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孤星冷月寒霜

第4章 第三章 波譎雲詭

孤星冷月寒霜 諸葛青雲 19850 2023-02-05
  玉清師太眉頭雙蹙,略作尋思,突然目注馬二憑,發話問道:馬師弟,當日在河朔石家莊外,你入莊的時刻,比那黑衣女子慢了多久?   馬二憑道:一怔之間,不會太長,最多也不會超過半盞熱茶時分   玉清師太又道:那石員外一家七口,以及五名僕婦下人,共是十二條生命,馬師弟倘若施展你威震武林的那招孤星不孤的絕學,把他們全部殺死   馬二憑聽至此處,立即加以糾正,面含微笑,插口說道:孤星不孤一招,旨在克制強敵,或防身免禍而已,故分攻守二用,但無論或攻或守,都不是殺人手段!   玉清師太笑道:我是比方,不是要馬師弟當真殺人,總而言之,由你下手,殺死這十二人,需要多少時間?   馬二憑道:由於十二屍並非同在一屋,即令完全放棄抵抗,也需頓飯光陰以上,何況石員外一家七口,形似中毒,屍體不太凌亂,有兩名僕婦房中,卻有極為激烈的打鬥跡象,遺屍手中並還執有五行輪、弧形劍等比較少見的外門兵刃

  玉清師太道:馬師弟內功之厚,已臻絕頂,尤其於靜夜之間,定可聞得十數丈外的落葉飄下,你在石家莊外發怔的半盞熱茶時分中,曾聽得什麼打鬥聲息麼?   馬二憑道:沒有,只聽見過一聲極為低微的嘆息,此外便完全靜寂   玉清師太笑道:常言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經我一問,經你一答,大概已可從時間和聲息二者之上,替那夜入石家莊的黑衣女子消卻嫌疑,明白那一十二條人命的血案,不是她所造的惡孽!   馬二憑愧然點頭道:小弟答話之際,已體會出師姊的深意,但不知在我入莊察看時,為何竟不見那黑衣女子的蹤跡?   玉清師太對於分析事理,似有專長,胸有成竹地含笑說道:關於馬師弟此疑,可以有三種解釋,而其中一種,又可加以摒除!

  馬二憑遞過一瞥驚佩的眼色道:師姊高明,請加指教!   玉清師太伸出左手食指,向馬二憑面含微笑,緩緩說道:第一種解釋是,那黑衣女子的功力身法之高,既能令馬師弟心驚,則她於喟然一嘆後,悄悄走去,使你未曾發覺,也不是什麼說不過去之事!   馬二憑表示接受這項解釋,連連頷首。   玉清師太又復說道:一十二條人命悉數被殲,似與江湖恩怨有關,何況石員外僕婦的遺屍手中,還執有五行輪、弧形劍等一般俗手難於使用的外門兵刃;倘若我作一大膽假設,石員外明是河朔間有名的善士,實際上可能仍屬江湖人物,最多不過因居積已足,洗手歸隱而已!   馬二憑道:石家莊的莊院房舍隱含奇門生剋的佈置,故而師姊之言,已非大膽假設,確定可以成立!

  玉清師太笑道:既然成立,則石員外這等人物的莊院之中,多半建有地道或是秘室,甚至於藏有啟人覬覦、因而喪生的奇珍異寶,馬師弟睹屍驚心、皺眉離去之際,那黑衣女子可能正在地道或秘室中搜尋什麼重要物件?   馬二憑深表佩服道:可能,可能,絕對可能,師姊的第二種解釋是認為我和那黑衣女子彼此錯過?   玉清師太笑了笑說道:第三種解釋是那黑衣女子既未悄然走去,也未進入什麼地道秘室,她在聞得師弟入莊聲息後,可能藏於暗處,冷眼注視,一明一暗,一個無意,一個有心,加上她更功力極高,你未必能發現呢?   馬二憑道:對,對,這項解釋,似乎最有可能玉清師太搖頭道:不,這項看起來最有可能的解釋,卻應予以摒除,因為那黑衣女子身分特殊,是在河朔間到處尋你,甚至逼得你改用孤星俊客的身分,使瘦馬書生馬二憑暫隱人間的寒心仙子,她若發現是你之時,定必一撲而出,還會藏在暗處

  馬二憑不等玉清師太說完,便自截斷她的話頭,接口說道:她可能認不出我,當時我已用人皮面具易容,變成如今這副形相!   玉清師太微微一笑,向馬二憑搖了播頭,表示異議說道:馬師弟,我記得我問你秦盼盼姑娘是否寒心仙子之時,你曾斷然否決,並說面容易變,神韻難改!這八個字兒,對她適用,對你又何獨不然?情之一字,感人極深,玉露金風,銘刻肺腑!慢說你變作孤星,就是變作一鉤冷月,一片寒霜,但那份瘦馬書生的神韻,卻絕難完全甩脫,在情人眼中,一看便知你是驢是馬!   馬二憑聽得深以為然,並體會出玉清師太言外之意,點頭說道:人在局中,確實靈智不清,不如局外之人來得高明!師姊如此闡釋,是否認為那寒心仙子雖入江湖,卻不一定墮落魔道,為非作歹,叫我不必挖空心思,去向什麼玉娘子、摩伽魔女身上,打聽消息?

  玉清師太笑道:常言道:眼前有佛,何必西天?秦盼盼姑娘既向你說出那樁馬肉星心的故事,足證她與寒心仙子定是手帕至交,師弟又何必再與那些聲名污穢的蕩婦淫娃接近,致惹俠譽之玷?   馬二憑抱拳道:師姊教訓得對,如今師姊是否相助小弟再復走趟金鼎峽呢?   玉清師太道:我是閒雲野鶴之身,並無任何羈絆,只要師弟有意,便再去一趟商山金鼎峽,查查那前後兩位秦盼盼姑娘,在品格氣韻上頗有差別之謎,並進而探察一下那位寒心仙子,如今究竟何在?   馬二憑皺眉道:金鼎峽當然要去,但我與金冷月既已定約明歲元宵,如今先期而至,豈不有點違背江湖傳統?   玉清師太微一沉吟道:我有辦法   馬二憑大喜道:師姊請加明教!

