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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 如願以償

最後的禮物 西西莉雅.艾亨 5914 2023-02-04
  盧獨自坐在辦公室裡,從口袋掏出藥盒擺在桌上。他趴下頭,終於闔眼休息。天啊,你看起來好狼狽。他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說話,嚇了一跳。   艾佛烈,他揉揉眼睛,幾點了?   七點二十五。別擔心,你還沒錯過開會,幸虧有我在。他趾高氣昂地笑著撫摸盧的桌面,那又肥又短、被尼古丁染得變色、指甲有啃咬痕跡的手指,玷污每樣被摸到的東西,留下骯髒的印記,那令盧慍怒。俗稱的髒手用在這裡很貼切。   咦,這是什麼?艾佛烈拿了藥盒,打開盒蓋。   還我。盧伸出手,艾佛烈卻拉開距離,倒出幾顆藥丸到攤開的濕黏手心。   艾佛烈,東西還我。盧嚴厲地說,努力不讓絕望滲進語氣,艾佛烈在辦公室裡移動,將藥盒舉在半空中揮舞,以校園惡霸的調調和惡習逗他。

  你很不乖喔,盧,你在玩什麼把戲?艾佛烈問道,那控訴的平板語調令盧寒徹心扉。   盧知道艾佛烈極可能藉此詆毀他,因此努力思考。   看樣子你在編一個藉口。艾佛烈笑著說。一眼就看得出你在唬人,你每次開會我都在場,記得嗎?你信不過我,不敢跟我實話實說嗎?   盧的臉上堆滿笑容,語調保持輕鬆,口吻像在打趣,但其實兩人都正經得要命。要聽實話嗎?我最近還真的信不過你。假如你想出一個用那盒藥丸中傷我的計畫,我是不會驚訝的。   艾佛烈哈哈大笑。好了,說真的,你這樣對待老朋友應該嗎?   盧的笑容淡去。我不知道,艾佛烈,你說呢?   他們四目相交,後來艾佛烈中斷了視線接觸。   你有心事嗎,盧?

  你覺得呢?   聽我說,艾佛烈的肩膀垮下,終結虛張聲勢,改派全新的低聲下氣艾佛烈出場,假如這跟今晚的應酬有關,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暗中作梗,不信可以去問我的祕書露意絲。崔西離職,由愛莉森接手,很多事會在交接的時候疏忽掉。他聳聳肩。不過還是私下跟你講一聲,愛莉森好像有點健忘。   別怪到愛莉森頭上。盧抱著手臂。   說的也是。艾佛烈微微笑著,自顧自地緩緩點頭。我忘了你們兩個有一腿。   我們沒怎樣。看在老天份上,艾佛烈。   是喔,對不起。艾佛烈抿緊嘴。茹絲絕不會知道的,我發誓。   聽到艾佛烈的話,盧舒展了緊繃的神經。你哪根筋不對?盧問他,神色一正。你打什麼主意?是壓力問題嗎?是你吸進鼻子的垃圾香菸嗎?到底出了什麼狀況?你擔心人生遭逢重大改變嗎

  重大改變。艾佛烈哼了一聲,你把我說得像更年期婦女。   盧盯著他。   我沒事,盧。他慢條斯理地說。我還是老樣子,變得有點怪裡怪氣的人是你,大家都覺得你不太對勁,連派特森先生也這樣說。也許問題出在這上頭。他當著盧的面搖搖藥盒,動作是小加的翻版。   那是頭痛藥。   我沒看到標籤。   被我小孩撕掉了,現在可以請你不要再亂搖我的藥,把它還給我嗎?盧將手伸向艾佛烈。   噢,是頭痛藥,原來如此。艾佛烈再度細細審視藥盒。這是吃頭痛的?我好像聽到那個街友說是草本的?   盧嚥了口水。你在監視我嗎,艾佛烈?那是你的目的嗎?   沒有,艾佛烈輕鬆地笑著,我才不幹那種事。我要幫你拿去化驗,以確保不含比頭痛藥更烈的成分。他拿了一顆藥丸收進口袋,而後交還藥盒。幸好,我可以在朋友撒謊的時候自己追查真相。

