瑞士沐在陽光中。村莊、小山、草地、原野、工廠、道路,就像一張有生命的風景卡,呈現一片和平、秩序的景象。   這片土地之上有一架載了六十八名註定要死的人縱使他們得以平安降落蘇黎世,命運也在游擊隊掌握中,范篤拉太過清楚地記得卡拉巴希曾經宣佈,打從現在起,他要處決所有歐洲人質。   尤瑟夫再度在駕駛座出現。向阿拉作過禱告之後,他又成為勇敢的游擊隊員,飛機的劫持者,哈金.帕夏的捕捉人。卡拉巴希已經答應過他,如果他能帶回活的哈金.帕夏,他將獲得一千約旦幣的獎賞,而他們現在正在途中。   你能著陸沒有問題?尤瑟夫問,范篤拉點頭。   是的。   那麼拍發我們的要求給蘇黎世。尤瑟夫倚靠著駕駛艙壁。哈金.帕夏,你的麻煩還沒了結      在他們下面躺著蘇黎世、柯洛森機場,跑道、草地、控制塔、停車場、餐館、寬闊的道路、人群以及停在場內的飛機一一在望。   兩輛紅色救火車,三輛警用吉普以及一輛特殊的泡沫噴佈車正在跑道上奔馳。後面提到的這輛泡沫噴佈車,是準備開始在機場地面噴佈一張白色泡沫地毯,以減輕飛機降落時著火及爆炸之危險。但它也只能減輕這種危險如果飛機完全失去控制,碰撞著陸,則也全無希望。   六輛滿載兵士的軍車慢慢駛過機場建築物,進入飛機著陸地帶。圍繞著這片地帶,已整個地加以封鎖,在候機室的旅客禁止離開。攝影師蹲在紅白路障後面,遠距離攝影透鏡早已對準這架在萬里無雲的天空盤旋機場上空的飛機。   范篤拉俯視這處玩具城市,以及他們必須著陸的這個小點。他發現空中轉彎並無困難,因此,照魯迪.史蒂夫特的指導,減低速度,故意拖延時間,繼續在機場上空盤旋。尤瑟夫站在背後,手槍在手,又已成為一名忠心奉獻的革命分子。   告訴他們,一旦飛機著陸,沒有誰可以接近飛機,哈金.帕夏,他粗暴地說:不准軍人、警察接近,只容許加添燃料的人。沒有討價還價。如果有任何人未經允許走近飛機,當場就會槍決三人如果軍隊登機,我們就會用手榴彈將所有一切炸掉,哈金.帕夏,告訴他們這些。   范篤拉向著麥克風說。   這是范篤拉。我在講德語,因為游擊隊中沒有人懂德語:我告訴他們,我不懂英語中的技術表達用語。他們要我們著陸,加添燃料,然後飛往中東。如果任何人走近飛機,他們就會將它炸掉!這並不是空言威嚇:他們真的會。但我還不打算這樣降落。   你們機上只剩三十分鐘的燃料,下面管制塔臺的航管員說。   那應該夠我們用。范篤拉轉身向尤瑟夫。他們會接受你們的條件,尤瑟夫。去,告訴乘客;然後我會著陸。   尤瑟夫離開駕駛艙,露齒而笑。赫斯拉仍然跪在副機師身旁,注意地守著血漿瓶。范篤拉朝天洛這位無線電報務員使了個眼色。他點點頭,起身站在赫斯拉身邊。范篤拉注意高度表。   高度:二千五百六十公尺。他宣佈。你們能否使機場上空一無障礙?不讓其他飛機飛越上空?   是什麼主意?航空管制員問。這時候重要機場人員、陸軍部隊指揮官、警察首長,全都聚集在控制塔臺的透明觀察室內,透過玻璃窗注視著天空那個銀色,盤旋的點。機場上空清除完畢,所有其他飛機通過這條航路的,都已警告不得接近柯洛森機場上空。   也教那些該死的空軍飛機飛走!范篤拉喊。他注意到瑞士空軍的飛機,就像大黃蜂圍繞著一隻老鷹般盤旋。我要所有空間一無阻礙,都能利用。   控制塔臺的回答來了:已通知所有軍機飛返,機場上空徹底清除完畢。