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孤星冷月寒霜

第2章 第二章 馬肉星心

孤星冷月寒霜 諸葛青雲 29871 2023-02-05
  這時,多臂仙猿胡振天已取出他生平得意的獨門兵刃五毒仙猿爪來,滿面得意的神色,向許伯亭笑道:許局主,今日之會,高手尚多,我們是笨鳥先飛,不必耽誤太多時間,該鬥第二陣了!   許伯亭從腰間解下一條由十三節如意鋼環接合而成的連環追魂扣來,點了點頭,淡然一笑,說道:三刀一扣,幸得微名,許伯亭三刀既毀,這一扣也不想再要,今日會後,不論成敗生死,許某均退出武林,不再攖江湖鋒鏑!   胡振天笑道:許局主莫太悲觀,淡卻雄心壯志,我知道你在這條連環追魂扣上,精招尚多,請不吝施為,讓胡振天開開眼界!   許伯亭這回卻毫不謙遜地應聲說道:好,胡堂主小心!   一語才出,右臂一穿,身形沖天高拔,居然也是約莫縱起了四丈二尺左右!

  這一突然舉措,使胡振天,甚至包括金鼎峽主人金冷月在內,都看得為之一怔!   因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雙方雖僅略微較量,在場諸人均已看出若論武學修為,許伯亭至少要比胡振天差了一二成的火候!   身形高拔,自然是凌空倒撲,以鷹攫龍拿之式施為,但這種打法,威勢固強,卻必須在功力勝過對方,至少火候相若的情況下,始宜使出,否則,予人以逸待勞,破綻必多,豈不是自取其辱?許伯亭明不明白這種道理?   他也勉強可算一流高手,當然明白!   他是奉命犯此錯誤!   所謂奉命,自然是奉高明之命!   就在胡振天微帶譏諷地要他施展精招,開開眼界之際,許伯亭耳邊又聞傳音密語,說的是星垂平野四字。他已拿定主意,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已決心奉命,便事事奉命而行!

  耳邊星垂平野之語一響,人便高拔四丈,掉頭下撲,抖扣如花,灑落漫天星雨!   但這招星垂平野才發,那神秘的語音又在耳邊說道:招化仙曇吐蕊,再轉抖手謝江湖,許局主大概便可以從此逍遙天年,脫離煩惱的了!   許伯亭也是頗有靈根之人,聞言突生妙悟,完全依照耳邊所囑施展。   胡振天正在靜氣凝神,抱元守一,等待對方身形飛降,予以反擊之際,突然發現那招星垂平野中寓有變化!   這招仙曇吐蕊變化得相當神奇,出人意料,宛如從一片星海中,爆射出無數飛花!   胡振天無法再沉穩了,五毒仙猿爪舉處,用了一招拿星捉月。   兵刃既名仙猿爪,除了爪尖銳利,可能蘊有奇毒以外,自然擅長鎖拿對手兵刃!   加上胡振天身為當代崆峒派掌門人的師兄,武功精奇,這招拿星捉月,用得可說妙達巔毫,恰到好處!

  仙曇吐蕊剛幻作無數飛花,已被對方從百幻中認準一真,把連環追魂扣用五毒仙猿爪緊緊鎖住!   兵刃既已互鎖,必須凝勁爭奪,這是硬較功力,也是勝負分野!   但許伯亭卻出人意外,並未凝勁奪取兵刃,只聚足平生苦練的十二成內勁,把連環追魂扣猛然一抖!   他這樣全力抖扣,不是奪扣,而是毀扣,也是耳邊高明秘囑星垂平野、仙曇吐蕊後的第三式,也就是最後一式抖手謝江湖!   武林人物對於成名兵刃,均無不極度珍惜,多半有偕此存亡之誓,尤其在臨陣對敵之時,甘心自毀武器,更屬絕無僅有!故而,許伯亭這第三招的詭秘程度,全出於胡振天的意料之外!   既出意外,便未預防。   本來,毀別人的兵刃難,想毀自己的兵刃,卻是容易!但若別人的兵刃與自己的兵刃糾鎖一處,則毀一便是毀二,豈不又由難轉易?

  啷啷脆響起處,整根連環追魂扣和前半截五毒仙猿爪,全都裂成無數精光,向胡振天當頭罩下!   胡振天一聲怒嘯,索性擲去後半截五毒仙猿爪,發出強勁的掌風罡氣,震飛迎面而來的大片精光,人則足下微移,左飄八尺!   許伯亭身形落地,業告雙手空空,濃眉一軒,朗聲說道:三刀一扣全毀,許伯亭不單無顏再稱鎮中州,並立刻摘下牌匾,收歇振威鏢局,永遠不涉江湖鋒鏑!   這時,胡振天飄身又到,舉著一隻虎口業已微裂的帶血的右掌,厲聲喝道:毀我五毒仙猿爪之仇,胡振天豈肯甘休?你我何妨赤手空拳,鬥上三百回合!   許伯亭滿面笑容,拱手說道:許某業已聲稱,從此不再是江湖人,胡堂主倘若心中有氣,不肯放過,請儘管向我天靈蓋或心窩死穴下手,許伯亭束手就戮,以一身血肉償還此債就是!

  胡振天不單是崆峒派掌門人的師兄,便在這金鼎峽中,也是地肺堂堂主身分,怎好意思當眾向一個業已聲稱放棄抵抗之人,再復下手?   他氣得猛一跺腳,對許伯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嗒然閃身歸座。   許伯亭帶著滿面安詳的笑容,才歸原座,馮多心便對他舉杯笑道:好,好,許局主慧根深具,一朝脫手,永謝江湖,委實足見高明!馮多心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從此後,你嘯傲林泉,安享清福,不會再驚擾於武林鋒鏑的了!   許伯亭抱拳低聲道:多謝馮兄指點   馮多心一怔道:指點,我哪夠資格對許局主指點?我為名利場中客,彼是龍華會上人,在靈根慧業方面,許局主應該向玉清庵主請教才是   語音略頓,轉向七殺兇魂秦盼盼拱手笑道:秦姑娘,你剛才正要說那馬肉星心的故事,卻被胡堂主與許局主互展神功打斷,如今且請繼續說出,使馮多心的心中,多添一樁江湖珍秘如何?

  秦盼盼妙目微飄,瞥了馮多心一眼,問道:馮兄是想先聽馬肉?還是先聽星心?   馮多心道:那位瘦馬書生馬二憑與我是平生風儀兼師友,在下自然對他深覺關懷,敬請先聞馬肉一事!   秦盼盼點頭道:好,我就先說馬肉,馮兄應該記得,我先前說過肉是陳肉,心是鮮心,如今若談這塊陳年馬肉,要把時光倒流回十八九年   馮多心微微一嘆、舉杯飲了一口香茗,目注秦盼盼道:青衫綠鬢江湖老,當年韻事憶垂髫,秦姑娘慢慢講吧,這定是一個充滿溫馨,或充滿淒涼的絕美故事!   秦盼盼妙目之中似有淚光微閃,點頭說道:馮兄,你都說對了,這個故事委實絕美,前面溫馨,後面淒涼,約莫在十九年前   金冷月突然擺手道:大姊慢點說,金鼎峽有金鼎峽的規矩,不能讓這位馮兄白聽故事!

  秦盼盼嘆道:何必   金冷月立刻接口道:不行,一定要照規矩辦,否則,那位按照規矩行事,業已當眾聲稱收歇振威鏢局、從此退出江湖的許局主,心中也未必甘服!   她一面朗聲發話,一面似乎從目中對秦盼盼不斷閃射出那種異樣的碧芒。   秦盼盼拗不過她,有點無奈地點頭說道:好吧,你是新任的金鼎峽主人,一切都由你作主。   馮多心、許伯亭與玉清師太這才聽出,七殺兇魂秦盼盼似乎是以前的金鼎峽主人,新近才讓位於金冷月。   這時,金冷月已向馮多心笑道:馮兄   馮多心不等她往下再說,便會意接道:金姑娘是不願意讓我白聽故事,也要叫我在兩條路兒之中,選上一條,獻獻醜麼?   金冷月道:不錯,兩條路兒與許局主所選過的差不多,一條路是舉鼎,另一條路是由馮兄在秦大姊、金冷月,和我這位滇邊遠客顧三妹中,隨意選上一人,較量較量彼此藝業!

