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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 紅龜之甲

百劫孤星 諸葛青雲 24640 2023-02-05
  杜百曉從一雙細目之中,閃射奇光,蹙眉說道:離塵老人的個性特強,對於昔年之事,他既吞聲飲恨,其中恩仇,極少有人知曉。你那盟弟沐天仇,卻怎能迎合離塵老人的意旨   黃衫客不等他往下再問,便自接道:我沐賢弟是奉他恩師之命,才如此作法。   杜百曉道:沐天仇的師傅又是誰?定與離塵老人有特殊深厚的交誼,不然,不會知道這老人的傷心之事!   這時,杜百曉與黃衫客業已入谷甚深。   走到一座石洞之前。   黃衫客跟隨杜百曉進入石洞,含笑答道:我沐賢弟的恩師,隱居北天山中,自號負心遁客,姓名卻諱莫如深,連沐賢弟也不知曉。   杜百曉哦了一聲,表示驚奇地訝然說道:負心遁客四字,委實絕未聽聞過這位山林隱俠,恐怕是有什麼難言隱恨

  黃衫客點了點頭,接道:不錯,離塵老人與晚輩,均一致認為這負心遁客名號,是他隱姓逃名的自稱別號。   杜百曉請黃衫客落坐,並替他斟了杯松子茶,含笑道:如今,我們並不急於研究負心遁客是誰。還是請老弟說出,你遠道趕來尋我,究竟是為了何事吧!   黃衫客笑道:常言道:樹從根腳起,水從源處流,晚輩所欲向老人家請教之事,還非得從我沐賢弟之恩師身上說起不可!   杜百曉向他看了一眼,而微微笑道:既然如此,老弟便從頭說起吧!但願我能對你有所助益才好。   黃衫客便把沐天仇行道回山,發現恩師舉止怪異,賜了他四靈秘帖之事,向杜百曉詳細說了一遍。   杜百曉一直聽到他們盟兄弟在華山結識,取了紫麟之頭,送到離塵谷中以後,方向黃衫客揚眉笑道:黃老弟,請用茶,我這松子茶有股清香,風味頗不壞哩!

  黃衫客端起茶杯,飲了兩口,失聲說道:這松子茶,不但清香可口,飲後並可益人,嗯,定是什麼靈泉烹製,晚輩受惠多了!   杜百曉笑而不答,目光斜注洞頂,彷彿有所思忖。   黃衫客不敢打斷他的思路,遂把那杯清香無比的松子茶徐徐飲盡。   杜百曉見他飲完,遂又替他斟了一杯。   黃衫客正待遜謝,杜百曉含笑說道:老弟莫要太謙,這水質雖算上佳,卻還不是舉世難得的靈泉石乳、萬載青空之屬,松子更是山中到處可得之物,你就盡量解渴,喝個夠吧!深山無物款待嘉賓,這當客來茶當酒,我已經對你非常簡慢了!   黃衫客聽杜百曉這等說話,遂不再謙辭,一面端碗飲茶,一面陪笑問道:杜老人家,離塵老人欲以三月光陰,對我沐賢弟有所傳授,遂命我利用這段時日,代替沐賢弟,尋找蒼龍之皮,並在遇有困難之時,可來大別山中,持他信物拜謁杜老人家,以求指點,晚輩因三月之期,轉眼即逝,遂於向離塵老人告別之後,直接來此,求教高明

  杜百曉呷了一口茶,向黃衫客擺手叫道:黃老弟不必說了,你的來意,我已知悉,但卻難免要你略為失望。   黃衫客聽得全身一震,杜百曉又復笑道:老弟且慢著急,你要先弄清楚兩件事兒。第一件是,你既持有離塵老人的髮簪信物,我便絕不推諉,對你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黃衫客連連點頭,陪著笑臉道:晚輩知道老人家舊交情深,肝腸向熱   杜百曉失笑道:老弟怎麼替我戴起高帽子來了?杜百曉畏聞世事,情懷如冰,但對於你,卻因有一見投緣以及手持離塵老人信物的雙重關係,絕不會有絲毫見外就是。   黃衫客點頭稱謝,杜百曉含笑說道:第二件是,你要弄清楚我方才所說的是難免要叫你略為失望,並非全部失望。   黃衫客聞言,臉上沮喪之神色,立卻消除殆盡,目注杜百曉,抱拳道:杜老人家,你的言辭之中,似蘊玄機

  杜百曉呷了口手中端的松子茶,搖頭笑道:沒有什麼玄機,我對於蒼龍之皮的性質、產地,以及求取方法,均毫無所知,豈不是難免令老弟要略為失望麼?   黃衫客聽他說到略為二字時,特別加重語氣,不禁觸動靈機,揚眉問道:晚輩質鈍,不能領略老人家的弦外之音,不知老人家是否雖對蒼龍之皮一無所知,卻對紅龜之甲及玉鳳之心兩者,有所指教?   杜百曉發出一陣哈哈大笑,手指黃衫客道:黃老弟,像你這等聞一知十,觸類旁通的質鈍人兒,在當世武林之中,恐怕找不出幾個   黃衫客被他誇讚得臉上一熱,抱拳笑道:老人家莫加謬讚,請指教紅龜之甲和玉鳳之心是在何處   杜百曉不等黃衫客說完,便搖手說道:黃老弟,你這種猜測,只對一半!

  黃衫客眼珠一轉,恍然醒悟地,注目問道:莫非杜老人家,只知道其中之一麼?   杜百曉方一點頭,黃衫客又復問道:老人家是知道紅龜之甲?還是知道玉鳳之心?   杜百曉又尋出幾類不知名的山果款待黃衫客,邊笑吟吟地,揚眉說道:我不知道什麼叫玉鳳之心?只覺得沐天仇之師,限定他必須於先尋得紫麟之頭、蒼龍之皮、和紅龜之甲以後,才可去尋玉鳳之心的規定定有相當玄妙。換句話說,這玉鳳之心的神秘性與重要性,也定遠超其餘三者!   黃衫客取了一隻其形如梨,但比一般梨兒,遠為甜嫩多汁的黃色山果,邊自嚐新,邊自笑道:如此說來,杜老人家是知道那紅龜之甲的有關底蘊了?   杜百曉笑道:不錯,我對於紅龜之甲的有關傳聞,曉得一點,黃老弟願意稍改來意,聽一聽麼?

  黃衫客心中狂喜地,連聲稱謝說道:當然願意,當然願意。好在我沐賢弟之師,於賜他四靈秘帖之際,曾加囑咐,除了玉鳳之心必須放到最後以外,其餘三者,在不得已時,可將順序顛倒,晚輩如今便暫時放下蒼龍之皮,先行代我沐賢弟尋那紅龜之甲吧!   杜百曉目光凝注黃衫客,正色說道:老弟這樁義舉,不易完成,要想尋找那紅龜之甲,必須歷盡兇險,甚至於會賠上一條性命呢!   黃衫客濃眉雙軒,縱聲狂笑道:江湖義俠之人講究的是為朋友兩肋插刀,晚輩孑然一身,上無父母,下無妻子,慢說行險犯難,就是當真把一條命,交代在找尋紅龜之甲一舉之上,也不算什麼。何況沐賢弟還對我有救命之恩在前,我也理應答報!   杜百曉笑道:黃老弟一向雲遊俠中原,你可知道在陝西橋山左近,有個兇險地穴?