  玉清師太把兩道充滿慈悲智慧的目光,盯在馬二憑的臉上問道:師弟,在我說出這樁主意以前,要先問你一項問題,你必須從實答覆。   馬二憑拱手應道:在師姊佛駕之前,小弟怎敢有半句不實之言?   玉清師太沉聲問道:馬師弟,你對咬過你一塊肩頭血肉的寒心仙子,究竟愛是不愛?   馬二憑想不到玉清師太竟是這麼一問,不由怔了片刻,囁嚅答道:我我我不是業業已對她挖肉斷情   玉清師太笑道:我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理,馬師弟當時絕藝未成,力圖上進,生恐耽誤對方青春,才來了那手情到深時情反斷的挖肉酬情之舉,但我猜你盡得天癡遁客師伯儒道釋三家絕學,以青衫瘦馬名震江湖以後,定會悄然回到那無名山無名谷無名溪畔的土地廟前,看看青梅竹馬的昔日戀人,是否仍在癡癡等待,望盡黃昏

  馬二憑赧然點頭道:師姊猜得不錯,我回去過   玉清師太笑道:玉露金風,山川依舊,斜陽影裡,不見伊人!師弟當時的惆悵心情,可想而知,你以為對方已投入他人懷抱,卻絕想不到那位姑娘因對你過份癡情,居然也入江湖,並幸遇明師,練成絕藝,變作寒心仙子!   馬二憑神情沮喪道:小弟縱然再擅推理,也無法憑空推斷出會有這等發展?   玉清師太正色沉聲道:故而,我問的是現在,當初你癡癡愛她,後來因愛而勉強不愛,如今,你知曉她也入江湖,變成了寒心仙子,究竟還愛不愛呢?   馬二憑知曉在這位通情達理的師姊面前,不必矯情,遂微喟答道:師姊,小弟若對她已無愛意,又何必甘玷清名,去和那摩伽魔女、玉娘子等,打甚交道?

  玉清師太目中神光電閃,唸聲阿彌陀佛,揚眉說道:好,既然如此,馬師弟請還本來   馬二憑惑然道:師姊此語何意?是是叫我放棄孤星俊客馮多心的面目,恢復瘦馬書生馬二憑的身分?   玉清師太點頭道:對,一來,明歲元宵之約,是馮多心與金冷月所訂,你以馬二憑的身分硬闖金鼎峽,便不算違背武林規矩!   馬二憑笑道:師姊想得妙,否則,我若以馮多心的身分期前犯約,真難免被金冷月有所訕笑!   玉清師太道:二來,師弟摘下人皮面具,作上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瘦馬書生馬二憑再出江湖之訊,必然傳遍四海八荒,那時,你根本不必費事去找寒心仙子,她自會聞聲而至,前來找你!   馬二憑一面聆聽玉清師太說話,一面已深以為然的在伸手卸卻臉上所戴的人皮面具。

  玉清師太向他全身上下略一注目,面含微笑說道:馬師弟既復本來面目,無須再作喬裝,這件青衫滿佈酒漬風塵,也該換一換了,瘦馬書生風神絕世,不必如此落拓,當那位寒心仙子尋來見你之時,也好給她一份舊人如玉的驚喜愉悅!   馬二憑恭身陪笑道:是是小弟恭遵師姊教訓,到前途市鎮上買件新衣,換換行頭。   玉清師太失笑道:有關師弟利慾薰心、色慾迷心的流言業已澄清,但對於名慾醉心一節,倒可不必理它,爭名,不是壞事,若能索性把金鼎峽元宵之約,改為武林第一人的名號之爭,引得三山五嶽的魑魅魍魎紛紛現形,視其惡性重輕,一一誅除勸化,使武林清平上一段時間,豈非莫大功德?   馬二憑劍眉雙軒,俊目中閃射出朗朗神光,連連點頭答道:好,小弟以瘦馬書生之名遊俠冀北時,因遵先師之囑,盡量韜光隱晦,通常所展露的,不過是適合書生身分的詩魄詞魂掌法,以孤星俊客闖蕩時,則收藏儒家絕學,多用玄門天星罡氣,如今,敬遵師姊啟迪,與群邪作一周旋,不再有任何隱晦,可能連佛門中的天龍無相步和學而未全的大羅十三劍也一併施為,讓那群魑魅魍魎看點顏色!師姊是大大行家,若發現小弟所學不純或火候欠到之處,要不吝指點才是!

  玉清師太笑道:馬師弟說哪裡話來,關於十三式大羅慧劍,我和你一樣,只蒙恩師傳了十式,由於資質關係,火候定必你深於我,千萬不要存甚客套之念,倒是我又想起一事問你,師弟的那柄鏽痕斑駁,但鋼質頗佳的長劍呢?   馬二憑搖頭笑道:那等尋常青鋒,有何用處?當日去往金鼎峽,不過借它裝裝門面,早已被我棄之深壑。小弟既習天星罡氣,可以折枝代劍!   玉清師太不以為然地搖頭說道:江湖人不妨氣概凌霄,但驕傲卻應大戒,當世群邪中好手極多,遇上常人,不需用劍,若遇勁敵,則折枝之舉,未免太嫌托大!   馬二憑聽至此處,日注玉清師太,揚眉含笑說道:聽師姊之言,莫非想替小弟弄柄前古神物,來蕩滌腥膻,掃除魔孽?   玉清師太笑道:前古神物,當世中能有幾多?得之者,視如性命,未出世者,又多半在古代帝王將相的陵墓之中,不知從何發掘,要想弄它一柄,談何容易?   語音至此微頓,手中長尾滌塵玄拂擺處,突然起了一片清越龍吟!   原來,玉清師太的滌塵玄拂拂柄乃是中空,如今竟從柄中抽出一口小劍。   這小劍長才盈尺,但光色如銀,精芒流動,令人一望而知,不是凡物!   玉清師太持劍在手,反覆看了一看,向馬二憑含笑說道:這柄劍兒雖非前古聖品,但也係用金精鋼母,聘請名師鑄造,洞金穿石,不算凡物!我自把大羅慧劍化入拂招遊俠江湖以來,雖遇過幾次勁敵,倒始終僥倖,不曾用過此劍!如今便送給馬師弟防身,你不要嫌它尺寸太短才好!   馬二憑搖手道:不是小弟不領師姊厚賜,師姊拂中藏劍,當世罕有人知,正好留來對付扎手勁敵!至於小弟玉清師太見馬二憑不肯接受自己所贈的小劍,正自有點不悅,突然雙眉微軒,臉色一變!曠野山風之中,竟從遠遠的峰腳下,隱隱送來了賣劍二字!   這喊叫賣劍之人,語音蒼老,但中氣甚弱,顯然是位上了年紀之人,不是受了內傷,就是人在病中!   馬二憑也看出玉清師太有些不悅,借此機會含笑說道:師姊請把這柄珍貴的短劍收起來吧,小弟有所需時再向師姊借用,那峰腳下既然有人賣劍,不妨過去看看,或許機緣湊巧,能弄到一柄稱手之物,不就太妙了麼?   