  我曉得那種感覺。盧附和,很高興取回藥盒。就像我發現你前幾天早上和派特森先生見面,上星期五你還和他共進午餐。   難得艾佛烈一副如假包換的驚駭表情。   噢,盧輕聲說,你不曉得我知道吧?不好意思啦。好了,你最好趕快去應酬,不然會錯過開胃菜。光是工作,不補充魚子醬,會讓艾佛烈變成小呆瓜。他引著沉默的艾佛烈走到門邊,打開辦公室的門,向他眨眨眼,再當著他的面靜靜關上門。      已經過了晚上七點三十分,亞瑟.林區並未出現在會議桌前的五十吋電漿螢幕上。盧知道參與會議的人隨時會看見他,於是他力圖在座位上放鬆心神,同時努力不睡著。七點四十分,林區先生的祕書通知他,林區先生會再遲個幾分鐘。

  在等待時,睏意漸濃的盧幻想著艾佛烈在餐廳裡,不可一世到極點,是全桌的注目焦點,他聒噪、賣力地招呼客人,搶走全部的光彩。艾佛烈將談成生意或搞砸,除非艾佛烈出師不利,否則盧無從插手。這頓應酬飯是公司今年度最重要的一場會議,錯過了,便失去向派特森先生證明本事的大好機會。克里夫的職務,以及伴隨升遷而來的辦公室,像一根吊在繩子上的蘿蔔日復一日地在他面前逗他。克里夫的辦公室在走廊另一端,位於派特森先生辦公室隔壁,百葉窗拉開著,尚無人進駐。那裡的空間更寬敞,採光更棒,它召喚著他。六個月前一個令人難忘的早晨,克里夫出現一長串離奇的行為,最後精神崩潰。盧好不容易才找到蹲在桌子下發抖的克里夫,他的手牢牢抓著鍵盤抱在胸前,偶爾按按鍵盤,像在敲打驚慌失措版的摩斯密碼。他們要來抓他了。他反覆地唸著這句話,圓睜著眼睛,表情驚駭不已。

  至於他們究竟是誰,盧始終摸不清。盧試著好言好語地哄克里夫從桌下出來、穿好鞋襪,但他上前時,克里夫像個牛仔似地甩動滑鼠的連接線,結果擊中盧的臉。但塑膠小滑鼠造成的殺傷力,遠遠不如見到一個青年才俊崩潰。那間辦公室這幾個月都閒置著,克里夫病情惡化的傳聞在公司裡流竄,爭奪他職務的競爭轉趨激烈,對他的同情隨之消減。盧聽說最近克里夫開始接見訪客,他絕對有心去拜訪他,他知道應該去探望他,也遲早會成行,偏偏總是撥不出空檔   盧盯著尚未出現畫面的黑色電漿螢幕愈來愈喪氣。他頭痛欲裂,難以思考,偏頭痛從頭顱底部擴散到雙眼。他感到絕望,從口袋裡掏出藥丸,對著它乾瞪眼。   他思忖著小加知道派特森先生與艾佛烈會面的事,小加對鞋子的觀察正確,小加前一天早上給了他咖啡,還有載他回家,並且不知怎麼贏得了茹絲的信賴。盧判定小加不曾辜負過他,他說服自己可以信任小加,於是抖著手打開藥盒,讓一顆晶瑩的小白丸滾到汗濕的手心。他把玩了一會兒,在手上滾動著,而後舔舔看沒發生任何劇變,便將藥丸扔進嘴裡,旋即用一杯水服下。

  盧使勁地扳著會議桌,令實心胡桃木桌的玻璃保護層上出現汗濕的手印。他等待著,什麼都沒發生。他從桌面抬起雙手端詳,好似可從濡濕的掌心看出藥效。依然沒有異狀,沒有不尋常的神遊太虛,沒有性命之憂,只有腦袋依舊疼個半死。   晚上七點四十五分,亞瑟.林區依然沒有在電漿螢幕露臉的跡象。盧不耐煩地拿筆敲著玻璃,不再在乎鏡頭另一邊的人會如何看待自己。盧疑神疑鬼到不講理的程度,開始認為根本沒有會議,艾佛烈不知怎地安排了這場不存在的會議,以便單槍匹馬去赴最重要的應酬,但盧不容許艾佛烈再破壞他辛勤工作的成果,他匆忙起身,拿了大衣,衝向門口,他拉開門,一腳正踏出門檻,卻聽到背後的電漿螢幕傳來聲音。   很抱歉讓你久等了,薩芬先生。