  話方至此,黃衫客便點頭接口答道:杜老人家是指那位於橋山左側的無底殺人坑麼?   杜百曉頷首笑道:正是,黃老弟既知無底殺人坑之名,可知這相當嚇人的名稱來歷麼?   黃衫客臉上神色微現赧然地,苦笑說道:晚輩只知凡入此坑探險者,從來無一生還   語音未了,便見杜百曉連搖雙手,不禁愕然問道:老人家為何搖手,是晚輩說得不對麼?   杜百曉不等黃衫客的話完,便即笑道:當然不對。因為進入那無底殺人坑中探險之人,不是從來無一生還者,至少也曾有一人,僥倖未死!   黃衫客從對方的語氣之中,及神色以上,看出端倪,遂向杜百曉含笑問道:杜老人家,那位從無底殺人坑中,僥倖生還之人,大概是你吧?   杜百曉大笑答道:老弟真夠聰明,正因為我曾從無底殺人坑中,僥倖生還,我遂略知內情,親眼看見了許多人入坑不返的淒慘實況!

  黃衫客道:大概坑底盤踞有什麼奇毒蛇蟲?   杜百曉搖頭道:不是!   黃衫客道:既無奇毒蛇蟲,則那無底殺人坑中,莫非有甚沼氣?以及瘴鬁等物?   杜百曉搖手道:也不是!   黃衫客道:一非蛇蟲,二非瘴鬁,則那坑洞之中,卻又有什麼東西?能夠大量殺人?   杜百曉笑道:老弟莫要忘了在殺人坑之上,還有無底二字,這兩個字兒,真乃名副其實!   黃衫客略一沉思,方有所悟會地,目中神光一閃,遂向杜百曉注目問道:莫非在這無底殺人坑下,竟有最惡毒的殺人陷阱地底流沙麼?   杜百曉嗯了一聲,神色鄭重地道:不是竟有流沙,而是整個坑底完全都是流沙,不知埋葬了多少下坑探險,以致一去不回的英雄豪傑!

  黃衫客眉峰方聚,杜百曉又復笑道:不僅如此,更厲害的是那坑底沙地,看去毫無異樣,而著足時,也絲毫不見鬆軟;但等片刻過後,足下突覺一虛,那時再想拔腳,卻已無法借勁,只有慘被活埋的了!   黃衫客目光凝注杜百曉,向他軒眉問道:坑中流沙既如此兇險,老人家昔日卻又怎樣施展神功,得脫險境的呢?   杜百曉大笑答道:不是我有特殊神功,只是我運氣稍好,那日找到了洞底,發現石壁上似乎鐫有字跡,因被塵土所封,看不清楚,遂走近壁前,加以拂拭,就在這時,猛覺腳下一顫,趕緊以大鷹爪化指成鉤,抓緊石壁,然後再憑一身不太俗的輕功,附壁上升,才告僥倖脫險,不曾陷身淵底流沙之下!   黃衫客飲了兩口松子茶,嘴角微掀,欲語未語。

  杜百曉看出他的心意,向黃衫客含笑說道:黃老弟,你似乎還有什麼疑問?   黃衫客陪笑道:晚輩雖已知道那無底殺人坑有隱形流沙,兇險異常,但卻不知與我沐賢弟所欲尋找的紅龜之甲,有什麼關係?   杜百曉向黃衫客點了點頭,含笑說道:老弟問得好,但你卻忘了適才我曾說過,在無底殺人坑的坑底石壁之上,發現字跡一事。   黃衫客道:莫非那壁上字跡,竟與紅龜之甲有關?   杜百曉道:那壁上字跡,業已模糊不清,我拂去塵土,竭盡目力,也不過辨識出:紅龜甲,金猱髮,何愁五毒腥風壓等幾行草書。   黃衫客雙眉深蹙地,苦笑一聲,說道:就憑這紅龜甲,金猱髮,何愁五毒腥風壓等十三個字兒,似乎   杜百曉拈起一枚龍眼似的山果,邊自剝殼,邊自含笑道:老弟莫急,聽我說完,就在我辨識壁上的字跡之際,忽然聽得坑底流沙之中,起了一種異樣聲息!   黃衫客眉梢一軒,注目急急問道:什麼異樣聲息?難道那流沙之中,竟曾出現一隻紅龜不成?   杜百曉剝去果殼,放入口中,等吃完以後,方始笑道:老弟的這種玄奇猜測,居然說個正著,只不過龜不太巨,約莫比隻頭號海碗略大一點,但整個龜背甲殼,卻異乎尋常地,屬於血紅色澤!   黃衫客呀了一聲,表示驚異說道:想不到當真會有甲殼血紅的罕見烏龜?   杜百曉道:有關紅龜之甲一事,杜百曉所知僅此,至於怎樣擒龜取甲及取得龜甲之後又有何用,我卻毫無所悉了!   黃衫客站起身形,恭聲稱謝說道:老人家不吝指點,晚輩受惠已多!三月時光,轉瞬即逝,不敢有所延誤,就此告別,代我沐賢弟趕往橋山,試試機遇。   杜百曉站起身形,點頭微笑說道,要想在無底殺人坑中,擒得紅龜,剝去甲殼,委實絕非易事,故我亦不敢耽誤老弟的光陰,此後若有機緣,再圖後會便了。   黃衫客又復恭身一禮,走向洞外。   杜百曉突然雙目之中,電閃神光,叫道:老弟且慢!   黃衫客止步回身,目注杜百曉道:杜老人家,莫非還有什麼指示?   杜百曉一面伸手入懷,掏取什麼物件,一面向黃衫客含笑說道:老弟,昔年我被仇人所害,身中奇毒,離塵老人聞訊,命人持此能解百毒的髮簪馳援,才救下我一條老命   黃衫客哦了一聲,接口笑道:原來老人家與離塵老人之間,還有過這麼一段武林俠士互重互助的道義之交?   杜百曉嘆息一聲,面呈苦笑說道:說是道義之交未嘗不可,但實際上乃是我欠了離塵老人的一筆深厚恩情,老弟是豪俠襟懷,應該知道大丈夫最怕的是身受人恩   黃衫客向杜百曉連搖雙手,含笑說道:老人家千萬不要這樣想法,離塵老人命人持簪解毒之舉,無非敬慕老人家是位正派江湖義客,決不會存有什麼望報之心   杜百曉道:離塵老人施恩不望報,是他的高超人格,磊落襟懷,但我若受恩不圖報,豈不是宛如禽獸?   這幾句話,倒把黃衫客,說得為之怔住!   杜百曉幽幽一嘆,繼續苦笑說道:尤其今日我見了老弟所持之髮簪,離塵老人的救命深恩,更復立浮腦際,於是便想出了一個略慰內心的變相酬恩辦法!   黃衫客聽得有點茫然地,皺眉問道:老人家語有玄機,什麼叫變相酬恩辦法?   杜百曉笑道:我對離塵老人,圖報無由,老弟持有那根髮簪,無異老人親臨,故而我若對你略盡心意,也可算是稍作投桃報李之舉。   黃衫客哎呀一聲,連搖雙手說道:不敢當,不敢當,老人家見告無底殺人坑一事,晚輩受惠已多,哪裏還敢再當什麼   杜百曉不等黃衫客話完,便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絹冊遞過。   接口微笑說道:老弟是磊落英雄,嵌崎男子,少作無謂推託,你且看看此物,可中意麼?   黃衫客無法推辭,接過絹冊一看,封面上只有四個篆字寫的是:天風七式,絹冊薄僅七頁,每一面上,畫了八個持劍人形。   黃衫客也是內家好手,一看便知那是一式基本劍招,配合了七種精微變化。   杜百曉在他看圖之際,面含微笑地緩緩說道:此處既叫大風口,又稱大風谷,這座石洞,便是先輩武林奇俠天風真人的修道練功之所,我在洞中巧獲這冊真人所遺的天風七式,便送與老弟吧!   黃衫客雙手捧起那冊天風七式,目中卻現出相當感激神色,稱謝說道:多謝老人家厚愛,但晚輩已然看出這七七四十九式天風劍法,變化神奇,威力絕大,如此武林秘笈,怎敢   杜百曉截斷了黃衫客的話頭,揚眉說道:老弟莫要推辭,你在聽完我除了略表心意,以對離塵老人酬情的另外兩項理由之後,便會立即接受的了。   