玉清師太也知小劍尺寸太短,防身雖極具威力,攻敵可能卻有所難於盡量發揮,遂收斂了臉上的不悅之色,一面回鋒入拂,一面點頭說道:如此山野,有人高呼賣劍,實是奇事,我們去看看也好!   這兩位武林奇俠身形晃處,哪消片刻,便到了前面峰腳,看見有位灰衣老人,在一株半抱大樹之下倚樹而坐。這老人鬚髮蒼白,年齡約在七十左右,臉色灰白,神情十分委頓!   而且,不單兩手空空,連肩頭腰下也未見有什麼劍柄劍鞘。但他一見玉清師太與馬二憑飄然而來的絕世身法,以及玉清師太手中所執的長尾玄拂時,目中已萎的神光陡然迸現異彩!馬二憑睹狀之下,暗叫一聲不妙   因為他雖不像白天樸那樣精通青囊妙術,卻也頗知醫理!他看得出,這灰衣老人似已在死亡邊緣,眼中的異樣芒彩,正是世俗所謂的迴光返照!   俠士襟懷,與常人畢竟不同,他雖因聽了賣劍之聲而來,如今卻根本不提買劍之事,只目注那灰衣老人問道:老人家,你是否患有重病?或是受了什麼內傷?   誰知馬二憑空有一片仁慈惻隱的俠心,那灰衣老人卻毫不領情,只把雙眼一翻,冷然問道:風萍不識,何必關懷?你們是不是聞我呼聲,想來買劍?   馬二憑修養極好,雖然碰了對方一個釘子,仍自毫不為意,神色安詳地含笑說道:買劍與否,無關緊要,我看老人家傷病不輕,還是先為你   話猶未了,灰衣老人便發出一陣狂笑,神色突轉獰厲,軒眉接道:我與尊駕雖不相識,卻久仰那位師太手中長尾玄拂的威名!江湖俗諺說得好: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煙雨庵主請看,你縱然佛法無邊,恐怕也度不了我這一腳業已踏入鬼門關的無緣漢吧?   語音才住,突然伸手一揭一揮,所著的灰白長衫飛向半空,衫內情況著實把玉清師太和馬二憑看得嚇了一跳   原來這灰衣老人的胸腹部位至少中了十餘種暗器,有鏢、有刺、有箭、有釘,尤其是幾根白虎釘、鐵翎箭,俱打在致命要害,入膚甚深,只剩些許尾部留在體外!   灰衣老人向玉清師太苦笑一聲道:庵主看清了麼?這些暗器件件皆餵奇毒,毒性並件件不同   馬二憑接口叫道:老人家放心,我身邊帶有當代第一神醫所煉的龍涎解毒丹   灰衣老人不等馬二憑再往下說,便看他一眼,搖頭嘆道:就算奇毒能解,臟腑間重傷難救,老朽身中修羅摧心掌,心肝將碎,只剩迴光返照的一口殘餘氣息,如今眼前彷彿已見拘魂鬼影不住晃動,兩位還不把握時間,做樁仁義交易,問問我要賣的是是什麼劍?以以及代代價是是多多少錢麼?   說至此處,他的迴光返照似乎已近尾聲,有點氣竭之感!   玉清師太江湖經驗較豐,已知此人無法再救,遂唸了一聲佛號,順其所謂問道:施主賣什麼劍?   灰衣老人道:昔年峨嵋仙俠齊金蟬的煉魔法物鴛鴦霹靂雙劍   馬二憑聽得心中一震,接口問道:代價幾何?   灰衣老人臉上肌肉一顫,全身彷彿也起了一陣抽搐,勉強提氣答道:代價便宜得很,只消為我殺兩個人!   馬二憑應聲道:說說看,是什麼人?惡人當誅,好人不殺。   灰衣老人顫聲道:是是地獄三魂中的七殺兇魂秦盼盼和血印三煞中的修羅夫人郝柔心,你你們肯肯為我殺,我我便告告訴你們劍劍在何處   一聽這兩個名號,馬二憑便毫不遲疑地連連頷首道:好好!   兩個好字才出,那灰衣老叟伸手在胸前略一抓撓,苦笑接道:對不起,我我對尊駕素昧平生,想想得到以滌塵玄拂威震江南的煙雨庵主千金一諾   玉清師太又唸了聲阿彌陀佛,以一種慈悲的目光看著灰衣老叟,點頭說道:施主安心,這兩人都是萬惡兇邪,無論是否有劍相酬,貧尼與我瘦馬書生馬二憑師弟一定代你了卻心願!   瘦馬書生馬二憑的名號聽得這灰衣老人神色一驚,臉上從蒼白之中浮現出一片紅潤!   他似已無力多言,只向馬二憑投過一瞥歉然的目光,口中略嫌含混地喃喃說道:劍劍在西南約當三十里外的靈官廟,快快去,快   快字是個張口音,灰衣老人說到第三個快字時,五官一擠,似乎心脈已碎,一大口腥臭而帶有碎裂臟器的鮮血從口中狂噴而出,人也歪倒一旁,寂然不動!   這現象,顯然是他傷毒併發,心脈已斷,登了黃泉鬼錄!   馬二憑還想上前察看他是否有救,玉清師太卻長嘆一聲,搖手急叫道:馬師弟,你別去碰他,這老人沾碰不得,可能全身是毒!   馬二憑微吃一驚,收回了正探向灰衣老人胸口的一隻右掌,目注玉清師太,詫然問道:師姊說這老人死後還全身是毒,沾不得、碰不得麼?   玉清師太道:我雖不識此人,但從他的形相以及言語微帶閩腔之上,有點懷疑他便是南北雙毒中的南毒!   馬二憑驚道:南毒是武夷茶癡陸雨,聞得此人外號不惡,人也長得十分慈祥良善,但心腸之惡和毒技之精,均高出號稱北毒的鐵算婆婆朱一芝之上,這顯然因傷毒併發而死的灰衣老人會會是他麼?   玉清師太嘆道:善水者,死於溺;善火者,死於焚;善射者,死於箭;善毒者,又何嘗不會死於毒呢?馬師弟請看,他倚樹而坐,連這半抱大樹都似喪失生機,開始簌簌落葉   她一面說話,一面在別的樹上,折根長枝,挑開灰衣老人的衣衫,發現他腰帶上竟帶了不少特製的扁平茶葉匣兒,匣外並均有武夷奇香、雲霧猴茶、大紅袍等字樣。   憑失聲道:由福建遠赴陝西,身上居然還帶有鐵製的茶匣,這老兒果然不愧茶癡之號,師姊認為他是南毒陸雨之猜,大概不會錯的了!   玉清師太皺眉道:陸雨的手段太毒,心腸太狠,身上背有無數血腥罪孽,我們平時若遇此人,必將下手殲除,不料今日居然受他臨終囑託,代報深仇,真是奇妙萬分!那對鴛鴦霹靂劍是峨嵋煉魔神物,若與師弟有緣,定能痛掃群邪,大放異彩,靈官廟還不知何在?我們快去找吧!   武林人物無不把秘笈神兵愛逾性命,但馬二憑卻搖頭一笑,緩緩說道:尋劍之事不急,倘若真是神兵,應該善能擇主,師姊請看,陸雨的遺屍已在漸漸化水,我們不能留毒害人,且先替他挖地深埋,才較妥當!   