  那聲音令盧止步。他閉目嘆息,這下夢想破滅,他別想入主可以坐攬三百六十度都柏林景觀的頂級辦公室。他心中正盤算著如何取捨:立刻動身以便及時趕到餐廳,還是折回會議桌前履行他應允客戶的視訊會議。他還沒來得及做決定,辦公室裡響起另一個人的聲音,那險些讓他心臟停止。   沒關係的,林區先生,請叫我盧。我明白時間難免抓不準,所以沒必要道歉。讓我們進入正題,好嗎?我們有很多事要討論。   沒問題,盧,還有,請叫我亞瑟。我們確實有很多議題要談,但在我向你介紹我身邊的兩位先生前,你要不要先解決你手頭的事情?我看到你有同伴,是嗎?   沒有,亞瑟,辦公室裡只有我。盧聽到自己這麼說。其他人都走了。   你門邊有個人,我們的螢幕上可以看到他。

  被人發現行跡的盧慢慢轉頭,和自己面對面。他仍然坐在會議桌前,剛才他就坐在那裡盤算著要閃人,然後起身拿大衣、走向門口,迎視他的人也是一臉錯愕。地板在盧的腳下打轉,他抓住門框以免摔倒。   盧,你還在嗎?亞瑟問,辦公室裡的兩張臉孔都轉過去看電漿螢幕。   呃對,我在。在會議桌前的盧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亞瑟,那位先生是一個一個同事,他正要走,我相信他要去赴一場重要的應酬。盧轉身,眼神充滿警告地看著門邊的盧。你要走了吧?   盧只是點頭,便走出了辦公室,但每一步他的膝蓋和腿都在發抖。等待電梯時,他扶著牆壁,試圖喘過氣,讓暈眩感消散。電梯門敞開,他踉蹌走進去,狠狠按下一樓按鈕,然後在電梯角落蹲下,與十四樓的自己漸漸拉開距離。