黃衫客詫道:老人家把這等武林秘笈送人,居然還有許多理由?   杜百曉笑道:當然有。第一,我已厭倦風塵,謝絕江湖,這天風七式若是由我保存,可能與草木同朽,無益與世,而老弟拿出,卻可有助於你濟世救民、降魔衛道事業,使它發揮作用,舊主天風真人泉下有靈,亦當含笑。   對於他這第一項理由。   黃衫客便無話可駁。   杜百曉滿面神光,含笑軒眉又道:何況這天風七式,除了變化巧妙之外,專以快與力兩字勝人,老朽一來年邁,二來天賦亦薄,無法盡量發揮這套劍法作用,只有像老弟這等年富力強,秉賦絕佳的正人俠士,才是這天風七式的理想得主。   黃衫客想起沐天仇來,不禁赧然嘆道:晚輩這等鈍質愚資,怎敢當老人家謬讚?我那沐天仇賢弟,便不知比我強上多少倍了。   杜百曉雙目之中,神光微閃說道:既然如此,老弟不妨將這天風七式轉傳沐天仇,你們盟兄弟二人,若能連手合運,定當威力更增,使這套劍法,越發發揚光大。   黃衫客知道再若推辭,便嫌虛偽,遂向杜百曉恭恭敬敬躬身一拜,道:老人家既然這等說法,晚輩便不敢再行推辭,並代我沐賢弟拜謝罕世厚賜。   杜百曉笑道:老弟既已接受了這天風七式,我可就暫時不放你走,想要留你在此小住兩日的了。   黃衫客點頭說道:晚輩知道老人家要耳提面命,予以指導。   杜百曉含笑說道:有了絹冊,老弟與沐天仇自可按圖索驥,慢慢研參,老朽要留你兩日,只是想把自己參研劍法時,所領悟出的一些特殊心得,對你和盤相告,或許略有裨益。   黃衫客在大喜稱謝之下,忽又雙眉略蹙。   杜百曉懂得他蹙眉之意,伸手輕拍黃衫客的肩頭,向他注目微笑道:老弟莫要皺眉,橋山的無底殺人坑之行,只在碰巧,無法預先安排怎樣的行動準則,故而你晚去兩日,決不會對設法擒龜一事,有甚大礙。   黃衫客仔細一沉思,覺得杜百曉所言是實,遂抱拳笑道:晚輩受惠已深,不再言謝,就請老人家不棄愚昧,盡量賜予教誨。   於是,杜百曉便在兩日之間,把自己精研天風七式數十年的特殊心得,對黃衫客不厭其詳地悉心傳授。   黃衫客也相當虛心,除了接受杜百曉心得傳授之外,並把有關天風七式的基本變化,一一請教,真可說是不眠不休,把這兩日光陰作了充分利用。   到了第三日,杜百曉方情意殷殷,親送黃衫客走出這天風谷外。   出谷以後,杜百曉仍欲再送,卻為黃衫客執意勸止。   但黃衫客轉過身形,行未數步,突又聽得杜百曉邊喊老弟,邊自奔來。   黃衫客詫然回身,目注杜百曉道:老人家怎麼如此情深,莫非真個是要親送晚輩出這大別山麼?   杜百曉走到他的面前,搖頭說道:常言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並非要再送老弟,只是忘了問你一件要緊的事兒。   黃衫客微覺訝異,問道:老人家有何事要問,請儘管問。   杜百曉雙目中閃射出一種奇異神光,盯在黃衫客臉上,向他正色說道:老弟,你那結盟義弟沐天仇的右耳垂後,有沒有一粒黃豆大小的朱砂紅痣?   黃衫客聽了,苦笑一聲,搖頭答道:晚輩此時無法答覆老人家,因為我根本不曾注意到我沐賢弟的耳後隱秘部位   說到此處,眉頭微蹙,反向杜百曉問道:老人家,你你你突然問起此事則甚?   杜百曉臉色相當鄭重地,緩緩說道:此事與你沐賢弟,與他恩師負心遁客的身世有關。老弟你與沐賢弟重聚之時,不可正面探問,只宜冷眼旁觀,暗加察看。   黃衫客道:假如他真有那粒朱砂痣呢?   杜百曉雙眉忽皺,彷彿有無窮往事泛上心頭,嘆了口氣道:假如真有那粒朱砂痣,則你這位沐賢弟,便不姓沐,連他師傅負心遁客的真實身份,我也知道的了。   黃衫客滿腔好奇地急問道:老人家認為我沐賢弟應姓什麼?他師傅負心遁客又是誰呢?   杜百曉好似越發傷感,目中微蘊淚光,從唇角浮起一絲苦笑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在時機未到之前,更須嚴守秘密!但願我所料不差,老弟發現你沐賢弟右耳垂後,當真有粒朱砂痣,趕緊設法告訴我才好。   黃衫客雖狐疑滿腹,卻也無法再加追問,只好喏喏連聲,點頭應是。   杜百曉目光一轉,好似想起什麼事,又對黃衫客加意囑咐,正色說道:老弟,若是發現你沐賢弟有那朱砂痣,在未與我取得聯絡前,應該盡量阻止你沐賢弟,莫在終南附近走動。   黃衫客不知沐天仇在結識自己之前,業已在終南,結識一位白衣少女之事,自然對於杜百曉的叮嚀囑咐,一口應承。   杜百曉長吁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蒼天如開眼,俠士有傳人,我如今越想那四靈秘帖的含意越深,那位負心遁客,八成就是   黃衫客正在傾耳聆聽,杜百曉的自言自語忽頓。   這位號稱無事不知的武林老俠,竟不再理會黃衫客,轉過身形,步履蹣跚地,回向他所居的天風谷中。   從他那傴僂身形,和遲緩沉重的步履看來,這位老人顯然是勾起了什麼重大傷心往事,致使他異常悲戚。   黃衫客雖然在懷中憋了這麼一個悶葫蘆,也覺得好生難過,但這個悶葫蘆目前無法打破,他只不再在大別山中多作耽擱。   立即趕往橋山,黃衫客本來是中原俠士,對於關中一帶自甚熟悉。   他在趕往橋山的旅途之中,遙望終南,不禁心中發悶。   根據無事不知杜百曉之言,盟弟沐天仇定有一段神秘的身世,但這段神秘身世,恐怕連盟弟沐天仇本人,也蒙在鼓中,不會明白。   但沐天仇的神秘身世,卻和終南有何關係?   杜百曉為何一再諄諄叮囑,要自己盡量阻止沐天仇,不要在終南附近走動?   這問題從正面而言,根本無法解答。   黃衫客靈機忽動,想從反面加以推測。   所謂反面推測,就是黃衫客根據自己的江湖見聞,細想在終南山之中,有些什麼值得注意的武林人物?   但終南山脈範圍甚廣,黃衫客所知隱居其中的黑白兩道武林人物,已有數十之多,倘若加上他不知的武林異人,可能超過百數。   在這樣眾多的武林人物之中,要想尋出與沐天仇有密切關係的人,豈非如在水中撈月、霧裏摘花,根本不著邊際。   黃衫客越想越頭痛,只好趕緊息念,他連終南山影,也不敢再看。   唯一的驅想妙法,便是早點趕到橋山,把全副精神放在擒捉紅龜事之上。   黃衫客自從在杜百曉口中,聽了有關紅龜之事以後,便在途中經過通都大邑之際,作了一些準備。   他買了一根長達十丈以上,刀槍難斷、火不能焚的極好蛟筋長繩。   又花費了不少金銀,請巧匠打了一隻飛抓。   黃衫客覺得這兩件東西,只要機緣湊巧,見著紅龜,便不難從那無底殺人坑中,把它擒獲。   黃衫客因有事在身,無心遊覽什麼橋陵聖地,便直接向那無底殺人坑中趕去。   