發話之間,雙手齊揚,比擬著為陸雨所倚、已被毒死、正紛紛落葉的那株半抱大樹,緩緩虛空推出。   玉清師太暗佩馬二憑見利不曾忘義的豪俠襟懷,點了點頭,含笑問道:馬師弟既要深埋陸雨,為何不動手挖坑,卻在不憚費力地施展天星罡氣凌空推樹則甚?   馬二憑功力精深,吐勁之時不禁說話,向玉清師太笑道:此樹既已中毒落葉,便索性毀掉,作得乾淨一點,免得萬一他日湊巧,害死山中遊客或是無辜鳥獸   說話之間,地浮土動,轟隆一聲,整株半抱大樹竟被馬二憑生生用天星罡氣推倒,樹根下現出一個深深大穴。   玉清師太見那洞穴夠深,遂幫忙把業已漸漸化水的武夷茶癡陸雨的遺屍移往穴中!   馬二憑卻雙手一搓,飛出一點紅星,打向倒地的大樹,轟的一聲,整株大樹便告立即起火!   玉清師太是大大行家,見狀心知,適才馬二憑不單用天星罡氣隔空推樹,並以三昧真火的無形奇熱,把大樹的水份蒸乾,才會燃燒得這等容易迅速!   她好生驚佩,口中嘖嘖連聲,目注馬二憑道:馬師弟正在英年,功力火候竟如此精深老到,你是怎麼練的?   馬二憑笑道:先師嗜武成癡,門下又無其他弟子,自對小弟悉心栽培,臨成道前,更設法轉注了部分功力,小弟才得以駑鈍之質小有成就,並夙夜匪懈,益勵前修   說話至此,玉清大師見樹將成灰,遂揚眉笑道:我們便用這樹灰填穴,借熱消毒,再妙不過,並可不致過份耽誤時間,坐失機會!   樹既成炭,輕輕一震便成熱灰,馬二憑一面與玉清師太移灰填穴,一面問道:師姊,聽你言中之意,我們還要爭取時間,但不知   玉清師太笑道:我指的是靈官廟尋劍之事恐怕要爭取時間,因為照陸雨身中那多毒辣暗器以及修羅摧心掌的情況看來,他在不久之前曾遇修羅夫人郝柔心或七殺兇魂秦盼盼等強敵,而原因多半便是爭奪奇珍異寶!靈官廟三字未必是獨到之謎,我們倘若去得太晚,鴛鴦霹靂劍若落於兇邪手中,成了濟惡之器,卻也不太妙呢!   這幾句話兒,聽得馬二憑未表異議,連連點頭。   他們師姊弟匆匆埋好南毒陸雨的遺屍,便往西南三十里外的靈官廟趕去。   靈官廟,不算大廟,也不太小,三間正殿,兩側廂房,院宇甚寬,倒還有點氣派。   但氣派兩字,恐怕已成了往昔名詞,如今應該代以淒慘恐怖氣氛字樣!   淒慘兩字,是由於殿舍大半已被人毀損倒塌而來。恐怖兩字,則由於這住持靈官廟的幾名道人,業已三清不保,靈官不佑,悉數或是斷頭,或是洞胸,陳屍在院中血泊之內。   如今,正殿之中尚傳出劈噼啪啪之聲,像是有人在動手拆毀神像。   月光如水人影如電   兩條人影,似飄雪,似飛煙般,輕悄悄的落足於院子之中。來人正是玉清師太,和貌相、姓名均已恢復本來的馬二憑。玉清師太一見院內情景,並聽得殿中聲息,不禁皺眉說道:馬師弟,我們果果然來遲一步   不沾到寒心仙子之事,馬二憑便不是當局之人,他的靈智便比任何人來得清明,劍眉一挑,目閃神光說道:關於為靈官廟住持道侶禦劫消災方面,我們雖然來遲一步,但關於奪寶方面,倒還不算太晚   玉清師太方對他看了一眼,馬二憑已手指正殿,揚眉又道:師姊請聽這劈噼啪啪之聲,不正顯示出兇邪們仍在搜索,他們所找的鴛鴦霹靂劍尚未到手麼?   他們的對話之聲驚動了殿內之人!   殿內的噼啪聲息一停,然後又起一聲轟隆巨響,像是有人因搜無所得,竟將整座神像震毀洩憤的光景!   跟著,一聲極冷酷的女子語音響起叱道:什麼人敢來多事?還不給我快滾!   隨著叱聲,一片紅光,從業已破損倒塌大半的正殿之中電旋飛出!   玉清師太因站得較前,遂不等馬二憑動手,便一甩手中的長尾滌塵玄拂!   往日,她一甩之下,雲拂立化千萬絲玄光,能把丈許方圓籠罩在威力圈內!   但如今卻聚而不展,毫未散開,宛如一柄烏黑長劍般,向那電旋紅光的中心部位飛點而出。   烏光一點,紅光不旋,變成一張上有修羅二字的血紅符令,被穿在長尾滌塵玄拂的拂尖之上!   玉清大師目光一注,唸聲阿彌陀佛,冷冷說道:就憑一張修羅血符便想對人號令,郝道友,你也太欺武林無人了吧!   正殿已坍塌的大門之前血影電閃,閃現出一位身段相當婀娜的紅衣女子。   這女子不單身段婀娜,容貌也頗為艷麗,看去最多只有二十五六,若非玉清師太先叫了聲郝道友,並認出修羅血符,委實令人難信她就是業已威震江湖二十年,名列血印三煞之一、被稱為修羅之人的修羅夫人郝柔心。   郝柔心目光先電掃馬二憑、玉清師太二人,然後又向長尾滌塵玄拂盯了兩眼,點頭說道:原來江南俠尼也到關中,難怪你不把血印三煞,天人無相的小小名頭,以及我這張修羅血符看在眼內   她的話方至此,玉清師太右手微抖,拂尖上所穿的修羅血符立即飛起空中。   馬二憑斜飛入鬢的劍眉眉梢微微一軒,伸手往血符飄飛之處虛空一點!   青煙先嫋,火光繼騰,那張修羅血符竟在空中被火焚化!   郝柔心剛剛面容一冷,厲叱半聲,突又目注馬二憑,換了一副笑臉說道:不是三昧火,燒不了我的修羅符,其人如玉,其膽包天,其藝更極高明,當世武林中不可能突然出現如此之人物,你莫非竟是那失蹤頗久、名滿冀北一帶的瘦馬書生馬二憑麼?   常言道,有手難打笑臉人,馬二憑燒去對方的修羅符,便想與郝柔心惡鬥一場,但見了對方的盈盈笑臉,卻又不便立即挑戰,只好點頭答道:想不到馬某這點微名,居然還到達以修羅絕學威震武林的郝夫人耳內?   他目睹靈宮廟住持道人橫屍院宇的淒慘情況,心中怒火早騰,故而答話的神情奇冷如冰,也故意流露出高傲的意味!   郝柔心居然毫不在意,先對馬二憑飄送過一瞥眼波,然後媚笑說道:別叫我郝夫人,我外號雖稱修羅夫人,其實卻閨內無郎,小姑獨處   好傢伙,這位名列血印三煞之一的修羅夫人,居然臉皮極厚,對於馬二憑的冷言傲色不單毫不在意,並媚眼流波地當著玉清師太,向剛用三昧火燒掉她修羅血符的瘦馬書生大吊膀子!   