  馮多心搖頭道:不必選擇金冷月目中碧芒又現,語音微沉問道:此話怎講?馮兄是想破壞我金鼎峽中的規矩?   馮多心連連搖手,含笑說道:霸主豈能隨客便?在人簷下應低頭!馮多心怎敢破壞規矩,我只是窮酸羞近嬋娟側,生平怕受美人恩而已。   金冷月絕頂聰明,聞言之下,頗出意外,詫聲接道:馮兄是選擇舉鼎?   馮多心笑道:在下雖通古文,卻仍有點不太相信這隻小小的烏心商鼎,包括鼎腹中的罕有烏金,竟有三千八百六十二斤之重!   金冷月道:馮兄既不相信,便請舉鼎一試!   馮多心把那滿佈風塵的青衫大袖捲了一捲,果似欲加嘗試!但是他剛剛站起身形,尚未離座,又突然坐了下來,搖頭嘆道:唉!這舉鼎之事,免了也罷

  金冷月詫道:馮兄此語何意?   馮多心遙指小鼎答道:舉鼎不是巧勁,非用濁力不可,這隻寶鼎乃是殷商古物,萬一有所毀壞,豈是馮多心一介窮酸所能賠償得起?   金冷月秀眉一挑,從鼻中冷哼說道:此鼎豈是濁力能毀?馮兄請盡力施為,縱有任何傷損,不要你賠,甚或只要你有能為,便把鼎腹中價值連城的罕有烏金,取去也可!   馮多心幾乎要喜得打跺地撫掌狂笑道:妙極,妙極,烏龜也有翻身日,窮酸豈無發財時?想不到金姑娘如此慷慨,竟給我一個這麼好的機會!   他一面高興如狂,一面便起身離座。   玉清師太唸了一聲佛號,向許伯亭低低說道:許局主請仔細上眼吧,我們有好戲看了!   許伯亭皺眉道:這位馮兄雖似深藏不露,但他究竟能高明到什麼地步?若聽金冷月之言,那隻重達三千八百六十二斤的烏心商鼎,絕非輕易毀得了呢!

  玉清師太微微一笑道:江湖間俗語有云,沒有三分三,誰敢上梁山?馮施主既已出場,無法再自珍秘   她後方至此,已見馮多心有所動作,遂把話頭止住,與許伯亭一同全神目注場中!   原來馮多心緩步下場,業已走到鼎邊,突又回頭向金冷月笑道:金姑娘,舉鼎有無限制,是單臂?還是雙臂?   金冷月笑道:隨便,隨便,雙臂比較容易,單臂更顯英雄,何況我已允許馮兄把鼎中烏金取走,你便有第三隻手,也不妨一齊使用!   馮多心不以為忤,又復問道:這鼎委實太重,我可不可以先行試力兩次,到第三次,再把它正式舉起?   金冷月點頭道:當然可以,馮兄便試力十次,又有何妨?但如此重量,必然一試力衰,再舉力竭,馮兄若在第三次上仍告無法舉得動時,也就不必白費力氣,繼續嘗試的了!   馮多心相當有禮貌的向金冷月謝了一聲,立刻轉身伸手,分執烏心商鼎的兩隻前足。   場中誰不是大行家,一齊看得出馮多心絕非虛應故事,他不但雙臂微抖,連所著的青衫都起了微顫。顯然在這第一次試力之上,已用出了相當內勁!   雙臂微抖,青衫微顫,額上見汗,甚至連頭頂心的部位,都冒出蒸騰的白氣,但那烏心商鼎卻仍四平八穩,一動不動!   玉清師太一來的確修為深厚,是內家有數高手,二來更早對馮多心起疑注意,遂在金冷月等見馮多心無法舉鼎,臉上均微帶哂笑之際,竭力壓低語音,向許伯亭悄悄說道:許局主,你不要看那些佯裝的動作,請注意馮施主的眼神。   許伯亭何等江湖經驗,自然一點就透,他略一目注,也壓低語音向玉清師太說道:馮兄雙目神光炯炯,似有專注,並作迅速移動,他他在看甚東西?   玉清師太彷彿驪珠已得,毫不思忖地接口低聲答道:我認為這位施主文武雙全,定屬罕世奇客,他可能是利用走馬觀碑、過目不忘的天悟神聰,正在借此機會,背誦那隻烏心商鼎的鼎腹古篆   許伯亭暗驚玉清師太的著眼之高,又自問道:馮兄在百忙之中記誦古篆則甚,難道他真想毀鼎?而那鼎腹古篆,又有什麼特殊價值?   玉清師太笑道:不無可能,或許金冷月等因腹笥太儉,得寶不知,而那鼎腹古篆,便是什麼武學真詮,罕世秘錄。   一語未畢,馮多心已收回雙手,舉袖抹去滿額淋漓大汗,並微聳雙肩,對金冷月展露一絲苦笑。   金冷月意存揶揄,一笑說道:馮兄不要太累,且歇息一下,再作試舉,等你第三次真正舉鼎,力鎮中州之際,金冷月也該知難而退,不敢再妄自張致,開府金鼎峽了!   馮多心俊臉飛紅,好像不服氣似的,牙關緊咬,一轉身形,再度伸手!   他這次轉身,使在場群雄無不暗吃一驚!   因為馮多心與第一次情況有異,這次他竟不伸雙臂,只伸單臂!   尤其在右掌才一觸及鼎足,便從馮多心全身以及整隻烏心商鼎之上,都迅速地騰起大片蒸蒸白氣!   白氣如霧,越來越濃,幾乎連人帶鼎,一齊冪罩。金冷月見情況太以奇異,有點沉不住氣,竟從座上站起身形。   就在金冷月剛剛站起身形之際,霧影中一聲清嘯,宛如瀚海龍吟!   龍吟聲歇,白霧先斂!   霧既斂,看便清!   馮多心原本是身形微蹲,如今正緩緩站直,以右手單臂,舉起了那隻體雖不大,卻重達三千八百六十二斤的烏心商鼎!這是驚人之舉,照說在場群豪,都應為之出聲驚呼!但場內場外,卻絕無半點聲息,形成一片靜寂!   這不是玉清師太、許伯亭,暨秦盼盼、金冷月等,不重視馮多心的驚人之舉,而是另有怪事,她們以及他們,都被這怪事驚得呆了!   所謂的怪事,便是那隻烏心商鼎如今不是靜態,而是動態!   怎麼動呢?慢說鼎僅三足,便算鼎有八足,並像章魚一樣,足足都能屈伸,但在馮多心鐵掌緊握之中,也無法移動逃走!所謂動態,不是移動,是噴射,那烏心商鼎如今正從鼎腹中,沖天狂噴起一股濃濃黑汁!   許伯亭恍然大悟,向玉清師太低聲嘆道:江湖代有奇才出,各逞英雄數十年,適才的蒸騰白霧,原來是馮多心兄以極強的內力真火,熔鼎取金,這位馮兄真是絕代奇才,他哪裡來的這高功力?   玉清師太修為深於許伯亭,眼力自也比他高明,聞言之下,搖頭說道:我認為馮施主以內力熔鼎之舉,主要並非想取鼎腹以內的烏金,許施主請凝目試看,那鼎腹以外的古文,如今已告平泯,馮施主記熟秘錄,立即銷毀,不令他人繼續參究,其心思之妙,功力之高,貧尼嘆為觀止了!   這時,鼎腹中黑汁業已噴完,並在空中力盡墜落。   馮多心放下古篆已平、鼎腹已空的烏心商鼎,左掌一伸,漫空黑汁,便似受了吸引般,一齊向他掌中飛聚。   又是奇景,又是妙事!   果被玉清師太料對,馮多心並不貪財,他伸掌之舉,並非接取鼎腹烏金所化的黑汁,而是另有深意!他左掌接汁,右手卻疾如電掣,不斷屈指連彈!   每一滴烏金黑汁,在一沾馮多心左掌之際,便凝結成一枚小小五角星兒,並立被他左手彈出!   一星十星百星千星甚至萬星漫空都是電閃飛星!   這麼多的星兒,被馮多心彈往何處?   