這無底殺人坑位於橋山左側的一條幽谷之中。   黃衫客才到谷口,目光掃處,便是一怔。   他瞥見谷口草叢之中,倒臥著兩具新死人屍。   這兩具人屍,一具是被人一劍洞胸,另一具則是被利刃破腹,肝腸外流,死狀均極慘酷。   但黃衫客根據江湖經驗,一望而知這兩名死者,相貌十分獰惡,多半是綠林霸強,並非善類。   黃衫客有此發現,暗忖:此事似非偶然,難道另外有甚武林人物,也對無底殺人坑中那隻紅龜起了覬覦之念,才引起互相兇殺?   念方至此,人已走進谷口,驀然發現兩線銀光,從斜刺裏飛出,向黃衫客的面門飛到!   黃衫客目見人屍,便存戒心,略一提氣飄身,橫移數尺,把暗中射來的兩線銀光,避了開去。   銀光打空,飛向石壁,叮叮兩響,掉落地上。   黃衫客目光略注,看出是兩根銀光燦爛的蛇形飛針,心中不禁立即想起一人   就在此時,谷內左面大堆怪石後,響起一片銀鈴脆笑,有個女子口音,發話說道:尊駕身手不俗,能躲過我銀蛇奪命針之人,江湖上還不多哩!   隨著笑語之聲,從亂石堆中,走出一個嫋嫋婷婷的銀色人影。   黃衫客注目看去,見是一個相貌十分妖艷,年約三十左右的銀衣美婦。   這婦人除了衣著銀色勁裝之外,連手中所執的一柄短劍,也與尋常劍色不同,有點銀光閃閃的。   他一見之下,雙眉微蹙,向對方一抱拳問道:來者莫非就是龍駒寨的奪命銀蛇宇文娘子?   銀衣婦人聞言一怔,目注黃衫客,說道:尊駕不但身手不俗,眼力也居然相當不錯,怎麼認識我宇文嬌呢?   黃衫客雙眉一軒,面含微笑說道:奪命銀蛇四字,在關中綠林道上,頗負盛名,只是在下緣慳一面,尚屬初會而已。   宇文嬌閃動著一雙媚目,把黃衫客全身上下細一打量,柳眉雙挑地呀之一聲,笑道:尊駕虯髯黃衫,英姿勃勃,莫非是關中大俠黃衫客麼?   黃衫客也自不加隱瞞地點頭道:不錯,宇文娘子的眼力亦高,在下正是黃衫客。   宇文嬌目光一亮,凝注在黃衫客身上,嬌笑道:關中大俠名不虛傳,看來那緣慳初會四字,應該由我說了!   黃衫客覺得這位宇文嬌的目光如水,太以撩人,遂不願與她目光相對,抬頭斜望雲天,口中淡淡說道:彼此既是武林同源,無須在言詞方面,多作客套。我有一件事,要向宇文娘子請教。   宇文嬌把自己手中那柄銀色短劍,插向肩後,頷首說道:好,我們不再作無謂客套之語,黃大俠有話請講。   黃衫客伸手指著谷外,揚眉問道:谷外有兩具死屍,不知是否   宇文嬌相當爽直,不等他往下再問,便即格格嬌笑,接口說道:是我殺的,但那兩個絕非善類,難道與黃大俠有什麼淵源,黃大俠要替他們向我討點公道麼?   黃衫客搖搖頭,緩緩說道:我也看出那兩人相貌獰惡,絕非善類,怎會管這閒事?但我剛一進谷,宇文娘子便賞了我兩根銀蛇奪命針,不知卻是何故?   宇文嬌沒等黃衫客說完,便向他躬身一禮。   黃衫客趕緊抱拳還禮,並訝然問道:宇文娘子,你為何如此多禮   宇文嬌笑道:我是向黃大俠表示賠罪   黃衫客截口說道:賠罪不必,我是問宇文娘子,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地,便會辣手相加?   宇文嬌含笑答道:一來,我想不到來人竟會是關中大俠黃衫客;二來,不瞞黃大俠說,我來此之舉,頗有圖謀,人在貪婪之時,往往便會把其餘參與其事之人,視為敵手!   黃衫客聽得雙眉一挑,目注宇文嬌道:宇文娘子,你既稱來此有所圖謀,莫非那圖謀之物是在谷中的無底殺人坑內?   宇文嬌吃了一驚,柳眉高軒,詫聲說道:黃大俠,你怎知道我所圖謀之物,是在那無底殺人坑中?這樁事兒,極為隱秘,江湖中不會有多少人知曉   黃衫客截斷了宇文嬌的話頭,揚眉問道:宇文娘子怎說極少人知,那谷口兩具遺屍,不是   宇文嬌哦了一聲,接口嫣然笑道:那兩人不是圖謀無底殺人坑中之物,只是在此巧遇,立即便色迷心竅了,對我有所圖謀,才被我立下辣手,予以格殺!   黃衫客聞言之下,才始恍然。   宇文嬌又復向他含笑問道:黃大俠雖知我所謀求之物,是在無底殺人坑中,卻未必猜得出是什麼物件吧。   黃衫客覺得自己謀求紅龜之甲,一事,多半橫生阻礙,要起風波,遂冷然答道:或許不會猜錯,我猜宇文娘子所意欲謀求之物,是一隻紅色巨龜   語音至此,宇文嬌的臉上,業已微顯慄容。   黃衫客雙目之中,神光電閃,繼續說道:不單我猜你謀求之物,是隻紅色巨龜,並猜你是想擒得這紅色巨龜,剝取它的甲殼。   宇文嬌起初面現驚容,但在聽完黃衫客的話兒之後,卻立即展顏嬌笑。   黃衫客愕然問道:宇文娘子,你笑些什麼?莫非我所猜測,可以說既未猜錯,也未猜對!   宇文嬌又復美目流波地,向他媚笑說道:黃大俠的猜測,可以說既未猜錯,也未猜對!   黃衫客惑然不解地,向宇文嬌皺眉問道:世間事,不對就是錯,不錯就是對,宇文娘子卻為何有此既未猜錯,也未猜對的模棱兩可之語?   宇文嬌梨渦雙現,笑哈哈地,說道:這話兒聽來不通,卻容易解釋,因為我所謀求之物,雖然正是無底殺人坑中的那隻紅色巨龜,但卻絕非想剝取它的甲殼   語音至此略頓,雙目凝光,盯在黃衫客的臉上,嬌笑兩聲,緩緩說道:黃大俠,如今該我來向你請教了!   黃衫客莊重地道:宇文娘子有何事相詢,儘管請講。   宇文嬌揚眉笑道:我要問的是黃大俠為何要猜我謀取紅龜甲殼?宇文嬌雖在江湖中有銀蛇娘子暨奪命銀蛇之號,但因我目高於頂,擇配甚嚴,至今尚是葳蕤自守的雲英未嫁之身,我既說沒有丈夫,卻要弄副烏龜殼來,給誰戴用?   這幾句亦莊亦諧的話兒,委實頗出黃衫客意料之外,也使他聽得有點難以答話。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實話實說地,軒眉答道:因為我自己是來謀取那紅龜甲殼,故而猜測宇文姑娘,也可能懷有同樣目的。   他因已知對方是雲英未嫁身份,故而在說到宇文二字之際,略頓話頭,把下面的娘子稱呼,故成姑娘稱謂。   宇文嬌嫣然笑道:近十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聽人叫我宇文姑娘,這四個字兒,委實悅耳已極,想不到黃大俠輕輕一語,竟彷彿替我挽回了十年已逝青春歲月。   她一面說話,一面從眼角眉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媚而不蕩的奇異光彩!   黃衫客是不好女色的鐵錚奇男,但如今面對宇文嬌之下,卻竟有點臉下發熱,心中微跳!他正自詫異,為何會有此現象之際,宇文嬌又向他嬌笑說道:黃大俠,你要謀取紅龜之甲之舉,令我聽來驚奇,但不知那紅龜之甲有何用處?