馬二憑當然不會吃她這一套,仍然不改稱呼,揚眉說道:你我風萍水上,素不相識,誰管你是否小姑獨處,有郎無郎?郝夫人既有相當武林身分,應該放尊重些!   這個釘子可碰得大了,應該說是對郝柔心給予相當份量的直接折辱!   但郝柔心卻仍然毫不在乎,喲了一聲,依舊媚眼如絲,嬌笑說道:馬大俠何時學會了這套假道學呢?你要我莊重,自己卻暮楚朝秦,拈花惹草,衣香鬢影,到處留情   馬二憑聽得對方如此說法,不由心中大怒,劍眉雙挑,郝柔心又向他搖手笑道:馬大俠不要瞪眼,我有證據   馬二憑好生詫異,強忍心頭惡氣,目注郝柔心冷冷說道:好,郝夫人,你且說說看,有什麼證據?倘係信口胡言,休怪馬二憑   郝柔心不等馬二憑說完,便連連搖手,截斷他的話頭,媚笑說道:馬大俠不要衝動,我當然還道得出你的娘家,能夠證明你是一位擺出假道學面孔的真正風流浪子   馬二憑著實氣得內火高騰,右掌中暗凝真力,準備在郝柔心說完之後,立刻給她一招自己詩魄詞魂掌法中的特殊重手東來紫氣滿函關!   郝柔心語音微頓之後,又堆起滿面妖媚的笑容,嫣然說道:我先提兩個人,摩伽魔女柳摩伽、雪衣觀音玉娘子對於馬大俠大概不會太陌生吧?她們兩位是和我無話不談的至好手帕之交   馬二憑想不到郝柔心竟會提起摩伽魔女柳摩伽和雪衣觀音玉娘子來,不由立覺雙頰發燒,劍眉深蹙!   郝柔心瞟了馬二憑一眼,雙現梨渦,繼續嬌笑說道:柳摩伽與我交情更好,形同姊妹,她說馬大俠蘊藉風流,和她暨玉娘子   當著旁立的正派俠尼玉清師太,馬二憑不能再容這位口沒遮攔的修羅夫人郝柔心加油加醬地嚼舌頭了   他臉色一正,方待制止郝柔心繼續發言,郝柔心已倏然住口,臉上流露出奇怪的神情!   這是由於那座幾乎業已被她搗得半毀的靈官廟正殿之中,傳出奇異的窸窣聲息!   郝柔心的臉色不過一變,正殿中的奇異聲息卻已三變!   先是窸窣,窸窣,繼而一聲轟隆巨響,跟著便是嗆啷啷的寶劍龍吟   郝柔心叫聲不好,顧不得再向馬二憑目語眉挑地吊甚膀子,扭頭便向那靈官正殿,閃身撲去!   馬二憑與玉清師太當然也聽出那些奇異聲息是另外有人在趁隙盜取鴛鴦霹靂劍,遂也相偕撲向殿中。   他們略比修羅夫人郝柔心慢了半步,郝柔心又比另外一條黑影慢了半步!   在她入殿之際,另外一條黑影已帶著一道紅色精芒,從殿後破窗而去!   郝柔心是辛苦尋劍未著,聽得殿外來人才暫時停手,出殿與馬二憑等答話,如今怎甘心被人平白撿了便宜,厲嘯一聲,隨後急追,口中並吟出她威震江湖的代表諺語道:血印三煞,我得人和,在地有網,在天有羅,與我為友,酒食絲羅,與我為敵,萬劫不復   馬二憑也不願使神物利器落入兇邪手內,剛待隨後急追,卻聽身後的玉清師太叫道:師弟且慢   馬二憑詫然止步,目注玉清師太,雙眉深蹙,訝聲問道:師姊為何   玉清師太搖手道:師弟不必發話,快請凝耳傾聽!   這時,馬二憑也聽出有一絲極細的龍吟劍嘯的嫋嫋尾音剛剛歇息停頓。   他是大大行家,微帶惜色,搖頭一嘆道:鴛鴦霹靂劍不愧是峨嵋煉魔之寶,如今那盜劍人至少已逃出十餘里去,居然還聽得見劍嘯餘音   玉清師太笑道:師弟大概是被那位修羅夫人郝柔心氣糊塗了,再清脆的劍嘯也不過一吟便歇,絕不可能聲聞於十數里外!   馬二憑不是糊塗人,自然一點便醒,向玉清師太瞿然問道:師姊莫非是說另有一劍?   玉清師太道:根據武林傳言,鴛鴦霹靂劍乃是雙劍,劍光一紅一紫,舞動時隱挾風雷霹靂之聲,先乃峨嵋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愛子齊金蟬之物,後由芝仙佩用,俟峨嵋群俠道成飛升,便遺留人間,不知藏處   馬二憑點頭道:師姊說得不錯,武林中有關鴛鴦霹靂劍的傳言,正是如此   說至此處,恍然道:適才盜劍黑影所帶走的是一溜紅光,我們入殿後所依稀聞得的剛剛止歇的龍吟劍嘯,莫非是另一柄紫劍所發?   玉清師太頷首笑道:鴛鴦霹靂劍即係雙劍,又是神物,自有靈機感應,另一劍猝告出世,這一劍定不雌伏,可能因藏在秘處,故而嘯聲不顯,我們與其追人,不如在此尋劍   她一面發話,一面已目光電掃四周,但仍看不出什麼奇異的跡象!   馬二憑突動靈機,目閃神光,向玉清師太含笑叫道:師姊,從歷史查證,是最真實的學問,我們何不先查查來人所盜紅劍是從何處取得?   玉清師太點了點頭,看著馬二憑,頗表嘉許地說道:師弟此言極有道理,我們適才是先聞神像倒塌之聲,後聞寶劍龍吟之音,故而要知鴛鴦霹靂劍紅劍的藏處,必須先向已被折毀的神像注目!   依此原則仔細探看以後,才發現劍是藏在靈官神像所持的巨杵之中。   馬二憑游目殿中,發現還有一座四大天王之一的神像未毀,而這座神像的懷中卻捧有一面琵琶,遂向玉清師太笑道:師姊,假如歷史的軌跡並無謬誤,則鴛鴦霹靂劍中的那柄紫劍應該便在這天王神像所捧的琵琶之內!   玉清師太點頭笑道:我們不必先毀神像,且先行拆下這具琵琶看上一看!   馬二憑道:大概不會有錯,因為我們剛才所聽的劍嘯餘音,正是發自這個方向。   玉清師太先向那座天王神像恭恭敬敬地合掌膜拜,然後拆下神像所捧的琵琶,果然發現琵琶之中藏有一柄帶鞘的寶劍。   劍鞘非皮非金,不知何物所製,精美異常,但鞘內空隙甚大,足容雙劍。   玉清大師略微抽劍出鞘,果然精芒耀彩,光作紫色,而劍柄也一面凸出,一面平坦,明顯原屬雙劍。   她還劍入鞘,一面遞給馬二憑,一面滿臉欣慰的神色,含笑說道:恭喜師弟,你剛一動念覓劍,便獲得此等峨嵋前輩、正派仙俠的煉魔神物!行見群魔授手,正義大昌   馬二憑俊臉飛紅,連連搖手,截斷玉清師太的話頭道:師姊,神物仙兵,得者為主,你   玉清大師知曉馬二憑謙遜讓劍之意,不禁失笑接道:師弟不必謙讓客氣,一來我拂中藏劍亦非俗物,二來神兵有主,數已前定。