他並未藉以傷人,而是一齊彈向原有七個殺字的那片翠綠山壁。   七個淡綠色的殺字,原來列為北斗七星形狀,如今在這北斗七星上方,也就是北極星的位置上,被馮多心以無數飛星彈得深嵌壁上,現出一個烏黑的殺字!   星雨一停,金冷月首先面色凝如冷月地對馮多心抱拳問道:馮大俠有何教言?   馮多心作了這許多展現絕世神功的驚人之事,仍然臉不紅,氣不喘,向金冷月含笑問道:金姑娘怎知馮多心有話奉勸?金冷月苦笑道:金冷月雖無師曠之聰,也聞弦歌即知雅意,馮大俠如此炫技,必有教言,我如不識抬舉,馮大俠可能便不再慈悲,要來個以殺止殺的了!   馮多心把臉色一正,朗聲發話說道:武林中萬流同源,任何人只要自認學有專長,都可於任何名山勝境開宗立派,招聚志同道合之士,共研強身健體之道,故而馮多心對金姑娘開府商山絕不反對,但金鼎峽口屢現骷髏,卻非祥和之兆!   金冷月道:馮大俠指的是洛陽金八和徐州雙傑劉氏兄弟?   馮多心頷首道:不錯,其中洛陽金八,還和我沾點表親!   金冷月變色道:馮大俠大展神威之意,是準備為洛陽金八報仇?   馮多心搖頭道:徐州劉氏兄弟,褊狹暴躁,經常欺凌鄉里,已非正人,洛陽金八更私德不修,曾於年前,將一名弱女橫加凌辱,頗有取死之道   金冷月接口道:馮大俠不妨查上一查,那名弱女正是我遠房族妹!   馮多心道:我已查過,故而雖與金八沾親,卻並不欲替他報仇,只怕金姑娘殺人殺順了手,過份倒行逆施,會把本已風波隱隱,充滿險惡的江湖中,更攪起一番冤怨相報、不可收拾的腥風血雨!適才小獻薄技,聊代進言,金姑娘肯不肯賣我一點面子,稍微收斂名心嗔念?   金冷月臉色一弛,發出一陣格格嬌笑,連連點頭,說道:賣,賣,一定賣,衝著馮大俠熔鼎飛星,以殺止殺所表現的驚人武功,我也不敢不賣這天大的面子!   馮多心道:金姑娘只是口服,不是心服   金冷月接口笑道:真人面前,不必說甚假話,馮大俠想叫金冷月口服容易,心服太難,常言道: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你今天雖然出足風頭,卻也不能不給我留個翻本的機會。   馮多心把兩道入鬢的長眉微微一軒,目注金冷月道:金姑娘還想賜教?   金冷月目中碧光一閃,媚笑答道:如今不必,我也不敢,但是你有你的蛟龍技,我有我的虎狼群,馮大俠容不容許我嘯聚黨羽,再作一搏?   馮多心口角微揚,淡然問道:何時?何地?   金冷月笑道:地點不必改了,就在這商山金鼎峽之內,時間則定於元宵如何?金冷月敬備一些花燈美酒,敬邀馮大俠賞燈較技,許局主業已聲稱退出江湖,不必來了,煙雨庵主的佛駕仍請光臨,因為我們還有一場玄拂銀拂的未了之會。   馮多心相當謙禮地向玉清師太抱拳笑道:如今中秋方過,未到重陽,距離元宵約莫還有四個月光景,庵主佛課若閒   玉清師太不等馮多心往下再說,便自唸了聲佛號,接口說道:我一定來,慢說金施主的銀拂奇能尚待領教,便對馮施主這身奇絕藝業與菩薩心腸,我也絕對不肯錯過,再想瞻仰瞻仰!   馮多心拱手謙謝一聲,轉面對秦盼盼笑道:秦姑娘,如今你該把馬肉星心的精采故事講來聽聽的了。   秦盼盼道:馮大俠知不知道這金鼎峽的右側有座翠眉峰?   馮多心點頭道:知道,此峰瘦削高峻,形若人眉,秦姑娘提它則甚?   秦盼盼道:我的故事不願意說給第三人聽,馮大俠若有雅興,今夜三更,請到翠眉峰頂一會!   馮多心聞言之後,怔了一怔,旋即點頭說道:好,我一定來邊自說話,邊自向金冷月抱拳告辭,金冷月仍然堆著一臉媚笑,目閃碧芒笑道:馮大俠多保重了,金冷月適才突生一種奇異的感覺,我認為馮大俠等不到明年元宵,或許會先期光降金鼎峽,來找我金冷月呢?   馮多心一時間未能參透金冷月的語意,也未多加理會,便與玉清師太、許伯亭等,一齊告退出峽。   出得金鼎峽後,含笑為別,馮多心在神情上並不十分輕鬆,帶著非細心觀察不易體會的一種微含憂鬱的笑容,一揖轉身,飄然自去。   亭向玉清師太問道:庵主的佛駕可是回轉江南?我回開封,還可追隨一段路呢。   玉清師太道:許局主先請吧,我還要在這金鼎峽左近小作勾留   許伯亭聞言,微覺詫異道:莫非此峽左近有何特殊靈泉,或值得禮佛上香的名庵古剎?   玉清師太搖頭道:我不是遊山參佛,而是想為馮施主暗中接應接應,防範有什麼萬一突變!   許伯亭驚道:庵主莫非認為七殺兇魂秦盼盼要馮多心兄於今夜三更去往翠眉峰頂,聽甚馬肉星心的故事之約,藏有陰謀兇險?   玉清師太皺眉說道:有件事兒我還想不太通,因為察人心中隱事的最佳捷徑,莫如目光,但從目光看來,秦盼盼七殺兇魂的外號雖然震撼江湖,但是此女的人品心胸,卻似乎並不兇惡!許伯亭點頭接道:關於此事,許伯亭也深有同感,尤其根據金鼎峽內山壁上的七個殺字,分明此是秦盼盼的基業,為何主人卻換了金冷月呢?   玉清師太問道:許局主,你記不記得臨出金鼎峽前,金冷月向馮施主所說之語?   許伯亭道:庵主是不是指金冷月認為馮多心兄可能等不到明年上元,便可能先期再來金鼎峽一事?   玉清師太神色凝重地頷首道:這幾句話兒中似含弦外之音,金冷月說話之時,雙目內又復兇芒連閃,故而,我認為縱或秦盼盼真心想對馮施主敘述故事,金冷月可能尚有其他陰謀   語音微頓,一嘆又道:對方開府金鼎峽,已具相當力量,今日若非馮施主顯示絕世神功,我們極難全身而退!受人點滴,當報湧泉,何況抱不平,扶正義,更是江湖人物當為之事!貧尼因此決定隱身暗中,以防萬一,為馮施主一盡綿薄!   許伯亭瞿然說道:庵主佛心慧目,看得極有道理,許伯亭也玉清師太搖手笑道:許局主不必留此,你先回開封,結束振威鏢局的業務去吧。   許伯亭咦了一聲說道:庵主何以見拒,難道認為許伯亭沒有血性,不能肝膽照人?   玉清師太笑道:貧尼當然久欽許局主俠譽正大,是條血性漢子,否則,酒肆中也不會率爾訂交,但如今我卻有三大理由,要你不必參予此事。   許伯亭道:許伯亭願聞其詳!   玉清師太正色道:第一點理由是大丈夫應重然諾,許局主既已見好收帆,當眾宣稱收歇振威業務,從此退出江湖,便不應再涉及武林鋒鏑!   對方理直,許伯亭無法相與辯駁,只得皺起眉頭,發出一聲苦笑!   玉清師太又道:第二,今夜三更之約,我只是隱身接應,無事,則絕不出頭;有事,則必有動地驚天的激烈血腥搏鬥。許局主三刀已失,一扣成灰,不宜以血肉之驅,對抗豺狼毒爪!   