黃大俠可以告訴我麼?   黃衫客苦笑說道:大丈夫本來講究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但我謀取紅龜甲殼之舉,並非己有所需,只是代替朋友所約,故而委實不知龜甲究有何用?宇文姑娘是否信得過麼?   宇文嬌笑道:黃大俠說哪裏話,你是一言九鼎的關中大俠,自然絕無謊言,我哪有不信之理?   黃衫客道:宇文姑娘既非謀取紅龜甲殼,不知是否想擒住整隻活龜?   宇文嬌微搖螓首,嫣然一笑答道:不是,我若擒得紅龜,也將殺卻,只想取得它腹內丹元!   黃衫客聞言之下,欣然色喜說道:這樣說來,我與宇文姑娘的目標雖然相同,但卻並行不悖,彼此可以合作,等達到目的後,再各取所需便了!   宇文嬌出人意料地,在聽完黃衫客的話兒之後,竟向他面含微笑,搖了搖頭。   黃衫客覺得臉上烘地一熱,訕然說道:宇文姑娘是不願意與我合作?   宇文嬌雙眉挑處,急忙接口笑道:不是不願,我只是覺得不必合作,等我擒得那紅龜之後,剝下甲殼,奉贈黃大俠就是!   黃衫客一面抱拳示謝,一面又向宇文嬌問道:這樣說來,宇文姑娘定已有了萬全擒龜之策,並不需我出力幫助,但不知何時下手?   語音未畢,宇文嬌便接口嬌笑說道:不是何時下手,而是業已下手,大概再過片刻,我們便可殺那紅龜,我取內丹,你取甲殼的了!   黃衫客大為驚詫地,目注宇文嬌問道:宇文姑娘此話怎講?你人在此處,並未施為,難道那隻紅龜,會從無底殺人坑中爬出,向你報到,自行送死不成?   宇文嬌失笑說道:那紅龜既然腹有內丹,定是靈通之物,怎會自行送死?我這樣說話,是指業已有人前往無底殺人坑中擒他,此時大概快到手了!   黃衫客驚道:此人是誰?他知不知道無底殺人坑中蘊有奇險?   宇文嬌答道:入坑之人,名叫玉面蒼龍柳少亭   這玉面蒼龍外號中的蒼龍二字,把黃衫客聽得心中一驚,目中神光電閃,接口問道:奇怪,玉面二字,多半形容年輕俊俏之輩,蒼龍二字,則多半形容年老矍鑠之人,那位柳朋友,怎會獲得這種含蘊矛盾的外號?   宇文嬌含笑說道:不單黃大俠覺得奇怪,連我也有這種矛盾感覺!   黃衫客道:宇文姑娘問過矛盾原因沒有?這位柳朋友?究竟是年輕人?還是年老人呢?   宇文嬌妙目流波地,向黃衫客嫣然笑道:我問過原因,卻還不曾獲得答覆,這柳少亭不單是個年輕人,並是個相貌極為英俊漂亮,三十上下的俊挺人物!   黃衫客因沐天仇四靈秘帖之中,第二項便是蒼龍之皮,故而對這玉面蒼龍柳少亭,特別感覺興趣,聞言之下,揚眉說道:照宇文姑娘此說法,這位柳朋友的外號之中,是玉面有據,蒼龍無由,但不知宇文姑娘問那柳朋友時,他卻怎樣回答?   宇文嬌笑道:這得從頭說起,才有條有理,柳少亭自從與我風萍相識之後,便向我苦苦追求,直到如今,已有三年光景   黃衫客面含微笑地,接口發話說道:既然那柳朋友十分英俊漂亮,再經過三年苦苦追求,定必獲得宇文姑娘,青眼相看,芳心暗許的了?   宇文嬌把兩道嬌媚眼神,盯在黃衫客的臉上,向他搖了搖頭,嬌笑說道:黃大俠你猜得完全錯了。我不單不喜歡柳少亭,並可以說是對他有點討厭!   黃衫客先是略表詫異,旋又彷彿有所會意地,點頭一笑,軒眉說道:我明白了!定是那位柳朋友品格方面,有些欠缺!   宇文嬌道:品格方面,雖然略嫌虛誇浮滑;但使我最討厭的,還是他油頭粉面,自以為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那副娘娘腔。   黃衫客咦了一聲,目閃神光笑道:宇文姑娘的這種胸襟,著實不同流俗!   宇文嬌道:我的看法,與一般世俗,確實有些不同,我認為男子的吸引力,不在他面貌俊俏,舉止風流,而在他是否氣概軒昂,胸襟如海,故而黃大俠雖然虯髯盈頰,邊幅不修,在我看來,卻特具雄豪之美,比柳少亭的那副娘娘腔,強得多呢!   這幾句話兒,大出黃衫客的意外,真把這位關中大俠,聽得有點面紅耳赤!   宇文嬌神情自若地,又復含笑說道:我既對柳少亭毫無好感,自然對於他的苦苦追求,感到厭煩,但常言道得好:伸手難打笑臉人,遂出了一道難題,希望柳少亭能夠知難而退!   黃衫客笑道:宇文姑娘所出的這道難題,定必甚有趣味?   宇文嬌抬手微掠雲鬢,含笑說道:確實有點趣味。我對柳少亭所出難題,便是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這兩句詩。   黃衫客微一思忖,仍然不解真意地,揚眉問道:我這人有時其笨如牛,參不透這兩句詩兒之中,蘊含有什麼難題?   宇文嬌笑道:黃大俠,你覺得我的容貌身材,是否還看得過去?   黃衫客想不到她竟然有此一問,目光微注宇文嬌,略加打量,正色點頭答道:宇文姑娘是我生平所見過的第一美人!   宇文嬌梨渦雙現地,慰然一笑說道:多謝黃大俠謬讚,但我自己對於這副容貌,也頗自負,遂向柳少亭說明,除非他能設法,為我永葆青春,否則我到了綠鬢漸凋,紅顏已逝之際,便會本著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之意,來個殉容自絕,他根本不必有所癡心妄想!   黃衫客呀然一聲,頷首笑道:公道世間唯白髮,貴人頭口不曾饒。要想永葆青春,不單是個難題,並且是樁根本無法辦到之事!   宇文嬌道:我出了這道難題,認準柳少亭必然知難而退,誰知他聞言反而大喜,以為一點也不難。   黃衫客道:一點不難?這這話卻卻是怎講?   宇文嬌道:柳少亭對我說是,這橋山幽谷的無底殺人坑中,有只罕世的紅龜,只消服下它腹內丹元,便可永葆青春,駐顏不老。   黃衫客聽到此處,方始恍然說道:於是宇文姑娘便與柳少亭一同來此擒龜?   宇文嬌雙眉微蹙,苦笑一聲答道:我作繭自縛,只得同來,希望柳少亭擒龜失敗,便可使他斷了這個妄念。   黃衫客笑道:倘若柳少亭的尋龜之舉,竟然成功了呢?   宇文嬌雙眉一挑,目中閃射英氣,朗聲說道:只要柳少亭擒龜成功,我縱不愛他,也會嫁他!因為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雖是女流之輩,照樣媲美大丈夫,決不輕於言諾。   黃衫客對於這奪命銀蛇宇文嬌的印象,業已逐漸改觀,雙挑拇指,含笑讚道:宇文姑娘的胸襟豪邁,委實不遜鬚眉!但,你說來說去還未說過有關蒼龍   宇文嬌不等他往下再說,便即笑道:我以前問他為何得號蒼龍,柳少亭總是支吾以對,這次途中又問,柳少亭總算有了答覆   黃衫客迫不及待,目閃神光,急急問道:他是怎樣答覆?為何得號蒼龍?   