你看,劍鞘中還附有前輩留偈,我拜讀之下,既佩服前輩仙俠的修為之深,玄機之高,也知萬事因緣,冥冥中早有前定,絲毫勉強不得!   馬二憑見玉清師太邊自發話,邊自從劍鞘中抽出一條黃色薄絹遞向自己,不禁好生驚訝,接過細看。   絹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十六個字兒,細一辨識,看出是:得之者馬,竊之者牛,星陽合運,福慧齊修!   玉清師太第二次捧劍遞過,並向馬二憑含笑說道:得之者馬,豈不明指鴛鴦霹靂劍的新主人,便是你這頭一憑胸中正氣,二憑腕底風雷,遊俠江湖的千里馬麼?何況,劍柄上的紫星劍名,也與師弟的另一美號孤星俊客相合!   馬二憑情知不能再推,遂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劍來,一看劍柄上的古篆,果是紫星二字。   玉清師太笑道:根據星陽合運的偈語,以及另一柄劍兒光帶紅色,我猜它大概名叫赤陽?   馬二憑頷首道:這一點,小弟的想法與師姊相同,但不知竊之者牛的那個牛字卻屬何指?   玉清師太笑道:我剛才已心念百轉,想遍當世中邪派高手,均無姓牛之人,他們的外號中也都沒有帶有牛字者,但是常言道:失之東隅,得之桑榆。我卻想通了另外一項事兒,又該向師弟一再道喜!   馬二憑皺眉道:師姊又在抒禪機了   玉清師太笑道:不是我粗淺禪機,而是前輩仙俠的高奧玄機,師弟請看星陽合運之語,豈非顯示赤陽劍將來也必歸師弟,這是一喜,還有最後一句福慧齊修,更屬喜上添喜,多半師弟與寒心仙子好事縱或多磨,此情終得永好   玉清師太說至此處,見馬二憑雙眉皺鎖,不禁詫然問道:師弟,我在向你一再道喜,你卻把雙眉愁皺則甚?   馬二憑苦笑道:不論星陽合運暨福慧齊修應驗與否,均是日後之事,但我們目前卻似對人有愧!   玉清師太聞言微一思忖,向馬二憑恍然含笑問道:師弟所謂的愧對之人,是不是指那號稱南毒的武夷茶癡陸雨?   馬二憑道:師姊說得不錯,若非武夷茶癡陸雨告知這靈官廟藏劍之事,並指明地點,則兩柄神物利器豈不完全落入兇邪手中,不知會造出多大惡孽?何況我們又在他臨終之前面允代其搏殺修羅夫人郝柔心暨七殺兇魂秦盼盼,結果卻輕易把郝柔心放走,只顧搜尋神物,似乎有點重利輕諾,愧對死者?   玉清師太失笑道:馬師弟又迂腐得有點流露頭巾氣了,我來問你,我們雖曾答應陸雨,代其搏殺郝柔心、秦盼盼二女,但他有沒有限定時日?   馬二憑想了一想道:陸雨倒未曾設限   玉清師太笑道:對方既未設限,我們便不曾爽諾,我們大可設法追回修羅夫人郝柔心,把她誅除   話方至此,馬二憑便自把顆頭兒搖得像博浪鼓一般,皺眉嘆道:郝柔心一向蹤跡如謎,只有她來尋人,別人無法尋她   玉清師太接口笑道:馬師弟怎麼忘了那武夷茶癡陸雨臨終所托要殺的目標有二,郝柔心雖然居無定所,十分難找,秦盼盼可是住在商山金鼎峽內,何況這干魔女多半聲息相通,或許郝柔心去了金鼎峽也說不定?   馬二憑目光一亮道:對,既已放走郝柔心,便該趕緊去找秦盼盼的晦氣,或許借此能把那與寒心仙子顯有相當淵源的假秦盼盼姑娘救出龍潭虎穴,也說不定!   玉清師太笑道:還有一點呢,馬師弟既已恢復本來面目,也該找個機會出出風頭,讓流言傳播江湖,使四海八荒皆知瘦馬書生風神未改,重現俠蹤,則寒心仙子聞訊之下必然主動尋你,仙俠留示的福慧齊修一語也可實現   話方至此,突然閉口凝神   馬二憑比她耳力更聰,自然聽得又有夜行人衣襟帶風之聲,向這靈官殿的院宇之中縱落。   他與玉清師太對看一眼,院宇中已有個豺狼似的咆哮之聲說道:二魔君,看這光景,定是有人趕在我們前面,先來撿了甜頭   一語未了,忽又驚咦一聲,續道:二魔君請看,大殿正門的橫匾下方貼了一張血紅符錄,難道竟是血印三煞中的修羅夫人郝柔心在殿內拔了頭籌?   另一個年歲較輕、但卻陰森異常的口音冷冷一笑,說道:郝柔心又有什麼了不起,甘魔使替我傳語,叫這修羅夫人出殿一會!   馬二憑低聲笑道:又是魔使,真把這座業已慘遭浩劫的靈官殿內弄得魔氣沖天,二魔君之稱似甚陌生,師姊可知是什麼來歷?   玉清師太道:管他是甚來歷,反正免不了出殿一會,世劫既起,難再慈悲,只要證明是十惡不赦之徒,馬師弟便拿你新得的峨嵋仙劍發發利市,開個張兒也好!   這時候,院宇中的豺狼語音又起,彷彿是提足中氣,朗聲說道:殿中可是血印三煞中的修羅夫人郝柔心麼?西崑崙星宿海萬妙魔宮中的冉二魔君請你出殿一會!玉清師太壓住語音,哦了一聲,向馬二憑悄然說道:原來是萬妙魔宮之人,馬師弟且慢一步,我先逗逗對方,你聽我招呼再行露面。   馬二憑不便違拗,只得點頭,玉清師太便唸了一聲佛號,舉步出殿。   院宇中站的是一個手執金背砍山刀、肩後又微露劍柄的四十來歲的勁裝壯漢,和一個貌相十分陰鷙、手中持著一柄鋼骨摺扇、三十二三的黃衣書生。   他們正在等待意料中的修羅夫人郝柔心出面,卻聽得殿中響起一聲阿彌陀佛佛號,不禁相顧詫然,大感意外!跟著,玉清師太走出殿門,一甩長尾滌塵玄拂,搭向左腕,微打問訊說道:崑崙山星宿海號稱世外桃源,萬妙魔宮的人物也一向稱霸於西北邊陲,怎的有此雅興,來到中原遊歷?黃衣書生見殿中走出一位緇衣女尼,先是眉頭深皺,但旋又看出玉清師太手中拂塵的拂尾極長,又作玄色,不禁目光一閃,發話問道:師太是名滿江南的嘉興煙雨庵主?玉清師太笑道:想不到貧尼這點微名,還能遠揚邊陲,到達萬妙魔宮人物耳內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目光如電地盯在黃衣書生臉上,揚眉問道:風聞萬妙魔宮由萬妙魔君冉東明執掌,威譽之高,向為天外三魔之首,施主姓冉,又稱二魔君,定是萬妙魔君冉東明的兄弟行了?   