許伯亭想起自己的得意暗器回龍刀和成名兵刃連環追魂扣,不禁搓手浩嘆!   玉清師太道:第三   關於這第三點理由,玉清師太卻於只說出第三兩字後,便倏然住口,目光中滿含善意地向許伯亭歉然一笑。   許伯亭不是傻瓜,自然立即體會到玉清師太未肯說出的第三點理由,定是認為自己功力不夠,比胡振天尚弱一籌,自難與秦盼盼、金冷月等抗衡,倘但憑血性,勉強助陣,可能不單無益,反而會有令人掣肘的顧忌!   於是,這位雄心已灰的振威鏢局的局主,淒然一嘆,點了點頭,向玉清師太抱拳說道:許伯亭懂得庵主的慈悲佛心,也自知鄙陋,遵諭先回開封。但我本人雖退出江湖,卻尚有幾名瀝血同心的知交好友,我會把他們請出來,在明年元宵的上元降魔會上,趕來金鼎峽,為庵主和馮多心兄助威,略盡武林道義!   這回,玉清師太倒是毫不推拒,唸了一聲佛號,點頭笑道:對,聚沙可以成塔,集腋方能成裘,馮施主縱有通天本領,可以力殲群魔,但也不宜過份孤獨,總該有幾個願意幫他跑跑腿、說說話,或是喝喝采的忠實的基本觀眾。   話完,許伯亭行禮轉身,獨上陽關大道,轉回開封,玉清師太則緇衣飄拂,足下如流水行雲般,走入商山深處。   月亮慢慢在爬,爬得清光照遍翠眉峰頂之際,約莫是二更時分。   一條似幻煙,似飄雲,既瀟灑,又略嫌瘦削憔悴的人影,出現在翠眉峰頂。   小林中一聲嬌笑,走出了仍是日間裝束的秦盼盼來,目注剛剛縱上峰頭的馮多心道:馮兄當真心急想聽故事,你早到了約莫一更天呢!   馮多心笑了一笑,淡淡說道:我的確急於想聽,但秦姑娘彷彿更急於想講,否則你怎麼比我來得更早?   秦盼盼笑道:我是主人,日間金鼎峽之會,業已因事失迎,晚上不能不禮貌周全,初更便到   馮多心道:初更?原來秦姑娘已不辭風露地等了我一個更次!   秦盼盼似乎微興感觸地幽幽一嘆道:馮兄耿耿孤心,錚錚俠骨,是當世武林中絕無僅有的非常人!似此嘉賓能有幾?為君風露立中宵,我這做主人的,應該有這份禮貌!   馮多心笑道:秦姑娘口口聲聲以主人自居,又何必把辛苦經營曾在山壁上以多年心血培植出七個殺字的大好金鼎峽山林基業,轉讓給金冷月呢?   秦盼盼先是被馮多心問得一怔,但秀眉微蹙之下,立即嫣然笑道:這是我的私事,出了馬肉星心的故事範圍,我可以稍失禮貌,對馮兄拒不作答麼?   馮多心笑道:秦姑娘當然可以拒不作答,但馮多心卻立願非查明此事不可,因為我已意識到其中有無數蹊蹺,甚至於包含了秦姑娘不肯出口的難言之隱!   秦盼盼皺眉道:我?馮兄認為我我有難言之隱?   馮多心微笑道:欲知心內事,但看眼中神,馮多心的這點意念,起於金鼎峽內初會秦姑娘之時,你吹紗斷枝,大展神功之際秦盼盼略含愧色道:在馮兄如此人物面前,那種雕蟲小技,委實班門弄斧!但我除了不慚鄙陋、貽笑大方之外,難道還露了其他馬腳?   馮多心道:不是露甚馬腳,只是不合身分!   秦盼盼愕然道:此話怎講?不合什麼身分?   馮多心笑道:自然是震懾四海八荒、黑白兩道的七殺兇魂的身分,因為山壁上雖有七個殺字,但秦姑娘的目光中卻湛然無邪,連半個殺字都看不出來!   這幾句話兒,使秦盼盼聽得怔了好大半天,方自目光茫然地看著馮多心道:馮兄,你你認為我不不夠兇狠?   馮多心微嘆一聲道:馮多心如今雖然青衫潦倒,怕惹情絲,但當年肥馬輕裘、五陵年少之際,卻也結交過不少傾城艷女,絕代紅妝,伺候過不少眼波顏色   秦盼盼咦了一聲道:馮兄在背艷史麼?你好像在說故事給我聽了。   馮多心苦笑道:我不是自作多情,要背艷史,只是表示此日雖為窮措大,當年曾亦近紅妝!故而,我對女人並非毫無經驗,我從秦姑娘的目光中,看不出半點兇狠,只看出一片貞嫻淑靜,和無限溫柔!   秦盼盼的臉龐兒突然紅了起來,紅得就像那秋風之中的西山醉葉!   馮多心又向她這紅得撩人、紅得醉人的絕代嬌靨看了兩眼,緩緩說道:由這種名是地獄鬼,人似瑤台花,兩者絕對相忤的情況看來,馮多心在與秦姑娘暨金冷月姑娘見面之後,曾作了兩樁大膽假設   秦盼盼突然仰首,向空中星月看了一眼。   馮多心是玲瓏剔透之人,見狀之下,向秦盼盼訝然問道:秦姑娘察看天空則甚,你你還有別的事麼?   秦盼盼苦笑道:我必須在四更天前離開這翠眉峰頂,回到金鼎峽內,故而特意提前趕來,以免來不及向馮兄說完那段淒美的故事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馮多心道:故而,馮兄請恕我有失禮貌,我不能聽你作甚大膽假設,而要請你聽故事了。   馮多心微一凝神,點頭道:好,秦姑娘請講,馮多心洗耳恭聽,我不會再打岔了。   一面說話,一面就在小林林口選塊平坦青石,坐了下來。   秦盼盼仍是倚樹而立,目注馮多心問道:馮兄,你與瘦馬書生馬二憑既是至交,知不知道他雖名馳冀北,但卻原籍江南。馮多心點頭道:知道,我那位馬大哥是名馳塞北風塵裡,家在江南煙雨中   秦盼盼語調忽然壓低,緩緩說道:江南,江南,令人斷腸,杏花春雨,無限淒涼   不單語音低沉得有點抽噎,連她那雙彷彿裝得下整個宇宙的絕美的大眼眶中,都不斷閃爍淚光!   馮多心的兩道入鬢長眉,微微一蹙道:秦姑娘,你不是要說故事給我聽麼?怎的感觸這深,竟像李易安的詞句那樣,來了個欲語淚先流呢?   秦盼盼吸了一口長氣,似先壓抑情緒,然後舉袖拭去眼中淚漬,低聲說道:不必說明是哪座山了,反正有那麼一座山,山中有那麼一個小谷,小谷邊又有那麼一條潺緩小溪,溪旁並有那麼一座分明供奉著土地,卻被青梅竹馬的無邪情侶,當作月下老人膜拜的小廟   馮多心笑道:這座廟兒,定與秦姑娘所說的故事有關,一開始,就被你描述得相當美麗!   秦盼盼續道:約莫在十九年前,這山中谷口溪邊廟前,開始有一個約莫十三歲的男孩,和一位七八歲的女孩,鎮日互相騎竹馬,弄青梅,釣游魚,抓山雀   馮多心感嘆道:人的一生中,以這段年齡無憂無慮,一片天真,最最值得懷念!   秦盼盼道:時光在飛,兒童在長,轉瞬間六年過去,男孩長到十九,女孩也已十四,他們間的遊戲,已由青梅竹馬,進步到惜花愛月,有點懂得情愛   馮多心讚道:這是最美妙的時刻   秦盼盼黯然道:最美妙的時刻中,發生了最銷魂的事兒,那男孩,竟向女孩告別!   馮多心咦了一聲問道:告別的原因何在?   