宇文嬌雙手一攤,聳肩苦笑說道:雖作答覆,仍然不著邊際,柳少亭說他玉面蒼龍的四字外號,是上兩字稱人,下兩字稱物。   黃衫客喟然一斂,神然失望地,搖頭說道:這答覆太籠統了,充其量只能解釋為,柳少亭身邊有件武林異寶,或係以蒼龍為名而已!   宇文嬌道:我當時因他答話含糊,極不高興,柳少亭便求我暫莫生氣,等他擒得紅龜向我呈獻丹元之際,定把這項秘密,詳細揭破!   黃衫客目光一轉,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這件名叫蒼龍之物,定必價值連城,極為珍貴,柳少亭才想在宇文嬌姑娘定了名份,不是外人以後,再來傾吐機密。   宇文嬌含笑道:黃大俠猜得有理,我也認為柳少亭是這種想法。   黃衫客道:柳少亭下坑擒龜,勇氣可嘉,但他知不知道這無底殺人坑中,兇險絕倫,有多少英雄好漢,都是去無有回的呢?   宇文嬌頷首道:我聽得江湖傳言,並曾向柳少亭提過警告,但他卻誇稱只要憑他蒼龍二字,足能度過一切兇險。   黃衫客聽得蒼龍二字含意,越來越覺神奇,不禁心中暗忖,不知道蒼龍二字與四靈秘帖中的蒼龍之皮有無關係?倘若有關,則自己此次橋山之行,委實太有價值   念猶未畢,黃衫客的兩道濃眉愁皺!   他皺眉之故,是為了縱令這蒼龍二字,與沐天仇所尋的蒼龍之皮有關,但自己身為俠義,難道竟好意思對柳少亭來個強取豪奪?   宇文嬌看出黃衫客雙眉深蹙,臉上神色屢變,遂鶯聲嚦嚦地向他含笑問道:黃大俠,你在想些什麼?   黃衫客因心中之事,不便言明,遂亂以他語說道:我是在想柳少亭既是為宇文姑娘擒龜取丹,你卻為何不與他一同入坑,從旁協助?   則雖是臨時找的話,倒也問得有理。   宇文嬌答道:我何嘗不願協助,但柳少亭堅稱他擒龜有技,防身有術,不讓我一同入坑,只命我在谷口防護,不讓任何人撞入去搗亂。   黃衫客向宇文嬌看了一眼,皺眉說道:宇文姑娘,依我之見,最好是搗個亂兒,比較妥當。   宇文嬌不解其意,目注黃衫客問道:黃大俠此話怎講?   黃衫客正色說道:因為這無底殺人坑中,並非尋常兇險,而是一種不知底細,無法防範的無形流沙!   跟著把自己從無事不知杜百曉口中所聞之事,向宇文嬌略加轉述,揚眉又道:宇文姑娘請想,除非柳少亭深知坑中底細,或當真身邊藏有一條可以飛騰變化的蒼龍,他怎能逃得過那無形流沙之厄?   宇文嬌聽明情形,哎呀一聲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去搗個亂吧。因為,我雖不願柳少亭擒龜取丹之事,當真實現;但也不願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   計議既定,這一位中原大俠與一位綠林艷姬,便相偕趕往無底殺人坑口。   才一走進坑口,宇文嬌便知不妙。   因為她已聽得從坑中傳出一種彷彿是人在掙扎呻吟的奇異聲音。   她與黃衫客雙雙對看一眼,飛身撲到坑口,這無底殺人坑是個深約八九丈的地穴。   入口處才僅尺許方圓,身材略為健碩之人,或非施展縮骨神功便無法鑽下。向下注目看去,但入穴以後,卻越來越寬,到了坑底,已有尋丈方圓。   黃衫客與宇文嬌目光注處,見坑底石地,業已化成流沙,那個玉面蒼龍柳少亭,業已陷入沙中,向下沉去!   在他們看見洞中情形之際,柳少亭不過沉至腰際,但不知為何口中只有呻吟,卻未發話呼救。   宇文嬌見了這種情況,心中不忍地,向黃衫客含淚叫道:黃大俠,流沙無情,這這怎麼辦呢?   黃衫客笑道:宇文姑娘不要急,我是有備而來,大概這位柳少亭兄,命不該絕!   邊自講話,邊自取出在途中置備的那根十丈蛟筋長繩,向坑底提氣高聲叫道:柳朋友請振作一點,你只要抓住長繩,我和宇文姑娘便可救你脫險。   語聲未落,那根蛟筋長繩,便向柳少亭當頭拋去。   這時,柳少亭陷僅及腰,照說只一舉手撈住黃衫客所拋的蛟筋長繩,便可保全性命了。   但黃衫客的營救方法,雖極正確,拋落長繩之舉,也還及時,不算太晚,卻仍然義舉成空,無法挽回這場劫數!   因為恰好當長繩拋落之際,柳少亭的下陷速度,竟也加快!   他本是徐徐下陷,如今卻是電閃似的,只聽嗤的一聲,便自整個身軀陷入流沙,慘遭沒頂!   長繩到處,吧的一響,空自打得流沙四濺,但那無底殺人坑中,卻已失去了柳少亭的蹤跡。   這種意料不到的慘況,把黃衫客和宇文嬌二人,看得心驚膽裂,目瞪口呆!   宇文嬌神情不安地,驚聲說道:自古紅顏多禍水。柳少亭終於為我而死,但他為什麼突然下陷那麼快?像是有人在浮沙之下,用力拖他!   黃衫客略一沉思,靈機忽動說道:是不是那隻紅龜,在沙中作怪?   宇文嬌瞿然道:黃大俠說得對,一定是那紅色巨龜   說至此處,目中精芒忽閃,向黃衫客朗聲叫道:來,黃大俠,我們協力同心,一齊下坑!   黃衫客道:宇文姑娘是打算為柳少亭報仇?   宇文嬌不加分辯地,點頭應聲答道:他既為我而死,我理應為他報仇,彼此才不負相識一場,何況黃大俠還想取拿紅龜甲呢!   語音才頓,銀衣閃處,人已穿入了無底殺人坑內。   黃衫客深恐宇文嬌又蹈覆轍,慌忙一面也自閃身入坑,一面高聲叫道:宇文姑娘,你你要小心一點,這坑底流沙   說到這坑底沙流之際,業已看見宇文嬌並未冒失,她是雙手附壁,施展游龍術身法緩緩下降!   黃衫客寬心才放,宇文嬌已螓首微揚,向他叫道:黃大俠放心,我已目睹慘狀,又經你說明坑底的厲害程度,怎會再蹈覆轍?   黃衫客笑道:我是怕宇文姑娘在情急之下   宇文嬌不等黃衫客說完,便自接口說道:黃大俠,你錯了,我這下坑之舉,不是為情,只是為義,因為柳少亭對我只是癡纏不已的片面相思,彼此間,毫無男女相悅的情愫可言。但他畢竟是為我涉險,站在江湖義氣來說,我不得不盡一切方法,試圖援救,或殺死紅龜,替柳少亭報仇雪恨!   黃衫客聞言,不禁向宇文嬌投過一瞥詫異的眼色。   他們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地,附壁下降,如今因黃衫客速度加快,業已追上宇文嬌,成了隔坑對面的情狀。   宇文嬌見黃衫客對她注目,揚眉含笑叫道:黃大俠我猜得出你如今對我注目之意。   黃衫客道:只怕未必。   宇文嬌從一雙妙目之中,流射出抑鬱神色,緩緩說道:在黃大俠印象之中,奪命銀蛇宇文嬌,定是個淫蕩兇毒的下流綠林女寇,居然也懂得江湖義氣!   話方至此,黃衫客已向她搖頭笑道: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在下身在江湖,怎敢輕視江湖人物?