黃衣書生點頭道:冉東明是我大哥,我叫冉西明,新疆、西藏一帶的武林人物皆稱我二魔君,又號陰陽劍扇追魂手!說至此處,手指院內遺屍又道:這些靈官殿的道者遺屍是被師太加以慈悲超度?   玉清師太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雙眉微蹙,搖頭說道:貧尼已入慈悲佛門,怎會如此殘忍殺生?這是修羅夫人郝柔心所造的惡孽!   冉西明道:郝柔心何在,為何不敢出殿見我?   玉清師太於出殿之際便業已想好說詞,打算盡量驅使群魔內鬨,遂含笑答道:郝柔心哪裡還會在此停留,她與另外一人業已雙雙得寶遁去。   冉西明聞言一震道:得寶?得什麼寶?郝柔心居然還有同黨麼?她們得的是圖?是劍?   這是圖?是劍?一語中的是圖之間,卻頗出玉清師太的意外,靈機動處,順著冉西明的語氣,含笑答道:那兩人並非黨羽,另外一個不知名姓形貌之人先來,走時身邊微起風雷聲息,並有紅紫精光外映,郝柔心則手持一卷羊皮,不住叱罵,隨後追去,好似要向那人奪回什麼峨嵋至寶?   冉西明皺眉問道:師太可知郝柔心與另外那人的去向?   玉清師太這回倒講了實話,把郝柔心追人的去向,對冉西明加以指點。   冉西明側顧那語音聲若豺狼的勁裝大漢,目閃厲芒道:甘魔使,我們追一追看,或許還有機會!   姓甘的勁裝大漢目光一轉,嘴角間浮現陰惡的獰笑,湊向冉西明的耳畔,低聲數語。   冉西明雙眉猛然一挑,目光移注玉清師太,把手中鋼骨摺扇敲了兩下,冷然問道:我們適才曾聞得殿中有人語之聲,師太是在和哪位講話?   玉清師太等的便是冉西明這一問,口喧佛號,應聲答道:提起這一位,來頭可就大了,在武林中,他應該稱得起是當代第一人!   這當代第一人五字,著實充滿了挑釁的意味,逗得冉西明目閃厲芒,哦了一聲,挑眉問道:冉某嘯傲西北,偶然也遊歷中原,直到如今,尚不知誰能當得起武林第一人之稱,師太能否請他出殿,讓我瞻仰瞻仰?   玉清師太點頭一笑,轉面向殿內叫道:馬師弟,有人要瞻仰你這位武林第一人的風采,你就露露面吧!   馬二憑知曉玉清師太這是要故意製造事端,使瘦馬書生復出之事騰傳江湖,遂把新得的仙劍插在背後,從殿中緩步走出。   他這插劍之舉,是因聽得玉清師太曾作謊言,須幫她圓住場面,倘若持劍在手,未免太以惹眼,容易露出破綻!   但馬二憑如今業已恢復了本來面目,他雖未持劍,但那副翩翩奕世的挺秀風神,已足令冉西明眼前一亮,面帶驚妒之色!   玉清師太推波助瀾,火上澆油,向冉西明為馬二憑引介道:冉施主,這位是我馬二憑師弟,江湖人稱瘦馬書生,我則稱他四絕書生!   冉西明聞得瘦馬書生馬二憑的名號,並未動容,但是聽了四絕書生四字,卻目光一亮,問道:何謂四絕?   說話之時,兩道充滿妒意的兇厲目光,已在馬二憑的全身上下,不住打量。   玉清師太心中暗笑,遂索性加以撩撥,立即應聲答道:所謂四絕,就是拳掌無雙,玄功蓋世,劍術通神,以及人品風采,天下無有匹敵!   嘿嘿嘿嘿   玉清師太故作的讚美之詞,果然逗得冉西明發出一陣充滿憤怒不服的嘿嘿冷笑!   玉清師太道:冉施主如此冷笑則甚?莫非以為我譽之太過?要知道我馬師弟是實至名歸,他這四絕之中,是無一不能禁得起考驗的呢!   冉西明從鼻孔中冷冷哼了一聲,臉色陰冷如冰,挑眉說道:狂!你們委實狂得有點離了譜,真所謂坐井觀天,焉知四海,以管窺豹,僅見一斑,眼皮子淺得可恨,淺得可笑,更復淺得可憐!   頓住話頭,側顧那甘姓勁裝大漢道:甘魔使,如今對於什麼爭奪風砂藏寶和峨眉仙劍已不重要,我們既遇高人,應開眼界,且把邊荒野地閉門自練、不入流的劍掌玄功,請這位武林第一人好好指點指點!   甘姓勁裝大漢以兇厲的目光,惡狠狠地盯了馬二憑一眼,向冉西明恭身抱拳道:屬下敬遵二魔君任何差遣!   冉西明把嘴角往下撇了一撇,軒眉說道:你的五虎斷門刀在西北邊陲也算略具微名,且先去獻獻醜兒,讓我瞻仰一下,什麼叫實至名歸的通神劍術!   甘姓勁裝大漢向冉西明躬身一禮,提刀向前,對馬二憑說道:甘士林不才,想請馬大俠指點幾手劍術絕藝!   玉清師太見馬二憑插劍在背,便知他不願立即拆穿自己峨嵋雙劍均被人盜去的愚敵謊言,口中唸聲佛號,揚眉笑道:馬師弟,常言道:殺雞焉用宰牛刀?又道是笨鳥先飛,這一陣要不要由我先   話猶未了,馬二憑便面含微笑地搖手截斷玉清師太的話頭道:人家找的是我,怎敢勞動師姊佛駕代我擋卻三災,消除五劫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從庭樹間折了一根三尺左右的指粗樹枝在手。   甘士林訝然道:馬大俠折枝則甚?   馬二憑豪情已動,索性佯作驕狂,氣氣對方,軒眉答道:我是以枝代劍!   甘土林把兩道含有詫異的目光投注在馬二憑肩後劍柄之上,訝聲問道:馬大俠隨身帶有兵刃,為何還要以枝代劍則甚?   馬二憑卻故意投射過一道冷蔑鄙視的目光,嘴角一撇,搖頭哂道:不是馬某賣句狂言,區區萬妙魔宮中的一介魔使,還沒有資格要我拔劍!   這幾句話兒,對於身為萬妙魔宮四大魔使之一的甘士林來說,委實構成了絕大侮辱,直氣得他全身亂抖,改了稱呼,不再客氣,厲聲叱道:馬二憑,你把招子睜開,放亮一點,甘某手中這柄金背砍山刀重有四十九斤,砍人頭顱猶如砍瓜切菜   馬二憑哂道:在我眼中,這些宛如木削紙糊,你只消逃得過兩招之數,我馬二憑的瘦馬書生之號,便永在江湖除名!   口氣越來越狂,鄙薄程度也越來越濃,真把這位甘大魔使氣成了所謂七竅冒火,八孔生煙!   