秦盼盼搖頭道:那男孩自幼便單日習文、雙日習武,資稟靈異,當然自命不凡,他是為了名,為了利,打算在最年輕力壯的日子裡,去奮鬥自己的前程   馮多心道:這理由雖然有點俗,但也說得過去,那女孩有沒有挽留他呢?   秦盼盼嘆道:那女孩還未到悔教夫婿覓封侯的年齡,自然不會拂君千里志,只是含著眼淚,向那男孩要個歸期   馮多心道:要歸期,當然合理,那男孩子怎麼答呢?難道要女孩等到他衣錦封侯?   秦盼盼又微舉衣袖,拭去業已湧到眶邊、即將垂落的盈盈珠淚,略一停頓,繼續又道:那男孩對著土地公公,也就是他們鎮日膜拜的月下老人,立誓不論名利成就如何,至少都會在每年的七月七日,回到這山中谷口溪邊廟前,來探望女孩一次   馮多心雙眉微蹙,點了點頭,目注秦盼盼道:金風玉露一相逢,這是最美麗、最適合情人相會的時刻!那男孩子不俗,這每年一次回來看她之期,定得合情合理   秦盼盼苦笑道:誓言在耳,人影杳然,每年的七月初七,那女孩都在土地廟外,從清晨立盡黃昏,再過黑夜,直到天明,但她所見的,只是幻想中天上的牛郎織女,渡橋相會而已!   馮多心道:那男孩子一直爽盟負約?   秦盼盼道:一年兩年直到第三年止,那女孩癡癡等到七月初八的曙光已透,才總算把那男孩子等來!   馮多心好似已被故事感動,忍不住撫掌含笑讚道:好,好,有情人!   但有情人三字才出,卻被秦盼盼打斷,淒然一笑接道:馮兄錯了,你應該把有情人三字,改成無情人才好!   馮多心一愕道:那男孩子雖然在第一年和第二年上失約,但第三年既已趕來,便顯示他對女孩仍有深情,前兩次可能是不得已的遲誤!   秦盼盼搖頭道:那男孩子不是來和女孩子相會,而是來和女孩作最後訣別!   馮多心皺眉道:最後訣別?什麼理由?   秦盼盼道:沒有理由,那男孩子沒有說明任何理由,只告訴那女孩子,從今以後,不要再癡癡等他,永遠不會再有什麼金風玉露一相逢了!   馮多心道:奇怪,那男孩子是為了什麼表示絕情,那女孩子對他太癡,定然立即傷心大哭!   秦盼盼搖頭道:沒有,女孩子沒有哭,她只是茫茫然的站起身形,用一種茫然的眼神看著男孩子,撲入他的懷抱!   馮多心嘆道:他們之間不會是第一次擁抱了,那女孩子如此作法,可能有兩種含意,一種自然是企圖挑起舊情,挽回局面,另一種則是此心已碎,此情已絕,要留點銷魂的回憶而已!   秦盼盼點頭道:馮兄猜得對,那女孩子心碎之下,是想撲入男孩子的懷中,在他肩頭上咬下一塊肉來!   馮多心頷首道:應該,應該,多年相戀,一旦成空,區區一小塊肩頭血肉,哪裡抵得了女孩子心碎斷腸的滿懷悽苦?   秦盼盼長嘆一聲道:女人中,狼的雖然不少,但仁慈柔弱的畢竟更多,那女孩子才一咬破對方肌膚,舌尖嚐著血腥滋味,便心酸淚落的咬不下去!   馮多心問道:那男孩子怎麼辦呢?馮多心雖然桃花扇底,燕子燈前,吃慣胭脂,舐過眼淚,但卻沒有經歷過這種局面,換了我時,真還不知如何應付?   秦盼盼搖了搖頭,幽幽說道:那男孩子應對得很妙,女孩子鬆了口,男孩子卻下了手,他從肩頭上挖下帶有牙痕的那一團血肉,塞向幾乎嚇得呆了的女孩子手中,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長嘯而去!   故事,似乎已說完了,馮多心默然有頃,目注秦盼盼道:秦姑娘,這故事只像是一篇長篇小說的楔子開端,後面必然還有曲折離奇的起承轉合,我想請教故事中的男女主角是誰?   秦盼盼把兩道似水的目光盯在馮多心憔悴的面頰之上,緩緩說道:女主角是我的朋友,男主角是你的朋友   馮多心笑道:我的朋友,自然是那位雖視我為友,我卻奉他為師的瘦馬書生馬二憑了,你的朋友卻是誰呢?   秦盼盼道:寒心仙子   馮多心嘆息一聲道:青梅愛侶,突變肝腸,此情定絕,此心定寒!但寒心仙子四字,似是江湖人物的外號,莫非秦姑娘的那位朋友也變成江湖人了?   秦盼盼微頷螓首道:刺激,往往會發生莫大的力量!為了查究馬二憑為何變心,也為了要與馬二憑江湖爭勝,寒心仙子不單成為江湖人,她那一身寒心絕學,至少也要比我秦盼盼高出三分三了!   馮多心雙眉微蹙,目光一閃問道:秦姑娘用之煮成天下第一羹的那塊馬肉,難道便是瘦馬書生馬二憑昔年從肩頭挖下的贈別之肉?   秦盼盼道:不錯,所以我才說肉是陳肉。寒心仙子因聽到馬二憑一些極不上進的醜惡傳言,才拿出她那塊醃漬珍藏的陳年馬肉,叫我煮成天下第一羹,以期把馬二憑引來,看看這位負心情人,到底變成了什麼武林魔鬼?   馮多心詫道:馬二憑瘦馬青衫,俠行滿塞上,俠譽震乾坤,他他有什麼不上進的醜惡傳言?   秦盼盼嘴角微揚,哼了一聲,答道:利慾薰心,他長年奔馳塞上,是想謀奪獨吞傳說有敵國之富的風砂藏寶;名慾醉心,他想藝壓乾坤,成為武林第一人;色慾迷心,他經常與摩伽魔女、玉娘子等一干蕩婦淫娃,混在一起   馮多心苦笑道:利慾薰心,名慾醉心,色慾迷心這位馬二憑兄委實太不上進,確已變成魔鬼!但這些事兒雖然醜惡,只是傳言,秦姑娘的貴友寒心仙子有證據麼?   秦盼盼道:你也不用替馬二憑迴護,我也不必為寒心仙子辯解,且大家盡力拉攏一下,讓他們冤家相見,是愛是恨,自行了斷好麼?   馮多心點頭道:好,馮多心願意效勞,請秦姑娘定個日期,使他們會上一會!   秦盼盼道:馮兄不是元宵要來   一語才出,便被馮多心搖了搖手,截斷她的話頭說道:馬二憑一來人在塞北,二來與我更多年不見,我沒有把握能在元宵期前把他找來,還是照他們的昔日佳期,定在七七,來個比較富有情味的金風玉露一相逢吧!   秦盼盼苦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如今寒心仙子不單畏聞七夕二字,並對天上銀河都不願看上眼!   馮多心皺眉道:依秦姑娘之見,一定要把使他們相見之期定在元宵節麼?   秦盼盼道:人在天涯,無法勉強,我的意見是盡快,馮兄既願為朋友效力,便請你費點苦心,盡可能在元宵之會上,把馬二憑拉來金鼎峽,但若真有困難,也不妨把七月初七的金風玉露之期,當作最後限日,馬二憑倘不趕到,寒心仙子與他便成誓不兩立之仇,江湖間將大起風波,血腥如海的了!   馮多心見她一面說話,一面仰視天光,彷彿已有去意,遂含笑問道:秦姑娘,馬肉之謎雖然已被你所說的淒美故事加以揭曉,卻不知星心又是何物?   秦盼盼伸手指著天上的星月,向馮多心苦笑道:馮兄請看,天光已近四更,我必須立即回峽,來不及說,好在星心之事與你無關,且留至元宵會上再講,也是一樣。   