何況剛才更已得知宇文姑娘,冰清玉潔,是位女中豪傑   宇文嬌失笑接道:黃大俠莫捧我了,你方才對我凝視時,目光中分明有驚詫神色,卻不知為為了何故?   黃衫客哦了一聲,含笑說道:我是發現宇文姑娘的身上,有件東西,才略起好奇之念,準備加以猜測!   宇文嬌妙目流波,正待發問,黃衫客又復說道:宇文姑娘的右肩劍柄,是你威震江湖的銀色短劍?   宇文嬌道:不錯,這柄劍黃大俠似乎已見過,為何又   黃衫客笑道:宇文姑娘右肩所插的銀色短劍,雖已見過,但你左肩頭上的黑色圓形之物,顯然是另一件奇異兵刃!   這時,壁口有塊突石,宇文嬌遂在石上站穩,鬆開附壁雙手,摸了摸左肩所插的黑色圓形之物,向黃衫客嬌笑叫道:黃大俠,你既準備猜測,就請猜猜看吧,倘是猜得中時,我便把這件東西送給你!   黃衫客道:猜猜倒是可以,送我卻不敢當。這件兵刃色澤烏暗,形式奇古,莫不是百餘年前,有天神力士之稱的喬巨所用的烏金椎麼?   宇文嬌對黃衫客投過兩道驚佩眼神,點頭笑道:黃大俠真是見識淵博,一猜便中,但你雖已猜對,我卻仍須略加修正。   黃衫客不解其意地詫聲問道:宇文姑娘此話怎講?既然業已猜對,為何又有仍須修正之語呢?   宇文嬌笑道:因為這柄烏金椎的形狀已經改變。   她邊自發話,邊自反手從左肩頭上,撤下一根一頭鈍圓、一頭尖銳的烏黑鋼棍。   黃衫客臉上微覺一熱,苦笑說道:原來我猜錯了,天神力士喬巨所用的烏金椎,應該有個巨大椎頭!   宇文嬌搖手笑道:黃大俠並未猜錯,這東西正是天神力士喬巨昔年所用的烏金椎,只不過形狀略變而已!   黃衫客問道:宇文姑娘此寶何來?它的形狀,又怎會變動?椎頭到哪裏去了?   宇文嬌道:黃大俠既知烏金椎是天神力士喬巨所用之兵刃,可知道這位大俠是怎樣死的嗎?   黃衫客想了一想,目注宇文嬌道:據說喬巨心粗性暴,往往被人利用,作出些乖戾之事,故而雖非黑道中人,卻也當不起大俠之稱。   宇文嬌從善如流地,點頭嬌笑說道:好,我們便免去大俠之稱,叫他喬巨便了。   黃衫客道:喬巨自恃勇力,結仇太多,終於在黃山天都峰腰,中了仇家暗算,隨著數十根巨大滾木,連人帶椎,一齊墜入了千丈絕壑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宇文嬌,揚眉笑道:這是有關天神力士喬巨的死狀傳聞,至於確或不確,我就不知道了。   宇文嬌笑道:黃大俠所說,真是確而又確。因為我在黃山中,救過一個垂死老人,此人便曾在天都峰側的絕壑以內,發現大堆滾木,滾木之中並壓有一具奇巨白骨。   黃衫客笑道:如此說來,這柄烏金椎,也是被那老人拾得。   宇文嬌點點頭說道:老人雖然拾得此椎,但椎頭椎柄之間,已告跌斷,脫了關係,老人因椎頭已送別人,遂把業經苦心磨尖的椎柄送我,略籌救命之德   黃衫客向她手中那根烏金椎的椎柄,看了兩眼,含笑說道:這柄烏金椎的椎頭已斷,柄又磨尖,成了判官筆的形狀,大可改名為烏金筆了,只不知是否可洞金穿石,無堅不摧?   宇文嬌秋波一注,向黃衫客頷首笑道:此物是用烏金與寒鐵合鑄,不僅洞金穿石,無堅不摧,並還擅破各種橫練外功及內家氣功,只是分量太沉,在我們女孩兒家,用將起來,略嫌它重了一些,有點不大趁手。   語音落處,玉腕一揚,那根烏金筆便向黃衫客的足下,飛射而來!   黃衫客知道不是暗算自己,自然不加閃躲。   果然烏金到處,叮的一聲,火星四射,正打在黃衫客腳下數寸之處,入石竟達尺許!   黃衫客訝聲地道:宇文姑娘你,你此舉是何用意?   宇文嬌道:我已說明這根烏金筆分量甚重,對我頗不趁手,何況又有諾在先,自然是送給你了。   黃衫客看出宇文嬌的性格,豪邁無倫,遂不加推辭地,向她含笑問道:宇文姑娘現要把烏金筆送我,為何卻擲向腳下,深深插入石壁!   宇文嬌秀眉雙揚,嫣然嬌笑答道:我這邊恰巧有塊突石,可以立足,你那邊卻是光滑滑的,老是凝功附壁,未免太累,也勻不出手來,設法擒那紅龜,我遂利用烏金筆鋒芒極銳的洞穿金石之力,把它擲入壁中,讓你可以站在上面,歇歇腳兒,難道不好麼?   黃衫客如言站在烏金筆桿上,果覺十分穩妥,不禁連連撫掌,並向宇文嬌拱手為禮,讚道:宇文姑娘真是天心慧思,這方法想得極妙!   他們此時的立足之處,距離無底殺人坑底,約莫只有四五丈光景。   兩人均已有了立足據點,遂向坑底看去。   原來坑底流沙,此時業已不再呈現適才那種異常可怖的陷入形狀,竟已凝成了一片石地!   宇文嬌暗自心驚地,向黃衫客搖頭嘆道:若非我們剛才眼見柳少亭慘被流沙吞噬之狀,怎會有甚猜疑?只一沾足坑底,無論功力多高,也將慘死埋身,化作南柯一夢!   黃衫客目光如電地,細掃坑底,皺眉說道:照這情況看來,柳少亭不知埋身多深?要想救他性命,恐怕不   宇文嬌淒然長嘆一聲,接口說道:救人當然絕望,我們如今要研究,以及努力合作的,是怎樣擒那紅龜,為你剝甲,為我取丹,為柳少亭報仇雪恨!   黃衫客取出飛抓,提在手中,皺眉說道:我雖準備了這隻飛抓,但那紅龜,若不自行鑽出流沙,卻也對他毫無辦法。宇文姑娘是絕頂聰明之人,可有什麼擒龜妙計?   宇文嬌笑道:在這種情況之下,恐怕不會有什麼聰明辦法,只有用最愚笨的辦法,或許有萬一之望。   黃衫客問道:宇文姑娘所說最愚笨的辦法,又是什麼?   宇文嬌吃吃嬌笑一聲,異常簡捷地答道:守株待兔!   黃衫客苦笑道:宇文姑娘這守株待兔之語,是否說我們應該在此呆等那紅龜出現?   宇文嬌微頷螓首,向黃衫客含笑說道:縱然是呆等,也只有等之一途,因為我們既無法下到坑底,克服流沙,又不甘徒勞無功,就此知難而退。   黃衫客道:等是要等,但卻等到幾時?   宇文嬌笑道:這答案有兩個:第一個是等到紅龜出現,第二個是等到紅龜雖未出現,但我們卻又渴又餓,所帶水乾糧盡,體力無法支持之時。   黃衫客雙眉微揚地,向她搖了搖頭。   宇文嬌目光一注,軒眉嬌笑地道:黃大俠搖頭則甚?我這答案,不大對麼?   黃衫客道:決不能等到水乾糧盡,體力無法支持之際,若是如此,再一略起風波,我們還怎能運功行力,附壁上升,脫離這無底殺人坑呢?   宇文嬌矍然一驚,連連說道:對,黃大俠說得對極,我們必須要保持相當的精力,不能用盡,否則,縱然那紅龜出現,也將無法擒取。   計較已完,兩人遂不再談話,在壁上靜靜等待。   盞茶時分   頓飯時分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他們幾乎等了足足一日光陰,坑底仍是寂然,哪有什麼紅色巨龜的絲毫動靜。   黃衫客眉頭緊蹙地,細一沉思,恍然有悟說道:我明白了,我們不必等了。   