究竟是什麼主意?   范篤拉抓緊駕駛盤,他的手指關節變得蒼白。我要進行一次垂直俯衝降落,他說,聲音突然沙啞。我希望我能使飛機再度爬升,在約一千公尺之後。   你瘋啦?塔臺的一位官員實際上是在悲鳴。這不是戰時的史杜克機【譯按:二次大戰期間,德國所使用的俯衝轟炸機。】,老兄,如果你垂直俯衝,機翼就會折斷!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范篤拉片刻思考著往昔戰時的訓練,那時他們呼嘯著自天而降,必得非常接近地面,投擲炸彈。當時,他們會殺害人們現在,他可救人性命。我來了,他鎮靜地說。   他真的要這樣做!塔臺的一個負責人員結結巴巴地說:他正要降落!   陸軍軍官揩掉眉毛上的汗珠,警察首長則張開嘴巴望著天空。   它會像一個玩具從橋上掉下來那樣破裂。另一位塔臺人員溫和地說:由一千五百公尺上空作垂直降落我的天,我們什麼忙也幫不上了。   范篤拉又在機場上空轉了一圈,下面看得一清二楚:跑道、車輛、兵士、泡沫地毯以及救火車。然後,他將控制桿向前推。   不到一秒鐘時間,飛機似乎有點遲疑,彷彿在真空裡飛行然後,突然鼻子朝下,有如一塊石頭,帶著教人喪膽的吼聲朝地面直墜。范篤拉緊緊抓牢駕駛盤不放。魯迪.史蒂夫特滑到機師位置,天空不見了,代之以一種搖搖欲墜,對角線角度的地面景觀,越來越近,變得更自然、更實在、更大、更要命   天洛猛撲赫斯拉,揍了他幾拳,使他昏倒在地。范篤拉希望林恩斯少校和他的夥伴們在這一恐怖時刻,已經制服座艙門的游擊隊員。他聽到大聲尖叫、噼啪以及悲鳴聲。   高度表的指針下降,又下降當它到達一千二百公尺的時候,范篤拉再朝自己拉回控制桿,掌握駕駛盤,同時用腳將水平操縱控制換到右邊。水平飛行指針瘋狂地反應著,這時,范篤拉看到自己已經掌握住這架巨型飛機,使它脫離了俯衝狀態。現在正近乎垂直地爬升,飛離機場。   他深深地鬆了一口氣,移動控制桿,使飛機逕向前飛,現在所有指針都顯示出正常的水平飛行。他們在蘇黎世上空平安地巡航。   范篤拉背後的駕駛給門打開了,林恩斯少校出現,前額出血,但面帶笑容。   一切順利,大夫。現在你可著陸了至少,我希望你能!   范篤拉望了他一眼。你受傷啦,少校?   飛機碰上死角,英雄無用武之地林恩斯忘了答覆對方的問題。我們的劫機者都給捆在座艙走道你可以用褲帶派上很好的用場,不過,有幾個乘客現在得自己抓住褲子!情形怎麼樣你能降落嗎?   如果這架飛機經得起垂直俯衝,那麼,我該說我的降落也不會成問題!范篤拉輕鬆地大笑,雖然他的聲音仍然帶有一點不安。他們已經鋪好一張泡沫地毯,我將一直降在這張地毯中央。但還不能讓任何人停止祈禱   范篤拉轉向柯洛森機場,那裡控制塔臺的人們都靠著牆壁支撐,臉色蒼白,冷汗直淌。一名坐在麥克風前的航空管制員直在哆嗦。   回答,第三十四次班機。回答。范篤拉你沒事吧?   是的,很好。你們的飛機比你們所想的還要結實。現在我要來了。你們的機長史蒂夫特真是非凡人物他指點我摸清這架飛機的竅門。我們現在依你們的雷達導航,因此,你們可以引導我們下來,請吧!   慢慢地,就像是有經驗的機師在操縱著,這架飛機下降,飛機的著陸裝置和輪子放下來了,引擎減速這時,飛機已經非常接近地面,輪子觸地,飛機在噴佈的泡沫地毯上滑行。