馮多心站起身形攔住秦盼盼的去路,說道:秦姑娘,請暫留片刻,我要你聽聽我曾經向你提過的兩項大膽假設!   秦盼盼神情上略顯焦急,有點不甚高興地蹙眉說道:馮兄要講請快,我怕業已沒有時間   馮多心見她如此神態,遂邊自心中驚疑,猜測秦盼盼何以這等緊張,邊自毫不遲延地接口道:第一項大膽假設,也是最重要的大膽假設,便是我覺得秦姑娘貞嫻淑靜,無限溫柔,便假設你是另外一人,絕不是兇名震撼江湖的地獄三魂中的七殺兇魂秦盼盼   秦盼盼皺眉道:馮兄為何如此異想天開?你曾用之來大展神功,難道還沒有看見我那鐫在山壁上的七個殺字?   馮多心道:第一項的解釋,也正是我的第二項的大膽假設,我認為在商山金鼎峽中創設基業之人的確是七殺兇魂秦盼盼,但那七殺兇魂恐怕已遭秦姑娘殲除,而借用了她的名號,甚至形相   秦盼盼連連搖手道:馮兄假設得不合理,我自己難道見不得人,會去冒用人人側目的七殺兇魂   馮多心不等她往下再說,便長嘆一聲,接口說道:常言道,傷心人別有懷抱   一言方出,突然有,,七聲連響的鐘聲,自金鼎峽下傳出。   秦盼盼臉色大變,銀牙一咬,向馮多心頓足說道:馮兄,你你把我害苦了,   黑衣飄處,人若煙騰,從馮多心頭上一掠而過,並順手拋落一團來勢輕柔之物。   馮多心知道這團輕柔之物不是什麼毒辣暗器,遂伸手接住,果然是條幽香隱約的淡綠羅巾。   但是羅巾上卻預先寫了幾行簪花小字,馮多心展開看時,見是:妾慮君有奇禍,三日內若發現異狀,速奔龍駒寨,尋瞽目神醫白杖翁,求其援手,或可不受金冷月之無恥挾制?   這幾行字跡,真把位文通武達、博古知今的馮多心看得呆住了,愕然瞠目,自語說道:奇怪,秦盼盼為甚這樣說法,我在三日之中會有什麼飛來橫禍?   自語至此,林中響起一聲阿彌陀佛!   馮多心當然聽得出這聲清宏的佛號,是煙雨庵主玉清師太所發,但卻使他窘得俊臉通紅。   因為憑他的耳力,倘若林內藏得有人,應該絕無不能發覺之理,難道是對秦盼盼過份專心。   念猶未畢,玉清師太已像行雲流水般,從林中走出,含笑說道:馮施主,你來時,是二更,秦盼盼來時,是初更,但我還比她更早到半個時辰,又用的是內家龜息之法,才瞞過你的耳目!   這位煙雨庵主成名多年,江湖經驗極豐,竟已知道馮多心可能會為此不悅,遂不等對方開口,先行加以解釋。   馮多心果然不便再有所表示,只是苦笑一聲,玉清師太又復說道:馮施主是否怪我去而復回,預先躲在林中,偷聽你與秦盼盼姑娘相會談話?   馮多心搖頭道:庵主乃空門奇俠,世外高人,哪裡會有興趣注意這種兒女之私,此舉定然別有深意!   玉清師太唸了一聲佛號道:我是覺得金冷月臨別時所說馮施主可能會提早再入金鼎峽之語,似含詭秘,而馮施主又是君子之心,或會在與秦姑娘會面,聽取故事時,中甚陰謀暗算?遂特意先上翠眉峰,為馮施主暗中護法,一盡綿薄   馮多心合什當胸,向玉清師太拜了一拜,稱謝說道:多謝庵主關拂,金冷月雖未在這翠眉峰頭設伏,但似確曾對我施展過什麼陰謀暗算手段?   一面發話,一面便把秦盼盼所拋給自己的那條淡綠羅巾,向玉清師太遞過。   雖然秦盼盼對自己似乎獨垂青睞,擲巾之舉,更含有關切深情,但自己是傷心人別有懷抱,生平綺孽太重,立誓古井無波,何況玉清師太又早在林內聽得所有的談話,又何必再對她有所避忌?   玉清師太接過那條淡綠羅巾,對巾上字跡略一過目,便將羅巾遞還,含笑問道:馮施主對於秦姑娘的香巾贈言,信還是不信呢?   馮多心道:在下疑信參半,信的理由是秦姑娘一片好意,似乎不會作甚妄言!再與金冷月詭秘的言詞互參,可能有點蛛絲螞跡;疑的理由則是馮多心雖不狂妄,但對方若想傷我於不知不覺之中,恐怕也不太容易!   玉清師太點頭道:馮施主疑信兩端,均有相當道理,但不知打算怎樣應付?   馮多心苦笑道:此時便說應付,豈非空談?好在秦姑娘所說的期限只有三日,只好等待我身體上果於三日間發生異狀時,再決定是否走趟龍駒寨了!   說至此處,目光一掃,向玉清師太問道:許局主呢?他是不是已回開封?   玉清師太道:許局主也對馮施主極為關心,堅欲隨來照應,是我說明利害,已勸他回轉開封,結束振威業務。   馮多心點了點頭,向玉清師太拱手說道:庵主佛駕既在,馮多心有樁疑問,正好向庵主請教。   玉清師太笑道:是不是有關秦盼盼姑娘的身分之事?馮多心頷首道:以庵主的佛家慧眼,是否覺得秦盼盼不像是享有七殺兇魂匪號之人?   玉清師太道:我曾和許局主談過,彼此的看法均與馮施主相同,我們認為秦姑娘似乎受了金冷月的某種挾制?   馮多心皺眉道:我起先已有此疑,適才見她聽了金鼎峽下的鐘聲,神情那等惶急,不禁更堅此念!   玉清師太突的雙目微闔,似乎陷入深思。   馮多心以為玉清師太是在分析秦盼盼的身分,或以佛家慧眼默察機微,遂靜立一旁,不敢打擾。   過了片刻,玉清師太雙目一睜,看著馮多心道:馮施主,貧尼認為秦盼盼姑娘的真實身分,以及受了金冷月何等挾制之謎,還在其次,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先揭開你究竟中了甚惡毒算計!   馮多心道:這謎底的揭曉時間不長,只有三日   玉清師太搖頭道:何必等上三日?我們應該利用時光,以馮施主如此一身精湛絕藝,難道不曾練過心靈鏡麼?馮多心先是一怔,然後立即眉頭微蹙,苦笑問道:庵主是要我冥心內視,搜九宮雷府,度十二重樓,察看經脈臟腑之間,有無受了暗傷?中了奇毒?   玉清師太笑道:以施主的修為功力,當世中大概還無人能令你在不知不覺下身受暗傷,中毒也必有痕跡,但苗疆蠱術等物,卻發者無跡,受者無形,若不用心靈鏡上乘玄功細搜體內,的確只有等待發作,受人牽制的呢!   馮多心被玉清師太一言提醒,悚然失驚,劍眉深蹙說道:庵主一言醒迷,待我冥心內視,在五臟六腑、奇經八脈之間,仔細搜索一遍。   玉清師太笑道:若能及早知曉,應付的時間便較從容,免得措手不及!馮施主請即刻施為,心靈鏡必須百慮齊蠲,最忌塵擾,貧尼願為施主護法。   全是武林俠義,無需多作客套,馮多心只向玉清師太微一拱手示謝,便自走入她適才現身的小林之內。   玉清師太一甩滌塵玄拂,把拂尾搭向左腕,也在林口盤膝坐了下來。   因地屬翠眉峰頂,這片小林後面是片猿猱無法上下的百丈峭壁,玉清師太只要守住林口,不放任何人獸入林,便不會使馮多心受到滋擾。   