宇文嬌詫道:黃大俠明白什麼?你好像有什麼領悟。   黃衫客苦笑道:我認為那隻紅色巨龜,既把柳少亭拖入浮沙,此時是在飽餐柳少亭的臟腑血肉,宇文姑娘不妨想想,不論人或動物,在酒酣飯飽之後,多半是作什麼   宇文嬌略一尋思,雙揚秀眉說道:醉飽之際,多半都是睡覺。   黃衫客聽了睡覺二字,點頭說道:對了,酒足飯飽,多半是睡覺,人與禽獸蟲豸,其理相同,這隻罕世紅龜,自也不會例外。宇文姑娘請想,它在浮沙之中酣睡,我們卻在此呆等,能夠有結果麼?   宇文嬌秀眉微皺,向黃衫客苦笑道:便算它在睡覺,但睡了一日光陰,也該   話方至此,黃衫客便搖了搖頭,接口說道:常言道,千年王八萬年龜,龜壽之長,恐怕就是善睡緣故,除加以驚動,他多半甚難自動醒轉。   宇文嬌妙目之中,神光電射地,嫣然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設法把它驚動一下!   黃衫客向她看了一眼,面含微笑問道:宇文姑娘,你打算用什麼方法,把在浮沙之下不知多深的那隻紅龜驚動?   黃衫客語畢之後,宇文嬌立即答道:驚動它的方法有二,我們先來唱闕詞兒。   說完微一凝神,便自朗聲吟道:誰侵神州,百年陸沉,青氈未還;悵晨星殘月,北州豪傑,西風斜日,東帝江山。劉表坐談,深源輕進,機會失之彈指間。  傷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風寒!說和說戰均難。算未必江沱堪晏安?嘆封侯心在,鱣鯨失水,平戎策就,虎豹當笑。渠自無謀,事猶可做,更剔殘燈抽劍看,麒麟閣,豈中興人物,不盡儒冠!   黃衫客是大行家,自然聽得出宇文嬌的這闕沁園春的歌聲,是以傳音入密的功力唱出。   唱完,兩人同時目注坑底,等了片刻,仍未見有絲毫動靜。   黃衫客嘆息一聲,向宇文嬌叫道:宇文姑娘,你這一闋高聲,雖頗慷慨激昂,但坑底浮沙,不知究有多深。那隻紅龜,也不知在沙下何處,以致仍是白費了一番力氣。   宇文嬌失笑道:古人對牛彈琴,聲不入耳。我這對龜高吟,委實應該徒勞。來來來,我們再換另一個方式。   黃衫客問道:換一個方式?宇文姑娘這回打算怎樣   宇文嬌不等黃衫客說完,便即嬌笑接道:黃大俠,你會不會或喜不喜釣魚?   黃衫客毫不遲疑地,點頭接口答道:會,也喜歡。有時獨涉山川,手無釣具,往往亦如孟浩然詩中所謂:坐觀釣魚者,徒有羨魚情呢!   宇文嬌秋水生情地,向黃衫客看了一眼,嫣然笑道:黃兄,古人說得好:與其臨淵羨魚,何如歸而結網?我們目前雖無魚可釣,但釣隻烏龜玩玩,不也蠻有趣味麼?   她已把黃大俠的稱呼改為黃兄,自然親熱許多,皆因相處已將一日,談得又頗投機,故而順理成章,使黃衫客聽來毫不刺耳。   黃衫客聽完宇文嬌這番話後,搖頭笑道:宇文姑娘想要釣烏龜?只怕又是妄想。   宇文嬌道:試試又何妨?戲曲之中,張義在孟津河下,能釣金龜,則我們欲釣隻紅龜,也不算是過分驚奇之事。   黃衫客站在那根烏金筆的筆桿之上,雙手一攤,向宇文嬌搖頭苦笑說道:宇文姑娘,你要想釣龜,雖是樁有趣手段,但我們身在坑中,一無竿索,二無香餌   宇文嬌截斷了黃衫客的話頭,伸手指著他腰間所掛的蛟筋長繩,揚眉叫道:黃兄,請你把這蛟筋長繩,拋來給我!   他倆各處一壁,隔坑相對,黃衫客遂如言解下蛟筋長繩,凌空拋向宇文嬌,並含笑問道:宇文姑娘是要用這蛟筋長繩當釣索麼?但鉤在何處?香餌又在何處?   宇文嬌道:鉤倒不必用,餌則不能缺少,常言道:巧婦難為無米炊,總得使那隻紅色巨龜,有點甜頭,否則它怎會出坑?   她邊自說話,邊自把長繩在腰間綁緊,纏了兩匝。   黃衫客見狀之下,失驚皺眉叫道:宇文姑娘,你你難道竟竟想以身為餌?   宇文嬌秋波遙送地,點頭嬌笑說道:以身為餌,又有何妨?我腰間業已繫了長繩,總不會像玉面蒼龍柳少亭那樣,被紅龜拖下流沙,活活吃掉!   黃衫客頗表關切地,向她搖手叫道:宇文姑娘,請慎重一點,這樣太過冒險!   宇文嬌早對黃衫客起了暗戀之心,如今見他已對自己安危表示關懷,不禁好生欣慰地,嫣然一笑道:黃兄不必為我擔心,小妹的生死安危,全操在你手上!   黃衫客一愕,有點莫名其妙,向宇文嬌目光凝注地訝然發話問道:宇文姑娘此話怎講?我怎能操縱你的命運?   宇文嬌把腰間所繫的長繩頭,拋還黃衫客,俏笑盈盈地,向他揚眉說道:黃兄,請你握緊繩頭,小妹則躍下坑底,那隻紅色龜以為美食上門,或許食饞大動,再度出坑,也未可知   黃衫客哦了一聲,含笑點頭說道:宇文姑娘的這個方法,雖然甚妙,但萬一   宇文嬌不等黃衫客再往下說,便自嬌笑道:萬一有險,我向流沙中沉陷之時,黃兄只消提拔一把,不是便可把小妹救出苦海了麼?   這幾句話兒宇文嬌說得俏皮,含有雙關意味。   黃衫客自然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點了點頭,微笑說道:宇文姑娘是大有慧心之人,只要你有脫離苦海之心,在下無不盡力!   宇文嬌心花怒放地,嬌笑一聲叫道:多謝黃兄,小妹既承雅愛,我就把終身禍福,完全付託你了!   語音才畢,人便毫不遲疑地,縱身一躍,落足在無底殺人坑坑底那業已凝結成形宛如石地的殺人流沙之上。   這時黃衫客聽出宇文嬌的付託終身之語,是言外有言、意中有意。   他有點皺眉,有點臉紅,也有點心跳。   但這些臉紅、心跳,以及皺眉等現象,均在眨間消除,因為宇文嬌身歷奇險,性命悠關,使黃衫客無暇再想對方青眼相垂的兒女情事。   他只是緊握蛟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宇文嬌腳下,看那坑底流沙,何時才起變化?   說也奇怪,宇文嬌落足之初,腳下如立堅石,哪裏有半點陷入流沙的鬆軟感覺?   約莫過了盞茶時分,宇文嬌才覺腳下一軟。   假如是一塊一塊逐漸軟化,還使人有借勁騰身的逃命機會。   這無底殺人坑的厲害之處,便在於說硬則整個坑底宛如堅石,說軟則坑底的每個角落,都在一瞬間全化流沙。   如此一來,令人只感覺腳底一軟,便已無法逃生,注定了活埋流沙的悲慘命運。   黃衫客發現情況不對,趕緊手挽長繩,向上便拉!   宇文嬌忙自向上搖手嬌笑說道:黃兄,你先別拉。一來紅龜尚未出現,二來我還想試試,人在流沙之中,是否完全無法借力,故而你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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