冉西明見狀,突在一旁叫道:甘魔使,大敵當前,你要冷靜一點,切莫衝動,倘若當真在兩招之中落敗,弱了萬妙魔宮的威望,你必須遵照魔規,自斷一肢!   甘士林神色一凜,果然按捺盛怒,慢慢沉住氣,勉強向馬二憑微一抱拳,揚眉說道:甘士林闖蕩邊陲,眼皮子委實太薄,今日幸遇高人,馬大俠請賜招吧!   馬二憑把手中的樹枝,拈了一拈,劍眉雙揚,含笑說道:馬某既發狂言,怎還會對你先行出手?甘魔使儘管慢慢地把氣息調勻,施展你五虎斷門刀中最凌厲的刀法便了!   就在馬二憑發話之際,甘士林不單早把氣息調勻,並盡量將功力貫注右臂,使他那持刀的五指都起了外人無法目睹的輕微顫抖   馬二憑發話的餘音方了,目前先罩刀光,耳中也同時聽到了甘士林怒極的厲嘯!   好刀法,這一刀的刀光,約莫籠罩了尋丈方圓!   在這尋丈方圓中,不像是一柄金背砍山刀,倒像是幻起了十柄、百柄或是更多的金背砍山刀,帶著攝魂刺耳的銳嘯厲聲,向馬二憑當頭飛劈!   當然,百影皆幻,一刀獨真,但哪些刀是幻影?哪一刀是真刀?對方究竟攻的是什麼部位?需要極正確的判斷,而這正確判斷,便是功力與經驗的結合,也就是絕頂高人所必須具有的精深武學!   馬二憑太悠閒了,他雙手橫拈樹枝,向垂空猛落的百幻刀光瞥了一眼,點頭笑道:好一招五虎斷門,果然你甘大魔使看得起我馬二憑,在這第一招上便施展出你五虎斷門刀中的看家絕學!   他口中悠然發話,手中卻絲毫未作抗拒之狀,連足下也只隨意閒立,毫未擺出什麼架式。甘士林恨得咬牙!   五虎斷門自然是五虎斷門刀中的殺手絕學,招式雖被叫破,刀光仍垂天猛落,內力並再加一分,凝足了十二成的所有功勁!   他不信邪,他要看所有退路都已被刀光封罩之下,馬二憑是怎樣招架?   要看對方手中那根新折的樹枝,是怎樣能夠抵擋自己七七四十九斤金背砍山刀的猛剁狠劈?刀光落了,刀光斂了,人也怔了!   嗤!   哼!   怔的是甘士林,他的五虎斷門威勢雖強,等於白發,尋丈方圓內,人影空空,馬二憑就在他加勁猛劈的一剎那間,不知怎樣的足下微挪,身形一晃,便閃出了刀光幕圈之外,連原來的姿式都未改變,仍是雙手橫拈樹枝,嘴角間浮起一絲看去足以恨煞人、氣煞人的高傲笑意!   嗤!是一聲訕笑,發自遠遠旁觀的玉清師太口內。   哼!是一聲冷笑,發自臉色鐵青的萬妙魔宮二魔君冉西明的鼻內!   甘士林又驚又恐,厲聲叱道:馬二憑,你是無膽匹夫,為什麼只躲不戰!   馬二憑雖聽對方口出不遜,仍毫不動怒,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我一看你出手,便知兩招之數定得太多,故臨時決意讓你一招,只在一招之中,使你這無知的妖魔開開眼界,見見世面,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武林之中,究竟有多少人物!   甘士林一挫鋼牙,馬二憑又向他搖了搖頭,微笑說道:不要咬牙,也不要冒火,聽清楚點,我這一招是劍法中極平凡的天台指路,踏中宮、走洪門,刺你當胸,你要好生應付,莫要太以窩囊,使你家二魔君羞惱得沒有台階可下!   在未發招以前,先行通知對方自己所用的招術暨所欲攻擊之處,委實為武林中極為罕見之事,也含蘊了自大高傲的意味,流露出極強烈的鄙視!   甘士林氣得發抖地凝神注目,他不信馬二憑躲得過自己那招五虎斷門,自己就躲不過對方這招事先預告的天台指路!   冉西明則是雙眉深蹙地凝神注目,他畢竟身為萬妙魔宮的二魔君,見識方面遠高於屬下的四大魔使,由於適才馬二憑在刀光業已罩體下從容閃退的身法步法太高,他已相信甘士林可能逃不出這招天台指路,他所注意的,乃是細看馬二憑在這招尋常招術中,蘊有什麼樣的精奇變化!   馬二憑話音一了,立把樹枝交在右手,向對方挺臂發招。   沒有錯,一點都沒有錯,招術用的正是天台指路,踏中宮、走洪門,直刺甘士林的前胸部位。武林之中過招動手,講究的便是奇妙、速度和變化三者。   招式奇妙,自然勝人,招式倘若平凡,也可倚仗奇快速度,化腐朽為神奇,勝人於一瞬之間,否則便是看去雖似平庸,其中卻藏有意想不到的精緻變化!   如今,馬二憑在招式上用的是平庸俗學,挺枝刺敵的速度不單不快,並還極為緩慢,自使甘士林,包括冉西明在內,都認定其中必然有難測變化,不宜冒昧拆架!   因此之故,甘士林橫刀當胸,盡量沉氣凝神,靜以待動!這不是他膽小,這是謹慎,也合於武學訣竅,江湖經驗!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甘士林橫刀不動之舉,是認定這招天台指路中必有變化,他準備在馬二憑招式將變未變的一剎那間,驟然翻刀,制敵機先,倚仗銳利鋒芒,把對方手中新折的樹枝一削而斷,便可保住顏面,有了交代!   這種主意對於一般人來說,原是上計,但用來對付馬二憑,卻成了大錯特錯的下下之策!   原因在於馬二憑始終毫無變化,用的是實而又實的天台指路!   那根樹枝挺刺雖慢,但卻已刺到距離甘士林的胸前僅約尺許甘士林等不到對方有任何變化跡象,只得鋼牙一挫,凝勁翻刀!   不翻刀也不行了,他總不能聽任對方用樹枝點在他的胸膛之上!   馬二憑的來勢原本極慢,如今卻變得極快,快得宛如石火電光!   這就是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的內家妙訣,甘士林才一起意翻刀,馬二憑卻搶在他的動作之前有了動作!   兩股兵刃,互相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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