天光漸透,曙色熹微,玉林師太聽出林中已有動靜,遂含笑問道:馮施主大功告成了麼?但願秦盼盼姑娘對你的關切之語,乃是過慮   一語未畢,馮多心已緩步出林,向玉清師太搖頭說道:不是過慮,我經過冥心細搜,發現在丹田之間,的確有點奇怪的東西悄然隱伏!   玉清師太站起身形問道:是不是奇異毒力?   馮多心苦笑道:不是,我用真氣逼毒,逼它不動,又用三昧火欲加煉化,反而弄得它似欲由僵而活,蠕蠕而動起來,遂使我悚然而止,不敢造次!   玉清師太呀了一聲說道:這樣看來,果被貧尼不幸言中,馮施主真是中了苗疆蠱毒暗算!但我們自離酒肆,進入商山金鼎峽以來,全是三人一齊行動,怎會只有馮施主一人中了蠱毒?   馮多心道:剛才我業已想過,明白了其中奧妙!金冷月定然是把蠱毒散佈在烏心商鼎周圍,只要力能舉鼎之人,便會遭受這毒辣暗算!   玉清師太唸聲佛號道:對!這一著棋高!舉得動三千八百六十二斤的烏心商鼎之人,必是蓋世英雄,難鬥的勁敵,金冷月用此陰毒手段,暗中制敵,真是出人意料,省事省力!   馮多心憬然道:這樣看來,秦盼盼可能也是中了蠱毒,受人脅制,才被金冷月奪去金鼎峽的基業?   玉清師太嘆道:馮施主仁心俠膽,老是關切別人,金冷月顯然尚有利用秦姑娘之處,縱令受制,也暫無危險,目前還是先顧自己,我陪你走趟龍駒寨吧!   馮多心滿面感激的神色,向玉清師太抱拳恭身,深施一禮說道:庵主關切之情,馮多心銘感五中,但我對庵主卻有樁不情之請!   玉清師太一笑,目注馮多心道:馮施主是想獨赴龍駒寨,要把貧尼留在此處,試試可能查探出秦盼盼姑娘的身分之謎,或對她有所幫助麼?   馮多心笑道:庵主慧眼高明,真是無微不矚!   玉清師太頗為關切地向他看了一眼,嘴皮方動,馮多心便也已猜出她的心意,陪笑說道:庵主請放寬心,承蒙庵主提醒,命我以心靈鏡功力察出丹田有異,毋須等到三日發作之期,加上龍駒寨又離此並不太遠,馮多心必可於期前趕到,絕不會有甚危險!我們盡可分頭辦事,只消約個見面之處便可。   玉清師太知他身懷絕藝,功力通神,委實用不著自己隨行加以照拂,遂想了一想說道:這樣吧,馮施主縱令尋得什麼瞽目神醫白杖翁,但療祛蠱毒,也必略費手腳!你就在龍駒寨白杖翁處靜心休養,貧尼於三日至五日之間,趕去與你相會。   馮多心微有不安神色道:又要勞動庵主大駕   玉清師太笑道:這算什麼勞動?如此見面,既可使馮施主安心祛蠱,又可避免彼此途中的萬一參差,就看貧尼能不能利用這三日光陰,查出些蛛絲馬跡,以向馮施主繳卷的了!   馮多心道:秦盼盼姑娘似乎有甚難言之隱   話猶未了,玉清師太便自點頭接口說道:我也有所察覺,故而打算先從側面偵查,然後設法把秦姑娘引出,單刀直入,對她探詢,以兩種資料互一對比,或可稍明真相!   馮多心大喜,向玉清師太合掌一拜道:以庵主的高明藝業暨慈悲佛力,此舉必有所成,馮多心就此告別,敬在龍駒寨內恭候佛駕!   玉清師太含笑點頭,但忽又想起一事,向馮多心笑道:馮施主,貧尼有樁事兒日間未及相問,你在以絕世神功熔金舉鼎之前,彷彿曾默記那鼎腹古篆,莫非   馮多心笑道:庵主此問,足見高明,但請恕馮多心略弄狡獪,等龍駒寨相見時,再復揭開謎底,庵主到時也就可以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人家既然如此說法,玉清師太怎好意思立即追問,只得含笑頷首,與馮多心又告暫別。   龍駒寨在商縣與商南之間,昔傳項羽所乘之龍駒烏騅產於此處,因而得名。   地傍丹江,有水運之利,商賈頗盛,遂為陝南重鎮。   馮多心因白杖翁號為瞽目神醫,多半不居市里,隱在山林深處。   遂先入酒樓,向習慣上愛管閒事、識人最多的店小二們試加探詢,果然得知這位瞽目神醫家住商山深處,門植一柳,極易辨認,但其人性情怪異,鎮日課孫煮藥,極少與世人往還。馮多心問清地址,便去往商山。那白杖翁的三間茅屋,便在山腳,院落寬敞,一柳當門,但兩扇柴扉卻緊緊關閉。   馮多心才到門前,尚未扣扉,便聽得茅舍中有人說道:門外何人見訪?老朽近日心緒不佳,拒見外客,一切友好,均請宥諒為幸!   馮多心從那蒼老的語音暨自稱老朽聽來,知道這發話之人,就是被稱為瞽目神醫的白杖翁。   一來,他身中蠱毒,受秦盼盼指點,非找這位瞽目神醫祛解不可,二來又聽出對方語音中確實流露出有甚重大心事。根據所聞,白杖翁是祖孫二人相依為命,老人既然憂急,問題必在幼孫,並可斷定憂急的原因,非傷非病。   因為是傷是病,白杖翁身為神醫,必可著手回春,既是傷病之外的憂急情事,自己以一身絕藝,或可助其一臂之力?像馮多心這等武林奇俠,生平怕受人恩惠,既覺先有對白杖翁效力的機會,自然不單不在門外止步,反而推開柴扉,走進院落。   茅屋中的蒼老語音似乎頗為震怒,厲聲喝道:來人怎不止步?再若向前,休怪老朽要把你當作對頭,有所得罪的了!馮多心邊自走往茅屋,邊自含笑說道:老人家,在下是一片好心,期對老人家憂急之事,有所助益   一語未畢,金芒電閃!   共有九線金光自茅屋之中飛出,分上中下三路,把馮多心的身形密密罩住!   馮多心何等經驗,一看便知道那是醫家用來針灸的雷火金針,遂微一伸手,把九線金芒一齊抄住!   凡屬盲人,聽覺必然極聰,茅屋屋中的蒼老語音驚道:一手能接九針,尊駕果非常人,看來我祖孫大概運數已終,合當命盡今日!   馮多心笑道:老人家怎不相信我言,在下毫無惡意,我是受人指點,有事相求,老人家定然就是被稱為瞽目神醫的白杖翁吧?   這時,他已走到茅屋的門前,卻止步不肯貿然入內。室中一個鬚髮微白的葛衣老叟,手拄一根白色木杖,滿面愁容,苦笑說道:尊駕來得不巧,若在平時,只要有友好引介,老朽自當一效綿薄,但如今卻愛孫命危,己身難保,哪裡還有心情   馮多心不等對方話完,便自咦了一聲,詫然接道:老人家乃曠代神醫,令孫有何傷病,均不難指下回春   手拄白色木杖的葛衣老叟苦笑道:我孫兒非傷非病,是中了一位武林惡魔的獨門截脈手法   話方至此,馮多心揚眉笑道:老人家請放寬心,在下對當世武林之中各門各派的手法,泰半均曾涉獵,或許能為令孫度厄消災,也說不定?   葛衣老叟聞言,臉上微現喜色,翻著兩隻天生瞽目的白果眼兒,向馮多心問道:尊駕怎樣稱謂?是我哪位友好引介前來?