救火車和警方吉普早已在兩旁守候范篤拉完全照著史蒂夫特的指示,飛機就像一架非常滑潤的機器運作著。他壓按鈕,轉開關,當這架笨重的飛機終於靜止,引擎熄火,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   我們下來了,范篤拉說時,低下頭用雙手捧住。突然間,他無法理解;像是一項奇蹟。我們真的降落下來了。我們仍然活著!   魯迪.史蒂夫特沒有回答,他已經昏過去。   范篤拉將頭倒在儀表盤上,閉起眼睛。他為過度疲勞和對健忘的渴望所克服。返回地面,他想。如果我的腳踩著地面,應該是硬而堅實的。   片刻之後,他給人從駕駛座上拖出來,舉過機場,為喊叫的人們所包圍,握他的手,拍他的背但他是那麼倦怠,他所需要的只是平靜,以及卡蒂亞臂彎裡的安全。      十二月一日,范篤拉大夫在古魯瓦重新開業。他未登報宣佈這項事實,但是在他離開德國後,原本貼在那塊醫生招牌上的兩張封條取下來了。希卻茲太太知道這件事,她是古魯瓦送報的,范篤拉的接待員告訴她,診所將再度開業。這就夠了。希卻茲太太將這消息一家一家傳遍,而她傳佈的這個好消息,使她在聖誕節裡得到的賞錢,遠超過她的預期。   范篤拉並在這個月底結婚卡蒂亞告訴她的服裝師。她的禮服直接來自巴黎,全都滾了花邊。詹米茲大夫發表一些挖苦的言詞,但他還是謙虛地給范篤拉大夫寫了一張慶賀歸來的明信片。他說一個人必須容忍,以為自衛。   十二月一日,早上九時,范篤拉穿上他的白工作服,卡蒂亞為他扣上鈕扣。接待員手裡拿著一張名單站在診療室門口。   我們額滿了嗎?范篤拉問。   連候診室裡也沒有一張空著的椅子!這個女孩笑笑。我已請一些夫人明天再來。   范篤拉雙手插進工作服的口袋。清晨波波陽光的銀色線條照在他那波狀的黑髮上,也照著外面覆雪的花園。這是一個寒冷的晴天。   全是女士們?   每個都是。有普勒吞肯普夫人,勞菲斯夫人,接待員說,開始嘴巴不停地唸著一張某某董事長、總經理、著名工程師以及政府官員們的夫人名單。還有齊恩基夫人,哈伯曼夫人,以及艾伯森夫人和魏登布克夫人與   啊,停,露易絲!范篤拉大夫望著他的未婚妻求助。卡蒂亞,我究竟要做什麼?   檢查她們!卡蒂亞大笑。認真看病,開給她們藥丸或按摩治療,給她們的病症一個長長的拉丁名,瞭解她們所有小小的疼痛或痛苦   好,好,范篤拉大夫嘆口氣,問接待員,誰是第一個,露易絲?   魏登布克夫人。   好吧,我們現在開始!范篤拉走向門邊,再度轉過身來望望卡蒂亞,卡蒂亞揮著手,彷彿他又要踏上一次長遠的旅程。你要不要打賭她說,早安,哈金.帕夏?   她正是這樣說。   一個男人已經變成一項傳奇但或許這個世界總是需要傳奇。   范篤拉大夫繼續進行他的動脈硬化治療研究。或許這個世界有那麼一天又會聽到許多他的事因為凡是哪兒有成功,妒嫉者就會像黴菌般聚集在成功者四周,創造出比成功本身還多的事情以供議論。   至於何以如此最好去問哈金.帕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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