     八點鐘時,盧在派特森營建公司的會議室與亞瑟.林區協商,同時,艾佛烈和客人被帶到桌位,盧也來到餐廳。他將喀什米爾大衣交給領班,調整領帶,順一順頭髮,走向他們的桌位,一手插在口袋裡,另一手在身側擺動。他的身體再度放鬆,沒有僵滯,沒有拘謹。為了使腦筋恢復活絡,他必須感受到身體的律動,那悠哉的動作屬於一個壓根兒不在乎客戶的人,只是這人會努力說服客戶他最重視你、心裡只記掛你。   不好意思,各位,我被一點事情耽誤到,所以來遲了。他沉穩地向埋首研究菜單的賓客們說。   大家全都抬起頭,盧格外樂見艾佛烈的表情變化。艾佛烈一波又一波的情緒全寫在臉上,從驚訝轉為失望,再轉為怨恨,又轉為氣憤。每個表情都向盧昭告,這場陰謀的確是艾佛烈處心積慮策畫的結果。盧繞著桌位走,跟客戶打招呼,來到艾佛烈的位子時,艾佛烈已換上自負的臉,將先前的震驚臉色驅逐到角落去嗚咽。   派特森會宰了你。他靜靜地從唇縫擠出話。但今晚好歹會談成一筆生意。歡迎你,我的朋友。他和盧握手,想到盧明天會被開除就心花朵朵開,臉色隨之發亮。   我自有安排。盧簡單地回覆,轉身要到幾個位子外的空位。   什麼安排?艾佛烈問道,從語氣可以知道他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盧感覺到艾佛烈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不放他走。   盧環視全桌,露出微笑,然後背過身子,不動聲色地掰開艾佛烈攫住他手臂的每根手指。我說,我自有安排。盧重覆。   你取消了電話會議嗎?我不懂。艾佛烈緊張地微笑,跟我說啦。   沒有,沒那回事,會議沒取消。別擔心,艾佛烈,現在我們來招待客人,好嗎?盧亮出潔白的牙齒,總算令艾佛烈鬆開抓住他的手,讓他得以走到自己的座位。好了,各位,菜單上有什麼好吃的?我推薦肥鵝肝醬,我以前吃過,非常可口。他向眾人微笑,沉浸在談生意的愉悅中。      九點二十分,與亞瑟.林區的視訊會議結束,盧疲倦不堪,卻也興奮又志得意滿。他現在正站在鞍房餐廳的窗外。他穿著大衣抵禦十二月的風勢,圍巾緊緊圍在脖子上,沒有感受到寒意,他從窗外看著自己那麼精明世故,以一則故事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每個人都聽得興味盎然,唯獨艾佛烈例外。在經過五分鐘誇張的手勢和表情後,所有人都捧腹大笑。盧看著自己的肢體動作,知道自己正在說他和同事曾在倫敦晃進一家酒吧,以為那裡有性感的膝上舞,不料卻是同志酒吧。看著自己講述那次經歷,盧當場決定從此絕口不提那件事。因為他看來像個白癡。   他覺得有人來到旁邊,但不用轉頭也知道是誰。   你跟蹤我?他問,仍然望著窗內。   沒有,只是覺得你會來這裡。小加回應,打著哆嗦將雙手塞進口袋。你在裡面的狀況如何?照老樣子在討賓客歡心啊,原來如此。   這是怎麼回事,小加?   像你這種大忙人?你如願以償了,現在你想做什麼都不成問題。跟你說一聲,藥效會在早上消失,你要注意一下。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   依我看,兩個都不是。   盧望著他,皺起眉頭。別講得這麼深奧,拜託。我聽不懂。   小加嘆息。兩個你都是真的,你們兩個都會照你一貫的樣子活動。但你們會合而為一,恢復正常。   你到底是誰?   小加翻個白眼。你看太多電影了。我是小加,那個被你從路邊拖回來的人。   藥丸有什麼成分?盧從口袋拿出藥盒。吃了會不會有危險?   你會得到一點點領悟,領悟絕對不致於害死人的。   可是這玩意兒真的可以讓人大發利市。有誰知道這種藥?   該知道的人都知道,當然包括製造藥丸的人。你別想拿藥丸去賺大錢,不然會有人找你麻煩。   盧暫時讓步。小加,你不能讓我一分為二還指望我照單全收,不提任何疑問。說不定我身體會出現嚴重的後遺症,更別提終生改變的心理反應。這世界真的需要有這種東西,這真的太瘋狂了!我們需要坐下來好好討論。   那是當然囉。小加細細審視他。等你昭告天下後,你要嘛被關在精神病房,要嘛變成怪胎秀的主角,報上每天對你的報導篇幅跟複製羊桃莉一樣。如果我是你,我會守口如瓶,善用藥丸帶來的絕佳優勢。你臉色好蒼白,你還好嗎?   盧歇斯底里地笑。不好!我一點都不好。這不正常,你怎麼一副這很正常的樣子?   小加只是聳肩。八成是習慣了。   習慣了?盧咬牙地說,那好,現在我該做什麼?   嗯,你已經搞定了公司的公事,看樣子,另一個你正在照顧這邊的公事。小加微笑著。所以你只剩一個特別的地方要去。   盧思忖著,而後慢慢漾出笑意。當他總算在今晚第一次悟出小加的言下之意,他眼睛都發亮了。好,我們走。   什麼?小加似乎很震驚。我們要去哪兒?   酒吧。第一杯算我的。老天,你那什麼表情!怎麼,不然你以為我要去哪兒?   回你家啊,盧。   回家?盧皺起臉。幹嘛回家?他回頭望著餐桌前的自己,那個他正說起另一個故事。噢,還有一次是我被困在波士頓機場的時候。有個跟我搭同一班機的女人他笑嘻嘻地轉向小加,打算細說從頭,但小加不在了。   隨便你。盧咕噥道,多注視自己一會兒。他感到驚愕,也不確定今夜的經歷是否真實。他絕對應該來杯啤酒,既然另一半的他應酬完畢便會回家,那他在外面過夜也沒人會發現唯獨和他共度春宵的人例外。幸福人生就此展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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