馮多心道:在下馮多心,引介人是秦盼盼姑娘葛衣老叟悚然一驚,微退半步問道:秦盼盼,是不是地獄三魂中的七殺兇魂?   馮多心發現對方雙手執杖,似在暗聚功力,不禁訝然答道:正是,老人家難道與秦姑娘   葛衣老叟一聲怒叱,白杖狂掄,竟用了一招具有相當威力的天鼓三撾,向馮多心揮出一片杖影!   這第二次的突然襲擊,是在業已把話說開的情況之下,自係更出意料!   但因馮多心武學極高,適才又發現葛衣老叟在雙手執杖,暗聚功力,故仍身形微閃,輕輕避過那當頭灑落的漫天杖影,並就勢把葛衣老叟點了穴道。   馮多心深通世故,知道這等身懷絕世醫學之人,多半性情極傲,遂在剛把對方制住之下,便即含笑說道:老人家千萬不要生氣,在下此舉絕非冒犯,也無半絲惡意,只怪你對我不信,不肯聽我解釋,才逼得我稍加得罪,少時再向你賠禮   語音略頓,伸手扶起這葛衣老叟,含笑又道:最有力與最可靠的解釋,莫如以事實表現,在下與老人家同入內室,看看令孫去吧!   一進茅屋內室,果見竹床之上躺著一個面如金紙、不省人事的十二三歲男孩。   馮多心放下葛衣老叟,向榻上十二三歲男孩細一注目,並為他微診脈象,不禁面帶驚容。   他回手替葛衣老叟拍開穴道,皺眉問道:老人家,令孫是得罪了那位魔教中人,他所中的,似是極厲害而極陰損的絕脈搜魂手呢?   由於馮多心的語音,葛衣老叟聽出來是個三十二三的年輕人。   但一手連接九針,又一招便把自己制住,這年輕人的功力之高,簡直駭人聽聞,偏偏馮多心的姓名,卻又陌生得從來之所僅見。   葛衣老者心中明白,以對方的功力程度,隨時均可制自己祖孫於死命,如今既用這種語氣藹然相問,似以足證他確實無甚惡意!   心中敵意既減,神情上立即和緩,稱呼也改過,應聲說道:老弟著實高明,我也懷疑我孫兒中的是這種陰毒手法,而對他下手之人,更極可能就是天外三魔中的雙心魔姬呼延楚楚?   馮多心笑問道:老人家怎樣稱謂?是不是馮多心特來求見的瞽目神醫白杖翁呢?   葛衣老叟點頭道:老朽姓白,名天樸,因早年瞽目,向持白杖,故而有個白杖翁的外號,至於神醫之稱,則有些愧不敢當的了!   馮多心道:白老人家請準備一些益元藥物,在下要替令孫解除所中的絕脈搜魂手   話方至此,白天樸便悚然一驚,連搖雙手道:馮老弟不要魯莽,絕脈搜魂手是極為歹毒的獨門手法,萬一解救不當,反而可能弄巧成拙,斷送我孫兒白家華的一條小命!   馮多心笑道:白老人家說得不錯,但你身為神醫,應該知道令孫四肢已微現抽搐之狀,倘不及時搶救,即令答應繫鈴人的勒索,也會殘廢終身,悔恨莫及!何況在下既然誇此海口,總有幾分把握   白天樸喜道:馮老弟,你你真有把握?   馮多心語氣十分肯定地點頭含笑道:保住性命,我有把握,最多使令孫白家華老弟元氣稍受損耗而已,故而才請老人家準備些益元藥物,能先餵他服食一粒上品靈丹更好   話猶未畢,白天樸已從懷內摸出一粒朱紅色的靈丹,目中含淚,餵向愛孫白家華的口內。   馮多心等白家華服下藥丸,略過片刻,才向白天樸笑道:白老人家請退過一旁,我要為令孫白家華老弟拍遍全身一百零八處大穴!   白天樸聞言,退向榻旁,並對馮多心問道:馮老弟要替華兒拍遍全身大穴,應把他弄下床來   馮多心笑道:用不著,在下可以為白老弟凌空拍穴   話完,先向白家華的心窩左近,連點三指,然後又把他的身軀向空微拋,在雙掌間,不住盤弄翻轉,就像是拋戲著一枚人球模樣!   頓飯光陰過後,馮多心已把白家華全身上下的一百零八大穴完全拍遍,向白天樸高聲叫道:白老人家,如今我要替白家華老弟拍開三元大穴,他會嗆出一大口淤血,但人已無礙,下面調元益氣之事,便是你的了   話落,手停,又向白家華胸前連點三指,然後放向榻上。   白家華果然好像悶極得舒似的,狂吼一聲,噴出一大口烏血!   馮多心本人,也似相當勞累地跌坐一旁,運氣調息!   白天樸趕緊先餵愛孫服下藥物,並按摩黑甜穴,待白家華沉沉入睡以後,滿懷感激地向馮多心叫道:馮老弟,大恩不敢言謝,老朽先前竟把你當作是雙心魔姬呼延楚楚的同路之人,委實十分慚愧!   馮多心為白天華凌空拍遍周身一百零八大穴之舉,委實十分疲累,但他功行深厚,經過一陣調氣休息,也就復原了,聞得白天樸這樣一說,遂含笑問道:白老人家,在下有樁疑問,要想請教一下,適才你在聽了我是七殺兇魂秦盼盼引介前來之後,為何突然暴怒,揮杖立下殺手?   白天樸苦笑道:那是由於老朽對雙心魔姬呼延楚楚太以痛恨之故,呼延楚楚曾經說過秦盼盼是她密友,而天外三魔中的雙心魔姬與地獄三魂中的七殺兇魂,也應該是一丘之貉!   馮多心越發驚奇道:這樣說來,白老人家竟與秦姑娘素不相識的了?   白天樸苦笑道:七殺兇魂是當世武林中第一流的黑道人物,她怎會與我這閉門煉藥、根本不大在江湖走動的窮老瞎子,有甚交往?   馮多心皺眉道:奇怪   奇怪兩字才一出口,白天樸便接口問道:馮老弟,老朽與秦盼盼認不認識無關緊要,她究竟是為了何事,引介老弟來尋老朽?老朽除了稍通醫理,並植有幾種靈奇藥草之外,別無他能,而馮老弟神功絕技施展無礙,又不像是患了重病,中了傷毒的光景?   馮多心嘆道:在下如今雖然尚似生龍活虎,但是再過一二日後,卻可能變成一隻待宰的羔羊!   白天樸哦了一聲,恍然問道:馮老弟是中了什麼尚未到發作時期的慢性奇毒麼?不難,不難,不是白天樸誇句海口,老朽可以藥到毒除   馮多心接口苦笑道:倘是慢性毒力,在下拼著略耗真元,也可把它逼出體外!但對於苗疆惡蠱,則恐不是僅憑武功可以剋制的了!   白天樸悚然動容道:馮老弟竟是中了苗疆惡蠱麼?請趕快先伸出左手,讓老朽替你診診脈象!   馮多心如言伸手,白天樸頗為細心地診完左手,又診右手,蹙眉深思有頃,方自苦笑說道:制蠱之道,必須先明惡蠱種類,否則萬一弄錯,極可能鑄恨終生!在毒蠱發作期前,欲辨種類,原可從目光、臉色等加以推敲,但老朽瞽目多年,對醫家望、聞、問、切四訣之中,望字已不能用,我只好在問字之上試一試了!   馮多心笑道:白老人家請問,在下據實奉答!   白天樸在榻几上摸了一面銅鏡遞過,問道:馮老弟請攬鏡自照,你目中有無一種非經細辨、甚難發覺的淡淡紅絲?舌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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